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一次主动打开时空门回到魔法界,根本就是自寻死路。”
蕾西转头看了一眼躺在床上仍然没有回复意识的安里。
“那些表面上是为了维持魔法界的时空运转和魔力平衡,实际上就是想把普罗凡塞之书占为己有的魔法师们,一旦抓到了他,是不会轻易放过他的。”
“他会怎么样……”
“应该会死吧。”
虽然说着如此残忍的话,但是蕾西的语调依旧很平淡。
“所以你才要趁着维特也还没有恢复意识的时候对我们说这些话吗?你是害怕他听到这些话,会对安里更加的愧疚。”
蕾西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卡诺的说法。
“还有一件事情,我觉得你们还是知道一下会比较好。”
“什么事情?”
“如果可以的话,不要让安里再使用魔法了。”
“为什么?”
蕾西走到了床边,在安里的衣服里面摸索着什么。
“你们以前应该见过这个东西。”
蕾西手里拿着的是安里的彼世时钟——指针已经前进到了第四格的彼世时钟。
“他从普罗凡塞之书中获得的力量都在这个彼世时钟里面,每次动用魔法的时候都是在消耗这里面的力量。”
蕾西又把彼世时钟放回了安里的衣服里,并且开始处理他手腕上的伤口。
“普罗凡塞之书的力量不会无缘无故地被他所使用,所以他一定是以什么做为交换才获得了这种力量。如果我没猜错的话,等到彼世时钟上面的指针走完一圈的时候,一定会发生很严重的事情。而且不仅仅是这样,在之前那些你们不会记得的时间里,安里的魔法使用地越多,情况就会变得越危险。我一定会送你们平安离开这里,所以如果你们不希望他以后受到什么巨大的伤害的话,一定要尽可能地让他不要使用魔法,最好再也不要用。”
“你说送我们离开这里是什么意思?”
“你们都有各自所追求的真相不是吗?你们想要的答案不会在魔法界里,你们注定还会离开。我会努力送你们离开这里,所以他的未来还是要交给你们。”
“那你呢?你为什么要帮我们?”
“因为我也有在追求的真相,而我想要的东西,只有你们能帮我得到。”
蕾西包扎好了安里的手,随后轻轻地为他盖好被子。
“而且,我对你们而言也并不是完全的‘陌生人’。虽然我不是血之一族的族人,但是我们之间确实存在着血缘关系。”
蕾西离开了床边,再次走到那三个坐在椅子上的人的面前。
“我们有着共同的祖先,身体里流淌着的是相似的血液。我们都从我们的祖先身上继承了一部分控制时间的力量,我可以短暂地回溯时间,而你能够将一部分的时空所封印。”
蕾西在说最后半句话的时候,眼里看着的人是一直安静地坐着的伊兹。
“你封印了属于他死去以后的时间,直到他被安里再次唤醒。于此同时你也再次苏醒过来,你们的时间才能够继续前进。”
“你怎么会知道这些事情……”
“是在你不知道的那些时间里,你自己告诉我的。”
维特看到,就在这个时候,另一个自己似乎恢复了过来,原本看起来有些半透明的身体再次成为了实体,同时也清醒了过来。
蕾西似乎是注意到了原本趴在床边的维特已经能够坐直身体,于是没有再继续说下去,只是压低声音悄悄说了一句话。
“刚才我对你们说的那些事情,要对他们说多少,由你们自己选择。”
说完之后,蕾西找了一张椅子坐下,没再说什么了。
不久之后,就听见有沙哑地说话声从床边传来。
“你没事吧?有没有哪里会痛?”
