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真理与莱文德之间的交易达成了。
真理给了莱文德能够看懂普罗凡塞之书内容的力量,得到了这一份力量的莱文德就可以看到万事万物的命运。
但是真理并没有给莱文德能够看懂普罗凡塞之书里面全部内容的力量,因为莱文德还没有完成他所要做的事情。
莱文德就如同他自己所说的那样,在获得了能够看到命运走向的能力之后,并没有去改变他自己的命运,甚至连与他有关的人的命运也没有更改过。莱文德只是在看到他觉得有趣的事情之后就会去到发生事情的那个地方,做一个旁观者。
莱文德从来没有使用过普罗凡塞之书的力量。他一直是利用他自己的力量开启时空门,去往处于各个不同的时空之中的目标人物身边。
自从定下契约之后,莱文德就一直把普罗凡塞之书带在身边。他每一次开启时空门去往不同的世界的时候,他也都会带着普罗凡塞之书。
所以真理见证了莱文德每一次的旅程,见证了莱文德每一次在其他人的世界中做一个旁观者的身影。
虽然真理是普罗凡塞之书自身所诞生出来的意识,但是真理并不是一个真正的人类。
所以真理只是觉得莱文德与自己之间似乎有着某种很相似的感觉,但是他并不知道这种感觉叫做孤独。
同样的事情做过太多次以后,是会感到厌倦的。
但是在真理明确自己心中对莱文德所产生出的厌倦的感情之前,莱文德就做出了与他之前所做的不一样的事情。
那就是他来到莱茵卡奈特大陆上的时候。
这一次吸引了莱文德的是发生在莱茵卡纳特大陆上的血之一族的内乱。
“这里写着柯洛卡克·纳特以自己一个人的力量对抗整个血之一族,并且在此一战之后血之一族从此就在莱茵卡纳特大陆上消失了。”
莱文德翻着他手中的普罗凡塞之书,语气与他之前发现其他令他觉得有趣的事情的时候是一样的兴奋。
在其他人看来,此时的画面就是一个男人手里拿着半本书在一个人自言自语。但是莱文德知道他说的话并不是自言自语,他说的话是有会听的那个人。
听着莱文德说话的人当然就是他手中的那一本普罗凡塞之书,是真理。
而且,根本就没有人看到莱文德在做什么。
在与莱文德在一起的那些日子里,真理根本没有看到有其他人出现在莱文德的身边。
“怎么样?不觉得这看起来很有意思吗?”
不管有没有得到回答,莱文德依然专注于他在普罗凡塞之书之中所看到的未来,并且对这个未来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
因为真理并没有给莱文德读懂普罗凡塞之书里面全部内容的能力,所以莱文德并不知道,他所看到的这一段令他感兴趣的事情原本就与他自己的命运相关。
能够预知命运的人在不知道所预知的事情是与他自己有关的命运的时候会做出怎样的选择呢?
面对这一间与他自己的命运有着联系的事情,莱文德这次还能够只是旁观吗?
