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维特开始反思自己的存在意义的时候,“舞台”上面的表演仍然在继续。
康斯坦丁解除了一直笼罩在自己和柯洛周围的防护罩,试探性地向着倒在车轮酒吧另一边的两人的方向走去。
柯洛一直抱着的卡诺依然还是处于失去意识的状态,柯洛只能把卡诺先暂时放在一边,也跟着康斯坦丁一起向着晕倒在地的安里和维特的身边走过去。
康斯坦丁向着躺在地上安里伸出了手,几番犹豫之后还是把安里抱了起来。
“安里,安里,你醒醒。”
然而安里并没有任何反应,依然像是陷入昏睡一样,任凭康斯坦丁怎么呼唤他的名字也没有要苏醒过来的迹象。
而站在旁边的柯洛则是在看着躺在地上的维特,看着那个刚刚由紫色光点形成的维特。
他跪在了维特的身边,俯下身去把自己的耳朵贴近维特的胸口,仿佛是想要确认维特的心跳。
“虽然安里已经失去了意识,但是时空门还是没有消失。”
康斯坦丁看着地上仍然在散发出蓝色光芒的那个开启时空门的魔法阵图,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刚刚那就是,赋予生命的力量吗?”
一直站在远处观察着事件发展的科斯用他模糊不清的声音缓缓说道。
“让你失望了,这并不是赋予生命的力量。”
康斯坦丁否认了科斯的说法。
“因为他并不是拥有生命的活人,他一直都是一个死人。这一点,你应该比我更清楚。你一定能够发现他的身上没有生命的力量,而且你早就看出来他不对劲了不是吗?”
“你是指……”
“你给他的那杯酒。”
“我只是尽到了一个酒保的责任,送上了最适合他的酒。至于我所见到的‘他’是不是他真正的样子,我又怎么能判断出来呢?”
“你至少能够看得出来,在这个躯体里面拥有两个不一样的灵魂吧?”
“我只有清楚地看见那一个强大的灵魂而已。”
说这句话的时候,科斯的眼睛,紧紧地盯着安里。
“如果我把他留下的话,他会继续给予我生命吗?”
“可惜,你留不住他们的。”康斯坦丁向着安里的方向撤了一步,用自己挡住安里。
“这个时空门会通向哪里,连我也不知道。刚才发生的事情你已经看到了,这个魔法,没人停得下来。”
“‘他们’?这么说你……”
科斯的话还没有说完,画在地上的那个淡蓝色的开启时空门的魔法阵图突然有了反应。
从那些用魔法绘制而成的淡蓝色的线条中竟然向外溢出一些橙红色的光。
“这是……怎么回事……”柯洛看起来十分惊讶,但是他很快就反应过来向着伊兹的方向跑去。
柯洛一手拉住伊兹,另一只手把依然沉浸在幻觉中的卡诺扛到了自己的肩上,向着安里和维特倒下的放下走去。
“康斯坦丁,你会跟我们一起去吗?”在来到康斯坦丁身后的时候,柯洛低声问他。
“我不知道。”
这个有着粉色短发的少年依然在警惕地盯着眼前的科斯,并没有回头看向对他说话的柯洛。
“但是你记住,我一定会在你们身边的,不管在那一条命运线里面,我都在你们身边。”
“你……”
“这是生命!是生命啊!”
科斯像是突然疯狂的感叹盖过了柯洛说话的声音。
他从吧台上面越过,跪在了地上。
那一双手,只能算得上是在骨骼外面覆盖了一层灰白色的皮肤。随着他的动作,每一块骨头的形状都能从那一层灰白色的皮肤下面被清楚地看见。
他就是用这样一双手,抚摸着地上的魔法阵图,甚至像是想要掬起一捧水一样徒劳地想要留住那些跃动的火焰一般的橙红色光芒。
“难道……会是镜像世界吗?”柯洛看着科斯的模样做出了猜测。
“应该不会吧。”
康斯坦丁看着科斯那贪婪地想要留住那些光芒的模样,摇了摇头。
“为什么?”
