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海猫亭去问了今晚的安排后，顺路到猫的聚集地中待了一会儿。黑色的猫咪，似乎与作为同类的大家相处得不好，仅仅是停留在她的肩膀上与蹲坐于窗台的金色大猫对视。
因为被告知了，今夜的工作已经委托于了他人，我们因此得以安心地入睡。好不容易说服了希离开位于冷落街道的废屋，我们回到老人的草地，在叩响门扉后，被炉火熏得温暖的室内，赤发的少女正搅拌着锅内的晚饭。
“为什么艾拉会在这里？”
落座到老人身侧的座椅后，我问。虽然希明确投来了想要坐到腿上的视线，但我还是让她安稳地坐到了椅子上。待会儿吃饭的时候，终究会感到不方便的吧。
“今天惯常地到议会里面去报道，就看见这孩子了。说起来，她是那个人的女儿啊.....”
能够理解老人神色复杂的原因。我们都曾目睹过那个男人所露出的丑态。但不知为何，也许——在亲人面前，他确实是一个称职的父亲，聪慧的少女始终尊敬着作为城主的那个男人。
“虽然最初认识的目的，是学院名额的事情，但不知不觉也成为了挺亲密的关系呢。”
从炉灶边走来，将汤勺递给我以后，艾拉说：
“人与人的相识，就是有这么奇妙的。最初那段时间，希与和夜间的气氛，可算不上融洽.....现在嘛，已经变成旁人难以涉足的气氛去了。”
希慌忙地离开了肩膀，苦笑着抚摸她的头后，注视着我们的赤发少女叹出了气。
“两位，今天该是甜美的独处时间吧？不用试图否认，从希的表情上，我可什么都知道了.....毕竟我也算是个食客，偶尔代劳也没什么，但至少——如同仪式的一部分，最后，盛饭的工序，果然还是要由和夜来做。”
听从她的话，从茶几下找出碗来，将锅中的炖菜和在炉火一侧烤得微焦的面包依次放置到各人身前，围坐在茶几旁的四人，互相扫视过彼此的脸颊后，都露出了微笑。
“那么——
依照惯例，老人宣告了晚餐的开幕：
“各位，开饭了！”
·
饭后，在问及这两天的工作时，老人露出了微微阴暗的神色。
“边境地区，传来了一些不大好的风声。之前都是在一直准备着战后的庆功宴.....但那个，恐怕也得延期了。自然，我的年龄没办法再上战场，但也还能帮忙做做筹建民兵团之类的事情。这么说，你们不要恐慌——这座城市，存在着再度遭遇围攻的可能。不过，这终究只是猜测，防范于未然总是有必要的。”
“父亲大人也把钟的事情搞定了。一下为演练，两下为预警，三下就是正式开战——他是这么说的呢。”
“因为长时间以来，都是和平的岁月，除去老一辈的市民，恐怕没有人还记得钟声的意义了。上一次.....真是相当大的疏漏啊。听说压根没人想到去敲响大钟预警.....以防万一，果然，还是在近日里把告示贴一下吧。我会在议会上提出这件事的，也请你和城主大人说一说。”
“....嗯。”
注意到萦绕在客厅中的气氛已经低落下去了，老人微笑着将话锋一转：
“说起来，今天的希与和夜，是一直待在一块儿的吧？”
“是这样.....”
“很高兴呢！”
毕竟是在长辈面前，谈及这样的事情，果然还是有些害羞。希倒是以元气满满的声音回应了。
“两人能友好相处，我就安心了。不过啊，果然还是会有些好奇的.....两人待在一起，都干些什么呢？”
悄悄看过来的艾拉，看起也对这个问题颇为在意。
（家的事情，是我们两个人的秘密！不许说哦！）
被靠过来的她这么叮嘱过后，只好提到了两人漫无目的地在街道上转悠的事情。老人和赤发的少女，都露出了傻眼的神色。
“怎么说呢.....我是不太懂年轻人的心态啦.....”
“白痴情侣预定的一对呢。”
得到了这样的反响，希依然满不在意地说：
“只要能够待在一起，做什么很重要吗？”
“没有体会过的心态啊.....我果然是老了。”
“.....嗯.....”
脸色有些奇怪的艾拉，在喃喃自语后看向了希。
“我说啊，希，我们是好朋友吧？”
“是啊！”
“好朋友是该彼此分享的对吧？”
“是.....吧？”
“所以，把和夜借我一天怎样？”
“.....不行。”
好像是以认真的口气问出的问题，在希怯懦地拒绝后，少女露出了戏谑的笑容。
“原来希也会有独占欲啊，唔呼呼，这样的希也蛮可爱的啊。”
希依然内疚似地默默盯着她。被她如此注视着，即便是狐狸般的少女，也开始慌乱起来。
“.....刚才的，只是玩笑哦？不要太在意。不管怎样，希和我一直都是好朋友！”
在她这么说后，猫儿总算露出了笑容。
·
“希想要离开这里吗？”
不知不觉间，自己似乎说出了曾几何时，某人说过的话。她那个时候，究竟是怀抱着怎样的心绪如此询问的呢？
自然不可能会得到回答了。
地下的神灵、面具，老人的期望与书塔，我明白——此方并非真正的安身之所。我渴求着真正的净土，让猫儿足以远离血腥和暗夜的土地，也渴望着能够得到力量，成为至少能支撑住她的人。
出乎意料的，猫儿轻轻摇头。
“已经习惯了，这里的空气与生活的方式。自出生开始，就在这里长大.....对于之外的世界，并非不向往，但毕竟还是有些害怕。”
“即便我们一起？”
“.....那不一样。和夜是最重要的存在，但此方土地.....却是我最初梦想着安居的场所。正因为视野太过狭窄，长期以来，只得注视着这里，只得幻想着在这里得到‘家’的所在。对于更加遥远的愿景，已经无力触及.....”
曾经在那座鸟笼般的城堡时，我终究能够通过艾丽斯、老师以及书本明白之外的世界有多么宏大.....但对于猫儿而言，此方城市，即是世界的整体。离开此处的恐惧，想必要比我、我们都大得多。
对于旁观者而言，并不适合娇小少女的工作，对于她而言也早就熟识。自力更生的猫儿，在意着他人的眼光，却早已尝过鲜血与野性。如是关到笼子里，构成她的一部分.....恐怕也将随之瓦解。
我已经说过了，自己将接受她所有的一切——这正包括着，那个沾满鲜血的她。
“.....并且，我们，已经在这里找到‘家’了。那样慢慢变得舒适的、仅此我们两人的所在，和夜难道不觉得有些可惜吗？”
“我倒觉得，和希待在一起的地方就是家呢。”
始终没办法说出‘不再想要希从事如此工作’的话语。那是对誓言与过去的自己，更是对猫儿的背叛。
我仅有‘此物’.....
心间愕然冒出了冰凉的念头。因而才如此珍视、爱护着——
不、不对。这种事情。她绝对并非.....
.....（替代品）
将漆黑的念头竭力埋入深渊，只有在抚摸着她的头时，这些想法才短暂地消散。
如同饮下烈酒的微醺，因她的暖意而停止颤抖，我只管让自己溺毙在无梦的睡眠中。
在醒来时，但愿如今心间的私语已经忘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