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和煦,微風輕拂。小鎮忙碌的一天從集市的喧囂聲開始。
這個鎮子不算很大,但卻是一個已經存在了好些年月的古舊小鎮。小鎮中隨處可見被時光洗去了各種艷麗顏色的建築,原本剛剛建成的時候繪在它們身上的金漆彩畫,如今已經被風雨剝落,變得灰敗而斑駁。然而它們還是日復一日地迎接着日升月落,庇護着居住在這裡的人們。
小鎮中有着兩條交叉成十字形主要街道,這兩條街道也就是小鎮的集市所在。每天從早上開始便有來往行人在集市上採買交易,喧鬧的叫賣聲也是吵醒了整個鎮子新一天的開始。
貫通小鎮東西向的街道相對貫通南北向的那一條街道更為熱鬧一些。街道東邊的盡頭是鎮子的港口,那裡停泊着一些大型的貨船和許多小型的漁船,來往穿梭的碼頭工人和沿岸叫賣的漁夫給這一片海岸增添了不少的生氣。
而街道西邊的盡頭則是一片森林。
鎮子里流傳着許多關於那片森林的傳說,雖然這些傳說的真實性已經沒辦法考證,但是所有的傳說都告訴人們千萬不要進入那片森林中。
那兩條街道交叉的地方是小鎮的中心廣場,也是小鎮里最為繁華的地方。
在中心廣場的角落裡,有一個小小的攤位。那是一輛看起來有些舊了但卻非常乾淨的小推車,小推車上放着的是剛出爐的新鮮麵包。那些麵包散發出還帶着溫度的麥香味,勾引着人們的口水不受控制地分泌。再配上裝飾在麵包上的新鮮奶油,奶香混合著麥香,讓人根本走不動路。
在攤位後面忙碌着的是一個紅髮少年。
他看起來十七八歲的模樣,一頭紅髮像是熱情的火焰一樣。大概是早上出門過於匆忙,有兩撮頭髮在他頭上不受控制地翹了起來,遠遠看去就像是長出了兩隻耳朵一樣。
他穿着一件過於寬大的上衣,衣服的下擺扎進結實的工裝長褲里,兩邊袖子也都挽起來堆在他的小臂上。寬大的上衣、粗糙卻結實的工裝長褲再加上一雙便於活動的短靴,他的打扮看起來就跟小鎮里其他工人差不多。
少年忙着把推車上的麵包用紙裹好,再遞給那些等着把它們拿回家做早餐的人們。少年的人緣很好,跟每個人都能打個招呼說上一兩句話。小小一推車的麵包,沒過多久就全部售空了。等到買麵包的人們都散去,少年才終於有空喘上一口氣休息一下。
他靠着牆邊坐在地上,仰着頭閉着眼睛,享受着美好的晨光。陽光流淌過他的臉頰,微涼的晨風拂動他那兩撮翹起來的頭髮,看起來像是獸類被溫柔地撫摸過後,一雙耳朵在舒服地顫動。
“今天的麵包已經賣完了嗎?”
像桃子一樣清甜的聲音從他的頭頂傳來,一同傳來的還有清新的花香味。
少年睜開眼,剛好看見扎着兩根麻花辮的少女沐浴在陽光下低着頭看他。
那是一個看起來十四五歲左右的少女,她的手臂上挎着一個藤編的籃子,裡面放滿了可愛的白色花朵。那些還沾着晨露的鮮花正散發著淡淡的清香,最適合裝飾在女孩子們的髮鬢上。
“艾達你今天怎麼這麼晚才來?貝蒂奶奶的麵包一向是賣得最快的了。”
少年說著站了起來,走到小推車的後面翻找着什麼。
“今天的花開的不好,我就多走了一段路去森林更裡面找了一下。”
艾達說著,踮着腳向推車後面的少年那裡張望。
“給你。”一個草莓奶油麵包被從推車後面遞了出來:“這可是我悄悄留給你的哦,下次可要記得早點來!”
少年的頭也從推車後面探了出來:“要不是貝蒂奶奶這幾天有事情,找我臨時代替她賣麵包,你可就吃不到這最暢銷的草莓奶油麵包了!”
“卡諾哥哥你最好了!”
