第二章 演员
到驻扎地的路程并不算太远，但这一路上着实地让人忐忑不安，正如卡莲所说，往来的搜查、侦查、传令的人并不在少数，也有几个人注意到我们并且观察了一下，好在当面拦下发难的人并没有，最终也算平安到达了营地。
然后接下来才是关键，如何藏木于林，如何瞒天过海，我的心里可是一点谱没有，看着卡莲那么淡定的样子，我才勉强让自己冷静下来，本来以我的性格是不可能采取这种方法的，但是这次不得不借助于卡莲她们的力量，所以只能听她安排。
我尽量自然地去观察周围的情况，看到大家都在忙于自己的工作或者放松，几个看到我们的人也都没有理睬我们。佣兵团的营地和国王军的营地是相对独立的，这里基本不会出现那些要抓我们的人，所以我多少放下心来，直到我到了老大的营帐前。
卡莲和玛丽二话不说直接进去了，但是我在门口停下了脚步，阿兰也跟着我站住了。
大概一会会的时间，营帐的帘子被打开，玛丽探出个头跟我说道：“都进来吧。”
我紧握住自己的拳头，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老大，早啊……”
咦？人不在，那个山里人竟然不在。我和阿兰进来的时候，除了先进来的玛丽和卡莲，就只有一个人。
“副团长，老大呢？”
坐在那里写着什么东西，满脸胡茬，看起来略显瘦弱而且疲劳至极的中年男人看到我进来了，便站起来有气无力地跟我说道：“你可来了，塔塔。老大去军队了，应该很快就会回来了。倒是你，昨天为什么没过来。”
“我……”我愣住了，虽然想了一路，但还是没有想好该找什么样的借口。
“话说这个小姑娘是谁家的孩子？”
“这……”这就更难回答了，总不能把编给卡莲她们听的故事再说一遍给副团长听吧。虽然副团长是个好人，但这件事总归不方便。
我使劲地给卡莲递眼色，想寻求她的帮忙，再说了，我以为她敢这么做，是已经想好了该怎么解释。可不管我怎么暗示她，她就像不关她事似的无动于衷。
就在我急得打算胡说一通的时候，我听到有人进来的声音。
帮大忙了，看看是谁来了。
我高兴地回过头去，可看到的却是一个巨大而结实的胸膛。
“老……大……”
“哦哦，这不是塔塔么，运气不错嘛，原来还活着啊。”
粗犷而洪亮的声音冲击着我的耳膜，他那像斧头一样的大胡子和海盗一样的独眼眼罩我都能接受，唯独这个穿透力极强的声音不管听多少回都难以习惯，尤其是这么近的距离，感觉五脏六腑都受到了巨大的冲击。
“这不是拖您的福嘛。”但他毕竟是我的老大，我只得笑脸相迎。
没想到的是……不，应该是不难想到吧，他给我的回答则是揪着我的领子把我拎起来，然后丢到帐篷外面。
咕！这下可真不轻，五脏六腑确确实实地受到了巨大的冲击。
老大走了出来，看了眼还半躺在地上的我，接着问：“昨天怎么没过来？”
“我……”
突然，他发现了慌慌忙忙从帐篷里出来看我有没有事的阿兰。
“这是谁家的小姑娘？”老大看向我，“你带来的吗？”
“这……”
大概是动静闹得有点大了，不仅是刚刚在帐篷里的人，帐篷外面的人也都开始聚集到这里来了，这下该怎么收场啊喂。
“怎么了，没什么可说的吗？”
面对老大的质问，我确实不知道该怎么说，事情发展到这个样子，是不是只能跪下来谢罪了？好好说清楚，兴许还能放过我们，最坏不过是被踢出“独眼熊”吧，然后一个人把阿兰送回去，再重新找个谋生的行当。
就在我漫游于绝望的边际的时候，卡莲走了出来，站在了我和老大的中间。她看着我，从眼神里传来了坚定，把我从绝望之中拯救了出来，让我顿时感到一些些的安心。果然关键时候还是可靠的啊。
可没想到的是……真的是想不到的啊，她竟然一下子跪倒在地上，双手捂面，伤心地哭了出来。
这唱的是哪出？！
