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诺专心地拆解着自己的枪。
这把枪是赏金猎人工会给他的,但是他为了能够用它来对付自己要找的真正目标吸血鬼,因此曾经对这把枪做过改造。所以这把枪的每个部件他都很熟悉,不论拆解还是拼装他都很拿手。
毕竟这一把枪也跟了他几百年,这几百年间他也对这把枪的各个部件进行过很多次的保养。
卡诺看着在地上被太阳照耀得闪闪发光的手枪部件,他不由得想这把枪自己已经很久没用过了。上次看到吸血鬼的时候,还是在魔法界里面。那一次,自己的子弹也没能射中莱文德。
而之后,自己就再也没有真的使用这把枪射杀过吸血鬼了。
而这把枪射杀的最后一个吸血鬼,正是自己当时还不知道她真正身份的爱丽丝。
就算是爱丽丝想要自己给她一个解脱,自己还是确确实实地扣动了扳机的那个人。
那个场景,自己很快就忘记了。
在阳光下死去的吸血鬼,并不好看。
但是在得知自己杀死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女吸血鬼就是蕾西一直要寻找的爱丽丝的时候,那个时候的记忆就不断地在脑海中出现。自己扣动扳机时候指尖上的触感,爱丽丝最后消失时候的那个画面,都不断地在自己的脑海中重复出现。
“真正能令时间回转,令人死而复生的魔法,也许根本不存在。”
说完这句话的时候,被爱丽丝附身的艾达看着在金色的魔法阵中挣扎的僵尸,眼中流下一滴泪水。
随后艾达的身体倒了下去,一个有着绯色长发的女人的身影从魔法阵图中脱出。她穿着破旧的魔法师斗篷,脖子上戴着一个没有链子的项圈。
那个时候的自己并不知道,这个女人就是爱丽丝。
“我最看好你的身体呢,魔法师,不过还是先把你手里的东西交出来吧!”
绯色长发的女人向着安里手中握着的金色的彼世时钟抓去,只要得到这个东西,也许就有足够的魔力,可以完全复活她等了太久太久的猎人。
变故,就发生在她即将碰到彼世时钟的那一瞬间。
一声枪响从她的身后响起,长发女人转过头,刚好看见倒下去的僵尸。卡诺确信,她也看到了自己手中的枪口飘出的那一缕硝烟。
就算只剩下残破的躯体,也还残留着要保护她的意志。
自己的子弹原本是向着爱丽丝发射而去,但是却被僵尸挡住了。
被自己的秘银子弹射中的僵尸在痛苦的嘶吼中化为了血水,而那些尽数渗入大地,就那样消失不见了。
只是在那里,开出了一朵白色的花。
那是在之前爱丽丝所讲的那个故事里曾经提到的,这个僵尸在作为一名人类的猎人的时候,送给她的花。而这种白色花朵的话语就是——珍爱之人。
其实爱丽丝成功了,她召唤出来的就是她一直要找的人。只是他们分隔的太久了,久到她自己都已经认不清她的所爱之人到底是什么样子。
“我不值得你,为我死去两次……”
安里解除了他所施展的魔法,大地上深蓝色的魔法阵消失了。只剩下有着绯色长发的女人跪在那朵白色的花旁边,泣不成声。
她又一次失去他了,她剩下的只有充满血腥味的噩梦,和无尽的漫漫长夜。
有微风吹过她的脸颊。
卡诺不知道爱丽丝在最后看到了什么,但是从爱丽丝的眼神里,卡诺知道她看到了她想见的那个人。
也许她见到了她想念了许久的猎人正站在那里向她微笑。
也许猎人脸上那个有些紧张又带着青涩而笨拙的感觉的笑容,会跟他们最后一次见面的时候一模一样。
她的脸上最后出现的,是终于见到了想要见到的人的幸福的表情。哪怕知道那是假的,她也愿意沉浸在这种幻想之中。
黑暗的夜色渐渐退去,朝阳缓缓从地平线升起。
她没有再次附身在艾达的身上,而是在朝阳中,任由阳光将她的身体灼烧得伤痕累累。
