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希的房间?”
“别到处乱看啊!”
将我那边的窗户关上,跨越过密闭的死巷,我们从窗口来到了希的房间。
低矮的空间中靠墙放置着木床。从之上凌乱的被套来看,主人的睡相大概相当自由。墙角处的地面垫了一层毡布,衣物散乱地堆放在上面。意识到我的视线,她在发出悲鸣的同时将放置在床上的被子丢了过去。
“.....要不是突发事态.....”
默默地看着她抱头在床上滚了几圈后,我总算找到了开口的机会:
“那么,是怎么一回事?”
“....你听了不要害怕.....因为我的关系,和夜现在处于可能会被绑走的状态.....刚才在回来时,恰巧碰见了准备动手的那伙人,所以.....不过,现在也并非能够安心说话的时候呢。”
在她手握匕首蹭到身边的同时,紧闭的木窗外发出了某物碎裂的声响。
锐利的金属切开了木板。该是从老人的寓所那里传来的。在平素无人光顾的深巷中,这样的声音可不是经常能听到。
“发现这边,也只是时间问题,过来。”
悄然接近门边的希,在我凑近后握住了手。
“好好握紧,不要松开.....这是紧急事态,我并没有别的意思哦!”
特意强调了一句,她将门微微打开一缝。把头探出,粗略环顾过四周后,她拉着我步入了幽深的走廊。
在跟随她走进走廊时,不由得想到一个要紧的问题:
“柯特老人回来之后,该怎么办呢?”
“不必担心.....他们是紧盯着目标的那类人。就和认准了猎物的猎犬一样。并且,作为议会的一员,他们现在,还不想在与之相关的人物面前露面吧.....总而言之,请和夜现在,只考虑自己的安危就好。当然!是一定会保护好你的!”
回握住她寄予决意的手,少女的脸颊因而红润了一些。
走道中空无一人。希的房间位于寓所的最深处,相当安静。我们从紧闭的门扉旁走过时,室内静悄悄的。
走廊两侧排布着间隔相等的数道木门。但房间里并没有任何声响。平日里,我几乎没有与这里的住民遇见过(希除外).....这里真的还住着其他人吗?
将靠近小巷的房门打开,希警惕地瞥了一眼通向巷道的微掩大门。在黑色的人影从缝隙中晃过时,她拉着我进入最近的房间,关上了房门。
室内摆放着之后添置的桌椅,床铺看上去也比希的要舒适一些。从深色橡木的衣柜中,能够瞥见奢华的服饰。然而——如同特意摆放处的陈设一般,冷冰冰的空间中缺失着生活的暖意。‘只是某人睡觉的场所’。过分整洁简练的布局,如此诉说着。
将房间中朝向街道的窗户打开,我在希的帮助下越过窗台。
之外,是似曾相识的街道。明明在短暂的距离外就是那片深巷中的草地,但数堵围墙早已将两方隔绝在了迷宫的彼端。
从一侧的阴影中步入到死巷,那一日,猫的聚会亦然存在于此。
又一次见到了——迷宫之城的怪谈:猫的王国和它们的厅堂。
蹲坐在最深处的窗台上,金色的猫咪国王望向了希。
在短暂的沉默后(她与它似乎在此期间进行了某种交流),蜷缩在墙角的猫儿四散开来。越上人类所不能及的高度,花色各异的流浪猫,沿着屋檐离开死巷,为她的到来腾出了位置。
“这里,暂且是安全的。火星的领地意识一向很强,如果有陌生人进入到了这一带,立刻就会察觉到。”
从仍旧留在原地的猫儿之中走过,她轻轻抚摸过金色猫儿的下巴,随后在一侧的墙角坐下。瞥了一眼仍然站在拐角处的我,她不悦地咂嘴。
“别站在那么显眼的地方啊.....”
我只是有些畏惧那样足以把人淹死的毛发的汪洋而已。虽然猫是可爱的动物,但这样的数量,还是不由得让人生畏。
“安心啦,你身上有我的气味。”
“有那种东西吗!?”
“.....有的吧。”
如此呢喃的她,带着红晕低下头去。
嗯,想起来了。继续说下去确实不太妙。虽然自己并没有那方面的意识,但和近乎同龄的少女同床共枕也是事实。
小心翼翼地迈出步伐,蹭过层层叠叠的花色,最后终于抵达了她身旁。
靠着她坐下时,她不动声色地向另一侧挪了一下。
“身上都是血污什么的.....很脏吧.....”
“我不在意啊?”
“我在意啊.....”
