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斯坦丁将视线从手中的彼世时钟上面移开。
他抬起头,看向远处站在莱文德的面前的那个人。
那个人有着与安里一样的仿佛是阳光亲吻过的金色短发,穿着与安里相同的属于魔法师的斗篷。
但是这一切的特征都不能证明那个人的身份,因为那个身体仍然是属于安里的身体,所以才会保有安里所拥有的一切特征。
真正重要的是控制着这具身体的灵魂到底是谁。
就在这个时候,那个一直背对着康斯坦丁的少年转过了身。
这一次,康斯坦丁清楚地看清了少年的脸。
那是一张精致得仿佛是女孩子一样的脸。
如同裂痕又像是藤蔓一样的痕迹从少年的身体中延伸到少年裸露在外面的皮肤上。少年的脸上和手上都爬满了这样的痕迹,看起来有些诡异的狰狞。
金发少年所拥有的那一双眼睛,是如同晴朗的天空一样的淡蓝色。
在看见那一双淡蓝色的眼睛的时候,康斯坦丁知道了,现在控制着这具身体的灵魂到底是谁。
现在这个虽然仍然是有着与安里相同的模样,但是看起来处处透着诡异的少年,他应该被称为真理。
康斯坦丁最担心的事情果然还是发生了。
虽然早在莱博瑞恩斯的时候,康斯坦丁在接触到安里之前就已经下定决心要在他的身体变成被真理所操控的身体之前杀死他。但是当一切真正发生的时候,康斯坦丁还是下不去手
当时康斯坦丁已经从安里的手中抢到了彼世时钟,有了一个能够让安里不再接触彼世时钟,让彼世时钟的指针无法走到尽头的机会。
但是康斯坦丁却没有抓住它。
当时安里一个箭步冲到了康斯坦丁的身边,顺势把他扑倒在地上。
“还给我!”
“不可以!”
两个人用身体进行着最原始的争抢。此时他们已经顾不上使用自己身体里的力量,只是扭打在了一起。
在争抢中,康斯坦丁抓住机会,用他从卡诺的身上拿来的秘银手枪,抵住了安里的胸口。
“你放弃吧!否则我不介意现在就开枪。”
“就算你开枪,我也要拿回彼世时钟。反正他已经没有心了,我的心就算没有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安里毫不示弱地逼近康斯坦丁,康斯坦丁的手指动了动,始终没能扣下扳机。
明明已经决定了,这一次一定不能感情用事。
明明已经决定了,这一次一定要以走向最后的未来作为目标。
明明已经决定了,从一开始就隐藏自己的身份,不要把自己的感情向安里和维特表现出来。
因为他们,注定了会成为敌人。
自己已经在很多条错误的时间线里面想了各种办法去避免同伴相残的未来,但是每一次都是失败的。
既然这样的话,不如一开始就不要成为同伴。
既然这样的话,不如在还没有变成敌人之前,就杀掉他们。
所以自己才会只对卡诺和柯洛表明身份,才会在其他人的面前隐藏真正的自己。
但是真的面临这个情况的时候,自己还是犹豫了。
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个少年,自己再熟悉不过了。
在那些他们并不知道的时间线里面,自己与所有人都曾经无数次并肩而战。
这个有着金色短发的少年,每一次都努力保护着其他人。不仅是用他那几乎是以生命交换而来的强大力量,也用他的温柔来细心地保护着所有人。
他的脸上,总是会有着温暖的笑容。那仿佛被阳光亲吻过的发色,是自己记忆中最温暖的色彩。
自己之前做的那些心理建设,下的那些决心,全都白费了。
明明只要扣动手里的扳机,就可以阻止他来抢走彼世时钟。
明明只要让他再也无法接触彼世时钟,应该就可以阻止那无法挽回的未来。
但是不管自己怎么下定决心要狠下心来,当手中的枪口真的抵在他的胸口的时候,自己始终还是无法真的扣下扳机。
毕竟,他还是安里啊。
自己面前站着的人,并不是那个强大的敌人,而是那个总是温柔地保护其他人的安里啊!
