珞麗安,那是位於貝爾蒂斯大陸北部的一個城市。
它還有另一個名字——暗夜之城。
因為在珞麗安,黑夜與白晝的時間長度完全顛倒。在這裡,屬於月亮的時間要比屬於太陽的時間更長。
這裡的人們通常在日出之前就已經起來工作,又在日落之後很久才能休息,因此這裡也是最適合看日出的地方。
卡諾在聽到這件事的時候,他正好在看日出。
從盜賊集會所出來之後,艾米麗帶着他們去租了一輛馬車,四個人坐上馬車向著珞麗安出發。
雖然柯洛看起來沒什麼異常,但是他到底還是晝伏夜出的吸血鬼。所以卡諾讓柯洛去車廂里坐着躲太陽順便睡覺,也讓他能讓他那個被那一對鑽石袖扣搞得一直緊繃的神經暫時放鬆一下。
這是卡諾第一次看到柯洛睡着時候的模樣。
在萊茵卡奈特大陸上的時候,自己跟柯洛其實都沒有多少接觸。畢竟當時柯洛也才從沉睡中醒來不久,而且他的心思全都放在伊茲的身上,自己也被薩迦羅和他的手下纏得分不開身。
在魔法界的時候,所有人都在查那個有着紫色長發的魔法師的下落。現在回憶一下,卡諾覺得自己似乎並沒有注意到柯洛有在白天睡過覺。雖然魔法界裡面的晝夜都是依靠魔法來運轉的,魔法界裡面虛假的陽光也不能傷害柯洛,但是按理說應該不會改變柯洛晝伏夜出的習慣。
等到了萊博瑞恩斯,永遠被烏雲遮蔽的天空讓人無法判斷晝夜。住在凡妮拉的城堡中的時候,大家是分開的。不過似乎每個人都在不斷地試探對方,也沒有能夠安心休息的時間。
所以直到現在,卡諾才第一次看見柯洛睡着的模樣。
柯洛坐在馬車車廂里的椅子上,以一個雙手抱胸的姿勢安靜地睡着。他低着頭,原本就是用來遮擋陽光和他的臉的寬檐禮帽被放在了旁邊,露出了他的睡臉。
卡諾不得不承認,這個男人真的很好看。
安靜睡着的他,彷彿是一件藝術品。
如果是在以前,卡諾心裡想的一定是怎麼咬斷柯洛的喉嚨。但是現在,卡諾腦海里想的卻是怎麼能夠讓馬車不那麼顛簸,不要吵醒他的好眠。
維特也被卡諾安排去車廂里坐着,畢竟以他的模樣,呆在外面被別人看見還是不太好。不只是因為他臉上那些被縫合后的傷痕,還因為他有着會引人注意的與這個世界裡那個傳說中的滅世者相似的發色。
於是坐在車廂外面趕馬車的就是艾米麗和卡諾。
因為只有艾米麗認識去珞麗安的路,所以控制方向的任務當然是交給了艾米麗。卡諾雖然說是幫艾米麗趕馬車,其實也就是坐在她的身邊而已。
艾米麗也說過既然卡諾坐在這裡也幫不上什麼忙,不如也一起去車廂里坐着。但是卡諾卻不放心艾米麗一個人在外面,所以硬是耍賴留在了她的身邊。
就算不能確認她要帶自己卻的地方是不是珞麗安,至少還是能記住他們曾經走過的路線。萬一真的發生什麼事情,自己也好帶着柯洛和維特再跑回去。
艾米麗看穿了卡諾的心思,也就沒有再阻止他,任由他坐在自己的身邊。
馬車一路向北前進,卡諾只覺得越往北邊跑,天色就越暗。他本來以為這只是到了太陽落下去的時間,畢竟之前活動的時候一直都是白天,也是應該快到晚上了。但是他們越往北,卡諾就越覺得這個黑夜持續的時間似乎有些太長了。
直到艾米麗對他講起了珞麗安的事情,卡諾才知道原來黑夜太長並不是自己的錯覺,這裡的夜晚的確要比白天更長。
於是他就這樣看到了屬於名為貝爾蒂斯的這個世界的日出。
一如他所預料的一樣,這個世界的日出與萊茵卡奈特大陸上的日出沒什麼不同。在守着沉眠森林的那些夜晚,自己曾經看過很多次日出。
太陽從地平線上越出,光芒灑向大地,叫醒沉睡了一夜的世間萬物。
然而那光卻照不進沉眠森林深處那一圈黑色樹木組成的屏障後面,叫不醒沉睡在森林之下的吸血鬼,和與他們一同沉睡的血月之戰的真相。
這個看起來與萊茵卡奈特大陸沒有什麼區別的世界,真的就是消亡之陸嗎?