“那些.....是别人的.....还是——”
“我伤得很轻啦。”
她低落的语调,让我止住了这个话题。我们现在的关系,始终维持在一层薄薄的冰面之上。只要不将它戳破,之下黑暗的河流也就无从涌现。
为了摆脱黯淡的氛围,我问:
“话说,那只总是和你待在一起的孩子呢?”
“它在监视着海猫亭前面的巷道。那附近有个很讨厌的家伙在看守着.....没办法避开他手下的那些人呢。通常的路线是行不通的。”
“.....到了店里面,不就相当于跑到对方的包围圈里面了吗?”
“海猫亭是‘我们’的停战区域。就如同信徒不容侵犯的圣堂一样。他们即便已经脱离了‘我们’的主体,但终究还是需要‘她’的力量,所以还是会好好地遵循着规则.....我这么说,是没办法理解的吧?总之,只要到那里面去就安全了。”
轻轻将手掌放置在膝上,她安慰道:
“不用担心,这座城市,可是隐藏着很多人所不知的暗道的。猫咪自然有自己的道路。只要找到合适的向导,悄无声息地通向任何一个角落都是有可能的。并且——这里附近的每一个墙头与窟洞都躲藏着听觉灵敏的猫儿,它们可比最为精锐的斥候还要称职呢。”
她该是很累了吧。晚饭也没有吃到。虽然刚开始还在意着保持住距离,但在回过头来时,希已经迷迷糊糊地蹭到了肩膀上。
轻轻抚摸着她的头,我靠在身后的墙壁上,聆听着猫咪起此彼伏的呼噜声,等待天幕渐熄。
踩着优雅的步伐,金色的猫咪蹭着她的小腿。希眯着眼睛离开了我的肩膀。
“已经天黑了。”
我说。她揉着眼睛看向灰黑色的天空。
轻轻摸着金色猫儿的额头,她对它‘呜喵’地鸣叫点着头。
在将国王放回它的王座后,她转头看向我。
“找到路了.....”
“嗯?”
“有个孩子经常靠那条路去偷店里的食材。是绝对隐秘的路线。光线也黯淡下来了,动身吧。具体详情,也得实际见面之后才知道.....那孩子之前都蜷在烟囱里面睡觉,为了找到它,大家可费了不少工夫。”
再一次握住我的手,她牵引着我走出了死巷。猫儿顺从地让开了道路。
金色的猫儿蹲伏在高处的窗台,告别似地挥动着蓬松的尾巴。
“看不清楚吧?好好牵着手,跟着来。”
行走在荒废许久,如同遗迹的街道上,希小声叮嘱着。
“即使这么黑,希也不会迷路吗?”
“毕竟是猫嘛。天黑以后,才是猫儿活动的时候呢。”
扭头看来时,她诡丽的瞳孔正在黑暗中发出亮光。
在阴影下,稚嫩的面容也带上了妖艳的邪性。
一时间觉得她有些陌生。
“怎么了吗?脸上沾了毛?”
这么问着的希,果然只是那样单纯的猫儿而已。
“黑暗中的希,看起来很漂亮呢。”
在这么糊弄过去时,握住的手感到了颤动。脚步略微停下,而后以更加鲁莽的势头加快了速度。
“.....这种时候,不要说这样的话啊。”
直直地盯着前方,她小声说。
从废弃的屋舍间走过,我们停在一座高大的建筑前。
像是被火烟熏黑后的色泽。如同烧焦的尸体一般屹立着的破败建筑,明明没有起风,却总觉得能听到其中传来了空洞的风鸣。
窗台上残留着燃烧了一半的白色蜡烛,褐色的长毛大猫蹲伏在石阶上.....怎么看,都是与鬼屋相符的场景。
“这孩子虽然看上去凶巴巴的,但其实很温柔的。”
这么解释着,她俯下身去抚摸它的头,眯缝着眼睛的大猫回蹭着她的手掌。
“好了,黄牙,带我们过去吧。”
如此呼唤着它的名字,希牵着我就向门后走去。但它却疑虑地盯住了我。
在它以嘶哑的嗓音喵了一声后,希停下了脚步。
一人一猫默默对视片刻,希理解似地点了点头。
“.....这样啊。真是贴心的孩子。但是,不走这条路不行呢。围堵在正路上的,是我无法战胜的对手.....这边的,至少能尝试一下吧?渐渐缩小寻找的空间,最终,是一定会被找到的.....要在那之前让他到安全的地方才行.....”
因为她的决意,猫儿哀伤地垂下头。希安慰似地拍了拍它。
“那么——你就待在这里哦?不要乱跑,明白了吧?马上就回来接你。很快的!”
