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真正的普罗凡塞之书……”
“没错,这就是魔法界里面的所有人都想要的普罗凡塞之书。爱丽丝一直坐在这里为我看守着它。所有进入过审判所的人都被我修改了记忆,所以没人记得它。除了曾经来过这里的那两个人。”
莱文德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眼睛所看向的是蕾西,以及站在人群之外的柯洛。
“审判所外面那些白色的台阶上刻着的,果然是普罗凡塞之书里面的印记。”
“哦?原来你早就已经注意到了吗?”
莱文德看着卡诺的眼神里多了几分赞许。
“告诉我,你都看见了什么?”
“这也是不能告诉你的秘密。”
“没关系,我以后会知道的。”
莱文德把他手里那半本真正的普罗凡塞之书收进了他的巫师长袍里面,再次在那个高高的座位上坐下。只不过支撑着那个高高的座位的那一道像是审判所外面那一道刻着奇怪痕迹的阶梯被缩小之后的模样的长长的白色阶梯已经不见了。阶梯上原本那些白色的部分已经重新拼合成为了半本普罗凡塞之书,留下的是一道黑色的阶梯。
卡诺看见,那一道黑色的阶梯分明是由无数黑色的蝙蝠所组成的。
就好像这个审判所一样,看似是魔法界里面掌管着规则和法律的地方,然而实际上早就已经被吸血鬼所占据了。
“等一下……那些被你操纵着的监察一族去哪了?”
除了他们刚刚到达魔法界的那一天以外,他们再也没有看见其他的监察一族的魔法师们。留在整个魔法界里面的监察者,仿佛就只剩下了眼前这个有着墨绿色长发的消瘦男人和那两个苍白色的少女。
“他们当然是被我送去了沉眠森林,作为奉献给那位大人的第一批祭品。你作为狼人一族最后的血脉应该知道的,那些沉睡了一千年都没有吸食过血液的吸血鬼们,一旦发起疯来可是非常可怕的。”
莱文德顿了顿,话语中的笑意更深了。
“我说的对吗?柯洛。”
所有人看向柯洛,才发现他背对着其他人,正独自一个人站在角落里。
“你怎么了?”
卡诺走过去想看一看柯洛发生了什么事,却被柯洛推开了他伸过去的手。
“他没事,这只不过是他的本性。沉睡了一千年的吸血鬼,苏醒之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咬断眼前所能看见的人的脖子,喝干他们的血,来填补他们饥饿并且空虚了一千年的身体。”
听了莱文德的话,卡诺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
因为莱文德说的是对的。
卡诺可以明显感觉到,柯洛的身体中正在散发出一种他曾经感受过的力量。
那是在莱茵卡奈特大陆上,自己跟安里第一次去孤山城堡的时候。
在自己和安里看见柯洛之前,首先感觉到的就是他的身上所散发出来的一种属于强大力量的压迫感。
这种压迫感自己的身体记得很清楚。多年前自己第一次来到孤山城堡的时候,在自己毫无防备地触摸到城堡大门的时候,瞬间带给自己的那种深入灵魂的压迫感,还有深深烙印在掌心里的灼痛。
自己甚至不需要回头去看就能猜到,就是散发出这种强大的力量的人,将这座城堡封印在那个玫瑰盛放,银月的清辉洒满整座城堡的时空。这种能令时空为之扭曲的强大力量,自己永远不会忘记。
然而当时没有过多久,在他们自我介绍并且说明来意之后,柯洛就收起那种力量。
自己再次从柯洛身上感知到这种强大的力量的时候,是在萨迦罗突然出现的那一刻。
