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重岳知道自己并算不上是一个合格的父亲,他身上的另一个身份叶大公叫他在许多时候都只能以一个大公的身份去考虑事情,不,在那之前,在作为一个叶家子女的时候便是如此了。
比如自己的婚姻。
将要成为自己的妻子是一个叫做空如姬的女性,她来自圣都,其父是皇室掌握的三条“龙”之一的“紫龙头领”的女儿。黄龙守皇城、赤龙斩外敌、紫龙正纪律。
论起亲疏,要数黄龙与皇室最亲,更何况如今的黄龙首领还是龙炎第一的守护者,两者之间本就亲密无间的关系如今更是亲密地仿佛是一家人一般。
要说起三条龙中最为声名远扬的则是龙炎的赤龙部队了。
虽据传曾有诸神与龙行走世间,不过那也是不知道多么久远的旧事了,还要早在魔族入侵大陆之前。
在叶重岳的印象中,龙炎的龙的这个形象除了龙炎国旗上飞扬的那条龙以外,便只有赤龙部队的赤龙了。
这种赤龙与传说中巨大恐怖的龙可谓天差地别,就仿佛一头头长着肉翅的地行大蜥蜴而已,那模样与其说是恐怖,不如说是丑陋。据说这种丑陋的大蜥蜴有着一丝过去的龙族血脉,叶重岳的父亲说过,龙是真实存在过的,诸神也是,赤龙也的确是混有一丝的龙族血脉的亚种。
不过,这些事情在叶重岳看来都无关紧要,不管如何那都是许久之前,与现在毫无干系的事情了。
这群丑陋的大蜥蜴作为坐骑以及武器来说,足够凶悍便够了,赤龙部队的存在也确实叫敌人们见到这群大蜥蜴的丑陋脸庞便闻风丧胆。
而紫龙,却是最不起眼,但也的确是皇室手中捏着的极为重要的一股力量。
皇帝陛下毕竟只有一个人,又端坐圣都,哪怕再如何智慧过人,要管理整个龙炎辽阔的版图上的所有事情也是力有不逮,便大多交予了下方的官员们去办。可若是这些官员出了问题,又谁来发现?谁来上报?谁来处置?
而这便都是紫龙的工作了。
“宁愿被赤龙踩一脚,也不要被紫龙多看一眼。”
这是在龙炎的官场上流传的一句话,要说叫外敌闻风丧胆的是赤龙部队的话,叫官员们胆战心惊的便是紫龙了。
而现在,紫龙的女儿,这条龙之女居然要下嫁叶家。
“紫龙的手伸的再长,也不该伸到我们身上!”
当时刚从圣都述职回来的父亲带来了这样的消息,最后落下了这样气愤不平的评语。
可即便如此,这件事他们还是无法真正回绝,因为这是承皇帝陛下言有意的亲事。
父亲也明白这一点,所以,也只能回到家中才敢闷头生气,而叶重岳也明白,这是皇室的一次试探,他们若是回绝,将来递来的便不是紫龙的视线了,而是皇室更加牢固而不可挣脱的绳索了。
于是这场与紫龙之女的姻亲便顺理成章地举办了。
对此,叶重岳没有反抗,他知道这是身为叶家子女不可避免的宿命。
但是,即便是服软,也不能彻底向皇室低头。
这其中的尺寸必然要拿捏好才行,太过于软弱,只会叫皇室得寸进尺,太过于刚强,只会徒增皇室猜忌。
父亲有些早逝,在叶重岳二十八岁那年,父亲故去了,而他则正式继承了爵位,成为了叶大公。
而之前一直相敬如宾,自其与她诞下一女之后,便将其冷落一旁的紫龙之女却不再像似之前安分,她变地有些飞扬跋扈,又显得有些不可理喻。不止是家里,便是领地上的事情她都想要插上一脚。
叶重岳是不知她是受了圣都那边的指示,还是自觉地自己正式成为了大公之妻便可不可一世的蠢女人了。
对此,叶重岳并不太甚关心,他不管自己的这位妻子,紫龙之女是一个蠢女人,还是说又受到了圣都那边传来的指示。
他们之间本就没有什么感情可言,既然对方如此露骨,且不论真正目的如何,这件事足够叫他用来向某些人表现态度了。
他极其干脆地将她迁出主宅,置在家中别宅,严令下人不得他准许,绝不可放任她离开叶家一步,也通过暗示以及言传身教告诉所有在红叶岭的人,任何与她走的稍近一些的人都绝不会有任何好果子吃。
叶家绝没有叛国之心,但红叶岭可是属于叶家的,一个外人想要在红叶岭搅风搅雨?那就让某些人瞧瞧吧,谁才是红叶岭真正的主人。
紫龙之女刚刚掀起的一些细碎风浪就叫叶重岳以雷霆之势给击的粉碎,并将其逼入了绝地。
通过后来一次谈话,叶重岳明白了,她只是一个搞不清楚他们之间关系的蠢女人。
“叶重岳!你是什么意思?我可是你的妻子啊!你便这样对待我吗!”