艾達把面包裝進了籃子里,隨後又從籃子里拿了一朵花遞給了卡諾。
“送給你的!”
卡諾看着那一朵紅色的玫瑰花,並沒有伸手去接。他也不知道為什麼,居然會對這麼一朵看起來很常見的花產生了特別的感覺。
只是一朵紅色的玫瑰花而已,卡諾卻覺得從這一朵花裡面看到了一個有着明亮月光的夜晚,還有紅色的天鵝絨窗帘。
卡諾自己也不知道這些奇怪的聯想到底是從哪裡來的,明明他從來沒有見過這些東西,但是這些畫面卻在那一瞬間從他的腦海中閃過。
看見卡諾沒有接過那朵玫瑰,艾達轉而把玫瑰插在了卡諾的頭上。隨後她便一蹦一跳地跑掉了,留下卡諾站在原地出神。
卡諾把麵包推車送回了貝蒂奶奶家,離開的時候還高興地把今天這份工作收到的錢揣進了他腰間的皮質腰包里。他拿着那朵玫瑰花在街上走,總覺得今天自己似乎有些不太對勁,也許應該早點回家去休息。
他走神着,並沒有發現有人與他擦肩而過。
那是一個看起來十四五歲模樣的少年,一張精緻的小臉美得像是個女孩子一樣。
少年身上穿着一件巨大的斗篷,反而顯得他的身形更加瘦小。那個斗篷把他全身都遮蓋在下面,只露出一雙穿着長靴的腳。少年的斗篷上還有一個寬大的兜帽,只不過此時兜帽已經從他的頭上滑了下去,露出了那像是被陽光溫柔地親吻過的金色短髮。
少年在小鎮里走着,一邊走一邊在向四周張望着,看起來似乎是在找什麼東西。但是他所張望的方向略高,似乎比起在街上行走的人,他更想要找的是某個建築。
也因為這樣,仰着頭的少年並沒有看到從他身邊走過的卡諾。而低着頭看着那一朵紅色玫瑰的卡諾,也沒有看到與他擦肩而過的那個少年。
但是少年不知道為什麼停了下來。
他似乎發現了什麼,停下了腳步。
這一次他轉身向著自己周圍張望,不是在看那些比他高得多的建築,而更像是在看他周圍的人。
但是當他剛好轉頭望向卡諾所在的方向的時候,卡諾已經走進了人群之中,被街上來往的人群遮住了身影。
什麼也沒找到的金髮少年,再次離開了。
卡諾繼續向著他的家走去,而他的家所在的地方就是沉眠森林。
陽光下的沉眠森林其實跟普通的森林沒有什麼兩樣。
金色的陽光投射進森林裡,將樹木枝葉都映照的更加鮮嫩翠綠。因為很少有人進來,所以草地生長的很茂盛,還有許多不知名的花在其中盛開。陽光穿過樹葉的縫隙,在草地上留下一塊又一塊金黃色的光斑,像是流動在空氣中的融化了的黃金。茂盛的樹木也在草地上留下了樹蔭,有路過的小動物在下面乘涼。
那些屬於黑夜中的危險和恐懼,被陽光洗禮之後,全部消失得無影無蹤。夜色中那些看起來十分詭異的黑色樹木,在白天看來也不過是過於蒼老的古樹。那道在黑夜中看起來代表着不詳的黑色樹木屏障,在白天看來也不過是生長得過於茂密而無法通過的樹叢。
當然,這些只是陽光之下的平和的表象。那些深藏在夜色之下的部分,才是這一片森林的真相。
紅髮少年迎着陽光向著沉眠森林深處走去,他的家,就在這裡。
卡諾的家就是這沉眠森林裡的一間小木屋。
木屋看起來很舊,外面的木板都被風雨染成了黑色,有的木板都已經有些鬆脫了。與其說這是卡諾的“家”,說這裡狩獵人在狩獵的途中暫時棲身的避難所反而更加貼切
木屋只有一扇門,在牆壁上也只有一扇小小的窗子。雖然它看起來並不像是一個真正意義上的“家”,然而卡諾就站在了那個房子的前面,打開了那一扇門。
屋子裡沒有桌椅,只有一張窄小的床。床邊還放着一個裝東西用的箱子,一個箱子一張床就已經幾乎將這一間小屋填滿。窗外是遠處的天空,以及看不到邊際的沉眠森林。
他白天要去小鎮里四處打聽消息,還要找零工賺錢。晚上還要守着這座沉眠森林,查探吸血鬼們的異動。這裡連他自己都很少回來,除了最基本的東西以外什麼都沒有。
原本應該是這樣才對。
但是這一次,卡諾打開門之後,發現自己的家裡多了一個人。
粉色的短髮再加上一張圓圓的娃娃臉,讓眼前的人看起來像是只有十二三歲左右,甚至感覺他說不定會更加的年輕。但是他所擁有的那一雙紅色的眼眸,裡面沉澱着那種不知道是經歷了多久的時光才會擁有的深沉。
這個有着粉色短髮的男孩穿着一身黑綠色的獵裝,領口別著一枚滿是銅銹的黃銅賞金獵人徽章。
賞金獵人?
