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时,手腕上感到了凉意。
轻轻晃动,听到黑暗中传来了哐啷哐啷的声响。铁链一直延伸至视野尽头。
并非完全没有光线,在头顶上的位置,正有烛光闪烁。
此处,似乎是废弃的牢房。
从隔断空间的铁栏和地砖上作出如此判断,我看向了黑暗中的另一人。
房间对面,同样被束缚在墙壁周围的,是头戴笠帽,身着青色上衣的它。
“.....你是,墓大人吧?”
它只是默默地点头,头顶的帽檐并无脱落的迹象,仿佛与头部连为了一体。
“你没事?”
虽然这么问,但从它近乎碎裂成片的长袍和上衣来看,恐怕遭遇过了长时间的拷问。至于它是否因此真切地感到了痛苦——从它面无表情的假面上,可什么也无法得知。
它恐怕也不知道如何回答这样的问题,只是底下头去,看着高处的蜡烛投射下的阴影。
在两人相对无言之时,肥硕的男子在护卫的陪伴下走进了牢房。
“两位大人,这样的环境,真是抱歉。先忍耐一下吧....”
在聒噪的他一侧,无言的骑士在我们身前分别放下了木碗,内里附带着叉子。
转向沉默不语的它,男子皱起了眉头。
“墓大人,虽然不知道那种躯体有没有进食需求.....但若真的饿死了可不好办。作为应对‘母亲’的人质,暂且,还需要你好好发挥作用。所以姑且还是准备了你的一份。”
自然,并不期望能得到回应。他挥手让骑士走出牢房,凑近了这边。
蹲下来让视线平行,臃肿的面孔笑脸盈盈。如不是如今的状况,倒让人怀疑这家伙是否在和久违的好友聊天。
“和夜大人,别在意那个怪家伙。待一切安排妥当,您就能返回故乡。在这之前,只能姑且让您屈尊待在此处.....抱歉呢。”
不知如何应对他的话,我瞥见它朝向这边的假面,于是问道:
“墓大人.....一直带着面具吗?”
“您是说那张脸和斗笠啊。那是没办法的事情。最开始也想着看看它的真貌——但,除非连着头皮和脸一起削下来,光凭蛮力没办法损伤其分毫。不过嘛,就连这种事情也不容易做到。那种奇异的身体构造,表皮的伤口在瞬息间即能愈合。真的很神奇哦,刀锋前面的皮肉还在顺从地撕开,刀锋之后的裂口已经再度闭拢.....反正就这样也不碍事,就让它保持原貌吧。”
兴致勃勃地对我说着这些话.....怎么想,都是‘尝试过了’之后得来的结论。无论对方是否会感到痛苦,他——真的能这样毫不踌躇地下手呢。
与如此残酷的性情形成鲜明对比,他的笑脸,实在是突兀到了极致。
.....是误解了,我与那个人的关系吧。我与‘吾王’、‘灾厄’的关系,可并非闹别扭的侄子和担忧着亲人的公爵——这么单纯的构造。
但存在这样的误会,对我而言也是有利的。只要他尚且对‘公爵血亲’的身份抱有崇敬,并试图得到我在返回城堡后对‘吾王’的美言,便不会轻易撒谎。
所以,我问出了最在意的问题:
“希,她怎么样了?”