那是又一次她将自己居所里的东西摔得粉碎,大吵大闹地叫下人们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叶重岳赶过去时,她显得有些不顾场合地,劈头盖脑地丢过来的开场白。
她的漂亮声线因为愤怒显得有些声嘶力竭,又带有一丝哭腔,那副悲伤又愤怒的表情刻在她那略显的有些尖锐的脸上。
叶重岳那个时候才知道,这个紫龙之女居然是一个搞不清楚事理的蠢女人。
谁能想得到呢,那个以阴险著称,狡诈多端的阴郁紫龙的女儿居然是这样一个天真的不知政治是何物的蠢女人。
不过,就算如此,叶重岳也没打算改变自己对于她的处置。
她的真意究竟如何其实都无所谓,只要通过她,能够向圣都那边传递叶家的意志便足够了。
她是紫龙之女,她是这个身份便够了。
所以,一切照旧。
于是,她变地越来越发歇斯底里,又变地不可理喻,叶重岳本来对她没有什么感觉,现在却变地越来越发的厌恶了。
也正是这个时候,叶重岳遇到了叶雨玲的母亲。
雨折枝。
她是一个极为普通的平民女性,就好像她的姓氏一般常见。
就在领主府附近的一家高级餐厅当女服务员。
叶重岳时常在那里与下属和一些客人在那里谈及一些公事,一来二去便也熟悉了。
本来,她长得就颇受叶重岳喜爱,不止如此,接触下来之后,叶重岳还发现她还不止是一个外表漂亮的女性而已,甚至是内心亦是十分纯洁漂亮的女性。
渐渐地,叶重岳便被她所吸引了。
一开始,他并不打算如此做的,多少也觉得有些过火。
可是待他回过神来的时候,自己居然已经接着她回到了叶家居住了下来。
那时候,叶大公不得不承认一件事,一件自己原本从未相信,甚至早已放弃的事情。
他想那个时候,自己大抵是迷上了她,雨折枝。彻底地爱上了她。
叶重岳以为这样幸福的时光会永远的持续下去,但是,在这方面他还是太过于稚嫩了,又过于懵懂了。
他不知道,所有的热恋都存在着保质期,待恋爱的激情退去之后,便剩下赤裸裸的现实了。
有一些恋人在摘下了名为恋情的滤镜之后,还能在名为现实的环境下,克服种种矛盾,折去各自的菱角,看透对方的缺点,依旧与对方彼此长相厮守下去。
但是,有一些恋人则不能。
很遗憾,叶重岳与雨折枝的恋情属于后者。
叶重岳渐渐发现了她身上的缺点,或者说是身为平民之女的她被叶家这个环境侵蚀之后,所暴露出来的软弱。
她渐渐地变地奢侈无度,衣服买了再多也不够,珠宝首饰更是堆满了首饰箱,如此便且算了,可她还有些迷醉于权利。
但是,她比起紫龙之女的空如姬要聪明许多,她很明白叶重岳的底线在那里,从未跨过叶重岳的底线一步。
可她越是如此,越叫叶重岳觉得失望。
可当时她已经诞下了叶雨玲,既然没有越线,叶重岳便由着她去了。便是多少她有些排挤,为难空如姬的小动作,叶重岳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只是,后来发生了一件叫叶重岳有些措手不及的事情,叫他觉得有些后悔。
这么多年下来,空如姬已经不再如同初时一般歇斯底里了,渐渐地仿佛心如死灰一般地守在叶重岳赐予她的那栋孤宅里,一日日沉默,一言不发。
便是面对雨折枝日渐嚣张的气焰,她也无动于衷。
似乎年岁渐长,她的心也悄然冰封了。
就在这样的日子中,并不值得记述,也并无任何特别的日子里,更毫无脉络可言。
空如姬显得十分唐突地找上了叶重岳。
叶重岳记得,那是长达两个月之久后他们的再一次见面。
两个月前的这一天正好是军中一年一度的阅兵式,叶重岳携手自己的妻子空如姬出席了这场检视他们叶家手中的刀刃有多锋利的仪式,在仪式上他们无疑是一对任谁瞧见都心生艳羡的恩爱夫妻,但领地内谁又知道他们这对夫妻明明生活在一个屋檐下,却是数月不见的冷漠关系呢?