“如果是镜像世界的话,一直守着通往镜像世界大门的科斯不会这么疯狂。这里面所涌出的,一定是他未曾见过的生命的力量。”
康斯坦丁也蹲了下来,伸出手贴着地面,仿佛是在感受那淡蓝色中透出的橙红色光芒。
“卡诺,安里……”凡妮拉带着哭腔的声音传到了车轮酒吧的里面。
“我们在里面。”
柯洛代替已经失去意识的卡诺和安里,回应了哭泣的凡妮拉。
“如果你们去到了我们的那个世界的话,请你们帮我们去找两个人。”
“好,他们是谁?”
“他们一个叫赛里斯,一个叫弗雷。请你告诉他们,凡妮拉和弗莱克现在过得很好。我们很安全,很想念他们……”
说到这里,凡妮拉一度哽咽地没有办法继续说下去。
“……请你们告诉他们,不要再被命运所束缚了,不要做出伤害对方的事情。请放下那些跟他们没有关系的责任,也放过他们自己。”“好,如果能够遇见你说的那两个人,我一定会为你把这些话转达到的。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们那个世界,到底是什么地方?”
“那是有着‘灭世者’与‘救世主’存在的世界……”
之后,便是吞没了一切的光芒。
在场的人不知道这一扇时空门会通向哪里,但是作为“观众”的维特知道,他们会去到贝尔蒂斯。因为自己对于其他人的记忆就是从那里开始的。
但是光芒散去之后,出现的却并不是贝尔蒂斯之中吉格索公爵城堡附近的那片森林,而是一片夜色。
那是属于魔法界的夜色。
与真正的大陆不同,魔法界的天空上是没有太阳的。
这是一个存在于神明诞生之陆——“初始之陆”与莱茵卡奈特大陆——“转生之陆”的连接点中形成的世界。这里的时间流逝与其他大陆不同,生活在这里的人也不相信神明的存在——因为他们是可以成为自己的神明的魔法师。
这里的昼夜更替和季节变换并不是因为太阳的影响,而是顺应着古老魔法的运转。某一个古老的魔法使得这一个连接点上的时间更替与季节变换可以跟其他大陆相似,至于在魔法界的各个角落都刻满了印记的古老魔法究竟是哪一位魔法师的杰作,时至今日已经没人知道了。
一些秘密被人遗忘,一些秘密又再次被人创造。而记录着这一切的,只有那些夹杂在浩如烟海的魔法书籍中的某些难以辨认的笔画和某些没人能看懂的魔法图形。
而维特所处的地方四周堆满了形状奇怪的巨石,仿佛形成了一片灰白色的世界。维特也不知道为什么,这里竟然会让他想到那个一直在下雪的世界,想到那一片灰白的雪中唯一的一点红色。
现在的维特还不知道,那个地方叫做龙骸谷,那些灰白色的“石头”其实是无数死去的龙所残留下来的骨骸。
在他的身边,站着一个人。
那是一个穿着长袍带着兜帽的人。
那个人仰起头,兜帽从她的头上滑落,露出了她紫黑色的长发。柯洛十分确定,当时站在那一片骸骨中的那个少女就是在看着自己,那一双会令人联想到永不凋零的黑玫瑰的紫到发黑的眼眸中,出现的正是自己的身影。
维特并没有看见少女做了什么,一个深紫色的魔法阵突然就出现在少女的脚下。随即他就看到天空中有人影在坠落,不过正在坠落那些人都被某种看不见的力量承托住,最后所有人都缓缓地落在了地上。
维特看清楚了,那些人正是安里、卡诺、柯洛、伊兹,以及另一个自己。只不过安里和另一个自己已经失去了意识,柯洛则是看起来十分痛苦。伊兹还是一如既往如同人偶一样,只剩下卡诺看起来似乎还算正常。
“我等你们很久了。”
这是让众人安全落地的少女对他们说的第一句话。
“你认识我们?”
