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老人回来了。
炉火已经燃起。在他脱下外套时,放置在一旁的木桶正微微颤动。
“那是.....”
“鱼和虾.....以及别的什么吧。”
简短地说完,他露出‘再也不想动了’这样的表情瘫软进沙发中。那样的疲态,让苍老的面容似乎又灰白了一些。
“您没事吧?”
“没事.....只是,这一天要处理的事情稍微有点多。之后几天大抵也如此。市议会那些人,明明还在打仗,居然开始筹划着庆功宴了。虽然战况转好,也不该这么放肆啊。刚才带回来的那堆乱七八糟的东西,是在游行时被路过的大家赠与的礼物.....怎么说呢,该是把我当做凯旋回来的什么大人物了吧.....”
“事实确实如此吧?”
至少,从前些日子那些士兵对老人的尊敬来看,他在军中也该算具备着相当声望的人物。
“.....的确也有那样的日子啊。年轻时候,被赐予过统领千人的权利。虽然自己完全没有领主那样的实力,但躲在后方发号施令又总觉得过意不去。亲自上了几次前线,虽然都侥幸回来了,但上头总担忧着统帅这么多人的指挥官突然暴毙,最终还是调回了原先的位置.....还得了‘前线指挥官’这样一个诨号。之后嘛,也就一直待在‘即使阵亡也不会带来影响’的位置上了。”
将腿靠向炉火,这么向我诉说着往事的老人微微笑着。他将眉头松散,靠进了柔软的靠背中。
“说起来啊.....”
虽然没有明说——但从老人抚摸着干净靠背的神色来看,我在闲暇时所做的扫除还是有不小的意义。
他将头抬起,微笑着面向我。
“今天虽然很累,但也算得到了不少东西.....因为好歹从好几场战役中活下来了,退役后的报酬还是挺丰厚的。”
窥探着我的脸色,他问:
“这样吧.....要不要出去找个好地方吃饭呢?我们可以一边吃一边谈.....你看,那个,也算作为一个纪念吧?我们.....作为家人的。”
自然,无法拒绝他朴素的心愿。
他见我点头,于是探出身去将壁炉中垒高的柴火扒开,仅留下散落的余烬苟延残喘。
将皮革外套拿起,把椅子搬回原位。做好这一切准备后,锁闭了房门。我们向渐渐黯淡下的草地呼出白气,离开了深巷。
“早上那一家店,不提供晚餐吗?”
因为察觉行走的方向与之前有所变化,我这么问。
行走在身前的老人欲言又止。
“那个啊.....是不是这样呢.....”
继续向前走去,停留在灯火飘零的主街道路口,他说:
“总而言之,晚上还是不要靠近那边比较好。路很黑,容易迷路.....因为是实际发生过的事情,还是小心一些比较好。”
理由恐怕远远不仅如此吧。看着他竭力将脸面向墙壁来躲开亮光,以此来掩盖神色,我还是把这句话憋在了心里。
这一切,似乎都没有表面看上去这么简单。明明街道上几乎见不到兽人(也许是因为遮掩了特征而难以发觉),生着兽耳和尾巴的他们却全部聚居在名为‘海猫亭’的小店中。这其中该有什么缘由。
但老人显然不想让我过多地介入。为了驱散他无谓的担忧,我用尽可能开朗的口气问:
“那么,现在该去哪里呢?”
“往街上走吧.....说实话,我也不太清楚用餐的场所。毕竟很久没回来了。完全依照你的喜好选择也没关系。至少今夜,把金钱的概念丢到一边吧。退役后的奖赏,是相对于我剩下的时间过于丰厚的数额.....毕竟是这个岁数了,即使.....把你作为自己的家人带到了这里,恐怕也无法陪伴你很长时间,真是对不起。不过,把这部分钱留下来,你以后也能好好过活了吧?”
气氛沉重下来了。打量着我的脸色,老人意识到自身的失言,连忙改口到:
“啊啊,暂且不说这样丧气的话了。我会尽力加油的——之后,请多多关照了。至少现在,应当好好珍惜眼下的时间嘛。”
(在一切结束前,尽可能留下回忆。)
我想,这正是他的心声。
为何是我这样的人来到了他终末的世界呢?巧合编织成的闹剧.....即便是附加物,也能在黑夜降临之前为他带去些许光亮吗?