“那只猫啊,应该与您一样,已经清醒过来了吧。”
一瞬间,脸色微微冷冽,但随后,献媚的笑意再度覆盖。将手搭到肩膀上,他扶住自己的左肋起身。观望着我的脸色,他最终补充到:
“请放心,我们什么都没有做。她与店里面的人一同,我们都没有下手——那个产业,倒是油水颇丰。无论是情报或是金钱,都可以轻易收纳,得让他们在我接手前好好保留下来呢。不过是让一些不知好歹的家伙少了脑袋而已。您毕竟是这样的身份,再度见面恐怕是做不到的——但帮您投食,注意着不要饿死了,这种事情还是可以代劳.....当然,会对那位王保密。”
盯着自以为会意地眨眼的他,总觉得心中涌起了黑色的情感。
然而,仿佛根本没有意识到我的脸色变化,他仅仅是从始至终保持着微笑。并非没有窥探到他人的心思——不过是佯装愚钝而已。狡黠地觉察到自己已经不再受欢迎,‘铁王’借机道别:
“与您谈话真是让人心情愉悦.....但毕竟事务繁多,我也该回地面上去了。虽然那家伙不会开口,但也有人喜欢沉默不语的聊天对象嘛。有什么想说的,尽情对墓大人说个痛快也没关系。我先就此告退吧。”
“晚安,和夜大人。”
唤来靠在墙壁上,无所事事的骑士,对其叮嘱几句,男子拖着步子离开了牢房。守卫统领冷冷地环顾过我与倚靠着墙壁、一言不发的‘墓’,慎重地锁闭了牢门。
·
两人离去后,从现今的角度,实在无法得知在之外的通道中是否还站立着守卫。幸而牢房之外相当安静——仔细倾听,除去不知从何处低落而下的流水声便再无其余声响。没有铁甲摩擦、脚步移动,或是除我之外的呼吸。
对坐在黑暗彼端的它寂静无声。在我观察着它的胸口是否有起伏时,依靠着墙壁,朝向角落的头已经转了过来。一时间,目光短暂地交接。
如同无机物一般。
难以从它的视线中读出任何情感。
不自觉地垂下头去。移动着手臂够到了餐具,继续向前延伸——差不多在完全伸展开时感到了阻力。虽然松散的铁链足以让人站立,也许还能沿着墙壁走上几步,但向另一位被囚者靠近,乃至触及到对方,却是如何也做不到的。
在拾起木碗,就着烛光开始进食时,它依然只是定定地注视着我。
“墓大人,不吃点东西吗?”
摇了摇头。它的手指修长异常,轻易地触及了碗沿。在那方的锁链发出了响声时,我才意识到,它正试图将自己的那份推向这边。
“给我吗?”
点头。
“虽然味道不怎么样,但供给的分量还是蛮充足的.....不用顾及到我,墓大人也把自己的那份吃掉吧?”
疑虑地偏头,它最终还是收回手去,将碗留在了房间中央。
而后,抱住膝盖,又回归到了之前那样与岩石无异的状态。
.....想要与它建立交流。却不知如何开口。能直白地询问它吗?是否想要逃跑这件事。
一边思虑着,将碗中的汁液吞咽下肚。为了与她再度见面——为了让她不必难过,无论如何,也要做到能做的事情。让身体维持在能够脱逃的状态是之一,与‘墓’建立交流是之二。
问出口吧——是否想要离开这里。将餐具放下时,总算下定了决心。
然而,通道中传来了缓慢的脚步声。拖拽着破旧的木椅,卫兵将新的火把插入墙壁,随后靠上了座椅。借着火光,他向牢房中瞅了一眼,随后垂下头去。
不多时,已经响起了鼾声。
即便是这么懒散的卫兵,如是听到犯人们在交谈有关越狱的话题,也是无法容忍的吧。
等待着他离去——或是换班的间隙,但在此期间,意识已经渐渐模糊。地牢中不见天日,但约莫在太阳回归之时,气温也略有上升。
靠在墙壁上,听着老鼠跑过的脚步声,我终于沉入了睡眠。
·
牢房的铁门正欢畅地响着。守卫已经步入了牢房,不间断地摇晃着门栓。
翻过身来,压在身下的手臂已经麻木,肩膀与腿骨也僵硬得作痛。看向对面的墓大人,它的姿势似乎从未更改。
“醒来了啊,和夜大人。”
瞥向可能还在熟睡的它,从声音听来尚显得年轻的守卫摸索着腰间的长剑,谨慎地迈步走向身旁。
确认过铁链的长度,守卫蹲坐在了面前。
皮革帽檐下的脸,正因为紧张而皱成一团,苍白而清秀的面容,怎么看也并非穷凶极恶之徒。
还很年轻,与我同龄——甚至更加年幼。
观察过我的脸色,他安心地舒了一口气。
“您已经睡了一整天了.....头上似乎有事情要忙,就连送饭的事情都忘记了.....我也没办法擅自离开这里。估计.....还得饿上一会儿。”
默默与他褐色的瞳孔对视片刻,能够得知,那是一双承载善意的眼睛。
这孩子,恐怕并非经历过沙场之人.....为了维持住战线,叔叔手下的贵族们估计已经从平民中募集了军人——难以承受军需税收的贫穷家庭,只得让自己的孩子‘自愿’踏上战场。
虽说只是猜想,但恐怕相差不远。
因而,对其产生了怜悯。虽说我并非处于能够怜悯他人的境地.....但还是向他搭话了:
“守卫先生也与我们一样,没有吃过饭吧。上一餐吃得不少,不用担心我们喔。”
“嗯.....但两位所处的境地毕竟比我糟糕得多,为此,需要更多的养分——我是这么想的。虽说也没办法凭空变出食物来让两位享用啦。只是说,给您打打气....什么的。归乡的事情,顶上的人已经妥善安排着了,请不必因现在的情况太过气馁......”