那个有着跟伊兹相似的银发和相似的灰色眼眸的吸血鬼,突然出现在柯洛孤山城堡的花园里。月光般的银色长发披散在身后,衬着他一张过分苍白的脸,就像是从某张被珍藏许久的古老油画中走出来的贵族。这只吸血鬼所穿着的黑色礼服的胸口处刺绣着的就是属于他的血之一族中的红色家徽。那一双灰色的眼眸里闪烁着血光,看起来就像是沾了血的刀锋反射出的寒光。这他整个人就像一把正滴着冰冷的血液的尖刀,令人浑身发冷,不自觉地颤栗。
柯洛与萨迦罗之间看起来就像是两个贵族绅士在互相打招呼,但是自己却清楚地感觉到了强大压迫感。那两个人身上都在释放着这强大的力量,两股力量在互相抵抗着,都在试图压过对方。
而当时的自己,因为对于危险的感知,不自觉地在萨迦罗的面前暴露了狼瞳。
卡诺至今还记得,当那个有着银色长发男人看向自己的时候,,那两道冰冷的视线就像是毒蛇一样缠绕着自己的身体。而当那个人瞬间出现在自己的面前的时候,自己的心脏甚至在那个瞬间都停止了跳动。
然而自从那次之后,卡诺跟柯洛在一起的时间虽然变得更多了,但是却再也没有从柯洛的身上感知到那种强大的力量。
那个在黄昏之时的孤山城堡中,半隐在阴影里,令自己感觉到扑面而来的危险与强大的那个人再也没有出现过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位有礼的绅士,一个冷静而沉稳的朋友,一个被习惯于出现在伊兹身边的存在。
连卡诺自己都快要忘记了,柯洛是有着黑色家徽的血之一族最后残存的血脉,是吸血鬼中最为强大的家族的最后成员。
可是现在,卡诺再次回忆起了第一次遇见柯洛的那个时候。
——那个人斜靠在门边,半隐在门外的阴影里。光明与黑暗将他的身影割裂开来,他的脸隐藏在黑暗里,令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因为鲜血的味道令他身体里的欲望也苏醒了,尤其还是这么美味的血的味道。”
莱文德说着甚至还轻轻舔了舔自己的嘴唇。
“说不定在那位大人到来之前,你们就会先被他吃掉哦。”
“不会的,柯洛说过不想成为跟你们一样的怪物。”
蕾西还记得,在那个小巷子里,柯洛用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悲哀表情,对自己说过这样的话。
——“我真的很羡慕你。虽然我们是同一个祖先,有着血缘上的关系,但是你却不用像我一样,有着不可控制的可悲本能。我真的很害怕有一天我的理智会被我的本能打败,做出伤害身边的人的事情来。”
为了不去伤害重要的人而压抑自己的本性,这对其他人而言是温柔,对柯洛自己而言则是残忍。
“怪物?他说我们是怪物?”
莱文德像是听见了非常非常可笑的事情一样,整个人笑个不停。
“他居然说自己的同类是怪物,这真是我听过最好笑的事情了。如果我们是怪物,那么他也是,而且是怪物一族里面特别强大的怪物。”
“你们……还是离我远一点……”
柯洛说话的声音带了一些沙哑,并且还有些异常的颤抖。
“我真的……不想伤害你们。”
“你真的是一个太特别的人,不管是一千年前还是现在,你总是会做出我根本无法理解的事情。你是吸血鬼啊!你从生下来就是吸血鬼啊!人类对你而言就是食物而已,为什么要拒绝进食呢?就连我这种被那位大人选中之后才有幸成为吸血鬼的人,都抵抗不了血液的滋味。你为什么不遵从你的本心,遵从你的本性呢?”