于是快要对莱文德失去兴趣的真理又因为这件事情而对莱文德再次产生了兴趣。
莱文德开启了时空门,从魔法界去往了莱茵卡奈特大陆。此时的莱茵卡奈特大陆上还是被血之一族所统治的世界,就如同日后的魔法界一样。
那个时候的人们似乎相信这样的说法:
这是一个神祇沉睡的时代。
依靠所谓的血统就能身居高位的高傲贵族们,他们不仅占据着大部分的财富,而且肆无忌惮地挥霍着本应平等属于所有人的权利和自由。而出身平凡低贱的贫民,则只能在痛苦中挣扎着度过一生。
富有的城镇与破败的贫民窟被无形的墙壁分开,明明是身处在同一片天空之下,却流通着不同的空气。贫民窟的黑暗永远接触不到城镇中的灯红酒绿。
贵族们掌握着贫民们的命运,他们献上鲜血以寻求庇护。献给那凌驾于人类之上,却游离余神明之外的异类——血之一族。纯净高贵的血液可以使他们获得更多的力量,同样也可以使献上血液的人获得更多的权利。这是以欲望满足欲望的可怕交易,至少大部分人是这样认为的。
本应该隐匿于黑暗的可怕族类出现在这个被人类自身遮盖住光明的时代之中,那些拥有鲜血一般颜色的红色家族徽记的吸血鬼们贪婪地欲望永远不会满足。吸血鬼一族中的上位者与人类中的贵族们达成交易,享受着人类供奉上的“祭品”。而其他的下位者们则只能自己去贫民窟猎杀食物,甚至将那些“食物”先是残忍地玩弄而后再吃掉。
不过莱文德并不属于这个世界,而且他也并不打算参与进这个世界里面所发生的事情。所以他对于所看到的现实并没有感受到任何的触动。
他只是来到这里看他想要看的有趣的事情,被血之一族统治的人类会怎样与他根本毫无关系。
他来到这里,只是想见名字被记载在普罗凡塞之书里面的人。
昏暗的天色仿佛笼罩着不详的气息。
大片大片的乌云铺满了天空,明明太阳还挂在天上,但是被云层遮盖住的人间却宛如暗夜。湿冷的风卷着走了原本晨间刚刚升起的薄雾,但是却卷不走笼罩着这片城镇的血腥味与尸体腐败的味道。
呜咽着的风声,宛如那些被当做“食物”的死者在被迫离开这个世界之前不断挣扎着发出的哀嚎。云层中传来的隐隐雷声,也为本就席卷着死者的声音的风声和奏着,不断敲击在幸存者们本来就已经被生存所压垮的灵魂上,不断麻痹着这里已经快要失去希望的人们。
贫民窟的街道上没有行人,只充斥着死亡与绝望。就算不是在这样暴风雨将要来临的天气里,也没有行人会在这里的街头走动。那些离开了室内,离开了灯光的人都再也没有回来。
死亡如同瘟疫,在城镇之中不断蔓延。而没有人管理,没有神明庇护,甚至连阳光都照不到的贫民窟,就像是一道腐烂得最深的伤口。已经无药可救的破败表象之下,是更加深入骨髓的绝望与黑暗。
在幽黑的小巷深处偶尔会隐匿着一些被布盖住的人。他们之中有的人已经死了,说不出究竟是这冰冷的世间更冷,还是他们冰冷的身体更冷。他们的身体大部分是残缺的,缺损的身体会成为街头流浪的野狗和食腐的乌鸦的晚餐。没人能判断他们究竟是在时候才被损坏了尸体,还是活着的时候便已经残缺。唯一能确认的,就是他们的血液总是会被吸干。
而剩下一些幸运的人,还能在寒冷与疼痛之中保留下微弱的呼吸。但是这一口气也维持不了多久,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他们的身体也会变得冰冷,继而又会成为野狗与乌鸦的下一顿晚餐。
这里就像是一个巨大的垃圾场,被丢弃在这里的除了尸体,还有不知何时就会变成尸体的人们。
然而在这本应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却有一个人踩着风声自黑暗中走来。
那个人穿着一件黑色的长斗篷,他竖起的领子和头上戴着的宽大兜帽都让人看不清楚他的脸。
风吹起了他斗篷的下摆,露出了他穿着的衣服的一角。