明明已经在无数条时间线中游走,已经失去了太多力量的自己应该没有办法再体会到任何感觉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似乎有凉意从自己的脸上传来。
“你……为什么在流泪?”
康斯坦丁听到安里这样问自己。
“我没有……我没有!”
因为自己一只手拿着彼世时钟,另一只手握着秘银手枪,所以康斯坦丁没有办法真的去摸一下自己的脸,看看自己是不是真的流泪了。
“是因为不想伤害我吗?”
“我没有!我没有!”
康斯坦丁对着安里反复吼着这样一句话,不知道是在说给安里听还是在说给自己听。
“把彼世时钟给我吧,我不能让其他人被莱文德伤害。”
“可是你……”
“就算我会因此失去一切,我也不能让未来在此时就终结!”
安里伸出手,握住了康斯坦丁抓着秘银手枪的手。
“这一颗子弹,我收下了。等到所有人都安全了以后,我会自己来认领它的。”
“你真的愿意把生命交给我?”
虽然对于自己来说,所有人都早已经是自己的同伴。但是对于这一条时间线上面的安里来说,现在的自己完全就是个陌生人。
康斯坦丁不懂,究竟是怎样的感情,能让安里对自己这样一个陌生人交付生命。
“我相信你,我相信你想要保护其他人的心情。我看得出来你把他们当做同伴,而我也把他们当作同伴。”
康斯坦丁被安里握着的那只手,缓缓地放了下来。
“如果我真的会成为伤害其他人的敌人,那么就请打倒我吧。”
看着安里眼中坚定的眼神,康斯坦丁终于把自己手中的彼世时钟交了出去。
“相信我,我一定会保护好所有人的。”
安里从康斯坦丁的手中接过彼世时钟,把它用力握在了手里。
这是康斯坦丁一时的心软所做出的决定,也是他现在最后悔的事情。
正是因为康斯坦丁这一次的心软,彼世时钟又再次回到了安里的手上。
而在那之后没过多久,真理就借由安里的身体,第一次出现在了除了康斯坦丁以外的其他人面前。
虽然这样说,但是真正看到真理存在的人,只有柯洛。
维特消失,伊兹没有自主意识,卡诺陷入普罗凡塞之书的幻境。剩下还能够目睹这一切的人,除了早就已经在无数次时间的轮回中见过真理很多次的康斯坦丁以外,只剩下了柯洛。
那个时候也是因为维特的消失,安里整个人精神崩溃,所以他体内的普罗凡塞之书的力量才会发生了暴走。
康斯坦丁看得很清楚,如果就那样任由安里身体中那来自于彼世时钟之内的属于普罗凡塞之书的力量继续流逝,彼世时钟会在车轮酒吧里面就直接走向尽头。到那个时候安里的身体就会直接被真理所占据,安里就会在同时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如果当时真理就完全控制安里的身体,在车轮酒吧里面自由行动的话,几乎可以说就是康斯坦丁遇见的最坏的情况。
当时车轮酒吧里面有着觊觎普罗凡塞之书力量和镜像世界中生命里的那个不可能是同伴的科斯。
卡诺陷入幻境无法控制他自己的身体。
维特已经消失。
伊兹没有自主意识,能够控制伊兹的安里却已经被真理占据了身体。
当时能够成为战斗力的人只有康斯坦丁自己和柯洛两个人。
柯洛还在保护着失去意识的伊兹和卡诺,必然会有所顾忌。所以如果真的开战,在那个时候真正能够战斗的人,只有康斯坦丁自己。
对康斯坦丁来说,在那个情况之下无疑就是一场必死之局。
这一点康斯坦丁能够想的到,那个心思缜密在背后操纵一切的莱文德不可能想不到。