在意着我思索的神色,犹豫片刻,老人最终把手放置到了我的肩上。他似乎挺高兴能做出这样亲昵的举动。
“虽然不知道.....你的过去是什么样子.....但是,重新开始,一切都还来得及。我也是如此。头发白了,也只是虚涨年纪。从盔甲和剑的生活中脱离出来,我——我们寻求幸福的道路,现在才刚刚开始呢。”
“作为开端,作为新家庭组建的庆祝,今晚,我们找个好地方,好好大吃一顿吧。”
虽然这么说了,但甚至会在自己故乡迷路的老人最终却茫然地站立在了路口。
“说实话.....我也、不太明白,附近有哪些地方能吃饭.....”
看着燃起的街灯下来往的人影,我们静静地停留在路边。
当然,打破这种窘境的筹机,是没有那么容易就出现的。
“不如,边走边找吧?”
如此提议后,老人带着尴尬的笑意点头赞同。
灯火下的,是曾经见过一次的景象。
停靠在酒馆旁的马车与偶能见到海洋的街道空缺。石砖铺砌的道路向高处洒下薄雾的广场衍生。两侧热气溢出的店铺中灯火通明。
实在难以想象这该是刚刚经历过围城与地震的城市。从之前,我就一直觉得,这座迷宫之城的人们对‘日常’真是相当执着。在围城停歇后的短暂时间内,渔船的风帆已经再度扬起。如今,更是难以从累计了岁月的石砖上看出曾经的混乱。短短的这段时间,骚动已然成为了历史。
最后的出海者推着手推车从身旁经过,在地面上留下了淅沥的血水。这里曾经被我当做冒险的起点,曾是通向幸福的开端,然而——
身边所在的人已经不一样了。尚还存在期待相会的人、可能等待着的人——若是让自己浸淫在这样的幻想中,来往的行人与自远处飘荡来的海风,与那日并无差别。
意识到我的步伐放缓,老人回过头来。
规模浩大的旅馆前,一条拥有着如狐狸那般光滑皮毛的狗趴在门外假寐。在我们经过时,它看向了我。
.....抱歉。这次,只有我一个人呢。
如同听到了我的心声一般,蜷缩在阴影中,它在发出寂寥的低鸣后垂下头去。
“这里.....看起来不错啊。怎样呢?”
误以为我在看着眼前的门店,老人如此问。
我轻轻点头,老人随即踏上门槛。
在我随同他进入正门后,它听着来往行人的谈笑声,再一次陷入了昏睡。
大概会有人认识我——这样自恋似的猜想,在看到侍者毫无变化的神色后,总算是破灭了。
有一点点担心.....会不会有人仍然记得混在公主队伍中的我,但对于他们而言,即使觉得面熟,大概也没有必要非得表现出来。
在侍者的引领下,我们抵达了餐厅。与那日聚餐时不同,那张别有意味的长桌早已被移走。倒是那些小巧的圆桌依然被安置在各个位置。衣着富丽的商人与贵族在烛光下享用着晚餐。温暖的空间内,弥漫着语调优雅的私语。
身侧的商贾对老人和我的衣着投来了异样的目光,注意到他的视线,同桌的男子也看了过来。
在视线触及老人的面孔时,谢顶的中年男子微微一愣,随后躬身向在意着这边的商贾解释了一两句。在老人依然饶有兴味地打量着别致的烛台时,男子已经从自己的座位上起身,停留在了我们身前。
拿着菜单返回的侍者对此皱起了眉头。他显然认为这样的情景意味着争执。但离得近一些的我,却并无如此的担忧。
男子挂着满脸献媚的笑容,向老人微微躬身。
“真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啊.....柯特大人。”
“嗯.....真是巧遇。市长。”
这样的称呼——似是当地领主的头衔。在作为昔日自由城邦的这里,恐怕并不习于用‘城主’称呼统领。
而从老人的神色,却看不出对此人怀有多少敬意。
“白天在议会里,您提到的,收养的孩子,就是他吗?”