皮质长靴勾勒出他纤瘦而有力的小腿线条,长裤之外是一袭精致的黑色礼服。礼服上面有银色的线织成的复杂花纹,那些看似排列无序的线条在他的衣服上延伸,似乎是会在某个地方相聚。
他走在空无一人的道路中央,不疾不徐的步伐走得无比优雅,仿佛自己脚下踩得并不是充满了肮脏和黑暗的贫民窟的破旧街道,而是某位贵族家中召开的宴会上所铺设的红毯。他与周围的景象都完全格格不入,就像是一个从某张被珍藏许久的古老油画中走出来的贵族绅士。
他走过一扇扇破旧而紧闭的门,那些四处漏风的破败的房子里面透出他厌恶的灯光。即使那些灯光已经被挡在任何可以透光地方的布帘遮掩了许多,但是在这本就昏暗的地方,这些光芒还是该死的刺眼。
最终,他停在了一个破旧的院子门口,那里看起来像是一座已经荒废了的孤儿院。
这间孤儿院已经不知道荒废了多久,只有仅剩的几根朽木勉强支撑着摇摇欲坠的“大门”。
院子里也杂草丛生,大片黑色的枯草倒伏在地上。但是仔细看去就能发现那些黑色并不是枯草本身形成的颜色,而更像是有什么黑色的液体流淌过那些枯草,并且沾染在了上面所留下的颜色。
院子里还有曾经供孩子们玩耍的秋千,只不过它们现在全都已经断掉了。有的秋千的两根绳子全部都断了,曾经可以触摸天空的秋千如今只能跌落于尘埃之中。有的秋千断了一根绳子,只靠着另外一根还悬挂在横梁上勉强支撑,像是一个被吊在这处于无尽黑暗中的世界上的无辜的孩子。
原本画着彩绘图案的外墙早已灰败,曾经用鲜艳的颜色画出的可爱装饰图案,现在仅仅剩下一些斑驳的色块。外层剥落露出里层红砖的墙壁就像是伤口中露出的血肉,与那些褪色后变得发灰的可爱装饰图案一起,组成了一张更加惊悚而且诡异的画。
院里有着曾经供孩子们玩耍休息的房子,只是如今那些需要被它庇护的孩子们早已不在了。房子的屋顶上破了个大洞,大半个屋顶都塌陷了下去。屋脊横梁的断木裸露在外,一根一根地还在支撑着早已不存在了的屋顶,看起来活像是某种动物残留下来的早已破损的骨架。而这幅残缺的骨架肚子里,装着的自然也不会是什么活生生的东西。
房子上面的那些窗户上的玻璃也早已开裂,有一些甚至已经完全从窗框里脱落。厚厚的蛛网和灰尘覆盖在玻璃上面,让人看不见里面的情形。只是当有风从玻璃剥落的洞里吹出来的时候,听起来很像是饱含着不甘的哭声。以及偶尔能从那些玻璃的破洞里,飘散出新鲜血液味道。
这荒废孤儿院的门口站着一位与这里格格不入的侍者。
侍者穿着整齐而干净的制服,虽说并不华丽,但是也能明显看得出来这一套衣服是属于贵族城区的人才得以拥有的。他的胸前的领巾上绣着一个家族徽记,徽记下面是一串属于他的数字编号。他低着头站在门边,这正是侍奉于古老贵族家的侍者应该有的人情素养——不要去看任何你不应该看到的东西。
穿着整齐而华贵的侍者向穿着黑色斗篷的那个人躬身行礼,继而恭敬地打开了门。从始至终,他没有看那个人一眼,甚至连那件黑色斗篷都不敢去看。
然而当那个穿着黑色斗篷的人路过侍者的身边时,侍者还是打了个寒颤。
在那破败的房子里面,有一个女人早已等候多时。
那是一个看起来二十多岁的女人,微卷的玫瑰色长发更显得她美丽中透着独属于女人的妩媚性感。她那被玫瑰色长发簇拥着的脸上有一双淡金色的眼睛,看起来像是野猫的瞳仁一样。
她裸露的胸口上有着一个红色的徽记,血一样的红色在她本来就要比一般人更加苍白的皮肤上显得更加刺眼。
女人走到男人的身后,为男人脱去沾了湿气的外套。
女人的双手从他的背后摸上他的肩膀,那双手有着苍白而匀称的细长手指,指尖还有暗红色的细长指甲。她从他的肩膀向下摸到了他的胸膛,用温柔而挑逗的手法,在他的礼服外套上缓缓抚过。
男人所穿着的礼服上面有银色的线织成的复杂花纹,那些线条最后聚集到了他的胸前,在男人礼服外套的胸口上,组成一个属于他的古老家族徽记。
与女人的胸口上相同的徽记。
“等您很久了,我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