那是那天的午餐时间,就在他们的用餐时,餐桌上有叶重岳以及雨折枝,还有颇受叶重岳喜爱的女儿叶雨玲。
空如姬不顾下人的阻拦,自顾自地闯了进来,仿佛一个外人。
她对于餐桌上的一切熟视无睹,只是注视着叶重岳的眼睛。
没待叶重岳开口,雨折枝便表现地羞愧与害怕,领着叶雨玲下去了。
叶重岳没有阻止她的举措,她越发的“聪明”便越发叫叶重岳觉得现在的这个她与初见时的那个她相去甚远,轻微的厌恶渐渐浮起,挥之不去。
空如姬待餐厅门在后面重重关上,端着仪态端正的步子一步一步地走到了叶重岳的面前,也不曾坐下,只是仰视着看着他。
“有什么事吗?如姬。”
叶重岳平淡着表情,用着听不出好恶的语气询问道。
她倒还是老样子,本性上没有变化,依旧还是这样直来直往,毫不曲折,明明是个贵族却半点都不像是个贵族。
事到如今已经习惯了,倒也不算讨厌。
叶重岳在心里做下评语,等待着她的下文。
他知道,如果她若不是有事,近年来越发沉默地像块石头的她断然不可能找上自己。
“我想要一个孩子,一个可以继承叶家血脉的孩子。”
空如姬看着叶重岳的眼脸,平静的如此说道。
如果,这是情话的话,那一定是天底下最糟糕的情话。
就好像她的口气一般,不卑不亢,只是她的一个要求而已。
龙炎的第一个女伯爵出现在二十年之前,不过,这也只是皇帝陛下顺应当下的社会风气,做出的一个标杆而已。实际上,在他们这个等级森严的小圈子里的人看来,女性依旧不适合出现在烟雾缭绕的会议室里,更适合在轻纱朦胧的床笫之间。
叶重岳没有那么大的偏见,不过也知道要是把叶家托付给一个女子,负担却是有些太重了。
可是要一个紫龙之女诞下的子女作为叶家的继承者?而且,为什么她会突然提及这个话题?这是她自己的意愿吗?亦或者说是她背后的……
当时,叶重岳的思虑并没有进行到最后,空如姬再一次响起的声音打断了它。
“只要有了这个孩子,将来你和那个贱女人如何,我都不会再过问了。甚至你还要其他的女人也可以。”
叶重岳止不住有些诧异,因为她的态度。
这么些年,他第一次见到了她脸上隐隐有些哀求的表情,听见了她语气里软弱的气息。
这还是自他们缔结了婚约以后,第一次,叶重岳看见了她的柔软。
于是,他便答应了。
空如姬露出了仿佛解脱一般的笑容,然后转身离去。
叶重岳注视着她的背影,思考着她此举背后的意图。
然后,一年之后的飞雪之日,一个被暴风雪袭击的昏暗而显得无比煞白的夜里,叶家的三子,将来将要继承叶家的孩子叶星诞生了,第二天积雪深厚,压的满山尽显苍白的清晨。
赤着脚、仓皇不已的空如姬的贴身女仆在亲卫的护持下,顾不得浑身的泥泞,也顾不得满脚的红肿冻伤以及一路疾跑过来所割裂的脚掌。
在洁白的花岗岩的地板上踩下一个又一个厚重的血脚印,跪倒在了还在盥洗室内洗漱的叶重岳面前。
满脸泪痕地大喊了起来。
“老爷!不好了!夫人、夫人她上吊自杀了!”