随后响起的是属于安里的声音。
“我没事,你放心吧。”
维特看到,另一个守在安里床边的自己,虽然那一张布满了疤痕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但是却明显可以看出来他那一双好像颜色有着微妙差异的眼睛里全都是对安里的担心。
之后蕾西与安里说了一些关于魔法界的事情,维特全都没有听进去。
他坐在安里的床的另一边,一直看着安里的脸。
在那个酒吧里面表现异常的安里令他感觉非常危险,而现在自己眼前就坐着这个正常的安里,让他怎么能忍住不多看几眼。
然而越是看着安里的模样,维特就越是想起那些紫色的光点聚集成自己现在的身体的那个场景。
现在的安里是真的,可是现在看着安里的自己是假的。
安里床边的另一个维特也不算是真的,但是自己却没有资格说他是假的。
随后一行人似乎商量好了什么事情,就离开了蕾西为他们准备的地方。
他们离开了那里,身为“观众”的维特自然也跟着他们一起走。
魔法界里面的颜色太单调了。
街上能看到的都是同样的建筑,人们穿着的也是同样的巫师长袍。街上的人们很少交谈,大家的脸上也很少能看见笑容。
这里并不像是一个供人自由生活的世界,反而像是无形的牢笼。
不过也多亏了这一点,他们一行人才能够顺利的混入魔法师之中。
此时他们走在街上,身上穿着的是蕾西给他们带来的巫师长袍。巫师长袍上面的兜帽可以遮住他们的脸,行走在人群中的时候,完全不用担心会被人记住样貌。
而作为“观众”的维特则根本什么也不需要伪装,因为其他人根本就看不见他。
他们用做伪装的巫师长袍的胸口上面也绣有魔导师家族的徽记,那是一只卡诺没有见过的鸟儿,鸟儿的嘴里衔着一支铃兰花。
安里说这只鸟儿是魔法界中传递消息使用的信使鸟,而这个家徽则来自于魔法界中人数最多的魔导师家族。这个家族独有的高阶魔法是共感,家族里面的所有人都可以通过这种高阶魔法来快速地传递消息。也因此,他们多数都是魔法界的监察人员,而这个魔导师家族中的少数高层人员则供职于魔法界之中的监察机构——审判所。
本来应该会被审判所抓捕的他们居然伪装成审判所的监察人员,真的是最危险也最安全的伪装。
他们穿成这个样子走在街上,其他魔法师根本没有多看他们一眼,甚至在有意无意地远离他们。
维特看着他们躲过了迎面而来的其他穿着绣有同样花纹的斗篷的魔法师,之后改变了前进方向。
安里的家就在距离大图书馆只有一条街的地方。
为了防止被人跟随,一行人跟着安里多绕了几条路之后才来到安里的家门前。
那是一间有着二层阁楼的房子,外观上看起来与魔法界里面其他的房子并没有任何的区别,不如说魔法界里面的房子其实都是统一的模样。
“你们退开一点。”
听见这句话,其他人听话地默默后退了两步。安里站在自己的家门前,拿起了他的彼世时钟。一个金色的魔法阵从彼世时钟里面投射出来,直接覆盖在安里的家门上。随即有许多颜色各异的魔法阵图一个接一个地从门上浮现出来,而后再次消失。
“那些是什么?别人在他家门上留下的记号吗?”
卡诺小声地问身边的柯洛。
“那些都是封闭魔法,每一个魔法阵就是一重不同的封闭魔法。”回答卡诺问题的人却是蕾西。
“这些封闭魔法都属于黑魔法,做出这种事的人有可能是想要对他不利的黑魔法师,也可能……是他自己。”
“他自己?”
“不知道他有没有跟你们说过,他作为大图书馆看门人的学生,所掌握的特殊能力就是可以接触到一般魔法师不能接触的黑魔法书籍。也就是说,在整个魔法界里面最适合学习黑魔法的人除了作为他的魔导师的大图书馆的看门人本人以外,就是他自己了。”
“那你呢?你的魔导师又是谁?”
