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柯洛仅剩的记忆碎片里,关于这一对钻石袖扣的回忆并不多。
这一对钻石袖扣一般都是出现在回忆中的伊兹的身上,而与这一对钻石袖扣有关的那一段回忆,偏偏还是柯洛自己也不是很想要记起来的回忆。
因为在那一段回忆中,伊兹已经死去了。
那是一个有着月光的夜晚。
在自己的家,那个在很久之后被其他人称作是孤山城堡的属于自己的“家”里面,只有自己和伊兹。
城堡里有很多厚重的天鹅绒窗帘,那是为了遮挡对于省委吸血鬼的自己来说足以致命的阳光。每当太阳升起的时候,自己会让城堡内所有的天鹅绒窗帘都拉起来,把这座属于自己的城堡之内的白天变为黑夜。而自己会进入属于自己的卧室中,进入睡眠。而等到太阳落下的时候,那些天鹅绒窗帘才会被打开。夜晚的城堡内必然是灯火通明,每一间房间里面的每一盏灯都会被打开,把这座城堡的夜晚照亮得仿佛是白昼。
但是在那个夜晚,城堡里面也是黑暗的。
没有灯光所填满的城堡,看起来似乎变得更加空旷而寂寞。
温柔的月光从窗户照进城堡里,照进城堡二楼走廊尽头的那一间卧室里面。
卧室的床上躺着一个人。
那个人穿着崭新的衣服,看起来像是刚刚才换过的。
银发少年仿佛睡着了一样,整个人陷在床里,安静而干净。
自己手里拿着什么东西,走近了那张床。在淡淡的月光下,自己附身亲吻了少年的额头,并且在起身的时候还不忘整理好少年那因为自己的吻而变得凌乱的额发。
随后自己张开手掌,在手掌中躺着的正是那一对钻石袖扣。
自己执起少年的手,仔细为他扣好这一对钻石袖扣。
如果只是这样,似乎并不是会让人觉得非常难过的事情。
但是在这段回忆之后,柯洛再次想起来的就是自己抱着伊兹,把他放进那副透明的棺材里面的回忆。
也就是说,当自己为躺在床上的伊兹戴上那一对钻石袖扣的时候,他就已经死了。
那是自己为他做的最后一件事,是自己与他最后的道别。
不仅仅是因为这一段回忆的碎片,就连再次见到伊兹的时候,自己也感觉到了这一对钻石袖扣给自己带来的那种异常的感觉。
明明伊兹的手上还有看起来有着更加深刻意义的金色手环,但是自己的眼睛总是会不自觉地去看伊兹袖扣上的这一对钻石袖扣。
而且伊兹似乎也对这一对钻石袖扣有着特殊的反应。
当自己主动去安里的家找伊兹的时候,自己曾经想要把这一对钻石袖扣从伊兹的袖口上解下来。但是在那个时候,之前无论自己说什么都对自己没有反应的伊兹,居然默默地躲开了自己要去解下他的钻石袖扣的手,第一次对自己表现出了“拒绝”。
而刚刚,在情急之下,自己居然脱口而出一句自己一定不会说的话。
——“它是我的!是我亲手送给他的!”
原来这一对钻石袖扣,真的是自己送给伊兹的吗?