“求求你,杀了我。”
爱丽丝看向自己的眼神里,带着渴求。
卡诺觉得当时的自己已经无法把她再像以前一样看做是一个吸血鬼,在自己的眼里,她是一个伤痕累累的魔法师。
如果自己能够在爱丽丝之前遇到蕾西,自己一定会告诉爱丽丝,还有另一个像她等待猎人一样等待着她的人。自己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留住她,让她还能从另一份感情中找到她继续存在下去的希望。
可是自己遇见爱丽丝的时候偏偏是在遇见蕾西之前。
如果时间能够回到这一刻,还不认识蕾西的自己也许还是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自己看着这个一心求死的魔法师,还是会扣动了扳机,给她一个解脱。
而伴随着枪声一起消失的,是她最后的话语。她最后留在这个不属于她的世界的话,是一声说给自己这个杀了她的人的“谢谢”。
她被阳光灼烧殆尽,就算自己想要把她的遗体带给蕾西也做不到。她最后留下的只有一朵已经干枯破碎不成形状的深蓝色鸢尾花,还有一枚沾着暗红色血液的古旧金币。
那枚金币那上面雕刻的,正是属于某一族吸血鬼的家族徽记。而那一朵深蓝色的鸢尾花,也是属于那个人的象征。
是这一切悲剧的开始。
是那个叫做萨迦罗的宛如沾着血的冰冷的刀子一样的男人。
卡诺摸着自己的秘银子弹,暗暗下定了决心。
自己一定要用这把枪,把秘银子弹打入莱文德和萨迦罗的胸膛里。
为了被控制着痛苦了几千年的爱丽丝,为了在绝望中化为漫天黑色蝴蝶消失的蕾西。
还为了至今仍然被控制着的安里,以及那个将自己的生命舍弃,眼神中带着孤独与黑暗气息的已经消失了的维特。
玛恩回来的时候,只看见卡诺坐在地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但是玛恩已经习惯了,卡诺就是这种看起来好像没心没肺,但是却总是在想事情的人。
“我回来啦!”
玛恩故意说话提醒卡诺,免得自己靠过去卡诺又没发现的话会吓他一跳。
虽然玛恩很喜欢看卡诺被吓一跳的时候的模样,但是现在玛恩不想这么做。因为她害怕这样会让卡诺牵动到伤口,会让他觉得更痛。
玛恩贴心地用说话来提醒卡诺自己的出现,果然让卡诺回过了神来。他转过头向着声音来源的方向看过去,看到玛恩拿着一把不知道是什么植物的茎叶回来。
“你去采花了?”
“我才没那么闲。”
“那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是我给你采的药。”
“你给我采药?什么药?”
“治你背上的伤的药。”
卡诺还想看看玛恩手里拿着的那些不明植物到底是什么,结果被玛恩按着脖子趴了下去。卡诺原本是坐在地上,现在被玛恩压着,整个人对折起来,这个姿势也是非常的难受了。
玛恩用自己身体的重量压着卡诺的脖子,双手把那些植物捏碎了挤出汁水来,随后把汁水和捏碎的植物一起敷在卡诺背上的伤口上。
“你……你在干什么……”
卡诺被玛恩压得脸埋在自己的双腿之间,说话的声音都被闷在了里面。
玛恩倒是听见了卡诺含混不清的说话声,只是她忙着给卡诺敷药,所以并没有回答他。
卡诺以为玛恩没听见,挣扎着想抬起头再问一次。结果卡诺挣扎的动作使得玛恩手里的药敷到了伤口的旁边,于是她生气地戳了一下卡诺的腰。
“你不要乱动,我在给你敷药呢!等敷上了药,你的伤口很快就会好的。到时候你就不要再在一边忍着痛,你那忍者痛的声音我根本都听见了。一个大男人,到底是在害羞什么啊!”
