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叙述完自己与伊兹所经历的事情之后,柯洛也想要知道在房间里的其他人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为什么康斯坦丁会出现在镜像世界里。
为什么康斯坦丁的身上并没有表现出任何属于他自身的种族特征。
为什么维特整个人看起来仿佛是在血液中被浸泡过一样。
为什么他们的身边会出现一个白裙子的女人。
为什么卡诺一直站在门口,根本不敢看向其他人。
康斯坦丁看着眼前的柯洛,总觉得他有些地方变得不一样了。
柯洛的模样其实并没有什么改变。
他依然还是穿着那一件黑色的长风衣,本就好看的身形被勾勒得更加挺拔。风衣里面是银灰色的领巾搭配着深蓝色的马甲,黑色的长裤下面是一双皮质长靴。
他深紫色的长发依然在脑后扎成一束,一丝不乱。他的面容依然英俊,唇边也总是带着那一丝温柔的笑容。
但是康斯坦丁就是看得出来,柯洛身上有什么东西改变了。
那不仅仅是因为身处于镜像世界所以才显露出的那属于吸血鬼的尖长指甲。
还有柯洛那原本应该清澈明亮的紫罗兰色的眼眸中那一丝似有若无的血光。
“她的名字叫做金妮,是龙族的后裔,拥有着龙族中最强大的力量。”
康斯坦丁站在了金妮的身边,悄悄移动自己的位置,挡住了金妮头上那一朵红色的花。
“维特和安里进入了金妮所掌控的燃冰荒原,在那里遭遇了莱文德的袭击。”
“莱文德……”
康斯坦丁看到,在提到莱文德的时候,柯洛眼中的血光变得比之前更加明显了一些。
果然柯洛和伊兹变成现在这个模样,也是因为莱文德吧。
康斯坦丁通过柯洛的表现猜到了在他身上发生的变化的源头。
造成现在一切问题的源头,都是莱文德。
“你说维特是跟安里在一起的,那安里呢?”
柯洛这才注意到,在房间里面少了一个人。
少了那个永远跟维特在一起的安里。
少了那个唯一能够控制伊兹的安里。
“安里他已经不在了。”
“‘不在了’是什么意思?”
柯洛听不懂康斯坦丁在说什么。
他还要找到安里,让安里想办法利用普罗凡塞之书的力量让维特重新找回灵魂。但是现在康斯坦丁却说,安里“不在了”。
这个“不在了”是只他离开这里了吗?
还是离开了镜像世界?
又或者是……
柯洛并不希望听到自己的最后一个猜测成真。
“安里已经消失了,他的身体被普罗凡塞之书自身的意志占据,成为了真理。”
柯洛一时之间无法理解康斯坦丁在说什么。
虽然他知道普罗凡塞之书拥有着强大的力量,但是他从来没有把普罗凡塞之书看作是拥有生命和意志的东西。
康斯坦丁把手伸向了柯洛,在他的掌心里躺着的正是曾经属于安里的彼世时钟。
柯洛看到,康斯坦丁手中的彼世时钟的指针回到了最初的位置上。
他知道,彼世时钟的指针所代表的就是安里所使用了多少力量。
而一旦使用过的力量是不可能再次回到彼世时钟里面的。
所以这根指针并不是回到了最初的位置,而是已经走完了一整圈。
“这就是安里得到力量的同时所付出的代价。”
安里为了拯救维特而向普罗凡塞之书祈求力量,最后安里也的确使用了这份力量来拯救维特。
在金妮化身龙身并且死死咬住莱文德的时候,他们几乎就要胜利了。莱文德手中的普罗凡塞之书坠落下来,被维特接住。
安里此时也赶到了维特的身边,维特转过身,想要把怀里抱着的普罗凡塞之书递给安里。
维特对着安里伸出了手,手里拿着无数用尽一生去寻找,无数人宁愿牺牲生命也想要得到的那半本普罗凡塞之书。
安里也向着维特伸出了手,要去接过引起了这一切事情的普罗凡塞之书。
但是就在安里的手即将触碰到维特的前一个瞬间,变故发生了。
维特的手,消失了。