這個充滿了生機與色彩的世界,真的難以逃脫被毀滅的命運嗎?
也許是被眼前日出的景色所感染,卡諾的內心產生了動搖。
原本已經不想再捲入不屬於自己的世界的爭端中,但是卻又覺得不舍。明明只是想做一個過路的人,但是卻又不知道為什麼有了一些放不下的感情。
如果自己真的能夠拯救這個世界的命運的話……
“我們到了嗎?”
柯洛從車廂里探出頭來,他並沒有忘記戴上他的寬檐禮帽來遮擋日出時的陽光。
“你怎麼現在醒了?現在才剛剛日出。”
卡諾回頭看着柯洛,他一貫比普通人更白的臉是沒有辦法看出“臉色蒼白”之類的狀態的,卡諾只是覺得柯洛又在白天蘇醒的這種事對於一般人類來說就是晚上不睡覺,總感覺有點擔心他的身體。
“我之前已經睡了太久了,現在也不怎麼需要睡了。”
“現在醒過來也好,我們一會就能到珞麗安了。”
艾米麗又甩了馬一鞭子,馬明顯跑得更快了一些。
卡諾沒說話,但是心裡清楚柯洛所說的“之前睡了太久”這句話並不是在這一路上睡得太久,而是指他也像其他吸血鬼一樣,在沉眠森林裡被封印沉睡了一千年。
自從在那個盜賊的身上發現了伊茲的袖扣,卡諾就明顯感覺到柯洛的情緒一直不對勁。柯洛的過去就像是一個不定時的炸彈一樣,卡諾能夠清楚地感受到當柯洛完全回想起他曾經的經歷之後,一定會發生不得了的事情。
卡諾既想要從柯洛的記憶中知道狼人一族的事情,又有些害怕柯洛在回憶起所有的記憶之後會變得不受控制,做出某些無法挽回的事情。
而比起可能會在未來的某一天突然出事的柯洛,現在擺在卡諾面前更加迫切需要解決的問題是狀態不明的安里。
被不知道是什麼人附身之後又失去意識的安里,到底怎麼樣了?他又應該怎麼面對現在的維特?
如果這是踏入這一場穿越時空的冒險所需要付出的代價,那麼結果又會是什麼呢?
艾米麗停下了馬車,卡諾抬頭看見,面前是珞麗安城的城門。
大概是因為黑夜更長的原因,珞麗安的城門上隱藏着很多的月亮的圖騰。
四個人下了馬車,艾米麗把馬車交給珞麗安門口那個看起來跟他們租車的地方很像的鋪子,隨後帶着其他人走進了珞麗安。
“你知道我們要找的人在哪裡嗎?”
卡諾湊近艾米麗低聲問她。
“你們在盜賊集會所裡面跟人打架的時候,我已經去問清楚了。曾經有人見過跟你們要找的人描述相似的人出現在珞麗安北部的山區里,我現在就是要帶你們去那裡。”
“北部山區?沒有具體點的位置嗎?”
“我這能問到的也是相關消息,說白了還不能完全確定那就是你們要找的人。你要是不相信的話,你可以現在就自己去找啊。”
艾米麗白了卡諾一眼,不再理他。
卡諾識趣地放慢腳步,走到了跟在艾米麗身後的柯洛身邊。
“我覺得她說的也許是真的。”
“你問道什麼了?”
“她說曾經有人見過跟伊茲和安里相似的人出現在這裡北邊的山區,不過並不能確定一定就是他們。如果她一口咬定真的是的話,我反而會覺得她是不是在騙我們。但是她現在這個表現,也許消息是真的也說不定。”
卡諾琢磨了一下,再次補充了自己的想法。
“但是也有可能她也想到了如果說得太肯定會受到我們的懷疑,所以故意說得不確定一些好減低我們的懷疑。”
“不管是真的還是假的,我們也別無選擇。”
柯洛一隻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胸口處,卡諾知道柯洛把那一對鑽石袖扣放在了他胸口的口袋裡。
那個身上帶着這對鑽石袖扣的盜賊,也說是在珞麗安這裡拿到這一對袖扣的。自己也只能期待,這個盜賊和艾米麗說的話都是真的,伊茲和安里真的在這裡。
艾米麗帶着三個人一路向北走去,沒等他們到達山腳下,就發現有大隊的士兵出現在街道上。
卡諾第一反應就是吉格索公爵通知了其他的“十貴族”,現在管轄這裡的公爵收到了消息要來抓人了。
艾米麗當機立斷帶着三個人先躲進了一家店裡,柯洛和艾米麗躲在窗戶附近監視外面遊盪的士兵,卡諾環顧了一下四周,發現這裡是一家花店。
花店裡站着一個少女,看起來十四五歲左右。少女扎着兩根麻花辮,手裡還抱着裝着花的藤編籃子。她似乎是被突然闖入的人驚嚇到了,正站在牆邊警惕地看着他們。
看着少女的模樣,卡諾不禁想起了艾達。
同樣是看起來十四五歲年紀的少女,同樣扎着兩根麻花辮,同樣是與花為伴像花一樣的少女。
“我們只是路過這裡……”
卡諾想要安慰一下受驚的少女,但是感覺自己的說辭有些無力。
“你們……要做什麼?”