越是这样想着,柯洛就越是觉得好像要有记忆的碎片再次在脑海中出现了。
恍惚间柯洛好像看见了夜幕下的小镇。
小镇上很热闹,有很多的灯把小镇上的街道都照得亮堂堂的。
自己在街上走,穿着自己的黑色风衣,穿过那些暖黄色的光。
而走在自己身边的,是跟自己穿着同样黑色风衣的伊兹。
这是柯洛第一次在回忆中看到这个模样的伊兹,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伊兹穿着与自己相同的黑色风衣的时候真的很好看。
而伊兹也并不是像人偶一样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正好相反,他的脸上带着笑容。那种笑容,自己曾经在城堡走廊里的那最后一张画中见过。
自己和伊兹走进了某家店里,站在柜台后面的人把一个小盒子推到自己的面前。
而自己拿过那个小盒子之后,看也没看就直接把它塞进了伊兹的怀里。
短暂的记忆画面到这里就停止了,后面发生了什么柯洛自己也不知道。但是柯洛却可以确定,那个小盒子里面装着的,应该就是这一对钻石袖扣。
不知道这是不是自己在与伊兹相遇之后送给他的第一个东西。
但是这一定是自己与伊兹分别之前能够留给他的最后的东西。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艾米丽从人群中走出来,连忙拉着卡诺和柯洛躲着其他人的目光,回到维特一直乖乖呆着的那个地方。
“我已经打听到了,你们要找的人,在珞丽安。”
“我知道。”
“你知道?”
“刚才那个人……”
卡诺这才发现,在艾米丽带他们走回来的这个过程中,刚才那个人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
柯洛立刻就动身要去在人群中寻找那个人,但是被艾米丽拉住了。
“你还要干什么?”
“我要去找那个人!”
“你还想要在这里引起更大的骚乱吗?”
“可是那个人知道伊兹的踪迹!”
“我也知道!”
艾米丽挡在柯洛的面前,用自己的身体阻止了柯洛继续向前。
“我们现在需要做的事情是赶快动身去珞丽安,而不是在这里为了一个无足轻重的人浪费时间。吉格索公爵一定很快就会把我们的事情告诉给‘十贵族’中的其他人,如果他们封锁了各个城市之间的通路,那么我们一辈子也到不了珞丽安,你一辈子也见不到那个你想见的人了!”
柯洛承认,在看见钻石袖扣的那一刻,自己的理智就消失了。那个离开了安里就完全没有办法自己活动的伊兹,那个没有人带着就完全像是一个陶瓷人偶一样的伊兹,现在很可能就像是尸体一样躺在某个黑暗的角落中。
第一次开启时空门的时候,在从莱茵卡奈特到魔法界的时候,自己牢牢地拉住了伊兹,没有让他离开自己。
第二次开启时空门的时候,在从魔法界去往莱博瑞恩斯的时候,虽然自己没能够抓牢伊兹,但是还好安里是跟伊兹在一起的。
但是这一次,自己还没能找到伊兹,而安里似乎也没有跟伊兹在一起。因为如果安里是跟伊兹在一起的话,那么伊兹的钻石袖扣不可能被盗贼偷走。
柯洛越想越着急,越想越失去理智,甚至差点就把那个盗贼捏死。
艾米丽挡在柯洛面前的这个动作还是起到了一些作用,柯洛渐渐冷静下来。
“现在冷静下来了吗?能听得进去我说的话了吗?”
看着柯洛脸上的表情从之前想要杀人到现在逐渐恢复平静,艾米丽适时地拿出了之前收在自己身上的蜡烛。
“走吧,从这条通道出去就会到达另一条街上,那附近有马车,我们可以去租一辆车,带我们尽快赶去珞丽安。”
“对不起。”
虽然艾米丽已经用蜡烛适时地打断了之前的话题,但是柯洛还是向艾米丽道了歉。
柯洛觉得毕竟是自己的一时冲动才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虽然艾米丽已经把自己和卡诺带到了角落,但是盗贼集会所里的其他人还是在偷偷地盯着自己一行人。明明之前艾米丽就已经提醒过自己不要在这里做出什么惹人注意的事情,但是自己还是在大庭广众之下把人按在了地上,可以说得上是十分惹人注意了。
“你这样的人,是很容易受到女孩子的喜欢的。”
艾米丽不但没有责怪柯洛,反而说了这样的话。
“为什么?”