不仅仅是手,就连维特的整个身体,都在以安里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
噩梦般的回忆出现在了安里的眼前,过去和现实同步上演。
“不要……不要……”
安里说出了他曾经说过的相同的话。
——安里慌乱地想要伸手去抓住维特,但是他却什么也没有抓住。
安里在做着他曾经做过的相同的事。
——维特就好像是曾经的蕾西一样,逐渐化作尘埃消失在空气中。
眼前的维特就好像是曾经的维特一样,逐渐化作尘埃消失在空气中。“对不起……对不起……”
如同曾经看过的一样,维特在这最后关头所说的话,是对安里道歉。
这道歉的话语听起来就如同安里之前所听过的那么多次是一样的。
发生的这一切似乎都在像安里证明着,眼前这个人,就是维特。
他就是收留自己回家的维特;他就是为自己画出嵌套在一起的七芒星图案的维特;他就是明明自己失约但是却反而向自己道歉的维特;他就是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会出现在自己身边的维特;他就是当自己遭遇危险的时候永远会挡在自己面前的维特。
他就是会为了自己牺牲一切包括他的存在的维特。
他就是自己的维特,真正的维特。
与曾经发生过的事所不同的地方出现了。
——到最后,安里抓住的,只有一块普罗凡塞之书的碎片。
到最后,安里什么也没有抓住。
“啊!——”
从安里的身体里所爆发出来的,是他被绝望淹没的哀嚎。
与此同时,一直被安里握在手中的彼世时钟突然迸发出了金色的光芒。
那些金色的光芒如同液体一样,从彼世时钟里面流淌出来,在爬满了裂痕并且迸发出红色的光芒的大地上蔓延。
那些金色的光芒漫过了因为维特的消失而掉在地上的那半本普罗凡塞之书,也漫过了安里没有抓住的那个作为维特的心脏的人偶。
那个人偶的身上嵌着一个作为心脏的齿轮……
那一个作为心脏的齿轮上刻着一个名字……
——安里。
但是这一次,安里没有任由他自己被绝望所吞噬。
但是很快,那些金色的光芒就停止了蔓延,并且倒流回了那个曾经作为维特的心脏的人偶身上。
安里拿着他的彼世时钟,在被红光染满的大地上走着。
依然有如同水一样的金色光芒从彼世时钟里面流出,顺着安里的指缝落下,滴落在红色的大地上。
他走到那个人偶的旁边,然后跪了下来。如同他曾经做过许多次的打开时空门的时候的姿势一样,他把手中的彼世时钟放在了那个人偶的身上。
如果被其他灵魂控制了的自己能够以这个人偶作为心脏,再次为维特制造出一个身体。那么现在的自己,也能够做到这件事。
安里并没有学过凭空制造出来一个身体的魔法,但是他现在也别无选择。他一只手按着彼世时钟,一只手拿着那半本普罗凡塞之书,闭上了眼睛。
如果普罗凡塞之书真的是会对抱有强大欲望的人有所反应的话,那么安里就要让它知道自己现在做最想做的事情。
——我要给维特一个新的身体,我要他完好无缺的出现在我的面前。
安里在心中这样喊着,希望普罗凡塞之书能够给自己回应。
不对,是命令普罗凡塞之书给自己回应。
也许是安里的欲望真的足够强烈,也许是安里自身与普罗凡塞之书之间就有着特别的联系。
总之,当安里睁开眼睛的时候,他看到有紫色的光点从普罗凡塞之书里面涌现出来。
彼世时钟流淌出来的金色光芒以那个人偶为中心构成了一个人形的轮廓,那些紫色的光点则是填满了那个人形的轮廓,构成了躯体。
安里看着那些紫色的光点越聚越多,由那些淡紫色光点构成的整个身体看起来越越来越清晰。
虽然仅仅是一些虚无的光聚集在一起,安里也知道自己身边的人会是什么模样。
相同的模样,不同的灵魂;相同的灵魂,不同的模样。
维特一切的模样安里都见过了。
