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我允许你吸我的血。”
少女把她的手伸了过来。
少女的手上戴着手套,手套上刺绣着一朵深蓝色的鸢尾花。少女的手臂十分纤细,过于白皙的皮肤令人可以看见皮肤下面青紫色的血管。
面对着这样干净的手腕,自己并不敢用肮脏的手去触摸它。
“难道你不想要吗?”
从少女的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感情,但是自己却觉得是不是因为没有遵从少女的命令而使得她生气了。少女收回了手,随后自己便闻到了一点腥甜的味道。等到少女的手再次伸到自己面前的时候,那纤细而白皙的手臂上有一道长长的伤痕。暗红色的血液带着腥甜的味道正从里面慢慢渗透出来。
那暗红的颜色还有腥甜的气味同时刺激着自己,当理智消失的瞬间,自己毫不犹豫地凑了过去。
少女的血是冷的。
但是这冰冷的血液却烫得自己浑身发热。
因为少女所给予自己的血液,导致了自己的身体正在发生变化。少女冰冷而又滚烫的血液滋润了自己身体的每一处,之前那些沉重感和冰冷感全部被血液驱散了。自己的身体感受到从未有过的饱满和轻盈,充满了力量。
“很好。”
少女收回了手臂,轻轻抚摸着自己的头
“听我的话,我可以让你在这里再次生根发芽。”
“是,艾歌大人。”
少女留下了一件衣服之后,再次漂浮着上升,回到了那个被高高架起的座位上。
少女所留给自己的那件衣服就是一件巫师长袍,长袍的胸口刺绣着一只鸟,鸟的嘴里衔着一支铃兰花。
“这里是位于魔法界之中的审判所,你手上拿着的那件衣服上刺绣的就是属于监察者一族的标记。在外面,你是魔法界之中的魔法师,是隶属于审判所的监察者。在这里,你是我的侍从。”
“是。”
“现在把那件衣服穿上,不要让别人知道你的真实身份。”
“我的……真实身份?”
“不要让别人知道你是血之一族的人,不要在外面吸其他人的血。你的需要做的,就是把所有违背魔法界规则的人带过来。”
“可是我……不会魔法……”
“你会的,你原本就是来自这里的人。你学过的魔法已经被刻在你的身体里了,在需要用到的时候自然就会使用出来的。”
“是。”
“这两个玩具也交给你。”
从那个被高高架起的座位后面走出来的是两个少女。
那是两个身材纤瘦而娇小的少女,这两个少女的面貌居然完全相同。她们看起来都是十三四岁模样的少女,都有着相同的苍白色短发和苍白色的面容。她们的身上穿着同样的白色短裙,裙子的下摆就像是在枝头低垂的铃兰花。
两个少女以完全相同的动作走到自己的面前停了下来,近距离的观察这两个少女,自己才发现她们的身上有着一些奇怪的痕迹。在她们的关节处,有着拼合的痕迹。而在她们的身上,还连接着很难看清的线。那些线将两个少女连接在一起,使们可以做出完全相同的动作。
这是人偶?
有这样栩栩如生的人偶吗?
自己伸出手去轻轻摸了摸那两个少女的肩膀,摸到的果然是光滑却坚硬的肩膀,而不是属于人类会有的柔软而温暖的肉体。
“这是我送给你的玩具,操纵她们的方法你知道。”
我……知道吗?
虽然自己并不确定能不能真的操纵这两个少女一样的人偶,但是自己却没有办法说出质疑的话。
两点紫色的光芒从那个被高高架起的座位上坠落,像是两道流星一样划破了审判所里面的黑暗,落入了两个少女一样的人偶的额头里。
当那紫色的星芒没入那两个少女一样的人偶的额头里面之后,那两个少女的身上发生了一些细微的变化。之前她们关节处有着的拼合痕迹消失了。
自己再次伸出手去触摸少女的肩膀,这一次摸到的不再是之前曾经触摸到的那种光滑而坚硬的触感,而是变成了人类会有的温暖而柔软的肉体。
这是赋予没有生命的物体以人类的身体和生命的魔法吗?