不仅是我，所有人都看呆了，那个大部分时候都以冷淡示人，古怪让人捉摸不透的家伙竟然会露出这样的一面，在众目睽睽之下像个柔弱的女人一样嘤嘤而泣。当人，让人意外的是柔弱这面。
“孩子……”
孩子？
“是我的。”
是你的？
在惊愕的事实面前（虽然不是事实），众人哗然。
这是苦肉计吗？假装阿兰是自己的女儿，用凄惨转移大家的疑心，虽然感觉做过头了，但是这种情况下也是没办法吧。
“我也没有办法。”卡莲接着哭诉，“本来我想让她就在寄存的家里什么都不知道地、幸福而普通地生活下去，但是她的亲生父亲总是无法放下自己的私心，一定要把孩子留在自己身边，不管付出怎样的牺牲。”
真是自私的男人啊。
众人听后再次哗然，这也难怪，毕竟这个战乱连年、人不果腹的时代，谁不想自己的孩子能过上安稳的日子，比起放在自己的身边，放到一个普通的家庭里才是对孩子好不是吗？即便是这个亡命之徒聚集地的佣兵团，据我所知，也有几个有家人和孩子的，但没有一个人是带在自己身边的。
“现在还来得及，把芙蕾雅送回去吧。”
说完这句，卡莲几乎是泣不成声了。
欸？等下，刚才那句话是跟谁说的？
只见卡莲爬过来，握住我的一只手，满脸泪水地向我问道：“呐，好吗？”
众人三而哗然，而且这次，我甚至感觉到一些惊讶感慨以外的感情，比方说愤怒，比方说杀意。
打住打住，赶快停下来！不是，剧本是这么安排的吗？
我看着卡莲，她没有一丝的破绽，不知道是已经入戏了还是尚有表现的余力，不管怎么样，这演得过于逼真以至于让我害怕起来，而我更害怕的是，就算她这么说我也不知道怎么圆场啊。退一万步，我也赞同这种做法，那至少先串好词，不能让我这么被动啊。
气氛越来越僵，几乎到了无法控制的地步，可卡莲还是没有收手的意思，我也完全不明白她到底想做什么。
而打破这个僵局的是一个年幼的声音。
“不要。”站在一旁的阿兰以无比认真的表情低头说道，“我不要回去，我不要漂亮的衣服也不要好吃的食物，漂泊也好危险也好，我只要跟自己的父母在一起，我只要跟他们在一起就足够了。”
而这一刻，我似乎明白了什么。
在旁人看来，这话似乎是对他们说的，希望他们不要误会也不要来干涉自己家庭的事情。但在我看来，这话则是对卡莲说的，至于卡莲的那番台词，现在看来应该是在暗中试探阿兰的决心，是否有一定要回去的决心，否则不如东躲西藏苟活下去。而阿兰的回答很明确，她要回去，回到那个真正属于自己的地方。
……
也许是我想多了吧，这个推论总觉得很勉强，也很难想象卡莲和阿兰之间可以进行这么晦涩的对话，但不管怎么说，这下子总算有个可以下的台阶了。
我站了起来，同时也把卡莲扶了起来。
“总之就是这么回事了。”我对着老大平淡地解释道，“因为寄养这孩子的地方离这里很近，昨天我实在担心就去把她接到身边来了。但不管怎么说没露面是我的错，我会接受惩罚的。”
老大的表情非常严肃，而且从刚才起就一直没有说话，不知道是太过惊讶还是对我产生了厌恶所以无话可说。
就这样沉默了一下他才做出决断。
“去把马厩打扫干净，其他人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说完他就转身进了帐篷。
副团长叹了口气，摇了摇头然后也进了帐篷，其他人也都是听话地散去，只有我、阿兰、卡莲、阿兰四人还留在原地。
但是没人说话，毕竟刚刚演了那么一出戏，心情还没有调整过来吧。
“我去打扫马厩了，阿兰就拜托你们了。”
我摊了一下手，也离开了营帐前。这个时候也没什么好说的，总之阶段性的目标算是达成了，先让卡莲她们带阿兰去休息一下，剩下的……再说吧。