卡諾不清楚為什麼這個有着粉色短髮的男孩會出現在自己的家裡,他也不清楚難道現在這樣年幼的男孩子也可以做賞金獵人了嗎?
“你是誰?為什麼會來這裡?”
“終於找到你了,卡諾。”
有着粉色短髮的男孩看着卡諾,臉上露出一種彷彿如釋重負一樣的表情。
“你認識我?”
卡諾對眼前的男孩完全沒有任何印象,他也不覺得自己有能夠讓從啦沒有見過的人知道自己名字的名氣。
他又仔細看了看出現在自己眼前的男孩,突然覺得男孩的這雙眼睛讓他有某種異常的熟悉感。他不記得男孩的臉,但是他覺得這雙眼睛他曾經見過。
這個男孩的眼睛是好像新鮮血液一樣的紅色,甚至讓人覺得是不是他擁有着的其實是無色的虹膜,那一雙眼睛的紅色根本就是他的血液的顏色。卡諾覺得自己在那一雙紅色的眼睛前面,總覺得像是已經被看透了一切。
“我的名字叫做康斯坦丁,康斯坦丁·普羅斯特。”
男孩自我介紹着,但是他不知道為什麼用一種異常認真的眼神看着卡諾。
康斯坦丁……卡諾覺得這真不像是眼前這個看起來像是只有十二三歲左右,有着粉色的短髮再加上一張圓圓的娃娃臉的男孩應該有的名字。
男孩看着卡諾的表情,就已經猜到他在想什麼。於是少年依然認真地看着卡諾的眼睛,再次補充了自己的回答。
“你是我的命定雙生。”
命定雙生……
卡諾其實並不懂男孩在說什麼,但是他卻覺得自己曾經聽過“命定雙生”這個詞。
“你說我跟你是‘命定雙生’,這又是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說,你跟我是‘命中注定的雙生子’。”
卡諾看着康斯坦丁,這個有着粉色短髮的男孩自己根本就不認識。而且他看起來也並不像是與自己一樣的狼人。既然連自己都不認識,也不是自己的族人,那又怎麼能說他與自己是“雙生”呢?
“可是我根本不認識你,而且我們一點也不像,怎麼看也不像是雙生子。”
“在生命誕生的原初,我們兩個的靈魂是相同的。但是在無數次輪迴的過程中,我們成為了不一樣的人。但是因為靈魂依舊是相同的,所以就算變成了不一樣的人也還是會互相吸引。這種關係就叫做‘命定雙生’。”
“所以我們這樣的關係算是……異父異母的親生兄弟?”
聽了卡諾的話,康斯坦丁忍不住笑出來。
果然,卡諾仍然是卡諾。
“你要是這樣想的話,似乎也沒錯。”
康斯坦丁說著,撲過去保住了卡諾的腿。
“留下我好嗎?我很聽話的,什麼都會做的。”
卡諾看着這個保着自己腿撒嬌的男孩,忽然感覺自己之前覺得這個男孩的眼睛裡有着不知道經歷過了多久的時光才能留下的深沉,還有彷彿被男孩這一雙紅色眼眸看穿一切的這種感覺,一定是自己腦子抽了產生的錯覺。
“我……我這裡根本就沒有你的地方……”
“沒關係!可以找人擴建這個屋子的!小鎮南邊向陽的坡地上有一間屋子,那裡的工匠最合適!”