在老人点头后,对方用热情的视线看了过来。
“真是幸会。鄙人名为菲特,是当地的城主.....阁下的名字是?”
“阁下什么的.....”
一旁的老人因为这样过分殷勤的称呼而皱起了眉头。而巧合的是,这样的称呼,对于被虚饰为继承者的伪物而言并无不妥。
“.....和夜。”
如此的名字,并未让那样的笑脸有任何的变化。稍微安心了一些。至少,不是和叔叔他们相关的人。
“那么.....”
将身体凑近的他,突然以激昂的口气说道:
“和夜大人.....是个很好的孩子啊,想要到市议会里面任职吗?只要您点头,明天就能够上任。不必担忧,是相当轻松的工作,一点差错也不会出!即使出了差错也完全没有问题。无非是作为秘书,帮人倒倒茶水什么的——自然,您是这样的身份,绝对不会受什么气。真说起来,倒水什么的,我或是其他家伙都可以亲手做.....所以,那个,实际上,您只要每天上午到议会里面露一下面,就可以在月末领到薪水了。”
“——在此期间,由我将你女儿收为义女,而后让她得到免试前往学院的资格。是这样吧。”
在我试图着消化完他的话时,一旁的老人,以疲倦的神色说。
“啊.....柯特大人,我白天也说过了,这样是两全其美的事情吧?如今,看到这孩子,我更加确定了这一点。这样的未来,绝对更加适合他啊!”
他注视着的,是我瞳孔。是习以为常的视线呢。
“.....因为,是无法学习魔法的孩子。不如让他在别的领域——”
“不要对我说这种话。这是圣赏赐予我之后裔的权利。实际的抉择权在他那里。并且,您好像对无法使用法术之人有什么偏见。需要我提醒您一件事吗?作为议会的一员的鄙人,其实也是个与神的宠爱绝缘的废人啊。”
“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
在他面如土色地喊叫时,等待在另一张桌子上的商贾露出了不耐烦的神色,在一旁等待着谈话结束的侍者则毫不遮掩地投来了蔑视的目光。男子恶狠狠地瞥了侍者一眼,随后以恭维的语调向我们道别:
“那么.....之后再见吧。柯特大人,以及,和夜小哥。我的提案,请以不碍事的程度考虑一下.....感谢你们的时间。请好好享受晚饭吧。”
“话说,各位的餐费,我代为支付也——”
在他从途中折返回来时,老人冷冷地瞪了过去。
“先说好了,绝对不要来纠缠这个孩子。顺带一提,您在此挥霍的钱财,最好不是议会的资金——”
“怎么会呢!我——”
在男子慌乱地靠近过来之前,老人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好了。无非是开个玩笑而已。我知道您的家族有多富有。市长大人,您还有客人,还是不要过分冷落那边吧?”
“啊哈哈.....是呢。玩笑,很有趣。”
在他这么挂着假笑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后,老人总算从侍者手里接过了菜单。
“抱歉.....让你等了这么久。”
“不,倒是感谢您让我看了这么一场好戏。原来咱们顶头的家伙是这种人,今天算是明确地知道了。稍微有点后悔加入了民兵团呢。”
完全没有因为男子的视线而有所顾忌的青年侍者,如此轻笑着回应。
在青年的推荐下完成点餐后,老人面向了我。
“刚才的事情....还是稍微解释下吧。作为我退役之后的赏赐之一,即是直系后代的免试入学许可。王城学院那边,我也曾经待过一段时间.....虽然外界总是谣传那种地方是法师的乐园.....但其实,学院却是任何人都可以获益的场所。即便是看一看那其中的景物,体味一下氛围,也能让此生离没有缺憾更近一步。作为世界两大学院之一的那里,就是有这样的价值。市长先生所说的闲职,如果你打算接受,我也没有怨言.....但那也未免太过安逸——总有一天恐怕因此后悔。我私下认为,你还是保有这个资格比较好。即使是之后有了事业,想要到里面转转,也是值得的。学院可没有入学的年限。”
“.....听上去是很了不得的地方呢。”
“是吧!”