带来了这样一个实在不适合在清晨醒来第一个听到的消息。
这个消息叫叶重岳一时反应不过来,待他回过神来,他已经来到了自己妻子的屋子,就在她的卧室床前。
妻子空如姬的尸体已经被从那悬挂着的洁白绸丝带上放了下来,仿佛睡着一般安稳地躺在床上。她那总是拧着的眉间,竖起的眉头舒展了开来,让人完全不觉得那是一个死去的人应该拥有的安详表情。可是那颈间那道已经趋于紫黑的淤痕却醒目的叫人无法忽略。
叶重岳伸出手,微微颤抖的指尖触碰到了妻子的容颜,僵硬、并且冰冷。
她确实死了。
忽然,叶重岳明白了。
她为什么那么急切的想要一个继承叶家的孩子,是为了完成自己的职责,然后,解脱。
对,以这种形式解脱。
“她什么时候死的……”
叶重岳不知道自己当时的表情如何,只知道自己询问过来,满屋子的人跪了一地。
有人颤抖着不像样的声音回答道。
“大人……从尸……夫人是在昨日凌晨左右死亡的……”
也就是说诞下了叶星不久,她就那么迫不及待的自杀了吗?
“遗书呢?”
没有人回答。
“我说遗书呢!”
这一次,叶重岳知道自己此刻的表情是如何了,从自己吼出的声音便可以判明,是愤怒。
“大人,请赎罪!我们未曾寻到夫人留下的遗书。”
“她死前可曾留下只言片语?”
“未曾。”
叶重岳重重地坐在了床边,凝望着逝去的妻子的脸。
仿佛失去了浑身的气力。
临了,居然连只言片语也不肯与自己多说一句吗?
结果,从头到尾,你都未曾有过一丝改变吗?你还是这么笔直、这么执拗,这么不识好歹的蠢女人!
搞清楚自己的身份啊,空如姬!你可是紫龙之女!
当时,叶重岳十分想要这样大喊,可是就算做了这种事情又有什么意义呢?
她已经死了,已经无可挽回了。
她是紫龙之女,自己是叶家大公,从一开始他们之间的结局便是注定的。
再一次,手轻轻滑过她依旧光滑,却已经失去了温度的脸颊。
叶重岳的脸上露出了笑意,应该是笑意吧,大概。
“你可真蠢啊,如姬。”
然后,叶重岳豁然站起,脸色已经恢复如初。
“如姬的下人尽数处死,夫人自杀的事情任谁都不许传出去,否则格杀勿论。然后,南管家你去准备葬礼。”
他近乎冷酷地下达了一条条对于叶家有利的命令,然后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这里。
连一眼都不曾眷恋。
只是从此之后,叶重岳再未曾跨入过听雨轩,雨折枝居住的那个屋子一步。
再然后,大女儿的叶月成了守护者之后,一切便都乱了套。
一切的一切都被她毁了,可即便如此,自己却对于自己的女儿毫无办法。
个体的实力强大到那种程度的话,一个家族的组织实力却变地有些不值一提了。
就好像她把叶家的阴暗宣告于众的时候,自己未曾做到什么;就好像她逼得折枝自杀的时候,自己也只是袖手旁观;就好像她一日日折磨着自己的妹妹,自己也无从阻止。
而再一次,比如现在,她所做的事情,自己也无法阻拦。
回忆起过往的往昔,叶重岳觉得这兴许是他们这些人的宿命。
也只能这样安慰自己了吧。
叶重岳揉了揉眉心,长舒了一口气,自己兴许也是上了年纪,也开始追忆过去的幻影了吗。
放下了手里的钢笔,将文件放到了一边,起身从身后的柜子里拿起了酒瓶,这样静谧的夜里,喝上一杯安神的红酒是最好的。
特别是在这个诸事缠身的时期。
自己并不是一个好父亲,对于整个叶家以及领地上的人来说,自己是一个好的领袖吗?