“去为我查看有没有违反魔法界规则的人吧。还有没如果你看见了胸口刺绣着银色药剂瓶和红色罂粟花家徽的人,一定要把他带来这里见我。”
“是的,艾歌大人。”
“那你知不知道,你到底是什么?”
“我是吸血鬼,虽然曾经是魔法师,但是我现在是属于血之一族的吸血鬼。”
“我早就跟你说过,你的身上有着与莱茵卡奈特大陆上的沉眠森林相似的气息。曾经我以为你从魔法界这里打开时空门去过沉眠森林,后来又猜测你是不是也是一千年前那一场血月之战里面被封印在沉眠森林里的某一个被变成了吸血鬼的魔法师。我猜测‘艾歌’就是一千年前那个与吸血鬼合作的魔法师,而你则是在一千年后被重新唤醒,然后被她带回了魔法界来。但是现在我觉得我还是猜错了,还有第三种可能。”
“第三种可能?”
“你的身上不仅仅是有着沉眠森林的气息,吸血鬼的气息,还给我一种与维特相似的感觉。”
“那又怎样?”
“维特曾经被莱文德在胸膛里种下了一块伪造的普罗凡塞之书的碎片,并且以它作为心脏,靠着它提供的力量而活了下来。而你,很可能也被莱文德种下了东西。”
卡诺用枪口不轻不重地按了一下布雷克的胸膛。
“在你的胸膛里,拥有的很可能不是一颗真正的心,而是来自于莱茵卡奈特大陆上的沉眠深林里的那种黑色树木的碎片。”
“那你想要看看吗?”
布雷克的回答出乎卡诺的意料。之前还一直与他们敌对,甚至几乎以命相搏的这个有着墨绿色长发的消瘦男人,现在居然会对自己说这样的话。
“你……”
“其实我也很想知道,我到底是什么。”
布雷克微微侧头,看了看在那个被高高架起的座位上的莱文德。卡诺的短刀很锋利,布雷克微微侧头的动作牵动了他的脖颈,短刀已经在他的脖子上留下了一个浅浅的伤口。
布雷克感觉到了一点疼痛从脖颈传来,但是他已经不在意这些事情了。
因为令他觉得更加痛的是,坐在那个被高高架起的座位上的少女,再也不会出现了。
自己的生命,自己的名字,自己的一切都是莱文德给的。虽然他给予自己这一切的时候是以“艾歌”大人的身份给的,但是本质上给了自己这一切的人还是莱文德。
自己知道的,那个所谓的“艾歌”大人不过是一个被伪装出来的虚假的身份,属于爱丽丝的身体与属于文森特的灵魂组成了她。
名为回声的少女,所发出的,也只是文森特说出来的那些话的回声而已。
可是,那个在自己所处的一片黑暗之中唯一的那一点光明中降落在自己眼前的“神”,却只能是那个拥有着淡紫色长发的少女。
自己所效忠的,自己心里面一直装着的,永远也只有那个少女。
名为“同情”的这种感情,自己从来就不曾拥有过。但是现在,自己却有些同情那个有着紫黑色长发和眼眸的少女。
那个名为蕾西的少女,在自己的意识里一直是不被允许的存在,她所拥有的那个由银色的魔法药剂瓶和红色的罂粟花所组成的家族徽记是不被允许出现在魔法界里面的。但是现在,自己却觉得她很可怜。
蕾西一直不断追求和寻找的人,早就已经不见了。而被蕾西所追求和寻找的爱丽丝,她的心里已经有了其他喜欢的人,并没有蕾西的存在。她所寻找的东西,早在很久很久以前就消失了,她所做的一切都失去了意义。
但是与蕾西相比,自己也许更可怜。
自己所在乎的人,自己每天都能够见到的那个人,自己一直以为是真实存在着的人,反而是一个从来就不曾存在过的人。
自己眼前这个狼人少年曾经对着蕾西吼过这样一句话。
——“爱丽丝在这个世界上的存在已经被抹去了,如果连你也不愿意记得她的话,她就真的死了,就真的永远消失掉了!”
