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那我们的计划就暂时定为这样了。如果中间发生任何问题,那就只能随机应变了。”
蕾西环顾了在场的所有人,这些是她见过很多次的伙伴,却也可能是自己最后一次见的伙伴。事情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有太多她已经无法控制也根本就从没在其他的时间里面见过的事情。所以,这一次她所能做的也只剩下跟他们一起去面对未知的未来。脱离了一切的安排,随即应变。
“好的,那一会我们几个负责对付那个奇怪监察者的人先出去把他引开,安里你等我们离开大图书馆附近之后就直接去吧。”
卡诺看着安里,从自己一直挂在腰间的皮质腰包里拿出了他那一把从不离身的用来对付吸血鬼的枪。他打开了枪的子弹匣,从里面拆出了一枚秘银子弹交给了安里。
“你当它是护身符也好,是我暂时寄放给你的东西也好,总之你先带着它。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一定要记得好好地回来。”
“嗯,我不会有事的。”
安里收下了那一颗秘银子弹,把它放进了自己的长袍内侧的口袋里。
卡诺始终是没有想起来自己要跟安里说什么话,但是他始终觉得这是一个令他很在意的事情,而且那还并不是什么好事。他心里的这一份不安始终没办法消去,只能用这种方法来给自己和安里一个安慰剂一样的念想。
“那我们走吧,最好赶在天亮之前做完这一切,再回来这里集合。”
蕾西看了看窗外,看了看被虚假的月亮所照亮的魔法界的夜晚。
这里的昼夜更替和季节变换并不是因为太阳的影响,而是顺应着古老魔法的运转。某一个古老的魔法使得这一个连接点上的时间更替与季节变换可以跟其他大陆相似,至于在魔法界的各个角落都刻满了印记的古老魔法究竟是哪一位魔法师的杰作,时至今日已经没人知道了。
所以他们也无法估算时间,只能等待在某一刻突然像是被某一只无形的手打开了开关一样的昼夜交替。
卡诺和柯洛跟着蕾西一起站了起来,穿上了伪装用的巫师长袍。蕾西的手依次抚过他们的胸口,把他们巫师长袍胸口上的刺绣换成了今晚需要的那一个——属于蕾西和爱丽丝的魔导师家族的徽记,被封印在银色药剂瓶里面的红色罂粟花。
他们一起向着门口走去,柯洛在经过门口的时候,悄悄看了一眼一直站在门口没有动的那个人偶一样的银发少年。
——我一定会找回我们的过去,伊兹。
柯洛在心里说了这样一句话,不知道是想要给伊兹许下承诺还是为了稳定自己已经产生了些许动摇的心。
蕾西打开了门,三个人一起走入了魔法界的夜色里。
他们这一次的目的就是为了吸引那个奇怪的监察者,那个有着墨绿色长发的消瘦男人,因此他们并没有隐藏身影,而是直接从大图书馆门口走过。
在路过大图书馆门口的时候,卡诺终于想起来自己想要跟安里说的是什么事情了。
现在正是夜晚,大图书馆门口的那张桌子上亮起了一盏台灯。
说是台灯,其实它看起来更像是一个烛台。造型看起来像是两棵扭曲盘绕在一起的树一样的底座上托着一个透明的碟子,碟子里盛装着一簇火焰。那个透明的碟子里面并没有任何燃料或者引线,只有那一簇火苗在这个没有风的夜晚却还是在像是有生命一样地跳动着。
看着这一盏台灯,卡诺想到的是在另一个地方看见过的另一个东西……
——由于没有窗户,所以太阳光也无法照进这个房间内部。房间里的光源是头顶上那一盏与房间内的摆设格格不入的吊灯。那一盏吊灯上有许多透明的像是碟子一样的东西,每一个透明的碟子里都盛装着一簇火焰。那些火焰的颜色看似相同,但是仔细看起来却都有着微妙的差异。而最奇怪的是,那些透明的碟子里面看不见有任何的燃料和引线,仿佛真的只是在空空的碟子里突兀地燃烧着一簇火苗。
在魔法界里面的大图书馆看门人的桌子上出现的那一盏台灯,与莱茵卡奈特大陆上沉眠森林旁边的小镇里那一栋属于不死人的房子里面的吊灯居然一模一样!
卡诺想要转身回去告诉安里这件事情,但是却闻到了一股令他觉得熟悉的,来自沉眠森林的味道。
“他来了!”
