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名字叫恩佐·摩根。

是大不列颠排名第27的黑魔法师,这个排名最近有下跌的迹象,不过我并不在乎这个,相比于笼统的黑魔法师称号,我更希望别人叫我言文术师。信仰的神是阿波罗和奥丁,学习的是卢恩文字和预言术分支——言灵术。

自我介绍就这么多——行事低调,不过多透露身份这一点一直是黑魔法师的核心训诫。

在我这么多年的战斗中,只有少数几场让我印象深刻,直到现在都忘不了,其中有一场则是发生在玻璃城的一个停车场中。地点没什么特殊,事件要说大也算大,但是对教会来说可能只算是一件小事吧。总之特殊的点是——那一场战斗的对手并不是神术士也不是炼金术师,仅仅只是个普通的高中生。

不,其实他一点都不普通——这很可能是我编造的借口,因为如果没了这个借口的话,我可能就无法坦率地接受这个事实。

要说为什么的话,那就是这一场战斗中,我输了。

输给那个不普通的高中生。

那么,作为历史数据也好,作为个人怀念也好,作为黑历史讲出来娱乐也好,接下来就由我来回忆这场战斗的前半段。

“够了!”

当时他是这么对着我吼的。虽然是被打断了说话,但是我没有动怒。

和那些反叛期的小屁孩自以为是地指责父母的说教,但实际上并没有给父母带来多少刺激的道理一样。但同样的,这边再多说,他也一定听不进去。有过一段时间潜心研究过如何作为父母的我对此可以断言。

不,之前透露的那些信息他肯定没认真听。虽然有炫耀的成分在里面,但是那些话的确都是真相,当然,将这么重要的事告知给这个少年其实是有目的的。

不敢说百分之百,但是那些收留过那孩子的人渣中有百分之九十都很识时务的在我说完这些之后知难而退,没有继续干扰我的工作,难度再高一点的,我还能骗一下他们,就像刚才那样装模作样使开他们。虽然都是些不折不扣头脑简单的人渣,但说到这我还是要表扬一下他们,至少在知难而退这方面,我希望少年也能多多和他们学习。

当然当时,我根本没想到这个少年居然就是那百分之十,不愿退缩的的一位,唯独这一点是我失算了的。

一直以来我对那百分之九十的人采取的都是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做法,但是这个办法是无法对付百分之十的人的,深知这种人有多执着的我,则会用更加简洁的方案——杀了他。

相互间的距离原本有着六七米,但是这个少年在愤怒的状态下,两步就将距离缩短了一半有多。像这样被一个普通高中生主动发起挑战,这感觉……我就不怕大家指责的明说了。

很有趣。

相当有趣,比看到有人拿水枪打劫银行更有趣一百倍。

所以我当即决定送他一场华丽的葬礼作为落幕。我喜欢看烟花,但是不喜欢看烟花展,因为我只喜欢看烟花爆开然后归于黑暗的那一下而已。所以我也会贯彻我这一爱好,向他施放一击必杀的黑魔法,让他生命迎来瞬间的结束……而且我也不认为一个高中生可以在我手里撑过两招。

不存在的。

嗯……虽然有点大材小用,不过就那个吧。

发散san值联动早已准备好的卢恩文字。

“马上让你冷静下来哦……少年。”

将他现在咬牙切齿的模样与脑海想象出来的带着疑问和后悔泪水毫无生气的苍白面孔做了一番对比之后。我期待地嘀咕了一句,接着脚下用力一蹬往后跳开了大约四五米的距离站定——

“贫瘠大地将面临惩罚!(isþornnydéðel)”

大声念出了破坏力最强的言灵术咒语。

我的脑袋出现那么一瞬间恍惚,那是没有调和好san值就急速抽取使用黑魔法的结果,是新手常犯的毛病。动用了四个卢恩文字的强力言灵术,构成式采用预言文,这个威力的术式作为葬礼一点都不会失礼,甚至可以说是厚待。这个国家有句“杀鸡焉用牛刀?”的话,用我们国家的话就是“用枪打蝴蝶”。虽说一下子动用那么强力的黑魔法有点不适应,但是就成果和威力而言,是没有任何变化的——

就在我刚才起跳位置的上方两米处,四圈晶莹发亮,宛如水晶吊灯一样的的冰锥响应了我的号召,在那旋转飘浮着。

四圈。

整整四圈,六十六根冰锥——我最多的召唤数量。

花了将近100点san值。

冰锥以大圈内含中圈,中圈内含小圈的排列方式整齐排列悬浮着,每一根的尖端都整齐朝下,各自发出碜人的寒光,散发出的白色寒气就像是干冰雾气升腾一样,想海啸般翻滚着席卷了整个天花板。尤其是最中间那跟直径足足六十公分长的超大冰锥,光是看一眼就连施术者的我也忍不住产生惧意。

被这个规模的冰锥插中,别说他那个瘦削的身板,就算是我恐怕都不是被洞穿,而是直接捅开两段了。

“……炼……金术?”