回过头来对我这么叮嘱,我愣愣地看着她取出腰间的匕首,与猫儿一同步入了寓所。
漆黑的陌生街道,毕竟还是让人毛骨悚然。我坐在石阶上,盯着从空气中开始浮现的雾气,慢慢思量着今日发生的一切.....果然还是摸不着头脑。
某种异质的、从黑夜中而来的东西,正在将日常涂抹为漆黑的色调。
将手伸向她的剑刃,终于感到了一丝安心感。
在希沿着寓所内的楼梯走上去之后,漆黑的室内总觉得弥漫着不详的气息。一边在意着会不会有什么东西从雾气弥漫的拐角处走来,一边担忧背对着的身后是否会存在窥伺着的视线,在精神紧绷之际,视野中出现了异样的物体。
一瞬间,以为那只是我胡思乱想导致的幻觉。
那是浮于雾气之上,仅仅露出尖端的笠帽。
仅仅在传记的扉页中见过,高洁的隐士们用南方的竹拼接而成的巨大帽檐,无声无息地接近了。
雾气中探出了衣角。暗青色的上衣,仿佛是与白雾混合的毒气。下半身与其说是走动,倒更像是悬浮于地面的平移。未曾见过的怪异黑裙(?)如同蠕动着的液体,拖拽着上半身行进。
现身的它带着面具。被笠帽遮掩了额头,之下的面容,是与霜露同色的洁白假面。
富有光泽的材质,异于任何金属。瓷、或是玉?在起身的同时,脑海中竟还存在如此思量的余地。
没有脚步声,它漂浮一般凑近了。来不及过多思索,拔出剑刃,将剑尖横至身前,它竟不管不顾地撞了上来。
.....穿透过去了。
如同刺入了泥浆。发出令人反胃的噗嗤声,却没有任何液体从暗青色的布料后渗出。
用缠绕着布片的左手握住剑刃,它将其从自己的身体一侧拽出。并不能称得上锐利的锋刃轻易划过肉体,再度暴露在了空气中。
但它本该因此切裂的躯体,却安然无恙地挺立着。
.....这并非我能够战胜的对手。
总算,在恐慌中意识到了这一点。在肉体开始战栗之前,我向后退进了室内。
停留在石阶前,它扶着门框探出了头。似是在寻找着何物,它饶有兴致地观察着我和身后曾作为大厅的荒废空间。洁净无瑕的面具,仅仅留出了两个供给视野的空洞,从正面看来,有一种自己在目睹着纸面的错觉。
在两人僵持不动的同时,视野的余光,瞥见了楼梯的一角。
从门口透露出的昏暗月光,腐朽的围栏,以及锈烂的铁钉。
屏住呼吸,压抑住心跳,而后——
在它仍然留在门外之时,我已经跪坐在了楼梯的中段。
.....真是,好久没有感受到这样虚脱的滋味了。还刃入鞘,在起身时,它的面容已经仰起,朝向了这边。
希刚才所走的,应该就是这条路吧。
不知从何而来的昏暗光线将墙壁上的裂缝渲染得如同皱纹。 来不及细细思量前方会有何物,身体已经向着之上的阶梯迈出了步伐。
站立在楼梯顶端,回头看去时,它依旧只是站立在门口,被白色布条包裹的手扶着门的边框。
没有跟上来的意思,默默看着这边的视线,总觉得有些哀愁。
数道门扉之后,仅仅是密闭数年的湿气与黑暗。甲虫与老鼠从足边蹭过时,不由得微微寒战。
在低矮的走廊尽头,打开破旧的木板门,终于,之外是遍洒月光的露台。
破碎的石砖上凝结着自海面而来的霜露。曾经屹立于此的围栏腐朽得只剩下余留在地面上的污迹。高处的视野被层层叠叠的楼房遮掩。已经荒废的高层民居不知为何透露着细微的火光。
这里是坡面的底端,迷宫之城的最深处。尽管知道在数堵墙壁之后便是攀延而上,灯火通明的街道,但站立在仅仅只有月光缭绕的此方,总觉得像是被遗弃在了丛林深处。
向下看去,建筑的夹缝中,遗留着已经无人行径的狭窄道路。并未与之外任何道路连接的这里,尽头却不可思议地搭建了雨棚。
希是往这边走的吗?难以确定。尽管目之所及能够行进的道路仅此一条,但在其他地方,恐怕还隐藏着只有猫知道的道路吧?