“那是因为我不想成为吞噬其他人性命的魔鬼。”
柯洛也不知道,自己会这样抗拒吸食人类的血液,是不是与伊兹有关。
在自己的记忆里,他所生活的那个神祇沉睡的时代,到处都充满着黑暗。
伊兹与莱文德手上所带着的手环令他觉得无比刺眼,这手环是“祭品”的身份象征,而那些“祭品”就是被供奉给吸血鬼们享用的食物。
那些祭品都是人类的孩子。成为祭品的孩子,最多不会超过十五岁。也许是因为,当他看到那些要被吃掉的祭品,看到那些无辜的孩子们的时候,他总是会想到曾经的自己。
当他再也没能等到他的父母回来,当整个卡克纳特家族只剩下自己一个人。做为拥有拥有黑色家徽的吸血鬼家族最后的血脉,被其他拥有红色家徽的家族虎视眈眈,随时准备吞掉的自己,其实跟这些人类祭品也没有什么不同。
自己身上所流淌着的血液,属于拥有强大力量的黑色家徽的血之一族。而这种血液,能够赋予其他吸食了自己血液的吸血鬼以同样强大的力量。自己在其他人的眼里,也许就是最高级的“祭品”而已。
同样都是被预谋吃掉的的食物,他比其他那些无力反抗的人类所能够拥有的,是属于拥有黑色家徽的吸血鬼才有的强大力量。而这一份力量,也是已经孤单一人的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可以依靠的东西。
他也经历过那种每天都活在战栗与绝望之中的日子,所以他不想去吃掉那些看起来都像是曾经的自己一样的孩子。
明明就是一只吸血鬼,却拥有着一颗像人类一样的心。也许自己的存在从一开始就是错的,从一开始就注定了自己要活在与本性的对抗与挣扎之中。
“那你有没有想过,你可以不杀他们。只要像那位大人对我一样,把他们也变成吸血鬼就可以了。而且你根本就不用担心,你最在乎的那个人已经不会再死了不是吗?你们可以永远在一起了不是吗?你何苦还要护着那些与你无关的魔法师还有与血之一族为敌的狼人。一千年前我们也许是敌人,但是现在我们可以是朋友。”
“朋友?我们永远也不可能是朋友。”
柯洛转过身,看着坐在那个高高的座位上的人。
自己的头从见到莱文德的真实样貌开始就一直在痛,那一双蓝紫色的眼睛总觉得曾经在哪里见过。
这一双眼睛也曾经近距离地盯着自己,但是自己却想不起来当时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自己会与那个男人双目对视。与这一双令他印象深刻的眼睛一同被回忆起来的,还有一种自己很重要的东西从自己的手中逐渐流逝掉的,深刻的绝望与无力感。
然而就在刚才,又有一点模糊的记忆被想起来了。
那是一个看起来就像是某个古老城堡的地下室一样的地方。那里与自己的孤山城堡不一样,那里面充斥着黑暗。
与其说是地下室,也许将那里称作“地牢”会更加贴切。
在阴暗的地牢里,只有几盏微弱的灯光照亮这么一大片的区域。
在地牢的角落里有许多跟伊兹手上戴着的金色手环一模一样的金色手环。那些手环被扔在角落里,堆成了一座小山一样。那些手环上面大多数都沾着深棕色的痕迹。虽然从来没人告诉自己那是什么,但是自己却非常清楚那种痕迹是什么。
那上面沾着的是血。
每一枚手环,都是一个生命。
在地牢里有一个笼子,笼子的大小差不多刚好可以容纳一个人。
而在笼子的前面,站着一个人。那个人面对着笼子,只能看清那个人的背影。
那个人穿着一袭精致的黑色礼服,礼服上面有银色的线织成的复杂花纹。
那个人有着月光般的银色长发,在他的身后披散开来。
不需要那个人转过身来,自己也可以判断出那个人是谁。
那是拥有红色家徽的吸血鬼,血之一族的无冕之王——萨迦罗。
而在萨迦罗面前的笼子里面,关着两个人。
两个人穿着一样的破烂的衣服,原本应该是白色布料因为染上了太多的血液而在上面布满了红色和棕色的痕迹。
其中一个人是一个看起来十七八岁的少年,少年凌乱的银色短发的发梢上也沾染着不少血迹。
另一个人则是一个看起来二十多岁的男人,男人有一双好看的蓝紫色的眼眸,右眼角下隐约可见一颗泪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