柯洛并不觉得自己是会受女孩子喜欢的类型,在自己的生命里,唯一说得上是爱自己的女人,也就只有自己的母亲而已。
艾米丽笑了笑,并没有回答柯洛的问题。她又走在最前面进入了离开盗贼集会所的另一条通道,剩下的三个人也跟了上去。
与因为担心伊兹而急的一时之间失去理智的柯洛不同,卡诺总觉得事情似乎是有一点不对劲。
虽然这一切的事情看起来都像是巧合,但是卡诺却总觉得似乎是缺少了一点什么。
其实卡诺还是对于艾米丽最初见到自己的时候说的话很在意。
——“我的名字是艾米丽,是来找你的人。”
——“我知道你不是属于这个世界的人,关于这个世界的事情,我会告诉你的。”
——“我知道你是从其他的时空来到这里的,而原本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你们就是改变这个时空的未来的关键。”
虽然这些话听起来似乎没有什么问题,而在当时那个情境之下,艾米丽对自己说这样的话似乎也是正常的。
但是卡诺就是有一种感觉,总觉得在艾米丽眼中,自己和柯洛、伊兹是不一样的。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当艾米丽同时看着自己这三个人的时候,她的目光似乎总是落在自己的身上。
也正是因为这样,卡诺才总是觉得,艾米丽帮助自己找同伴这件事很有可能目的不纯。
本来自己和柯洛想要通过调查会在盗贼集会所里面给艾米丽情报的人来确定艾米丽到底是一开始就有所图谋还是真的会帮忙找人。毕竟去盗贼集会所这件事,从一开始就是艾米丽提出来的。虽然要串通盗贼集会所里面的所有人看起来比较困难,但是如果只是串通其中一个人来演一场获得情报的戏就没那么困难了。
但是突如其来的变故打断了计划,卡诺发现自己身边的柯洛在一瞬间就把一个人按在了地上。而也因为这件事,整个盗贼集会所里面的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过去,自己也没能再去寻找艾米丽以及给艾米丽情报的人。
在柯洛的逼问下,那个偷走了原本属于伊兹的钻石袖口的人说出了“珞丽安”这个地方。
姗姗来迟的艾米丽,也说伊兹他们会在“珞丽安”。
这似乎可以证明艾米丽没有骗人,伊兹他们的确是在那个叫做“珞丽安”的地方。
一切似乎看起来都可以说得通,但是卡诺却还是觉得有一点异常。
在离开盗贼集会所的那一条黑暗的通道里,卡诺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
现在的柯洛在听到了伊兹的消息以后已经变得有些着急了,也许现在并不是对他说自己的想法的最佳时机。
至于维特,连他自身的存在似乎都很异常,更不能期望他能够帮忙分析现在的情况。
卡诺觉得,自己似乎的确是正在黑暗的通道里行走。
自己正在走的是一条不知去向也无人为伴的路。
明明伙伴就在身边,但是他却体会到了孤独。
原本自己以为跟随安里踏上那条出海的船前往魔法界的时候就是踏上了一趟危机四伏的旅途,但是也许是自己错了,这一趟危机四伏的旅途从现在才刚刚开始。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在之前一起经过的那些事情中,自己与其他人产生了羁绊,所以现在的自己才会在自己也察觉不到的情况下对其他人抱有依赖。在遇到感觉奇怪的事情的时候,自己总是会想要与冷静而经验丰富的柯洛商量。在面对敌人的时候,自己则是会在心里把希望寄托在有着连自己也不清楚到底是有多么强大的力量的安里的身上。
也许正是因为有了这些软弱的想法,自己才会对现在的情况感到无所适从。
自己几乎已经忘了,在遇到他们之前的那些日日夜夜里,自己从来都是孤身一人的。
那个时候的自己,无法相信任何人,也无法依靠任何人。所以自己从来不会感觉到迷茫,因为所有的事情都由自己来判断。
但是现在,自己却感觉到了迷茫。因为自己不知道,应该相信谁。
就在卡诺这样想着的时候,他门所走的那一条黑色的通道的前方已经传来的光亮。
但是卡诺心中那无尽的黑色之中却依然看不到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