不是我抬高自己，打扫马厩这种事我也不是头一次做了，甚至可以说这是我最擅长的事情之一。想当初在国家军事学院的时候，我可是跟着老师傅打扫了三年呢，那么大的一个地方，就我们两个人，每天都没有懈怠过。时间一长多少产生了感情，到最后里面的每匹马我都取了个名字，或者是传说里的英雄，或者是神话里的怪物，因为这个事还被玛丽笑过，不过那都是过去的事了，眼下还是专注于打扫吧。
“快三年没做过了吧。”
我忍不住笑了一下，然后挽起了袖子。
劳动肯定是辛苦的，但是这种充实感和成就感也很吸引人，只是大部分人都体会不到罢了。伴随着汗水的流失，成果也一点一点积累起来，这种安稳感甚至可以说是一种救赎了。除了中间跑出去做了一点别的杂事，我就一直在这里挥洒汗水，做着做着，我甚至产生了马上退役回老家种田或是经营个小农场的想法了。
“故乡啊，其实离这里不远呢。”
我不自觉地停下了手中活，开始沉浸在美好的愿景之中，但是现实是残酷的，连给人做美梦的机会都没有。
“不好了，啊，好臭！”就是玛丽的声音把我拉回了现实。
“怎么了？”看着她慌慌张张地表情我也忍不住紧张起来。
“小芙蕾不见了！”
！！！
“不见了？怎么回事？”
“不知道，卡莲已经去找她了，你也快来，我们分头去找。”
于是我赶紧丢下手上的木刷，双手在衣服上随便擦了擦，在营地了四处奔跑起来。
可恶，怎么回事，是被人偷偷拐走了吗？可现在是大白天，这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啊。难道是自己出走了？不，这也不太可能啊。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到处寻找无果，我停了下来，四周张望着希望能寻找到一丝线索，而恰好因为我停了下来，我才听到旁边两个人的对话。
“喂，听说了吗？军队那边好像现在要公开处刑一个魔族的人呢。”
“是吗，还有士兵活着吗？”
“好像不是士兵，而且还是个女人呢。”
“呜哇，军队那帮老大爷也真不是什么好人呢，怕不又是那个变态王子搞的事情吧。”
“哈哈，绝对是了。”
“在哪里？”我冲过去对那两个人喊道。
“啊？”
“处刑地点在哪里？”
大概是我反常的态度有点让他们无所适从，两人面面相觑了一下才对我说道，“就在旁边的军营里。”
连道谢都没有说，我就往目的地冲去。
千万不是，千万不是啊。虽然我并不信仰上帝，但现在还是忍不住做起了祈祷，因为什么都做不了的时候，就只能祈祷了吧。
等我到了的时候，已经有非常多的人聚集在一起了，在人群聚集的中央，是临时搭起来处刑台，台上有两名守卫、一个处刑人、一个百夫长、一个王子和一个犯人，那个即将被处刑的魔族女性双手被分别吊了起来，披头散发，满身褴褛，场面仿佛是某处教堂里的十字架受难图。
虽然这么说有点对不住这位女性，但看到不是阿兰的时候，我顿时松了一口气。但紧接着我又慌张起来，因为阿兰还是没有找到。
如果阿兰也是偶然间听到处刑的消息，那她肯定会跑到这里来，可是周围那么多人，场面又如此混乱，那样的一个小孩子混在里面到底要怎么去找啊。
嗯？我突然感到后面有人在拉我的衣服，于是我转过头去。
“阿兰！”
我忍不住喊出口，但是发声的一瞬间我就后悔了。我赶紧看看了周围，好在没什么人注意到我们。
“你怎么到这里来了？”我弯下腰问道。
“呜呜。”她抬起哭花的脸，连说话都断断续续，“救救娜莎莉……救救……娜莎莉，呜啊啊啊。”
见状，我赶紧把她抱到一边，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又把她放下来，蹲下向她询问状况。
“你认识那个人吗？”
“嗯……”阿兰还是没有没有停止哭泣，不过她一直在拿小手擦眼泪，也看得出来她在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你和她是什么关系？”
