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正是少女们坦诚相见的时刻，朦胧的蒸汽是她们遮羞的面纱，在这样亲近接触的距离下还保有一丝神秘和隐私。
温热的泉水让全身都得到放松，至于红晕则缓慢浮了上来，昏胀的头脑令视野变得模糊，只消闭上眼睛享受。
“浴场真是太棒了——”
“就是说啊。”
“要是有橄榄油就好了。”
听到兰莉娅这样说，卡特疑惑地歪着头。
“要橄榄油做什么？”
“在泡完澡之后，用橄榄油擦拭身体可以让皮肤变得光滑。”
“这就是美白的秘方？”
“不，只是很普通的保养皮肤的方法。”
“普通吗……橄榄油也不便宜呢。”
“啊，对哦，只有地中海沿岸才种橄榄树，运到这里来肯定很贵。”
“地中海？”莱雅问。
“所谓的大地中心的海洋啦，等我们到永恒之城就能见到了。”
“永恒之城又在哪里？”
“是帝国的首都，也被叫做七丘之城。”
“那不是……”卡特说，“教皇的邦国吗？”
“教皇啊。”
兰莉娅高仰着脑袋，望着温泉上空被建筑包围起来的天空。
吸血鬼少女一直感到奇怪，那些白袍的人究竟是有怎样的魔法，能让整个国家的人都听信他们。在兰莉娅的时代，只有那些从东方来的雅各人才会有这样坚定的信仰。帝国的公民更乐意去过西拉人的节日，因为他们可以借此大吃大喝尽情狂欢，这些节制的人和帝国奢靡的生活实在格格不入。
再往后便是兰莉娅所不知道的历史，那是发生在帝国东部行省的一次残酷迫害。帝国的长官全然没有意识到，贸然的一次不公正的审判会在将来引起巨大的动乱。
“话说回来，你和你的护卫关系还真好呢。”
“嘛，这也算是一点小小的经验。”
兰莉娅瞥了一眼正在和芙拉互相泼水玩的莱雅，接着转头望向卡特。
“假若不断逼迫奴隶，强行榨干他们的每一滴汗水，要不了多久他们就要造反了。”
“好像有道理，那应该怎么做？”
“时常施舍给他们一些小恩小惠，他们自然就会忠心耿耿，不再有非分之想。但不能让他们尝到甜头，否则欲望就会不断膨胀，总有一天会被欲望吞噬。所以正确的做法是一手拿鞭子，另一只手拿蜂蜜。”
“巧妙的主意，你也是这么做的？”
“谁知道呢。”
“我差不多该回去了。”这样说着，卡特从泉水里站起来，“你要来参加晚上的舞会吗？”
“唔嗯，好像很有趣的样子。”
“啊，真希望能在舞会上碰见一位令我心动的绅士，晚上见。”
“晚上见。”
幻想着与梦中情人相会的女孩已经穿好衣服远去，兰莉娅眼前玩闹的少女们也消停了许多。莱雅全身的毛发被水打湿，全都低垂下来，芙拉的鳞片也被热水泡软，上面的水滴远看如鱼鳞那样闪闪发亮。
“很能干嘛。”
“彼此彼此。”
旗鼓相当的二人似乎打算在中场休息之后再决胜负。
“我说你们啊，浴场可不是玩水的地方。”
“兰莉娅也想一起玩吗？”
“才不想。”板着脸，环抱双手遮住平坦胸前的少女如是说，“浴场可是用来放松身心，清洁身体的地方，更重要的，是贵族们用来交流感情的社交场所。”
“欸——”
“原本要有侍女替人按摩身体，还要擦拭橄榄油……”
“橄榄油的话我有的哦。”莱雅说。
“真的？”
兰莉娅感觉难以置信，橄榄的产地只在地中海沿岸，生长在艾伦岛的莱雅本不可能见过橄榄树，就算有商人把这珍贵的“液体黄金”运到了那里，也绝不是她能买得起的。
“嗯。”莱雅点点头，“就在我的行囊里。”
随后兰莉娅看到莱雅从行囊里面翻出了整整一满瓶的金色液体。
“为什么你会有这么贵重的……”
“这是我的师傅留给我的炼金材料，不过都没怎么用过。”
“……可以让我用一点吗？”
“倒是没问题啦，要用这个擦身体？”
“帮我。”
吸血鬼少女平趴在毯子上，那赤裸的苍白皮肤格外娇嫩，温泉泡过后略微有些淡淡的粉红。湿漉漉的金色长发散在两边，中间的缝隙露出脖颈。
莱雅拔开软木塞的时候，橄榄油特有的植物芬芳浸入她们的嗅觉，就连在泉水里闹腾的芙拉也停了下来。
“好香的味道。”
兰莉娅感觉到凉凉的液体落在她的脊背上，随后莱雅毛茸茸的手掌将油脂摊开，均匀地涂抹，从背后不断传来瘙痒的感觉。