“这个问题就要靠你们来帮我调查了。”
蕾西的回答看似是在故意敷衍他们。
等到门上不再有魔法阵图浮现出来之后,安里收起了他的彼世时钟,伸手握住了门把。
安里轻轻转动了门上的握把,打开了面前的这一扇门。
“房间里面有点乱,你们先随便找地方坐一下,我马上就收拾……”
分明是在说着再普通不过的话,但是安里的声音却在微微颤抖。
维特进人了屋子以后,与其他人一样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惊。
安里的家里,散落着满地的破碎书页。
之所以说是书页,是因为那些纸上都整齐地写满了蓝色的字。虽然除了蕾西以外的其他人都看不懂上面写的是什么,但是可以看出来那是有人认真地一笔一划写上去的字迹。而此时这些被认真写上了字的纸全部散落在地上,边缘全是被粗暴地撕裂的痕迹。
安里的家里面的墙壁上也留下了许多凌乱的痕迹,那些痕迹看起来是棕黑色的,深深浅浅的各种痕迹都在灰白色的墙上展露无遗。卡诺和柯洛一下子就辨认出来那些棕黑色的痕迹究竟是什么——那是干涸了许久之后的血液。
如果不是这个房间里没有留下尸体,这里一定会被人误以为是杀人现场。
“你们上去二楼吧,我先把这里收拾一下。”安里刻意低着头躲避着其他人的视线。其他人也发现了这一点,并没有多说什么就听安里的话上了楼。
楼下,安里正默默地收拾着一地狼藉。他蹲在地上,一页一页地捡那些散落一地的残页。
维特触碰不到那些纸页,所以只能看着安里一个人蹲在地上捡。但是很快,有另一个人便替他做了他想做的事情。
那个人当然是存在在跟安里同一个时间内的另一个他自己。
另一个维特不知道什么时候从二楼下来,帮安里一起捡地上的那些残破的纸页。
“这种事情我来就好了,你……”
“我跟你一起。”
黑发少年低垂着眼眸,没有看面前那个自从进来这里之后脸色就一直不太对的金发少年的眼睛。他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一页一页地捡地上那些散落的残页。
“你……没有什么想问我的事情吗?”
安里沉默了一会还是开了口,虽然他强装镇定,但是颤抖的声音已经出卖了他的心。
一直蹲在地上捡那些残破纸页的黑发少年在听见安里的话之后停下了动作,他站了起来,将手里的那些纸页交给了安里。
“你想说,我会听。”
“看着这个样子,你会不会觉得我……很可怕……”
安里低着头,悄悄咬着自己的嘴唇。
然而下一刻,黑发少年没有丝毫迟疑地伸手把安里拥抱在了怀里。
“我很心疼。”
少年沙哑的说话声响起。安里没有说话,但是维特已经从他的颤抖的肩膀猜出来安里应该是把头埋在黑发少年的怀里默默哭泣。
维特觉得,自己胸膛里那不过是齿轮拼接而成的人偶作为的“心”,竟然感觉到了还作为人类活着的时候才会感觉到的痛苦。
地上散落的这些被撕碎的纸页,每一块的上面有有着相同的字迹。这些字迹应该是出自安里之手,自己可以感觉到他在书写这些的时候有多么认真。
究竟是发生过什么事,才会导致这些安里曾经认真书写仔细保存的东西被撕得粉碎?
墙上那些凌乱的痕迹,那些深深浅浅交叠在一起棕黑色他十分熟悉,那是干涸很久以后的血液留下的颜色。与其说是安里杀了某个人,用那个人的血液在墙上留下了这些痕迹,维特觉得的更加可能发生的情况是这些血液来自安里自己。
维特甚至不敢去想象,如果墙上这些深浅交叠,几乎将墙壁全部覆盖的血迹真的来自安里,那么他的身上该有多少伤痕。将身体上面的血肉分离的痛苦自己再清楚不过,只是当这些痛苦发生在自己身上,就会觉得完全没有关系,为了再次见到安里,这些痛苦都不重要。但是想一想,如果同样的痛苦发生在安里的身上,就会觉得连自己那一刻不存在的心都狠狠地痛了起来。
维特想要安慰安里,但是已经有人做了自己想做的事。
“对不起。”那个用并不温暖的怀抱保护着安里的黑发少年突然对安里道歉。
“为什么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少年似乎不知道要怎么解释,只是一直重复着这句话。
“我们好像总是在向对方道歉,这些话我们以后都不说了好不好?”安里从少年的怀里仰起头看他,淡金色的眼眸里带着还没有消退的水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