“她是，负责照顾我的女仆。”虽然还有点抽鼻子，但基本上停止了哭泣。
“好吧，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但现在这种情况下，我也是爱莫能助啊。”
“求求你，救救她，求求你了……”听见我的回答，好不容易才克制住的阿兰又一副快哭出来的样子，抓着我的衣服不愿放开。
唉，就算你这么说，我也没办法啊。
我肯定不忍心看着刚刚国破家亡的小姑娘这样伤心的样子，但仅仅是出手帮助她，我已经是走在钢丝上了，再说我这样一个小人物又能做什么呢。
“用这个。”突然阿兰从衣服里掏出了什么给我，“这个给你，求求你救救娜莎莉。”
我接过来仔细看看了看，是一块非常漂亮的红色球形宝石，即使是这样的大白天，通透的表面似乎也在闪耀着异常迷人的光芒。我自己有收藏着两块像模像样的珠宝，也有幸见过几块世间罕有的宝石，但无论是哪一个，都比不上这块的万分之一，打比方的话，无论多么璀璨的星星，在月亮的光辉下也会黯然失色，没错，这就是那个足以迷醉万物的红月。
“这个是？”我足足愣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源石’。”阿兰稍稍恢复了一点冷静。
“这，这不是传说么？”
“不是传说，是真的。”
源石。传说神有五子，但是之间并不和睦，整日打架争吵，于是父神说：“你们去寻找吧，我在黄土、黑土、山中、林里、海边各藏了一块宝石，你们找齐然后来见我。”然后五个人便分开去找了，老大在黄土地里找到金色的宝石，老二在黑土地里找到红色的宝石，老三在山中找到黑色的宝石，老四在林里找到绿色的宝石，老五在海边找到蓝色的宝石，可不知为什么这五个人都被宝石给迷住了，于是各自在找到宝石的地方定居下来，没有回到父神的身边，互相也没有再见过面。这五块宝石的名字就叫作“源石”，这五个兄弟也作为五大种族的始祖而被后代崇拜着。
所以说，这个如果是真的，那就是国宝，甚至可以等同于国家本身，别说拿去换一个人了，就是成千上万的人……都不能去换。
“可是这个，是非常非常重要的东西吧。”
“没错，本来这个比我还重要，是不能给任何人的看的，更不用说送出去了。但是我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所有的人都不在了，我一个人拿着这种东西又能做什么呢。我其实明白的，你已经帮了我很多了，让你再去救娜莎莉根本是强人所难。但是用这个的话说不定可以，因为这个是不一样的。对不起，我能拜托的只有你了，但是你不答应的话也没关系，你肯帮我这么多我已经很感谢了。”说到这里，她停顿了一下，“对不起，刚才是我太冲动了，这块‘源石’能不能请你先帮我保管呢，我还是自己出去换娜莎莉吧，多少能有些谈判的余地吧。”
阿兰低着头，像什么都放弃了一样说出这番话。也许接连的的打击已经让她感受不到一丝前进的动力了，亡国的公主，六岁的孩子，不要说她了，谁又能在这样的黑暗中坚定自己的脚步呢。坚强，和努力一样并不是安慰人的话。
“你知道这么做的后果吗？”我反问道。
“我知道……我知道我是个坏孩子呢。”
唉，我忍不住叹了口气，然后右手在她头上胡乱地摸了两下。
“说什么呢小鬼，你才没有犯错呢，就算有的话，那也是我们这些没用的大人吧。”
我站了起来，向外面走去。
“躲在这里或者回去找玛丽和卡莲，记住，如果我发生了什么事，就让她们两个带着你赶快走，放心，她们会帮你的。”
阿兰没有立刻回答，我也没有回头去看她的表情，如果有机会，我真想看看她笑的样子，肯定更加可爱吧……唉，我在想什么呢。
“知道了……谢谢。”
很简单的回答，但是足够了，接下来的事就交给我吧。