似乎察觉到头顶这股逼人的寒气,在听到我喊出术式咒语后,少年就已经有所感应般地抬起了头,目睹到自己头上悬吊着六十六根轮转着的冰锥的时候,他瞬间呆住了,只能用那种像是撑着一口气说遗言的口吻说了这么一句意义不明的话。

真是肤浅。

六十六根冰锥像水晶吊灯一样排列着看似很壮观,但是在黑魔法师的世界里,这种程度只能算是中等,就连繁奥的魔法阵都没出现。光是看到现象就被吓得像木头人一样,我打从心里鄙视他。

这时候还误以为是炼金术,就说明那孩子和他的关系也没到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替他详细分析炼金术和黑魔法之间差异的地步。我很庆幸这一点。

“遗憾,正确答案是……黑——魔——法——哦。”

我用捉弄的残忍口吻说着,同时高举起一只手臂,看准他回过神将手上沉重的灭火器扔掉转身想逃离这片区域的时候——

像是剁碎砧板上的肉一样,用力朝虚空挥了下去。

“咻咻咻”

受精神力牵引的冰锥化身成一根根离弦之箭,拖出长长的白气尾巴狠狠地射向那名少年的后心,下一秒——

寒气浪、冰屑、玻璃屑,爆碎声四起,雾气像是海啸一般吞噬周围的一切。

从第一根和最后一根(最大那根)落下的时间差仅仅也就一秒,几乎可以看成六十六根冰锥齐发,战斗就在一秒内结束。能在一秒内不断变换位置躲过六十六次攻击的人,到现在一个都没有。

至少我就从没见过。

至于,“路人少年还活着”这种事根本不用去想,连确认也用不着,估计尸体已经被零下五十度的冰锥砸成粉末了吧。

不,也不一定,毕竟想冷冻成一碰就碎的状态,还需要一定时间。不过活下来是绝对不可能的,我保证。

自己的术式自己还不知道威力吗。

总而言之。

没有感到成就感,也没有胜利的喜悦,愧疚就更没有了。我不知道那些小说里出现的无敌流主角是怎么获得虐杀的**的,但是真的拥有能力的人在这种事上应该和我抱有同样的感想吧——就像拍死一只蚊子一样——既不是值得炫耀的事,也不是值得纪念的事,就算现在描述出来都找不到任何让人激动起来的点。唯一能让人稍稍提起兴趣的时候也仅仅是在对象死亡之前的那段时间,毕竟拍蚊子前谁都会全神贯注的。

说实话,其实那个少年临死前的心理活动才是最精彩的吧,保守估计一本二十万字的书没跑。

而我就不一样了,我是大不列颠排名第27的黑魔法师,和同行战斗过的次数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如果你认为我这时候还会因为杀死一个高中生产生什么感想的话,那你准是个菜鸟麻瓜。这种事就让我有感想的话不就等于喝水前思考这杯水有没有毒一样杞人忧天了吗?

那是新手黑魔法师才会有的感想。

我对自己的能力有绝对的把握。

感受着清凉的气浪所带来的一丝凉意,我兴致索然地迈开脚步朝那孩子的位置走去,脑子思索着下一步行动。

不用担心烦人的警察。

没有指纹,凶器等会解除掉术式就好,附近已经被驱除了闲人,不可能引起骚动。至于目击证人——一个不会开口说话,一个要被我带走,约等于不存在。血迹弄脏鞋底,留下脚印就更不可能了,碰到零下50度的冰锥别说溅射,就连味道都逃不出来……想了一下,这其实也多亏了那个少年从那孩子身边走开来,不然那么大范围的攻击可能真会波及到那孩子。弱归弱,但行动还是值得赞赏一下的。那么等会就说两句好话缅怀下他吧,啊,对了,赞扬别人时要用别人听得懂的语言,这点应该算是常识吧?

就这么边想边向前走着,我在路过冰锥群的时候,甚至没拿正眼去看,只是习惯性地伸手取消术式,并且用这个国家的本土语言说了句——

“干得好。”

很讽刺吧,我连当时自己在击败少年时的感想都不记得,但是却记得会向他道谢的起始原因。

所以。

根本。

那就是因为我错了。

我不应该有这样的想法,也不应该托大。

甚至不应该那么轻易的靠近那个冰锥堆。

如果一开始就把那个少年当做同等级的对手来对待,如果一开始就先了解他的能力,不,不用了解他的能力,哪怕只是检查下他的尸体,明确他的生死状况也好。

只要做了其中一项,我都不会遭受到这种侮辱。也不会造成整个故事中间那个局面。

我为自己做的事感到懊悔。

“干得好。”

我是这么说。

但是好字的尾音还停留在“熬”上——

余光里,自己的左手背被无限放大,下一个瞬间我的脸就被自己的手背结结实实地砸了一拳。

“多谢夸奖!”

冰锥堆中传来的应答声,让我产生了一瞬间的思维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