忽的,叶重岳听到了背后的一声闷响,然后接着是重物倒地的声音。
他显得有些疑惑地,又警惕地转过了身去。
银白的,又叫人觉得昏暗的月光从洞开的窗户吹拂进来,一个人影攀着窗台,渐渐在月光中浮现了自己本来朦胧的身姿,在那个人影的脚下是日夜保护着自己安全的亲卫,一个对于影武者来说难得可贵,抵达了传奇境界的男人。
那人背对着月光,投下了一道长长的阴影。
从背光的轮廓中,叶重岳看见了他的嘴角露出了一个微笑的弧度。
“叶大公,一个抵达传奇的影武者确实可以抵抗绝大多数的危险了,但,若是拿来对付叶月姐姐的话,却是不够。”
那个背光的人影用叶重岳有些熟悉,却又叫他一时间想不起何人的声线淡然说道。
翻过了窗台,他轻轻地踢了几脚自己脚边的那具不知已经变成了尸体,还是单纯的昏迷了过去的身体,越过月光的朦胧,他进入了柔和的台灯笼罩着的区域。
这时,叶重岳也总算是看清楚了这位不速之客的容颜。
在这位不速之客越过月光,走过了短短几步的距离的时间里,叶重岳首先闪过的问题是这位不请自来的客人是如何穿过叶家内如同铁桶一般巡逻队以及岗哨,又是如何轻而易举地破开覆在整个叶家主宅的防御魔法系统,然后,看上去毫不费力地击败一位身抵传奇的影武者。
这个问题没叫叶重岳疑惑多久,他只要知道一点,能够做到这种事情的人绝对不会是什么简单的人物。
然后,他开始思考另一个问题。
来者何人?
是异国的刺客?还是圣都而来的杀手?兴许是自家内的叛贼?甚至是自家的女儿?
想要自己的脑袋的人有太多太多,叫叶重岳一时间也理不出思绪。
但是,在这么短短一瞬间的时间内,在叶重岳的脑海里闪过的无数可能性中,却如何都没有闪过眼前这人的存在。
一个叫叶重岳不甚重视的存在,眼下却以这种不可能的形式出现在了自己的眼前。
“陆老师?……不,现在还称呼你为老师合适吗?”
有些讶异的话语从叶重岳的口中泄露而出。
终于来人在灯光中彻底暴露了自己的身影。
他披着一件暗色的兜帽斗篷,如同一团由远至近渐渐接近的浓郁黑暗笼罩而来。
从那斗篷上绘制的一条条繁复的花纹来看,这大抵是一件魔法道具,也是他刚才身形模糊的原因。
来人正是陆简刃。
听闻了叶重岳的话语,陆简刃也张唇开口,紧跟着抬手。
“左枪。”
在叶重岳有些慌乱的表情下,他看见了陆简刃抬起的左手手腕,银光一闪,那只看上去平凡无奇的手镯裂化开来,化作一把袖珍的手枪握在了对方的手里。
然后,扳机一扣。
那看上去形状与一般魔法短枪还要短上一截,灰扑扑的毫不起眼的手枪枪身上蓝芒一闪,待叶重岳反应过来才惊觉过来,铺在办公桌下面的圆形地毯已经被烧焦出了一个手指头大小的小洞,还冒着青烟。
见到这一幕,叶重岳的脸色顿时一变。
陆简刃这时候垂下了手臂,那手枪也自主重新变化成手镯咬在了他的手腕之上,适时开口道。
“刚才那一下传送法阵已经被我破坏了,现在,叶大公我们能够好好地聊一聊了吗?”