与蕾西的声音同时响起的,是属于那个有着墨绿色长发的消瘦的男人身边的那两个看似少女一般的人偶身上所发出的轻微地关节摩擦声。
安里在二楼看着楼下那三个人的身影快速地离开,知道他们已经成功地带着那个墨绿色长发的监察者和跟着他的那两个苍白色的少女离开了。而剩下的,就只有坐在大图书馆门口那张桌子后面的那个人了。
他走下了楼梯,来到了一直在门口瞪着他的维特和伊兹的面前。
“伊兹,你留在这里。维特,一会出去的时候你就先躲在一边,等着我和其他人回来。在没见到我们之前,你一定不要暴露你自己。”
维特看着安里的样子,最终还是把想说的话咽了下去,只是点了点头。
这是只有安里一个人才能做到的事情,无法进入大图书馆的自己只能听从他的安排等他回来。
当然,如果有任何问题出现的话,就算拼上自己的命,也一定会保护他。
安里整理了一下维特身上穿着的巫师长袍,那一件长袍的胸口上刺绣着的还是属于蕾西的黑色玫瑰与黑色蝴蝶的家徽。而安里自己穿着的巫师长袍的胸口,那里刺绣着的则是承载智慧的魔法书和书写智慧的羽毛笔。
这与那个坐在大图书馆门口的人身上所穿着的巫师长袍的胸口所刺绣的徽记是相同的。
维特为安里打开了房门。
安里跨了出去,走向了大图书馆。
维特跟着安里走了一段路,在接近大图书馆之后就悄悄地隐藏在了大图书馆旁边的角落里。
安里深吸了一口气,来到了那个一直放在大图书馆门口的桌子前面。
大图书馆门口的桌子上放着一盏台灯,一簇火苗在这个没有风的夜晚却还是在像是有生命一样地跳动着。
而正是这一盏跃动的灯火,照亮了在桌子后面坐着的人。
那是个看起来二十岁左右的男人,他穿着魔法界中的魔法师们经常穿着的巫师长袍。在他长袍的胸口处有金色的刺绣,绣的是一本翻开的魔法书还有一只羽毛笔。他有着漂亮的深蓝色长发,就像天空中的夜色一样的深邃。而他的眼睛,是更加深沉的墨黑色。他的脸上戴着一副金色边框圆形镜片的眼镜,眼镜的两侧各连着一根金色的链子,延伸进了他的巫师长袍里。他半低着头,眼镜片上面映照出一片灯火,令人看不清他的眼睛。
他面前的桌子上放着几本摊开的书,在那些书泛黄的书页上画着许多魔法阵图。在书页上余下的空白地方也全部密密麻麻地写着颜色各异的文字,那些文字的书写痕迹都不相同,看起来应该是因为被借阅过多次,所以有太多的人在它的上面留下属于自己的注解。
他的手里也正握着一根羽毛笔,在书上面写着什么东西。他头也不抬地挥了挥手,一卷羊皮纸就从桌子下面飞了出来,落在了安里的面前。
安里把那卷羊皮纸打开,里面是他所熟悉的样子,一片空白。
他打了个响指,那一根羽毛笔真的就像一片羽毛一样漂浮在半空中,随后直立地落在那张羊皮纸上,自己动了起来。羽毛笔的笔尖在羊皮纸上划过,从笔尖里流出了金色的墨水,在羊皮纸上留下了一个字母——“A”。
在之前他曾经无数次来过大图书馆的时候,他在这一张空白羊皮纸上留下的,都是属于他的完整的名字。但是这一次他所能留下的却只有这么一个字母。
有一些东西,终归还是不一样了。
那支羽毛笔写完了字之后再次自己漂浮了起来,在空中打了一个旋之后落回了笔架上。
坐在桌子后面看书的人终于抬起了头,他看了一眼那一卷羊皮纸,看了留在上面的那一个金色的字母“A”,随后他的目光从羊皮纸上移到了安里的脸上。
“你还是做了这种事情啊。”
安里曾经设想过无数种文森特看见自己的时候的表情,却没有一种是自己现在所看到的。
那个自己一直在追逐的背影,那个一直坐在这里似乎对于书籍以外的其他任何一切都没有兴趣的人,那个明明是作为自己的魔导师和家人却什么都没有给予过自己的人,那个曾经带给自己两次希望的人——那个人现在不但正视着自己,而且还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笑容。
“您……在说什么?”
“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你会是最适合这里的人。”
文森特手一挥,那一张被安里签过名字的羊皮纸就飞到了大图书馆的门上。羊皮之上那一个字母“A”发出了金色的光芒,随后羊皮纸逐渐变得透明,然后消失。大图书馆的门也缓缓开启。
“进去吧,去做你该做的事情。”
曾经在脑海中设想过的那些情况现在都没有用了,安里从来没有想过文森特居然会就这样让自己进入大图书馆。
但是其实想一想,这种事情好像也不是不可能发生。毕竟眼前这个人,曾经在绝望之中拯救过自己两次。
一次是在很久以前,这个人接纳了没有人要的自己。这个人坐在桌子后面,对自己露出了温暖的微笑,还夸自己的名字很好听。安里还记得,透过透明的镜片,自己曾经看见那个男人看着自己的眼神,仿佛是在看着某种珍宝一样。那个人在众人的嘲笑声中握住了自己的手,那双手柔软而温暖。
一次是在不久之前,这个人给深深陷入绝望的自己一次重生的机会。作为大图书馆的看守人,文森特第一次允许一个人在进入大图书馆之前不需要使用魔法在卷轴上登记,而是由他亲手打开了大图书馆的门。当自己得到了彼世时钟,得到了来自于普罗凡塞之书的力量之后。在离开大图书馆的时候,自己连呼吸都是颤抖的,生怕被文森特发现自己从大图书馆里面偷出了东西,也害怕自己好不容易再次获得的魔力又再度失去。幸运的是文森特并没有阻拦自己,这才能使得自己顺利地离开了大图书馆。之后自己才能再次回到莱茵卡奈特大陆,去寻找那个自己不得不去见的人。
“我……”
文森特摇了摇头,示意安里不要说话。而后文森特指了指已经打开了门的大图书馆,让他赶快进去。
大图书馆的门打开,从门外看,大图书馆里面弥漫着像是浓雾一样的灰白色气体,令人完全看不清里面到底是什么样子。安里看了一眼依然对自己微笑的文森特,抬脚跨进了大图书馆的大门,走入了那一片灰白色的浓雾之中。
等到安里的身影隐没入灰白色的浓雾之后,大图书馆的门再度缓缓地关上了。当门完全关闭的瞬间,看门人桌子上的那一盏台灯的透明碟子里的那一簇漂浮着的火焰瞬间熄灭了。
当火焰熄灭了之后,文森特向着大图书馆旁边的角落那里看了一眼。看着那一片漆黑的角落,他脸上的笑容不但没有消失,反而加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