似乎并未料到能得到回应,少年羞涩地微笑。将视线移开,随即发现了放置于房间中央的碗。
“嗯?似乎还剩得多呢.....这个位置,和夜大人拿不到吧?”
还未等我劝阻,他已经伸手将盛得满满当当的碗拿走,放置于身前。
“这个.....是墓大人的份。它一直没有吃东西.....还是还给它比较好吧。”
如此向他解释后,少年讪讪地看向了沉默的它。
然而,应当正在熟睡的它却使劲摇晃起了头部进行着否定。盯着它看了一会儿,少年回过头来,将碗推进了一步。
“那一位不想吃的话,就让和夜大人享受吧。它......似乎不需要食物就能够活下去......”
是这样吗?
探询着瞥向对坐的它,斗笠覆盖的面具如同回应疑问一般轻轻垂下。
并不觉得饿,也许是因为胃部因为过分简陋的环境而瑟缩成了一团。但身体确实因为缺失养分而有气无力。再一次向它确定过——墓依然默默地点着头。我端起了木碗。
用叉子舀起食物,伸向面前的守卫,他‘诶’地惊呼着避开了。
“......不吃吗?”
“当然啊!”
“为什么呢?”
“......因为那是和夜大人的口粮、”
“两人分吃也无所谓吧。”
犹豫着,他最终还是‘啊’地张开了嘴。
......嗯,这孩子脑袋似乎搭错线了。这种情况,怎么看都是让他接过叉子吧。
不过,将错就错地.....似乎也没有问题.....大概。
瞥开视线,等待他将嘴里的食物咽下。虽然应当出于礼貌地问上一句‘还要吗’——唔,他已经默默地起身离开了。
房门再度锁闭,守卫捂着脸坐回了座椅。知道现在并非能向他搭话的时候,我看向了它。
“墓大人.....”
即便出声轻呼,它也只是定定地与我对视。我最终还是再一次拿起木碗。使用叉子毕竟还是有一点抗拒,最终便就着碗沿将其中的汤汁吮尽。
如是再度睡过去,我有把握再次浪费一天的时间——那么,即便是为了不会就此入眠,我问出了声:
“您是在.....和我碰面之后被抓住的吗?”
点头。
“难道是.....来寻找我们的?”
摇头。
那么,可以初步确定,它遭遇捕获,并非我们导致的了.....负罪感稍微减少了一些。
但果然,还是有相当在意的事情——
被四干部尊称,权限高于四干部之上的它,为何会那么轻易就被捕获?
若要脱离此处,未免需要借用它的力量。借用‘书’的能力,挣脱开镣铐,离开牢房,并非不能做到。但终究不忍心让它继续留在此处经受折磨。而在视野密闭的地牢内,仅凭我一人恐怕也无法成功离开。
尝试着触摸身前的石板,附近的地面已经因为躺下时翻身等动作而扫得干净。但在手指勉强可以触及的位置,沉积许久的灰尘依然好好地停留着。
看向牢房之外。守卫将座椅朝向墙壁的方向,一时半会儿恐怕不会转身看向这边。我于是躬身,留下了如此的字迹:
(不逃离这里吗)
它.....会明白吗?
啊,面朝这边了。
向后靠去,让自己的阴影避离开烛光。它沉默片刻,找寻到身侧尚未被拂开的灰尘,用修长的手指轻轻比划。
注意着不要让铁链发出声音,我俯出身体,总算看清了那行过于消瘦的字迹。
——(不知道)
.....比否定还要麻烦的回答呢。
兴许是听闻了我的叹息。那之后,继续添置上词句,最终成为了这样的内容:
(不知道 她的想法)
“.....她?”
因为太过讶异,不小心问出了声音。幸而撇头看去时,少年仍闹别扭般背离着牢房。
犹豫着,它留下了短短的单词。
(圣母)
不明白。
总觉得那样的字眼,如同在烛光下浮现的幻觉。无法理解它的含义,无法理解它之所向——甚至难以将其看作文字,仅仅是,如同涂鸦一般,不惧任何意义的笔画。
然而,内心深处,却模糊地默念着这样的字眼。
将那样的词语真正念诵出口时,违和感再度浮现。消散在空气中的声调,不知为何,不具备任何意义。
“——”
发出声音了吗?