也许是因为听到了对母校的赞誉,老人显得更加热切。
“当代的将领、军官,大抵都毕业于此,年轻一代的.....几乎已经可以肯定成为下代圣的公主,也在其中居住。虽说平常的学生估计直到毕业也没办法见上一面。那也是前些年,尊贵的她还小的缘故吧。如今这样的年龄,也该能出席观摩顺位战之类的场合了。”
以热诚的神色,他如此诉说着:
“你入学的话,说不准能够见到呢.....如是能说上话——!那可真是太美好了.....这么说来,我也想跟着同去了。我们的君王,神圣的孩子,如今该是怎样一副样子呢?上一次,也是在圣王次女诞生的庆典上远远地看过襁褓中的她.....”
在老一辈人中,还有不少人始终保持着对王室的绝对崇敬。作为军人为圣国搏杀多年的他,想必更是对此深有体味吧。
.....虽说,他所诉说着的人物,总觉得和瘫软在背上入睡的歌莉娅好像两个人就是了。
不会真的是两个人吧?
这么怀疑着,我开口:
“那么,也就是说,歌莉娅现在正在学院里面吗?”
在看到他傻眼的表情时,我才发现了自己的失言。
“不是.....那个,公主殿下?应该这么称呼.....一时间.....”
“不用那么紧张.....反正只有我听见了。你知道错了就好。”
如此安慰着慌乱的我,老人在环顾过四下后,突然凑近到身前:
“那个.....你之前究竟是怎样的身份.....我不知道,如今,成为了我的家人,我也不会探根究底.....但是,只有这件事情,你要好好回答我——之前,该不会是和公主熟识到足以直呼姓名的关系吧?”
“啊哈哈.....怎么可能呢?”
我终究,只能干笑着避开了他逼人的目光。
所幸,他对此事并未过分纠结,想必也是认为自己一时间的猜想太过离奇了。
在看着青年将华丽的菜肴放在桌上时,老人看上去有些心神不稳。恐怕是因为入学资格的事情.....在这一切结束之后,也该去和歌莉娅见上一面才是。为了让他平静下来,我决定做出答复:
“学院的事.....我决定了。我果然,还是如您所言,保有这个名额吧.....倒是说,这么宝贵的东西,交给我真的没问题吗?”
眼睛一瞬间变亮了。直挺挺看过来的他,一时间忘记了侍者的存在。摆盘的青年小心避让开他前倾的身体,将手中的餐具放下后悄然退开。
“当然没问题!打算什么时候去呢?当然,我完全没有催你动身的打算,不如说,如果能够陪伴我一段时间,我会挺高兴的.....但毕竟是我这种老骨头......待在身边是很无趣的吧。不过,虽然是自私的请求,我还是希望你能够在这座城市生活一段时间。”
也许是突然想到,在我离开后,又将是仅此一人的时间,他的神色微微黯淡了。
“如您所言,我并没有着急着要去学到什么.....只是,无论如何也要想去看一看,那究竟是怎样的场所。这样的事情,无论何时都不会晚。在这之前,请让我待在您身边吧。”
尽可能让自己的语调维持着常态。他的话语,已经让内心轻微地揪紧。彻底,把我当做家人了啊.....
这个老人.....把‘自己’的存在丢到了什么地方呢?
从未考虑过自己的人,踏遍了战场,最终却能够从血海中回归——这是只能以奇迹称呼的事情。
这就是,世界的善意吧。
在看着他放松眉梢,用刀叉切下牛肉,而后因为其肥美的口感而坦率地露出笑容时,我想,如能为这样的他带来欢愉,我这样的残缺品,也会再一次具备价值吗?
但是.....总觉得难以释怀。
因为想起了某事,摆弄着手中的叉子,我没来由地问道:
“您之前,为什么没有领养那个叫作希的孩子呢?今天,是她一人修整完了大半的草地,如果我没有猜错,您不在的这段时期,寓所周围的打扫,也是由她来完成的。这么勤劳的一个孩子——”
停下诉说,是因为老人的神色实在不对劲。
前一刻正因为美食而显露微笑的他,面色凝重地盯住了眼前的桌面。
片刻后,他缓缓地开口:
“那孩子,是‘独立’的。并不需要依靠某人,她就是,这样一个坚强到过分的孩子。”
“这件事,不要再提了。你就是你,绝对并非任何人的替代品——如果没有在想这样愚蠢的事情,就当我没说吧。请你继续好好和她相处。拜托了。”
他的神色,总觉得和那时的她意外地相像。
明明在互相挂念着——究竟是什么,将两人阻断了?