康斯坦丁表現得異常激動,卡諾把這一份激動理解成了因為自己表現出了能夠收留康斯坦丁的意願,所以康斯坦丁才會激動。
“走吧走吧,現在就去!”
康斯坦丁拉着卡諾就往外走,卡諾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了,居然並不抗拒這個才剛剛見面的男孩。
也許自己跟他真的有着“命定雙生”的關係,所以自己才會對這個初次見面的人一點也不抗拒?
卡諾也不知道答案,今天他已經感受到了太多之前所不曾感受過的感情,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想什麼,不知道那些出現在自己心中的陌生卻又好像很熟悉的感覺到底是什麼。
康斯坦丁帶着卡諾來到了他所說的那個地方。
小鎮的南邊有一片向陽的坡地。
對於小鎮里的人來說,這個小鎮的周圍似乎都有些奇怪的傳說。
有着魔鬼在沉睡的沉眠森林。
有去無回的孤山中被詛咒的城堡。
而關於這一片坡地,在小鎮的居民里也流傳着一些跟其他兩個地方的傳說比起來並不是那麼奇怪的“傳說”。
在這片坡地上有一間非常老舊的房子,從來沒有人見過房門打開的樣子。而到了晚上,這間舊房子附近會有鬼怪出沒。傳說鬼怪會把人和動物拖進那件舊房子里吃掉,房子里不時傳出來的粗糲的摩擦聲,就是鬼怪在啃食骨頭的聲音。
但是有的人卻說,在這房子里住着的是一個脾氣古怪的工匠。這個工匠偶爾會做一些小玩意放在房子門口,可以用自己的東西跟他交換這些東西。但是有些膽子大的人去拿到了那些東西以後發現,在那些的東西上面都刻着一個名字——安里。
這是卡諾第一次來到這裡,也是第一次看到這一間屋子。但是在看到這間屋子的瞬間,他所做的並不是走到屋子的面前敲開那一扇看起來已經很老很老的門,而是蹲了下來,把手放在了地面上。
“你在找東西嗎?”
康斯坦丁看着卡諾的動作,歪着頭問他。
聽了康斯坦丁的話之後,卡諾才反應過來自己在做什麼。他連忙站了起來,擦了擦自己手上沾到的土。
“沒有……”
卡諾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做這種事情,彷彿當時控制着他自己的身體的並不是他自己的意識一樣。
幸好康斯坦丁並沒有繼續追問卡諾這件事情,而是拉着卡諾走到屋子的面,敲了敲那一扇看起來已經很老很老的門。
但是他們並沒有得到回應。
“也許是屋主人不在家吧。”
卡諾想要回去,但是康斯坦丁卻已經把手放在了門上,那扇門也隨着康斯坦丁的手被緩緩推開。
老舊的木門第一次被不是房子主人的人推開,發出了粗糲的摩擦聲。
有奇怪的味道從門後傳來。
在聞到這種味道的一瞬間,有一個詞從卡諾的腦海中蹦了出來——死亡。
那是死亡的味道。
這種味道像是墓地里的味道。屍體在經過了漫長的時間之後最終成為白骨或者乾屍,這些古老的屍體混合著堆積在它上面的厚重塵埃或者是覆蓋在它上面的泥土,最終而形成的一種屬於死亡本身的味道。
卡諾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對這種味道有着這麼強烈的感覺,但是他的本能告訴他,不要進入這個屋子裡。
然而康斯坦丁似乎完全沒有意識到這件事情。
“走啊。”
康斯坦丁拉着卡諾就要進入這個充滿着死亡味道的屋子裡,但是他並沒有成功。
因為屋子的主人已經在康斯坦丁進入屬於他的屋子之前走了出來。
出乎卡諾意料的是,居住在這個充滿了死亡味道的屋子裡的人並不是從墳墓里爬出來的殭屍。
那個人看起來像是個十七八歲的少年,有着一頭凌亂的黑色短髮,還有一雙深沉的黑色的眼睛。
少年的臉上有一道縫合的痕迹,看起來像是很久以前留下的疤痕了。縫合的痕迹兩邊的臉的皮膚有着一些輕微的色差,看起來並不像是在一張完整的臉上縫合過傷痕,反而更像是將兩個不同的部分縫合在了一起。而且甚至讓人覺得,就連那兩隻黑色眼睛也有着些許的不同,很可能這兩隻眼睛也並非是來自於同一雙。
這個人身上穿着一件像是很久以來都沒有換過的破舊的白色長衣。說是白色長衣,其實也只是能勉強看清楚那件衣服原本是白色的而已,而且衣服的下擺也已經殘破不堪了。而在這件白色長衣裡面是一件把脖子也完全遮蓋住的高領黑色上衣,再配上下面的黑色長褲,把他的身體完全遮擋在一片黑色之下。但是他裸露在外的手上,卻布滿了各種新舊不一的疤痕,還有一些至今還沒痊癒的深淺不一的傷痕。
雖然這個人有着一張看似少年的臉,但是那一雙黑色的眼睛裡沒有任何的溫度。他渾身上下散發出來的,是一種深深壓抑着的孤獨與寒冷,還有能夠清楚感受到的在漫長時光中積攢起來的黑暗。
漫長的時光嗎?