玛恩边说边把敷偏了药捡起来继续敷在卡诺的伤口上。
卡诺觉得背上刚开始很痛,但是随后又觉得有点凉凉的,之前疼痛的感觉真的减轻了不少。从玛恩这样压着自己的动作,卡诺就可以猜到玛恩一定是个动作粗鲁的人,既然这样的话自己最好还是老老实实地不要动,免得玛恩又对自己做出什么事情来。
因为卡诺决定听玛恩的话不要乱动,玛恩给卡诺敷起药来也顺利很多。药都敷好了以后,玛恩左右寻找能够当绷带裹住卡诺的伤口和敷在伤口上的药的东西,但是什么也没找到。
玛恩自己身上的衣服是用她本体的鱼鳞幻化出来的,所以没有办法拿来给卡诺包裹伤口。而卡诺自己的上衣则是猎装,布料粗糙结实,也不适合拿来代替绷带。而剩下的东西就只有卡诺那个大小根本不够的腰包,还有卡诺摆了一地的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各种零件。这两样东西,也根本不能拿来包裹伤口。
思来想去,玛恩盯上了在离开家里之前,姐姐乌尔妲给她的那个卷轴。
玛恩一只手压着卡诺的头,一只手拿出了卷轴。她把卷轴一抛,卷轴就自己展开来。
她仔细看了看,卷轴上面写了乌尔妲要她去找的东西。但是卷轴并没有写满,还是又空白的地方可以用。
玛恩灵机一动,把卷轴边缘那些空白的地方撕下来,当做是纱布一样盖在卡诺敷了药的伤口上。盖上去之后,那些敷在卡诺伤口上的药也服帖了许多,终于不是看起来好像只要卡诺直起身就会掉下去的样子。
随后玛恩松开了一直按着卡诺的头的手,以卷轴当纱布,在卡诺的身上缠了一圈。
刚刚从整个人对折的姿势回到正常坐着的姿势,卡诺只觉得刚才缺氧的大脑终于呼吸到了氧气。在他迷迷糊糊还没注意到玛恩在自己身上做了什么的时候,玛恩就已经给他包扎好了。
“这是什么……”
卡诺看着自己身上缠着的东西,总觉得有一点不好的感觉。尤其是,这个被玛恩当做是绷带来为自己包扎的东西上面,写了很多看起来像是文字的东西。
“这是我姐姐在离开之前然我跟你来岸上寻找的那些东西的清单。”
玛恩倒是并没觉得这样做有什么不妥,很自然地回答了卡诺的问题。
“就是说,你把你的族长姐姐让你和我一起找的东西的清单缠到我身上当绷带用了?”
“对啊。”
“什么就‘对啊’?你把它弄成这个样子,我们还怎么知道她要找的是什么东西?”
卡诺觉得现在自己的头比自己的背还要更痛了。
也许是因为之前自己所遇见的那些女孩子都太过理智且聪明,所以卡诺完全不知道要怎么应付眼前这条任性又冒失的人鱼。
蕾西不但头脑聪明而且理智果敢,以她一个人的力量一次又一次拯救了自己和其他人,并且在所有人都被控制被假象蒙蔽了双眼着的魔法界里发现了唯一的真实。她敢爱敢恨,那一份对感情的执着令其他人都自愧不如。而最后她为了其他人牺牲生命,也让自己这一生都无法忘记她。
凡妮拉不但头脑聪明而且温柔坚强,即使双眼看不见,她也在那个从死亡中诞生的世界里面给了自己和其他人一个容身之地。并且在最后,还是为柯洛指明了他们需要去寻找的关键人物。
艾米丽不但头脑聪明而且心思缜密,她以一人之力闯入吉格索公爵的城堡阻止公爵杀掉自己和维特,而且也真的带领柯洛、维特自己找到了安里和伊兹。虽然她曾经骗过自己,而且想要用自己的命换弗雷的命。但是她也很真诚地对自己道歉,而且用行动弥补了她的错误。
这些女孩子虽然各不相同,但是都有着相同的特征——聪明。
她们不但不会成为负累,反而成为了帮助自己和其他人的存在,甚至说是她们一路护送着自己走到今天也不为过。
但是自己现在遇见的,却是一条不够聪明的人鱼。
一条任性莽撞,却真诚可爱的人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