“这样就可以了吗？”
“嗯……”
酥痒传遍少女的全身，让她产生了一种既羞耻又愉悦的微妙情感。
第一次去帝都的大浴场，似乎也是这样的心情呢。
许多人批判浴场是诱使人堕落的地方，因为浴池不分男女，走进去之后只见得来往的白花花的肉体，若不是羞耻心还使人保有一丝理智，否则早就成了肉欲的狂欢。
然而这些批评的声音最后也消失了，连最倔强的批判家也倒戈投敌，沉溺在热水和美人的深渊里去了。
兰莉娅隐约还记得当时为她涂橄榄油和按摩的是一个漂亮的女奴，娴熟的技法和橄榄油的香气令她顾不得羞怯，只是闭上眼睛去享受身心的愉悦。
她的父亲也在那里，哪怕是贵为皇帝，也同样热衷于享乐和社交。在率领大军征服了大量的领土之后，贵族和公民们对皇帝称赞有加，因为这些土地最后落到了领军的将领手里，又被卖给他们。有了大量的土地和掠来的奴隶，他们得以迅速积攒起巨额的财富，要不了多久就能自由出入元老院了。
为了稳固士气，退伍的吸血鬼老兵都能分到土地，有时候还有奴隶，因此公民参军的热情异常高涨，毕竟他们难以被杀死，几乎等同于白送一块沃土。
在这样的背景下，帝国的公民几乎全民皆兵，假若某个男子未能通过服役得到土地，他是要遭受周围耻笑的。兰莉娅的养父便是借助显赫的战功拥有了大片土地和成群的奴隶，因此兰莉娅自己才得以享受奢侈的生活。
而现在，一切都不复存在。
“兰莉娅？”
少女回过神来的时候，发觉莱雅正一脸担忧地望着自己，这才察觉到温热的液体从自己的脸颊划过。
那不是残留在皮肤上的水滴，也不是因为热腾腾蒸汽而发的汗。
于是兰莉娅再也控制不住，紧紧抱住眼前唯一可以依靠的人。
“我明明早就决定了，可是，无论如何都忘不了，从前优渥的生活已经离我远去。”
“兰莉娅……”
赤裸的少女们紧紧相拥，没有任何多余的言语，也没有任何的阻隔。
“有我在呢。”
莱雅不知道能说什么，只能不断重复这一句简单的话语，轻轻抚摸着兰莉娅的头发。
“真是有意思呢，下次我们还来玩吗？”
扇动起翅膀的芙拉掩盖不住自己的兴奋，似乎立刻就要腾空而起。
“下一次我们去帝都吧。”兰莉娅说。
“好啊。”
少女们从温泉离开的时候，正好撞见温泉的老板回来，那是一名包头巾的中年妇女，身穿素色长裙，看上去与寻常的农妇并无太大区别。
兰莉娅却愣住了，因为她许久都没有看到那样的魔力。
“你是……”
对方也察觉到同类的气息，便也惊讶地瞪大眼睛。
“我没有看错吧？”
那红眼的女人连忙将看门的佣人打发走，兰莉娅的脑袋里已经浮现出一堆想要问的问题。
“没记错的话，我已经有几百年没有见过同类了。”
“你是如何逃脱那些人的追杀的？我是指，那些卑贱的奴隶。”兰莉娅问。
“从保民官的军团开始崩溃的时候，我就知道高卢已经待不下去，所以往北方野蛮人的地盘上逃，总归是躲过了那场浩劫，又在暗地里躲藏了许久，才和我的兄弟一起接手了这里。值得庆幸的是野蛮人的国王十分钟爱这块土地，我们才能靠着经营一个温泉勉强度日。”
“你的兄弟在哪里？”
“他在睡觉，我们每隔五十年交接一次，所幸人类并不长寿，至今还没有被人发现。”
“真是个大胆的想法。”兰莉娅不禁感叹。
“你又是如何呢？”
“我？我在伊格林岛上长眠了许久，不久之前才苏醒过来。”
“那里的确是个安全的地方，可是你为什么要来这儿呢？”
“我们要去帝都。”
“你疯啦？那早就不是我们的地盘。”
“我有不得不去的理由。”
“是什么？”
“我是皇帝的女儿。”
女人捂住张大的嘴，左顾右盼后低声地说：“你没在骗我？”
“用不着骗你，这件紫色的帕拉足以说明一切。”
“啊，你果真是皇帝的女儿，那么假若你去到帝都，一定要去做一件事。”
“要做什么？”
而后，那女人一字一句吐出了令兰莉娅感到无比惊愕的事情。
“去圣丕德大教堂，取回皇帝的黄金桂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