黄土地上最大的人类王国，亚莱王国现任国王的第三个儿子，王位继承权第五的男人就站在我眼前的处刑台上，滔滔不绝地发表着暴力主义的演讲。如果不是知道他的身份，大概不会有人觉得他的长相和气质像一个王室贵族，而会认为更像是个经常酗酒夜不归宿的地痞流氓，只不过因为比较聪明，所以混到了流氓头头的位置上。那稍显凌乱的微卷中长发和干瘦的五官怎么看都让人不舒服。
“好了，差不多是时候了，让我们开始吧。”他张开双手，仿佛在享受底下的欢呼声一样，“当然，不会是处刑那么简单。”
那个卷毛猥琐地笑了，让我有种非常不好的预感，于是我赶紧挤到前排去。
“你们有试过魔族的女人吗，有吗？”
这混蛋果然开始了，他的风评不仅在王都很不好，甚至传到了全国很多地方，因为种种难以启齿的劣迹，才有了变态王子这种说法。但是就像刚才所说的，这家伙确实有点小聪明，所以不管哪里都混得开，哪怕是这种无血无泪的战场。
“你，还有你，啊？都没有。”他似乎是为了吊胃口稍稍停顿了一下，“我也没有。”
台下发出一片哄笑声。
“那你们想不想见识一下，想不想尝试一下？”
他又向台下喊去，然后台下也很配合地像喊口号一样喊出来：“想！想！想！”
那个变态王子就这样享受了一会儿，才伸出手来示意大家安静下来。
“很好，那么我们现在就开始吧。”
“等一下！”对方的话音刚落，我就喊了出来，这后面可不能让他胡来了。
“啊？”变态王子显得很惊讶，周围的人同样也很奇怪，到底是谁想要做什么。
“可不可以把这个女人卖给我。”我一边大声说着，一边向处刑台上走去，当然还没走上台阶就被卫兵给拦下来了。
“可以让我上来吗？”我冲着王子问道。
王子虽然很困惑，但是他这种好事之徒不会在意礼数规矩什么的，他简单地示意了一下，让卫兵把我放了上来。
“你是……‘独眼熊’的人，怎么，你想第一个试试？”卷毛王子简单地打量了我一下，然后轻蔑地笑了。
“是的，而且我不仅想做第一个，还想做最后一个。”
那个王子听了我的话不仅没有生气，反而大笑了起来，当然这笑声也不好听。
“第一个是不可能给你的，但是最后一个没有问题哦，是吧，各位？”他把话题转向台下。
台下又发出一阵哄笑声。
果然很难对付啊，看来只能使出杀手锏了。
“我用这个来换怎么样。”我把那个东西掏了出来。
“哈？这种东西我想要多少……想要……给我！”终于他的脸色突变，说这话的同时他就伸出手来想要抢走。
当然我是不可能让他抢走的，我赶紧把宝石收回来塞进怀里，然后退后了一步。
“怎么样，愿意跟我换了吗？”
“你这家伙是在哪找到这个东西的？你不会是……”
破坏了他的好心情是件让人愉悦的事情，但是那个凶狠的表情也实在是让人不舒服啊。
我伸出手来制止他继续说下去。
“这是我在王宫里找到的，你们在找的就是这个吧。”
“混蛋。”他快步走到我跟前，凑在我耳边小声地恐吓道：“少跟我装蒜，信不信现在我就把你抓起来，把东西抢走，让你哭着向我求饶。”
“可以啊。”我很轻松地笑道，“如果你想知道什么，其实我现在就可以都告诉你，当着所有人的面。”
“你小子……”他咬牙切齿的样子虽然也不好看，但是让人心情舒畅，不过很快他就恢复了平静，“不要耍花招，你这种人我见太多了。如果你手上的东西是真的，为什么要来换一个不相干的魔族女人。”
“这不是我该拿着的东西，不是吗？而且我对魔族的女人确实有点兴趣。”
“切，还算聪明。你想要什么，就这个女人吗？”
“还有钱，我也不要多，您看着给就行了。”
聪明的王子沉默了一下，像是思考着什么，然后又重新向我发问。
“这些都是小事，关键我怎么知道你手上的东西就是真的。”
“确实，我知道这件事，但并不代表我手上就有这件东西。我有个提议，可以保证双方的利益。”
“说。”