如同车轮酒吧里面所发生过的那样,当那些紫色的光点最终汇集成一个普通人类的大小的时候人的时候,那些淡紫色的光点在瞬间爆开。
不同的是,这一次,没有那个打响指的人。
淡紫色的光在安里的眼前爆开,安里被光所刺激得闭上了眼睛。在短暂的强光消失以后,留在原地的是一个“人”。
那个人看起来像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有着一头凌乱的黑色短发,还有一双深沉的黑色的眼睛。他的脸上有一道缝合的痕迹,看起来像是很久以前留下的疤痕了。缝合的痕迹两边的脸的皮肤有着一些轻微的色差,看起来并不像是在一张完整的脸上缝合过伤痕,反而更像是将两个不同的部分缝合在了一起。而且甚至让人觉得,就连那两只黑色眼睛也有着些许的不同,很可能这两只眼睛也并非是来自于同一双。
这个人身上穿着一件像是很久以来都没有换过的破旧的白色长衣。说是白色长衣,其实也只是能勉强看清楚那件衣服原本是白色的而已,而且衣服的下摆也已经残破不堪了。而在这件白色长衣里面是一件把脖子也完全遮盖住的高领黑色上衣,再配上下面的黑色长裤,把他的身体完全遮挡在一片黑色之下。但是他裸露在外的手上,却布满了各种新旧不一的疤痕,还有一些至今还没痊愈的深浅不一的伤痕。
躺在地上的那个人是维特,是付出了他自己所拥有的一切来换取继续维持自己的存在从而能够等到安里回来的维特。
“维特……维特?”
安里试探着喊维特的名字,但是维特却没有任何反应。
安里向着伸出手,他触摸到了维特所穿着的衣服,也感受到了从衣服下面传来的冰凉的温度。
那是不属于一个活着的人类应该会有的温度,但是却是属于眼前这个作为不死人的维特应该会有的温度。
“维特……维特……”
安里再次呼唤维特的名字,这一次维特睁开了眼睛。
那一双黑色的眼睛里没有任何的温度,但是也不像人偶一般的伊兹的眼睛那样清澈。他浑身上下散发出来的,是一种深深压抑着的孤独与寒冷,还有能够清楚感受到的在漫长时光中积攒起来的黑暗。
这看起来是维特,是安里所见过并且熟知的维特。但是也正因为这是安里熟知的维特,所以安里才发现了一些不同寻常的地方。
维特的眼中并没有光。
这样的维特看起来并不像是利用普罗凡塞之书的力量生存下来的不死人,反而更像是一个已经死了的人。
曾经的维特虽然身上充满了死亡的气息,但是却让人能够看得出来他依然活着。虽然他的眼中没有了他作为一个人类活着的时候所具有的光彩,但是安里依然能够从那一双黑色的眼睛里看得出他的心情,猜得出他的思绪。
但是现在躺在安里面前的这个“维特”与其说是不死人,不如说看起来更像是张开了眼睛的一具尸体。
“维特?维特你怎么了?”
安里希望能够从维特得里得到回答,哪怕只是简单的一个单音,他也能够从这个单音的回答中确定眼前的维特并不是一句具真正的尸体。
但是安里并没有能够等到这个回答。
维特并没有回应安里,而是直接站了起来。
安里发现,维特的动作看起来十分僵硬,让他看起来更加像是尸体了。
于是安里也站了起来,并且走到了维特的面前。
“维特?维特你看看我。”
安里想让维特看着自己,但是维特只是维持着站立的姿势平视前方,根本没有在看任何东西。
安里从维特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个身影,一个他不应该会看到的身影。
一瞬间,不祥的预感席卷了安里的全身,安里自己也没有注意到,他用跟维特一样仿佛是尸体一样僵硬的姿势转过了身。
在距离他不远处的地方,站着一个不可能会出现在那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