没有头绪的我,只能尝试着吞咽下精心烹饪的菜肴。
.....难以倾吐的异样感,依然萦绕喉间。
低下头去时,她的遗物显露在视野一角。
晚餐后,老人在离去前拍了拍仍在与商贾交谈的男子。
“啊!”
以惊喜的神色回过头来,他显然没有料到老人会主动向他搭话。
“怎么?您改主意了?或者说,是忘记带钱包了?不要紧不要紧,喂,侍者,快些过来,这一位的账单——”
“这位客人,他的账已经结掉了。顺带一提,作为英雄的柯特大人,即使白吃一顿,也该是我们的荣幸,请您不必费心。”
强忍笑意,结果导致神色过分冷漠的青年,在这么说完后转身离开。
“改主意?也该算是吧。”
将男子因为过于激动按上来的手放回椅背,老人以冷淡的语气开口。
“他已经决定要去学院了。虽然不是最近的事情。但还请您明天有空的时候,把他的资料提供给学院。早些让档案到王城去,总是好事吧。”
“您难道不再多考虑一下?之后的时间还很漫长,也许明天会改主意呢!”
“不。请您按照我的请求做吧。”
“但是——这个孩子,究竟是怎样的身份呢?”
男子冷不丁地问道。老人微微显出了窘迫的神色。
“是我的家人,这不就好了吗?”
“不不不,我指的是,来历与血统。总不能填上身份不明吧?”
“就这么填吧。”
仅仅一瞬间,将表情改变了,老人的气势就猛的升腾起来。在男子的气焰萎靡之时,他冷着脸斩钉截铁地说:
“附言:由军人柯特担保。这样就没问题了吧。”
“虽然如此.....但是,我不保证学院的审核方会通过哦?”
“没关系。相比起您的猜想,我更愿意相信为之征战的国家会对鄙人保有信任。”
眼看着此事已经确凿之时,应该也算个贵族的男子,突然扑通一声抱住了老人的大腿。
“我请您再考虑一下啊!我家女儿,是有天分的孩子,她从六岁开始就有操控火的能力了!如果让她进学院,未来一定——”
扶住他的肩膀,将脸凑近,老人平静地说:
“您是个伟大的父亲。但是,于此同时,也还是这里的城主,议会的掌权人,以及弗雷家的男爵。这样的行径,之后还是收敛一些吧。特别是在客人面前。”
看向正以‘伤脑筋啊’的神色注视着这边的商贾,他最终失落地坐回了椅子。
“对不起.....柯特大人。是我失态了。但是,即使档案提交了.....虽然手续复杂,但只要这孩子还没有确实入学,就还存在余地吧?我家艾拉真的需要这个免试的名额。普通的方式.....您也知道,弗雷一族一向有点目光短浅,他们不肯给一个女孩子提供资金。我也是实在没办法了.....这可是那孩子的理想啊!没能留住她的母亲,至少,我想为她做到这样的事情.....”
露出过意不去的神色,老人尴尬地偏过脸去。抓住这一瞬的空隙,男子开口道:“这样吧.....我依您所言,将档案提交。但在他离开这座城市之前,请给我说服他的机会!”
“你可别每天去骚扰他啊.....”
.....从‘绝对不行’变成‘不要每天’了呢。虽然我也没把握能应付这样的攻势。
“是的是的,我会有礼地善待这个孩子.....真说起来,该去和这孩子交涉的,也并非我本人啦。”
如此说着的他,不知为何盯着我露出了异样的笑容。
(这样一来,倒是有尝试的价值——)
“您说什么了吗?”
“没有没有!”
在我们离去时,他身侧的商贾小声说:
“即使如此,也要看那孩子的想法吧?”
“.....倒也是,作为父亲自然心情复杂。但如是品性不坏,我家那孩子应该也能好好相处.....”
他们的交谈声,随即被门扉阻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