“实不相瞒，真的东西并不在我手上，先别生气，先听我把话说完。真的东西在我同伴的手上，当然这是保险，我是个佣兵您是个王子，就这么简单地进行交易，最后吃亏的肯定是我，所以我才这么做。日子由您来选，您可以去找识货的人过来查验，然后地点由我来选，到时候双方各派三人过来，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至于这个魔族的女人，还请您先当作定金给我。”
“你不会逃走吗？”
“我能逃到哪里去，我还没有拿到钱呢。”
阴险地王子又沉默了一会，他注意到台下已经开始不耐烦了，可能开始担心事情会不会泄露出去吧。
“哈哈哈！”他突然大笑起来，“真是有意思的家伙，不过这种石头我房间里太多了，我也不要你的，这个女人就给你吧，要好好对待哦。”
此话一出，台下更加骚乱了，不满和烦躁毫无保留地表现了出来，不过做出决定的可是他们的最高统帅，大声反对的人是一个都没有。
“好了好了，散了散了，都回去吧。”王子开始命令士兵离开，对台上的士兵也是，“你们也都先走吧。”
于是大家纷纷走开，王子又走到我的身边来。
“有一点你说对了，我波尔·约拿·克莱森，亚莱王国第三王子，是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我懂，我懂。如果您实在不想和我做朋友，我只好跟您的哥哥们，或者您的妹妹做朋友了。”
“哼，就凭你。”他又仔细看了我一眼，似乎想起了什么“你，你是，难道是那个时候的？”
“很荣幸您还记得我。”
“原来如此，果然是愚蠢的男人。好吧，我答应你，在交易完成之前，让我们做临时的朋友吧。”他轻轻地拍了一下我的肩膀。
“谢谢。”
“哼。”大发慈悲的王子愤愤而去。
然后我也送松了口气，把手心上的汗在衣服上蹭干。
老实说我并没有十足的把握可以停止这场闹剧，也不确定这家伙是否还记得三年前的事情，但结果还算是不错的，至少人是救下来了，然而也仅仅是这样了。“源石”的暴露加大了阿兰暴露的风险，我在王宫里找到的——对方恐怕不会相信这种随意的谎话吧。算了，晚些再思考这些事情吧，现在还是先把娜莎莉带回去吧。
于是我割断了绳子，把神情恍惚几乎没有任何反应的女仆抱了起来，带回了佣兵团的营地。
“医生来看过了，应该是受到了一些粗暴的对待，但是并没有很严重的伤，休息个两天就差不多了吧。”看着躺在营帐里的娜莎莉，卡莲简单地描述了一下情况。
“是吗，那就好。”我有些心不在焉地回复道。
“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面对卡莲的质问我并没有显得很惊讶，从刚才起我就一直在想，如果没有救娜莎莉这件事，那勉强还能继续隐瞒下去，但现在恐怕是没办法再编一出新剧了。
“骗了你们是我不对，对不起。”
但是卡莲显然没有接受我的道歉，她抬起自己的法杖对着我的腹部狠狠地捅了一下。
“唔啊！”我发出一声惨叫。
“不用强忍着，这个帐篷周围我已经用阻挡声音的魔法覆盖了。”
不亏是卡莲，果然可靠……
“是吗，那我就放心了。”玛丽也摩拳擦掌地走了过来。
“一下？”我试着向她商量。
“一下就够了。”
我苦笑着，老老实实地接受了天罚。
“咳咳。”因为实在太疼我忍不住坐在了地上，然后向边上看去，坐在娜莎莉边上的阿兰并没有任何反应，就像是犯了错的小孩子耷拉着脑袋，等待大人的批评和惩罚。
“趁我还活着让我先解释一下吧。”我看向卡莲和阿兰，征询她们的意见。
“赶快说。”卡莲没好气地催促着。
就这样，我把如何跟阿兰相遇然后今天又是怎么跟变态王子做交易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当然“源石”的事情也全盘托出。