“我們就在這裡呆一下,馬上就走。”
“你們在躲那些士兵嗎?”
少女似乎放下了一點戒備,她把一直抱在面前擋着身體的花籃放下,試探着向著卡諾走近了兩步。
“我們……”
卡諾看着還在窗戶旁邊監視來往士兵的柯洛和艾米麗,只能點點頭。
“沒關係,你們可以呆在這裡,反正店裡平時也沒有什麼人來。”
少女的回答出乎了卡諾的意料,原本以為少女會覺得自己是壞人而趕自己出去,沒想到她居然會同意讓自己和其他人留在這裡。
卡諾四處看了看,發現這裡雖然能看得出來是一家花店,但是花卻很少。他仔細看了一下,還好並沒有在這裡發現深藍色的鳶尾花。少女在說完話以後也沒有再警惕地盯着他們,而是開始整理她剛剛抱在身前的那個籃子里的花。
“這是你剛剛採回來的花嗎?”
少女點了點頭。
“我也認識一個跟你很像的女孩子,她也是每天都會去森林裡採花,然後拿到集市上去賣。她最喜歡吃草莓奶油麵包,每次都會纏着我給她留一個……”
回憶起艾達的事情,卡諾不禁覺得又聞到了那股混着花香和草莓奶油麵包的香氣的味道。
感覺自己似乎已經有很久沒有回去小鎮里了,不知道艾達的身體好了沒有。
之前艾達的身體被吸血鬼利用,雖然沒有生命危險,但是也耗費了很多的精力。還是自己親自把她送回家裡,囑咐她的家人好好照顧她。也不知道她現在怎麼樣了,是不是依然每天都會去森林裡採花。
“你一定很想念她吧。”
少女忽然對卡諾說了這樣的話。
卡諾也沒有隱瞞,很乾脆地點了點頭。
“有人這樣記掛着,也是一種幸福。”
少女似乎是想到了什麼有感而發,隨後又再次低頭去整理她手中的花。
“這些花,是你從北邊的山上采來的嗎?”
卡諾從總去森林裡採花的艾達想到,眼前的少女也拿着她菜回來的花,而這附近能夠採花的地方,很可能就是他們要去的北邊的山。
聽了卡諾的話,少女點了點頭。
“那最近北邊的山上發生過什麼奇怪的事情嗎?”
少女沉思了一會,終於開口。
“山上的花越來越少了。”
“花?”
卡諾懂了為什麼這間花店裡面的花這麼少,但是花變少了似乎跟自己要找的人沒什麼關係。
“那你有沒有見到這裡來了什麼以前沒見過的人?”
少女指了指自己面前的卡諾。
“除了我們以外……”
看見少女這麼不假思索地指着自己,卡諾覺得有些尷尬。雖然自己的確也是第一次來到這個城市的人,不僅如此還是第一次來到這個時空的人。
少女又仔細想了想,隨後開了口。
“不久之前也有人像你一樣,好像是來這裡找什麼人。”
“那個人長什麼樣子?”
“他帶着帽子,我也沒有看清楚。但是感覺他跟你大概差不多,是個喜歡花的少年。”
喜歡花的少年……
卡諾在心裡盤算了一下。首先這個人一定不會是伊茲,如果沒有安里的控制,伊茲就與死人無異。就算伊茲跟安里在一起,愛麗命令伊茲來找人,那他也不可能表現出喜歡花的樣子。如果來找人的是安里,那還是有可能的。但是卡諾總覺得少女說那個人跟自己差不多的這哥信息似乎有點奇怪,一般人見到自己和安里,會覺得差不多嗎?
就在卡諾還在思考着這件事的時候,柯洛來拍了拍他的肩膀。
“那些士兵離開了,我們也該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