卡諾看了看自己身邊的康斯坦丁,想想自己之前曾經覺得康斯坦丁的身上也有一種經歷過漫長時光的感覺,可是現在再看自己身邊這個有着粉色短髮的男孩,似乎跟普通男孩也沒有什麼太大的區別。
於是卡諾開始懷疑說不定今天不正常的人是自己,所以才會總是有這種奇怪的感覺。
“你們是誰?”
黑髮少年聲音沙啞,無法通過他的聲音來進一步猜測他的年齡。
“我們……”
“我叫康斯坦丁,他叫卡諾。”
康斯坦丁打斷了卡諾要說的話,先一步說了自己和卡諾的名字。並且在說卡諾名字的時候,故意加大了聲音。
雖然康斯坦丁故意加大聲音說卡諾名字的行為讓卡諾覺得很奇怪,但是康斯坦丁已經說出口了,卡諾也沒辦法讓時光倒流回到康斯坦丁沒有說話之前。
“我們想找你幫忙擴建房子,位置就在沉眠森林裡。”
聽了康斯坦丁的話之後,黑髮少年沉默着看着他們。黑髮少年的臉上並沒有做出什麼表情,看不出他到底是同意還是不同意。
而且因為黑髮少年自身所散發出的那種在漫長的黑暗與孤獨中逐漸產生出的氣息,卡諾總覺得他那張沒有表情的臉上看起來也像是在生氣。
“如果不方便的話那我們就先走……”
“可以。”
當卡諾準備主動離開的時候,黑髮少年忽然說話了。
“你說什麼?”
卡諾一時之間沒聽清楚黑髮少年說了什麼。
“可以。”
黑髮少年再次重複了他之前說過的話,隨後關上了房門。
最後只留下站在房門口的康斯坦丁和卡諾面面相覷。
“他剛才是說……可以?”
“好像是,他的確說的是可以。”
康斯坦丁看起來比卡諾要冷靜得多。
“既然他說可以了,那麼我們就回去等着他什麼時候來動工就好了。太陽也快落了,我們吃了晚飯再回去吧。”
康斯坦丁說著,再次拉着卡諾向著小鎮中心走去。
“你對這裡這麼熟悉,是不是之前來過這裡?為什麼我對你一點印象都沒有?”