听完我的讲述，卡莲和玛丽并没有显得非常惊讶，短暂的沉默似乎也只是在理顺事情的经过。
“事情我明白了，我也能理解你的苦衷，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我不会再计较了。”
卡莲……
“嗯，就这样吧。”
玛丽……
有这么善解人意的朋友，看来我真是个幸运的人。
“当然我们也不会再继续帮忙了。”
卡莲？
“欸……”我感到不能理解，她不是会在这种严肃的事情上开玩笑的人。
“不要搞错了，一码归一码，就算我能原谅你欺骗我们，最初我们答应的也是帮助那个无家可归的普通的魔族小姑娘，但是现在状况变了，如果她是魔族公主的话，就不是帮不帮忙这种程度的事情了。毕竟我们不像某个无可救药的老好人一样，只要是可爱的小姑娘就愿意伸手去帮忙。”
卡莲的这番话虽然有些无情，但道理上却没有反驳的余地。如果是帮助一个普通的魔族人，那倒也说的过去，但是帮助敌国的公主，说严重一点，就是被安上叛国罪的名头也丝毫不冤枉。
但是这样也好，我也不想继续连累她们两个人了，被卷入这场风波的从一开始就是我一个人，那么到头来也应该是我一个人负起责任来。
“我……”
“我知道了。”突然阿兰站起来，向卡莲和玛丽说道，“不管怎么说，隐瞒身份欺骗你们是我的不对，我向你们道歉，也很感谢你们做过的帮助。”
说完，她深深地鞠了一躬。
“接下来的话是我以自己的真实身份，魔族的公主，下任魔王继承者阿兰•叶迦•卡辛提加尔来说的。我依然希望能借助你们的力量来帮助我，但这次不是以好心人的身份，而是以雇佣兵的身份来帮助我，你们愿意接受吗？报酬肯定会让你们满意的。”
嘴上说着好像成人的话，但从她的眼神和表情中依然可以看得出来，这是诚恳的请求，自己的立场还是处于弱势，这一点她非常清楚。
看着比自己要弱小不少的女孩子，卡莲的表情依旧那么冷淡，不了解的人肯定会以为她根本不在乎对方的死活，也不会答应这样的请求。但是我知道，她会答应的，在那冰冷的外表下，有着一颗比任何人都火热的内心。
“不要想得太简单了，我们可不像某个只要能牵牵漂亮女孩子的手就什么都肯做的人渣一样，这件事的风险太大了。”
听完这句话，阿兰的脸上露出无法遮掩的失望，想必非常受伤吧。但是我知道卡莲并不是这个意思，她的性格总是这样的不坦诚，这只是在开玩笑罢了……嗯，是在开玩笑，没错，肯定是开玩笑……求求你了，卡莲，千万是在开玩笑啊。
“所以，报酬方面要是不能让人满意的话，这件事就免谈了。”
果然是在害羞，说这话的时候脸都转到一边去了。
“这么说，你们愿意帮助我了。”阿兰的脸上恢复了生气，能看出来她感到很开心。
“那是当然啦，像你这么可爱的小朋友，谁都愿意帮忙的。”趁着气氛不错，玛丽走过去把阿兰抱在怀里，这么一看倒还真有些大姐姐的样子。
“好啦，我就不打扰了，马厩还没打扫完呢。”我摆摆手，向外面走去。
“塔塔先生。”我还没走出去，阿兰就叫住了我，“那个，真的非常感谢你。”
我没有回头，只是轻轻地笑了一下。
“现在就谢我还太早了。还有，叫我塔塔就行了，或者叫我大哥哥我也不会介意的。”
“那就……”
“真是不要脸，赶快打扫你的马厩去。”
就这样，还没来得及听到阿兰究竟要要喊我什么，我就被玛丽一脚踢了出去，唉，真是可怕的大姐姐。
刚刚入夜的时候，玛丽过来叫我，说是娜莎莉已经醒了，我便跟她一块过去。
啪！
不想刚刚进到营帐里面，就看到惊人的一幕。
坐在床上的娜莎莉竟然打了阿兰一巴掌。刚刚醒过来的娜莎莉看起来没有什么精神，金色的长发也杂乱地披在肩膀周围。
“知道我为什么打你吗？”娜莎莉宛如一个严格的监护者向阿兰问道。