身后没有听见脚步声。那个是否能够被称之为人都不确定的东西并没有跟上来。如是走错了道路,让返回的希与它碰面——
这样的情形,光是想象起来都让人不寒而栗。
最为稳妥的方法,该是等候在露台上,等待希折返回来。
说起来,她究竟是在去干什么了呢?如果是单纯的探路,不需要将我留在原地吧.....
在尝试着通过天色判断时间时,听见了猫的嘶鸣声。
呜嘶——!
那是在受到威胁时的示警,亦是对敌的恐吓。漆黑的夜幕下,存在着让其吐出唾液的某物。从嘶哑的嗓音来看,应该是那只凶神恶煞的棕色大猫发出的。
“希?”
说起来,希也能够发出那样的声音吗?思索着这么奇怪的问题,身体已经擅自动了起来。
不到三米的高度,落下时仅仅感到了轻微的疼痛。扶住生出苔藓的墙壁,调整好气息,我向黑暗中迈出步伐。
是死路。木板搭建的简易雨棚中堆放着早已生出苔藓的木材。逼狭的道路一侧,开凿着光秃秃的门洞。之上的门板,想必早已被偶然发现此处的流浪汉卸下当做柴火了。
摸黑从一堆腐朽的木质品之间走过,脚下的地板吱呀地响着。总觉得墙角跑过了老鼠。踩踏在木板上的声音竟与我的脚步声无异。但愿是老鼠吧。
看见了细微的光亮,临街的窗户正因为风的吹拂吱呀地晃动着。
站立在木片碎裂的窗口,之外,月光下——
飞溅出的鲜血在月下划出了弧线。如同舞者旋转时飞扬的丝带。
为了听到更多——兜帽已经取下,银白色的毛发和双耳暴露在亮光中。
围攻者手中举着火炬。毫不停滞地将喉管切断后,她手中的匕首划向了挥舞过来的利剑。
但是,并未传来预想中的金属嘶鸣声。在锋刃即将相触的一瞬,她压低了身体。刺客手中的剑刃蹭过耳尖的毛发,她手中的匕首则越过空气,刺入了心间。
体型巨大的褐色猫儿,从一侧的窗台跃下,落在了试图抓住这一空隙的刺客身上。轻巧地扭动着身体,用利爪撕扯下头皮。对方在疼痛中落下了火把。
呲的一声,火光熄灭了。
在场间仅仅只有月光尚在闪烁时,身着黑袍的五人,已然仅有三人挺立。在黑暗降临的一瞬,希从倒下的躯体中轻巧地拔出了匕首。
同火把一同撞击着地面的,是渐渐开始冷却的躯体。
褐色的大猫再次从墙角潜入视野死角的黑暗,并在跑动中发出了令人胆颤的嘶鸣。因为周围的墙壁,那样的声音,最终成为了难辨方位的巨大回响。
将因为猫爪的抓挠而流下的血水从眼前擦去,爬起身来,兜帽已经细碎的刺客径直踏出步伐,挥下长剑。身侧的同伴以灵敏的步伐滑向她的身后,稍远处,警惕着猫儿的那人则扣下了弩箭的扳机。
身前,身后,左肩。
自三方同时发动的攻势,已经由于长期的配合而将时间差缩短到了不存在。
自然,是不可能完全避开的。眼前能够看到的,仅仅是当头砍下的利刃。
但,注视着如此场景的,并非只有一双眼睛。
目光微微恍惚,似是短暂地失神。她已然知晓身后刺向自己的是短小的匕首。蜷缩在墙角的猫儿,冷静地观望着刺客的动作。
以血换血。
这是猎食者一般凶残的杀戮之道。
身体略微左偏,被身前劈下的长剑削去了右肩上的布料与皮肤,本该让身体失衡的冲击被左肩刺入血肉的弩箭抵消,忍耐住灼烧神经的痛楚,她径直将匕首刺入身前之人的咽喉。放松身体,随着对方的尸体一同倒下,背后的匕首仅仅让腰间渗出了数滴鲜血。
迅速从正在捂住咽喉的濒死者身上离开,她翻过身来。来不及擦掉从覆盖视野的血液,希已经凭借破空的声响仓皇地用匕首抵挡住了自高处挥下的剑刃。在僵持之际,纤细的手臂近乎被折断。
远处飞来的弩箭刺入了挡在侧身的躯体上。身体娇小的她,轻易将自己隐藏在了对方魁梧的身躯之后。被弩箭刺入,尚在试图堵住气管的躯体终于不再哀嚎。
咬紧牙关,抵住剑刃的手臂似乎已经发出了碎裂的声响。
远处,试图瞄准头部的弓弩手被悄无声息接近的猫儿咬穿了跟腱。
三具月光下的尸体如同破掉的皮囊一般淅沥地流淌着体液。
弓弩手的惨叫响彻路口,最后挺立的杀手依然专心致志地将长剑压向少女的咽喉。