卡诺看向说话的少女。
“我叫蕾西,拥有可以回溯时间的能力。我已经认识你们很久了,只是那些时间你们不会记得。”
听到这个名字,维特终于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
那个开启时空门的魔法送自己来的地方并不是其他人应该去的贝尔蒂斯,而是时间逆转回到了更早之前。
眼前的少女名为蕾西,她在其他人去到那间就把之前就已经死了。
“既然我们都不会记得,又怎么能证明你所说的是真的?”
卡诺继续向蕾西发问。
“你是卡诺,是个狼人。那边站着的是柯洛,是吸血鬼。柯洛一直抓着不放的人是伊兹,是被他遗忘了的很重要的人。你护着的这两个人一个是属于魔法界的魔法师安里,一个是属于他的重要的人维特。你们来到魔法界,为的是寻找普罗凡塞之书,寻找能够让维特脱离他身体里那一块伪造的普罗凡塞之书碎片控制的方法。”
蕾西的一番话让柯洛和卡诺都呆住了。
“现在相信我了吗?”卡诺点了点头。
“那就快点过来,我会把你们暂时藏在一个安全的地方。在安里醒过来之前我还有很多事要告诉你们。”
蕾西的脚下再次出现了一个魔法阵图,只是这一次的魔法阵图要比刚才那一个更大一些。
卡诺艰难地支撑着失去意识的安里和维特,柯洛也拉着伊兹过去帮着卡诺。
终于所有人都走进了蕾西所画出的魔法阵图里面,她从长袍里拿出来一个瓶子,拔开了瓶塞。她把瓶子里的液体倒在了画着魔法阵图的地面上,瞬间一股白色的雾气从魔法阵里面升腾起来。
雾气消散之后,所有人都已经到了一个看起来像是一间卧室一样的地方。
蕾西从卡诺的手中接过了安里,把他扶到了这个“卧室”里面的那一张床上。卡诺扶着失去意识的那个“维特”,让他坐在床边的椅子上。
维特看到,卡诺一直扶着的另一个自己的身体看起来似乎是半透明的。他虽然被卡诺扶着坐在椅子上,但是身体不能依靠他自己支撑住,而是伏在床上。
柯洛带着伊兹坐在远离床边的椅子上,卡诺随后也坐在了柯洛的身边。
“在那安里醒过来之前,我要说一些不能让他知道的事情。”
蕾西走到了卡诺和柯洛的面前。
“安里有没有说过他是怎么得到彼世时钟的?”
“没有。”
“果然是这样。”
蕾西表现得像是她的某种猜测被证实了一样。
“那现在由我来告诉你们,安里究竟在魔法界里面做了什么。”于是蕾西讲了一个关于安里的故事,一个自己从来不曾想到过的关于那个金发少年的故事。
那个看似魔力强大的金发少年,其实是魔法界里面最无用的存在。
没有任何能力的他,被那个看守大图书馆的人看中,选为了学生。
然而其他人都知道,那只不过是把没用的东西放在一个可有可无的位置上而已。
不知道曾经发生了什么,总之某一天,这个没有用的人打开了时空门,逃离了魔法界。
而当时空门开启的时候,魔法界里面的其他人才知道,原来这个从来没有被他们放在眼里的金发少年,拥有了他们一直苦苦追寻的东西——来自于普罗凡塞之书的力量。
魔法界里面的人,没有不知道那个传说的。
传说有半本普罗凡塞之书被封印在魔法界里面,但是那本书具体的位置却没有人知道。
他们怎么也想不到,普罗凡塞之书的力量居然会出现在那个少年的身上。
然而时空门并不是能够轻易被开启的,当那个金发少年逃离了魔法界之后,其他的魔法师就仿佛是被困在笼子里的鸟,没有办法打开时空门离开魔法界。
没有人能离开魔法界,更不会有人知道安里到底去了哪里。也因此,离开了魔法界的安里反倒是受到了时空门的保护,能够与这些觊觎普罗凡塞之书力量的魔法师永远分开。
——如果他不再回来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