……
叶重岳凝视着那瓶产自他们叶家领地内,最好的红酒庄园绿里的红酒在陆简刃的倾倒下化作一道红色的细线落入高脚杯的杯底,化出圆滑的弧度。
陆简刃怡然自得地笑着,倒好了两杯红酒,一推杯底,将其中的一杯递到了叶重岳的面前,自己则轻轻地啜了一口。
叶重岳得承认,自己确实很喜欢这种红酒,但是,他并不觉得这是现在是饮酒的好时机,特别是自己的退路被彻底斩断的现在,性命被捏在了对方的手里的这个时机。
“不用那么紧张,叶大公。如果我真的想要杀你,你也不可能活到现在。我只是来找你聊一聊的,没有人会打扰我们的,托这个小小的魔法道具的缘故,我可是没有惊动任何人就抵达了这里,哦,不对,有一个人来着。”
陆简刃喝着红酒,微微地笑着,在沙发上放松了身体,悠哉地说着,轻轻地拍了拍自己身上的斗篷。
“不过,那个阴暗的家伙也不会那么容易醒过来的,而且,我想在他醒过来之前,叶大公你也应该会解开对我的警戒才对。”
叶重岳眉头微微地抖了抖,对方话语里透露出的信息实在不算是什么好消息。
“我可不觉得一个人能凭一件小小的魔法道具,就悄无声息地避开重重岗哨以及我们叶家精锐的士兵,再接着毫不费力地破开主宅的防御魔法系统,最后再简单地解决一名传奇影武者。你到底是什么人?陆老师。”
“我就是一名在联盟学园任教的老师而已啊,叶大公。”
“好吧,让我猜猜你这么做的理由,陆老师。”
叶重岳见对方没有回答自己的意思,也干脆地放下了这个问题。
“你是受到哪里的巨额悬赏金吸引,准备来取我性命的?亦或者威尔斯,或者是格兰的刺客?还是说我们龙炎的刺客?如果你的目的是财富的话,你想要多少?我都可以许给你,如果是受谁之命前来取我性命的话,我劝你考量清楚,杀死我,你绝不可能有幸免的可能!”
叶重岳先是利诱,然后威逼。
可是心里却是没有半点底,他知道如果对方是受财所驱的豺狼的话,多少自己还有一点机会,可若是对方是哪里培育出来的死士,自己说的再多亦是无用。
“我都说过了,我不是为了取你性命而来的,叶大公。你们活的可真是够累的。”
陆简刃的脸上露出了苦笑,轻轻地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
“我只是为了雨玲的事情想要找你商量商量而已。”
叶重岳猛地瞪大了眼睛,盯住了陆简刃此刻脸上的表情。
一瞬间他便做下了判断,对方说的是真的!
如果不是这样的话,他没必要到现在也不杀死自己。
没有什么时候,比起他现在更加吃惊了。
“你疯了?就为了这种事情?”
叶重岳霍地一下站了起来。
陆简刃无动于衷,依旧端着酒杯慢慢地低头喝着。
“这种事情?这事关你自己女儿一生的重大事情在你的口中便只是这种事情吗?”
“难道你被恋爱冲昏了头脑吗?”
“恋爱?不不不,虽然叶大公你的女儿确实长得挺漂亮的,不过那性格可真麻烦。”
“那你是为了什么?”
“同僚有困难,难道不应该伸手相助吗?”
陆简刃张开了怀抱,一幅理所当然的口气。
叶重岳经过了最初的惊讶之后,已经渐渐冷静了下来,他凝着目光审视着对方的表情。却判断不出真假,因为这种理由实在是太过于异常了。
“陆老师,你知道你现在所做的事情需要受到什么样的惩罚吗?死刑?不,远远不止,你会被处于死刑只是最基本的,连带着你的所有家属亲人都会受到牵连,全部被剥夺平民身份,贬成罪奴,若是侥幸你们家中侥幸有后代诞下,也是生生世世都是罪奴之身,永世不得翻身。甚至你所出身的故乡也会招受惩罚。”
“而你却告诉我,你做出这种形同刺杀大公的事情,只是因为同僚之情?”
陆简刃笑了笑,并没有因为叶重岳所描述的刑罚感到一丝一毫的恐惧。
“那可真是可怕呢,不过,叶大公只要你不追究的话,便什么事情都没有吧。”
“别觉得那么惊讶,叶大公。在我成为一名教师之前,我曾经干着和“英雄”差不多的工作,所以,这只是我的生性使然而已。”
听到了这话,叶大公的脸上的表情只是越发古怪了而已,半点都没有舒缓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