还是.....仅仅是不被理解的呓语?
在我为这份异样的感触质疑自身神志之时,仿佛是知晓会有这样的进展,它哀伤地垂下头去。
(母亲)
片刻后,仿佛平复了心情,它才如此写到。
(带着面具的他们,称她为‘母亲’)
——同心会所信奉的她。一时间联想到了存在于他们话语中的信仰。我原以为那该是神灵们的分支,或是被遗忘于历史的异端——然而,如今从它透露的信息来看,却好似具备着明确的意识?
已然能够触碰,目睹其存在的‘存在’,还能够称之为神灵吗?
.....那该是‘人’吧。
无论以何种形态存在,如是具备了‘人性’.....
难以理解。但也没有理解的必要。对于当前的事态而言,无论‘母亲’的实体是何物,只要顺应其思路,就能继续建立对话:
(你与母亲之间,发生了什么吗)
等待它作出回复时,调整了自己的姿势。这样,一眼看来——无非是两个闲得无聊的犯人面面相觑盯着地面发呆而已。
犹豫许久。如不是因为那样的相貌,从它(她?)身上散发出的悲怆气息,足以让人误认为在小声啜泣。
然而,它最终还是颤抖着(真的在哭吗),将怨念与思恋排布于地面——被修长的手指勾画出的字迹潦草至极,且不断被其后新增的词句覆盖——
(被抛弃了)
(被厌烦了)
(不被需要了)
(被从身边赶走了)(但是)
(还是回来了)(不敢见面)
(不想与她诀别)
(不想要离开)
......
过分诚挚的心意,甚至让人从中觉出了癫狂。
但是——
(想要)
(继续留在身边)
却不由得被最后余留的字迹触动。
犹疑着,等待它如同啜泣般的颤抖停息。包裹在那样高大的躯壳中的,竟仿佛是迷途的孩子。
已经无所谓了。暂且,把脱离此处的事情放到一边吧。无论如何,也想要让它明白,让它理解——在那之前,要做出确定。
我问出了口:
“难道.....是想通过这种方法,确定自己在她心目中的价值吗?”
下意识地,还在希冀着得到否定的回答。
它轻轻点头。
“喂.....”
这与小孩子离家出走的理由,不是一样吗.....
·
只是聊天喔。与越狱什么的完全无关呢.....至少现在是这样。
向看过来的守卫如此示意。当然忽略了最后一句。
他怂怂肩膀,靠回了座椅。隐藏在帽檐下的双目却盯住了牢房内的两人。
如坐针毡。但是,如今已经不再能通过划弄灰尘完成交流。
索性,大大方方地开口了:
“据我所知,正是因为你的存在,才使得‘母亲’放任了铁王的行径......”
有些敏感的话题。守卫为之微微屏息,但终究没有出声打断。
而它并无回应。
猜度着,不知身在何处呢.....那位‘母亲’的念头。自然无从得知她的想法。那么,只能向它叙述了。
‘我的世界’——我所坚信的事物。
请相信吧。
人的关系,是相互的。
被注视之人,定然也将投回目光。
被握住之手,定然也将被轻轻回握。
如想要得知,关系另一端的某人对自己的想法,不妨试着明了自身的心意。
而后就会明白。
自己的思慕,自己的眷恋,已然在另一人心中投下回影。
我曾与两人相互连接。如今,正如我怀念着她的温暖,她定然,也在挂念着我之所在。
‘半身’——?
不,并非那位公主所叙述的那种关系。
并非为寻求完整而重合,而仅仅是,依恋着温暖而渴求对方的存在。
我想,该将它称之为......
“家人”吧。
不具备血缘,但却以其他事物紧紧相连的纽带。
“——只要回去就好了。”
说出口了。
守卫已然焦躁地咂嘴,但是,想要将这句话说完。
“正如同你如此想要与她重逢,她之心愿,定然相互重合。”
“无人能对那样诚挚的心意视而不见。”
“只要陪伴在身边就好。无需探究之下更多的事物——只要她尚没有表示出离别的心念,便不该随意猜度对方的想法。”
“对于已然开始,持续恒久——或即将持续恒久的关系,一直进行下去才是‘常态’——正如我们的世界。随意猜疑其终结的那日,才是无妄。”
“即便终有一日,会迎来结局。更要抓紧在那之前的时日。我——你——我们的目的,最终不过是在对方会对自己的存在感到愉悦之时,尽力留在身边。”
“所以,回去吧。不必询问她之想法,只要留在身边。并不等待可能终结的明日,而是尽力吮吸‘与她相伴’的今日。”
并且。如今,我开始确信——也许是被自己的狂言蒙蔽了理智。‘母亲’、她不管是怎样的存在,一定,也想要让它与自己共度岁月吧。
那样的爱意,怎能不得以回报?