自以为得手之时,如镜面般的奇异剑刃却被隐藏在黑袍下的金属挡开了。
从撕裂开的缝隙中,能够看到略微破损的锁子甲。没有注入魔力的单薄剑刃,即使全力刺去,也无法破开这样脆弱的防御。
暂且无视了尚且躺倒在地的希,他在转身的同时挥出了长剑。身后是退无可退的墙壁,只能学着样子试图将其抵挡下来,但传达到手腕间的巨大冲击却将手中唯一的武器击飞到了墙角。
丝毫没有受到阻挡的剑尖划过胸口,撕裂开肌肉。对方显然也没料到偷袭自己的人会是这样笨拙的门外汉,故而并没有冒险做出大开大合的动作。如是他完全伸展开手臂,锐利的金属恐怕已经卡在心脏前方了。
迅速收剑,逼近一步,在他将剑刃刺出之时,身后的少女已经起身。
完全没有接近过来的余裕,她从地面跃起,在撞击到背部的同时将匕首钉入了颅后的脑干。
拔出匕首,随之溅出的血液将原本就沾湿血污的面容变得更加陌生。对方依然在试图爬起来,少女冷静地再度将匕首砸进后脑。
身下,由于冲击而面目全非的男人发出了最后的惨叫。将自己脸上的粘稠液体擦去,在她抬起头时.....
我不自觉地向后退了一步。
紫水晶般的瞳孔微微闪烁。但即将涌出的液体却在泛滥之前被憋了回去。
注视着自己僵持在半空的手——也许是为了感受暖意而伸出的手,娇嫩的指尖被散发出腥味的血红色沾污。在血水滴落时,她默默地缩回了手。
两人僵持片刻。站起身来,面无表情的她,任由自己身上的血水在足边汇成血泊。
以压抑了所有情感的声音,她问:
“——看到了吧?”
月光下的她,手握匕首,左侧的肩膀上尚且扎着纤细的弩箭。那样单薄娇小的身体,在短暂的瞬间已经割去了数人的性命。
杀戮者。
即便明白,眼前散发出血腥味的她是名为希的少女,但在这样的字眼从心间浮现时,还是不自觉地感到了胆寒。
从目光中,这份恐惧被轻易地看穿。平日里,她注视着蓝天与草地的瞳孔,如今正蒙着血水。
.....我难以与她对视。
目光交错之时,她轻微地颤抖了一下。
“为什么.....要跟过来呢?只要、只要等一下就好......”
嘴唇抖动着,她转过身去,血水一路淅沥地遍布在足迹两侧。
气味弥漫在空气中。月光映照下的澄澈空气,似乎.....带着血红的色泽。
取下尚在呻吟着的刺客手中的弓弩,她对准头部,扣下了扳机。
‘咚’
从太阳穴间穿过的弩箭尖端敲打着石砖。
世界安静了。
将弓弩丢下,少女和褐色的猫,站立在屠宰场的中央。以失神的目光注视着深空与月,她以‘已经无所谓了’的口气,如此淡淡地说:
“对不起.....但是,这就是事实。”
“我所谓的工作,所处的世界,正是这样的东西。感到恶心、感到恐惧、感到憎恶,都是理所应当的吧。我正是这样应当被唾弃的人。”
“抱歉让你陪伴在这么肮脏的我身边.....这些天,真的很开心呢。不要担心,之后,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了。”
稚嫩的面容,因为混合了泪水与鲜血而变得脏污。用虎牙将嘴唇咬出鲜血的她,想必没有发现泪水早已流出。
向着路口的更深处迈出了脚步,她微微偏过侧脸,娇小的身躯近乎要完全融入到身后的黑暗中。
“请继续前进吧。到能够安心下来的地方。如果不想接近我,让这孩子在你身前领路就好。”
完全没有留以答复的空隙——而我则如同仿佛遗忘了语言一样难以开口。她以决然的语气说:
“已经结束了。不必担忧,这样令人作呕的我,你一定再也不会看到了。”
仿佛在模仿着某人的话语,她露出了怀念的神色。
“请好好待在光亮中吧。和夜是真正属于那个世界的人.....今晚的事情、与我的相遇,不过是个不愉快的意外而已。”
(如果你最终能得到幸福,在旁观望的我,也总算得以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