正是这句话吼醒了蕾西,是她脱离了莱文德的掌控。
可是这一句话却深深地刺痛了自己,刺痛了自己也许根本就不存在的心。
爱丽丝可以活在蕾西的记忆中,爱丽丝的存在可以保留在蕾西的回忆里。
那么,艾歌呢?
一个从来就不曾存在过的人,要怎么留存下来?
自己短暂的回忆里所充满的那个“艾歌大人”,根本就不是一个人,只是莱文德所制造出来的假象。
当莱文德显露了自己的真身。
当爱丽丝的身体在蕾西的面前消散。
艾歌,一个从来不曾存在过的人,却真真实实地在自己眼前消失了。
留下的是只有自己一个人才知道的,自己曾经有过的那一丝大概可以归类为喜欢的感觉。还有那一句永远也不可能说出口,也再没有机会说出口的喜欢。
追逐一个早已不在了的人和追逐一个根本就不曾存在过的人,到底哪一个更加可怜一些呢?
“如果你想知道的话,可以试试看。”
布雷克伸手握住卡诺的秘银手枪,将手枪的枪口向着自己的胸膛更加用力地戳了戳
“你可以剖开这里,看看我的胸膛里面到底是什么。”
“你……”
“我不会还手的。我想要跟随和保护的人已经不在了……不对,她一开始就是不存在的。”
“难道你……”
卡诺的脑海中在瞬间出现了一个连他自己都不是很相信的猜想,但是看着眼前的布雷克的样子,却又不得不相信。
这个之前与自己以命相搏,在被蕾西所召唤的骨龙完全压制的时候听到他们要去找“艾歌”的时候也依然在反抗并且想要保护“艾歌”的男人,此时却似乎已经放弃了活下去的机会。
“你说,追逐一个早已不在了的人和追逐一个根本就不曾存在过的人,到底哪一个更加可怜一些呢?”
“难道你喜欢‘艾歌’。”
“我这卑微的心不配被她知道。从前不配,现在,更不配。”
布雷克抓着卡诺的秘银手枪的手更加用力了一些。
“我猜你想要通过我来找到救你朋友的办法对吧?同样是依靠其它物体为自己延续生命,只要你能够弄清楚我的存在,就可以找到既能够替换他身体里那一块伪造的普罗凡塞之书的碎片,又能够保留住他的生命的方法。既然这样你还在犹豫什么?开枪啊!”
“我……”
面对着眼前这个已经失去了求生意志,也已经失去了存在意义的人,卡诺只觉得自己的手指没有办法做出动作,他怎么也不能按动手枪的扳机。
“你是狼人不是吗?杀掉吸血鬼应该是你一直想要做的事情吧。我就是你应该杀掉吸血鬼,你在犹豫什么?时空门就要开启了,等到其他的吸血鬼真的通过血月过来魔法界,你们就真的逃不掉了。”
“可是就算我现在杀了你,也没有时间弄清楚我想知道的事情!你只是想要借我的手去死而已。”
“如果我的胸膛里真的是你所说的那种沉眠森林里的黑色树木的碎片,那么就算我死了,也可以再次被莱文德复活。我不想再拖着这样的身体重新挣扎着苏醒一次了。我的神明已经在我的面前降临过了,哪怕她是虚幻的,但是我所认定的神明只有她一个。就让我结束在这一场梦里面吧,不管是作为吸血鬼也好还是魔法师也好。”
“你也要像蕾西一样,否认自己的感情吗?”
“我这样卑微的存在,不配使用‘感情’这样的字眼。更何况,我所注视的东西,其实根本就不曾存在过。”
就如同审判所里那一点白色的光一样,那根本就是不曾存在过的幻影。它的出现或消失,全都掌握在莱文德的手里。
自己就像是一只愚蠢的飞蛾,追逐着根本不曾存在过的火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