(所以 只要 回去 )
守卫轻咳,牢房内随即陷入沉寂。两人都不再有任何动作——如是普通的看守,此时八成已经举起了剑刃。但利用对方的容忍限度终究不智。
“不知不觉,外头恐怕已经黄昏了.....虽说睡得太多也不是好事,但两位在入夜后会因为寒冷更难入睡,趁现在还算暖和,早些尝试着睡下去如何?也可以节省些体力。”
带着明显训诫的意味,少年如此说道。我与它随即默不作声地调整了坐姿。
但是,在闭拢眼睑之前,它手指边的痕迹还是让我微微一笑。
(谢谢)
·
模模糊糊,似乎有手指扼住了脖颈。
但在睁开眼睛时,眼前空无一人,仅有覆盖过烛光、火炬,仅仅存在于视网膜上的黑影。
心跳更急促了。
不顾锁链因而发出了巨大的声响,我搀扶着墙壁挺立起身体。双膝不知为何软弱无力——只能用手指扣住身后黏滑的石砖缝隙,让呼吸维持畅通。
上半身尚存力气,于是竭力捶打起自己的胸口,试图将淤积其中,阻遏呼吸的某物击碎。
.....不行,好难受。
身前传来了声响,墓惊异地(如果面具之下确乎有表情的话)盯着我看。在察觉事态不对时,下意识地——向这边伸出了搀扶的手。但锁链的长度还是将它拽回了原处。
“.....守卫先生.....?”
至少,想要让这如同拖拽着我沉入地底的锁链暂且消失。但看向铁栏之外,坐在座椅上的少年正捂住自己的嘴唇。
片刻后,呕出了鲜血。
.....不,并非鲜血。那是腐败的汁液。即便在这个距离,也能闻见气息。
得拿到钥匙,将镣铐拿下才行——
就这样锁闭在此处,无法与她再度见面?——绝对不行。
好了,维持住理智。运用书吧——让手腕从锁链中脱离。
而后离开牢房。
而后到达她之所在。
然而,此时,就连聚集注意力这件事也并非那样容易做到。
从胃部涌起的灼热感——鲜活的血肉腐败的痛苦,轻易夺取了理智。视野前方一片漆黑,即便用手腕敲打墙壁,那声音混合在供血不足的回响中也显得微不足道。
嘴角流下了滚烫的液体。
竭力维持住视野,但无论是睁是闭——所见的无非都是一片漆黑。能依稀看到,房间对面的它——墓大人,正在狠命地敲打着镣铐。
想要呐喊出声,想要哭喊,想要呼救——能感受到那边传来了如此磅礴的情感。
谢谢你。片刻的相识,已经能让他人为我的安危如此地忧虑——内心中短暂地感到了感动。
但是——没有用啊。
终究,身体还是滑落向地面。如此——却听见了牢房打开的声音。
在倾覆的视野中,能看见守卫的足尖。
他默默地走向靠在墙壁上的它。似乎是在搜寻着钥匙——但终究一无所获。守卫跪坐在它面前,用手摸向了它的咽喉。
只得看着腰间佩戴长剑的守卫摸索着它的咽喉,并将另一只手伸向了自己的喉结。
异样的举止持续,在听到何物流出的声音时,守卫的喉咙已经被自己的指甲撕裂开。
像是没有感到疼痛一般,手指探入了气管,持续地摸索着内部,像是......
在根据触觉来查明构造。
令人悚然的猜想。
咔啦、咔啦
在最初软骨碎裂的清脆声响渐渐变得淅沥而柔软时,地面上的血泊已经流到了耳边。
连呻吟都未发出一声的身体倒下后,它抬起了头。
喉间发出叽里咕噜的声音,仿佛是泥巴因为高温而沸腾。
片刻后,听到了声音:
“别死!”
“——求求你!我的恩人——”
“最后坚持一下、不要,丢下我.....”
唯一还能够有的想法.....
......不过是觉得,这声音真是稚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