“我見過你很多次了,只是你不記得了。”
康斯坦丁說這句話的時候,聲音明顯變小了。卡諾甚至能夠從康斯坦丁的語氣中感覺到一種他所不能理解的悲傷。
夕陽漸落,小鎮上的人也逐漸多了起來。
白天工作的人們終於能夠得到休息,在完成了一天的工作之後開始屬於他們自己的時間。小鎮中心的市場也變得熱鬧起來,採買晚餐材料和售賣晚餐材料的人都來到了這裡,整個小鎮看起來一片繁華。
卡諾帶着康斯坦丁在街上漫無目的地走着,正好路過了他常去的一間小酒館。
從酒館裡傳出來的是焦香的烤肉味道,還有一些新鮮出爐的麵包所散發出來的烘烤過後的麥麩味道。食物的香味刺激着他的神經,明明是鼻翼間被那味道狠狠地撩撥,但是肚子卻在第一時間做出了回應。
卡諾一直不覺得自己餓,但是在聞到食物的味道之後,他的肚子不受控制地咕咕叫了起來。
“那就這裡吧。”
康斯坦丁聽到了卡諾肚子發出的叫聲,笑着帶着卡諾走了進去。
酒館看起來並不是很新,被磨得油潤光亮的木質桌椅,還有桌子上留下的刻蝕傷痕,都在訴說著這裡曾經經歷過多少時間的流逝。
酒館裡面還算乾淨,有一些工人打扮的人在這裡喝酒。酒館裡面比食物的香味更加濃重的自然是各種植物經過發酵和釀造過後所產生的酒味。那些裝在各種不成套的杯子里的,從淡金黃到深棕色各不相同的清透液體,才是這間酒館的靈魂所在。
康斯坦丁拉着卡諾在最靠近門口的位置坐下,他們才剛剛坐下,老闆就走了過來。
“要喝點什麼?我比較推薦最近剛剛釀好的黑麥酒哦!”
酒館裡正端着擺滿了裝着各種酒的托盤的酒館老闆向他們打招呼,酒館老闆在對他們說話的時候手上的動作也沒有停下來,同時還忙着給隔壁桌的人送酒。
卡諾看了看身邊的康斯坦丁,雖然他不清楚康斯坦丁真正的年紀,但是給這個看起來只有十二三歲的男孩喝酒的話總覺得還是有些彆扭。
“今天就不喝酒了,給我們麵包和烤肉就好。”
“好的。”
酒館老闆隨便應了一聲,之後就拿着手裡已經空了的托盤走了回去。
等待食物上桌的這一段時間,卡諾只想趴在桌子上休息一下。雖然一整天他似乎並沒有做什麼事情,但是他也不知道為什麼就是覺得自己非常累。
至於康斯坦丁則是抓緊了這一段時間四處張望着,似乎是在找什麼。
“你看什麼呢?找東西還是等人啊?”
卡諾受不了康斯坦丁一直轉來轉去的頭,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開口問出了這個問題。
“沒……沒有啊……”
康斯坦丁嘴上這麼說,但是卻還是沒有停下四處張望的動作。
“算了……你還是再給我說一說那個什麼‘命定雙生’的事情把。”
卡諾也懶得再問康斯坦丁是不是在找什麼,反正這個男孩看起來一直都有點奇怪,也不只是現在這一件事而已。比起知道康斯坦丁要做什麼,卡諾更想知道關於他們兩個之間的“命定雙生”的事情。
“這麼說吧,你也能看懂普羅凡塞之書,對不對?”
康斯坦丁不再四處張望,而是雙眼盯着卡諾,看起來完全不像是在開玩笑的樣子。
“你怎麼知道我有普羅凡塞之書?”
“因為我是普羅斯特家族的人,所以我能夠看懂普羅凡塞之書,當然知道關於你的事情。”
卡諾半知半解地點點頭。
“因為我們兩個是‘命定雙生’,所以並沒有誕生在普羅斯特家族的你才能夠看懂普羅凡塞之書。但是也因為你並不是真的擁有普羅斯特家族的血統,所以你只能看懂一些零散的文字,而不能完全解讀普羅凡塞之書……”
康斯坦丁說著,忽然停了下來。
“怎麼了?”
卡諾看到,康斯坦丁的表情忽然變了。他像是想到了什麼,臉上忽然就出現了一種似乎應該是名為“悲傷”的表情。就像是之前看斯坦丁說見過自己無數次但是自己不知道的那句話的時候所表現出來的悲傷。
“已經沒關係了,你不理解這些也沒有關係了。普羅凡塞之書已經不會再出現了,所以你不知道普羅凡塞之書,不知道普羅斯特家族,不知道與它有關的那些事情都沒關係。”
康斯坦丁說著,拉住了卡諾的手。
“你只需要記得,你是卡諾,我的名字叫康斯坦丁,剛剛我們見到的那個黑髮少年的名字叫維特。”
卡諾不知道康斯坦丁為什麼會知道那個黑髮少年的名字,因為那個黑髮少年並沒有對他們說自己的名字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