不如说康斯坦丁在事后再次回想起发生在车轮酒吧里面的那些事情的时候,他觉得这一切应该都是莱文德设计好的一个阴谋。
虽然康斯坦丁自己因为是代代守护着普罗凡塞之书的普罗斯特家族中的一员,所以康斯坦丁有着能够看懂普罗凡塞之书内容的力量。但是莱文德实际上持有者普罗凡塞之书那么长时间,他也许才是最了解普罗凡塞之书的人。
在车轮酒吧里面发生的一切事情都在莱文德的计划之中,他就是想要利用维特的消失来让安里精神崩溃,从而引发普罗凡塞之书力量的暴走,加快彼世时钟指针的转动,让真理就此占据安里的身体,降临于世。
但是康斯坦丁不懂,为什么真理会在安里的彼世时钟还没有完全走到尽头的时候就占据了安里的身体。真理这样做反而停止了安里体内力量的暴走,反而延长了安里存在的时间。
而真理所做的这一切,也让他错过了消灭他们的最好时机。
康斯坦丁曾经想过是不是真理当时已经跟莱文德解除了合作关系,所以两个人在同一件事情上做了完全背道而驰的选择。
但是现在出现在康斯坦丁面前的事实却是,真理和莱文德并没有解除合作关系,他们依然还在一起。
而远处跟莱文德站在一起的真理似乎能够从康斯坦丁的脸上看出他的想法一样,他不但一直盯着康斯坦丁的眼睛,甚至还对着他露出了一个别有暗示的笑容。
但是此时这个笑容在康斯坦丁看来却异常的诡异狰狞。
明明是属于安里的脸上露出了安里不可能露出的笑容,安里的脸上和手上等等裸露在外的肌肤上都布满了像是藤蔓缠绕又像是玻璃破碎的裂痕。这让眼前这个“安里”看起来显得无比诡异。
但是这一份诡异,又似乎与真理本人异常的契合。
普罗凡塞之书本来就是一本不应该存在于世上的预言之书,而真理也是不应该存在于世上的命运之人。
他所表现出来的一切完全都是虚假的,是彻头彻尾的假象。
那些像是藤蔓一样的花纹,仿佛看起来就是把属于安里的身体被牢牢地包裹、禁锢。而如同藤蔓一样缠绕在安里的身体之上,控制着安里,把安里的存在消耗殆尽的,正是普罗凡塞之书自身的意志,正是占据了安里身体的那属于真理的灵魂。
那些花纹看起来又像是玻璃的裂痕,就仿佛是玻璃彩窗一样,看起来五彩缤纷、美丽透彻,但是事实却是脆弱而不堪一击。就如同真理一样,虽然看似他拥有了安里的身体,成为了一个拥有自由的“人”,但是他的本质却决定了他永远也不可能真正成为一个“人”。他只是空有着原本属于安里的身体而已。
但是不管怎样,康斯坦丁都清楚地知道,眼前这个人,就是自己的家族一直在看守并且尽力阻止其出现的那个人。也是在命运之中必然会给自己和其他人带来危险的人。
早在其他人所没有经历过的额时间线里面与真理交手很多次的康斯坦丁知道现在自己在他的面前完全没有胜算。他来到这里原本也不是为了在其他人到来之前与真理交手,而是为了找人。
于是真理和莱文德就见到那个突然出现在这里的有着粉红色短发的少年又如同他来的时候一样消失了。
只是与他一同消失的还有之前躺在巨大的龙型坑底里生死不明的金妮,以及已经死在这里的维特。
地面上只留下了从维特的胸膛里流出的血液,却已经没有了那个吗,明明是“不死人”却死去了三次的黑发少年。
而且真理和莱文德还注意到一件事,康斯坦丁在带走那两个人的时候还拿走了一样东西。
那就是被维特的血所浸染的那个指针已经走到了尽头的彼世时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