“知道。”没有哭也没有闹，阿兰乖乖地站在边上回答了询问。自己会受到这样的惩罚，想必她心里早已清楚了。
“过来。”
于是阿兰向床边靠近了一点。
“你没事真是太好了。”娜莎莉一把抱住阿兰，因为生者间的重逢，感动和喜悦泪水直流而下。
“娜莎莉……”被抱住的阿兰也忍不住痛哭起来。
与我们不同，娜莎莉是一同与她生活过的同族，是与她最亲近的人之一，不管我们如何地帮助和安慰，效果都不会有娜莎莉在边上大吧。不知为什么心里竟然产生了一点点的嫉妒，不过有娜莎莉在也好，她知道的和能做的应该都比阿兰要多，而且由她带着阿兰，比交给谁都要让人放心。
等她们两个人的心情稍微平复下来，娜莎莉重新整理了一下表情，很郑重地对我我们说道。
“事情的经过我基本了解了，请允许我个人向你们表示感谢，谢谢你们。”客套话说完后，她开始进入正题，“战争里充斥着太多的不合理和无奈，没有绝对的善恶和对错，事到如今我也不打算讲什么大道理和去评判什么，既然你们愿意帮助我们，我也不敢奢求更多，只是我们这边也有我们的情况，方便的话不知道可不可以先听我说说呢。”
我、卡莲、玛丽三人互相看了看对方，然后由我做出了代表性的发言。
“我们也希望可以得到更多的情报。”
“‘源石’是不能交出去的，无论如何也不能，只要有阿兰公主和‘源石’在，我们就远远没有被毁灭。但是关于‘源石’的情报，我没办法再说些什么了，而且本身我知道的也不多，这点希望你们谅解。”
“这没有关系。”就我而言，这种会缩短人寿命的情报也是知道得越少越好。
“然后是接下来的安排，我想让阿兰公主尽快离开这里，但是照目前这种情况来看，应该很困难吧。说白了，人手太少了，如果敌人追过来，是肯定逃不掉的。”
“但是人太多的话，很容易被发现的吧。而且就算现在想要增加人手，我们也找不到人。”我无奈地摆摆手。
“我明白，我也没有指责你们的意思，况且不可靠的人只会增加风险。最好的办法是逃走的途中有人接应，而且是值得信任的人。”
这种事大家都知道，就是没办法才头疼的呀……不，等一下，难道说？
“人选是有的。”娜莎莉接着说道，“只是我现在不敢保证百分之百联系得到。”
之前是因为魔族的四大公都没有参战所以我才会觉得他们是有内部矛盾的，因此这四个人才选择了隔岸观火，但如果是有很特殊的原因导致了现在这一状况，那么就不能贸然判定这四个人是有问题的，至少不能断言这四个人都有问题。而这个特殊的原因说不定娜莎莉是知道的。
“等一下。”我迫不及待地打断她的话，想要证明自己的推论，“这次的战争，虽说是由亚莱王国发动的突袭导致了你们的准备不足，但是如果魔族四大公能立刻发兵支援的话，至少昨天应该是来得及的。但是援兵自始至终没有出现，其中的原因方便告诉我们吗？”
“这是……”娜莎莉的表情有些为难，“原因我也不知道是什么，而且说来话长，还有这场战争也好，奇怪的事情太多了。”
我并不知道她口中奇怪的事情到底是在说什么，但是她所说的话传递出一个重要的情报，那就是这件事恐怕比我想象的还要复杂……
“很多事情我现在也不敢断言，但是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还是能找到帮手的，就是需要走一趟夜路了。”说完娜莎莉看向我们，感觉是在向我们确认是否相信她的话。
要我说的话，到了这一步，除了相信还能怎么办呢？只是比起增加了同伴所获得的安心感，对未来的的不安和恐惧要沉得多，内心的天平依然在摇摆不定，但是……
“走一趟吧。”这就是我的回答。
至少在小孩子的面前，大人还是要表现得坚定一点，要不就太逊了。
于是又一个深沉的夜晚，开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