夹杂着悲伤与愤怒，少女的祈愿并未得到回应。
这是理所当然的，兰莉娅比谁都要清楚，她所掷出的，不过是柄平凡至极的金属枪，那上面没有寄宿任何奇异的力量，也不会有任何的神灵在暗中操控，引发不可思议的神迹。
它只是柄普通的枪，比帝国的制式长矛重一些，更结实一些。
除此之外并无异样。
因而它理所当然的无法穿透巨狼的身躯。
在这样极端寒冷的地方，身体越是剧烈运动，热量便流失的越快，体力也会随之大量丧失。兰莉娅几乎用尽体力，单是维持站立的动作都愈发艰难。
于是高傲的，不可一世的吸血鬼少女跪倒在雪地里，她只感到力不从心和强烈的不甘，脑袋里再也无法冷静地思考或分析。
完了，一切都完了。
她的脑海里只充斥着这一个念想。
黎明的第一束辉光照射在这片苍白的雪原上，洁白的雪闪闪发亮，冬日的暖阳令心灰意冷的少女察觉到异样，兰莉娅这时才抬起头，眼前的景象令她吃了一惊。
芬里尔仍旧矗立在她的面前，但是过了许久都没有任何动作。巨大的白狼额头上插着一柄长枪，仅仅只露出了尾部的一截，若不仔细看任谁都发现不了。
兰莉娅的祈愿没有被回应，然而，她的确是靠着自己的力量将芬里尔的头骨击穿，刺伤了芬里尔的脑部。在她发愣的时候，白狼庞大的身躯终于失去平衡轰然倒地，最后一次巨大的冲击震颤大地，并扬起了高大的雪尘，盖在血红的少女身上。
严寒已经停止，朝阳的光亮令所有黑暗褪去，随之而来的是缓慢回暖的气温。
兰莉娅第一次知道，在帝国的北方，常年被冰雪覆盖的冰之岛竟然也有温暖的冬天。但她顾不上感慨，连忙起身朝着后方跑去，把几乎要被雪花掩埋的莱雅扶起来，从后方紧紧抱住。
白色的小猫睁开眼后看到的最初的景象，是一头庞然大物瘫倒在雪地里，她立刻明白发生了什么，于是微微仰头，将脑袋靠在后方的肩膀上。
“是你做的吧？”
“嗯。”
“真是厉害呢，连那样的怪物都能打败。不过，如果下次再见到这种怪物，还是躲远一点吧。”
“绝对不要有下一次了。”
那颤抖着的话语似乎还有更深层的意味，莱雅只是点点头，然后轻声地回应。
“对不起，我太弱了，什么都做不到。”
她在这时回想起了那个男人曾对她说过的话语，也许那时的冲动的确是个错误的选择，这样弱小的自己，果然还是应该留在村子里，普通的，平凡的走完一生。
“不对。”
然而，跪在她的背后，用力抱住她的少女却这样说。
“我们都是弱者，只有勇气才是真正的力量。”
“愿女神保佑那些勇敢的人们。”
凛冽的寒风俨然消失不见，少女们在厚厚的积雪中寻觅那些失去踪影的人们，她们将昏厥的杰弗里从雪堆中拉起来，又在不远处找到同样陷入昏迷的霍尔，渔夫加里则自己从雪里爬了出来，他的手臂严重骨折，那是在防御芬里尔攻击时受的伤。她们怎么也找不到艾尔索普，反倒是见到了被巨狼碾碎的农夫罗布，他的尸体面目全非，兰莉娅强忍着恶心为他送葬，毕竟他死去才不久，血液仍然新鲜。
人们撬开了芬里尔的嘴，从那里拉出了渔夫纳尔森的残骸，加里看到自己的兄弟变成这副血肉模糊的模样，受到了巨大的打击，一时间失去平衡跌到在地。
“他是个勇敢的人。”杰弗里说，“直到死去的最后一刻，也没有停止斗争。”
“不，根本不是这样。”加里撕心裂肺地哭喊着，“积雪阻挡了我们的退路，我们本可以逃掉。”
“太难看了。”霍尔瞥了他一眼，“给我记好了，小子，你现在是除掉邪恶怪物的英雄，你要受万人的称赞，享永世的美名，别给我摆出一副懦夫的表情。”
“我情愿自己不是什么狗屁英雄。”
少女们站在芬里尔的额头前，正为深陷其中的神枪发愁。兰莉娅还想继续用这柄枪，于是她们合力握住露在外面的半截枪柄，一边用力往外拔，一边用脚踹着芬里尔的头骨。
“真是的，倒是给我动一下啊。”
“你究竟是怎么……”
“我怎么知道，回过神来的时候就插进去了。”
“说得这么轻巧……有那样的蛮力倒是把它拔出来呀。”
“我不是正在拔嘛！”
她们最终也没有成功，只得悻悻然地放弃，但兰莉娅并不死心，她突然想到了一个方法。
“对了，我们回去找船匠拿把锯子，把这条狼的脑袋锯开吧。”
“咦，认真的吗？需要做到这种程度吗？”
“难得搞到了把称手的武器，我才不要丢在这里，要不了多久就会生锈的。”
“既然这样的话，那干脆把所有人都叫来，把这条大狗分了吃掉吧。”
杰弗里听到少女们的对话，觉得这是个不错的主意，便转述给霍尔，于是海盗们的首领带着剩余的人返回村落，将他们打败芬里尔的消息公之于众。要不了多久，整个村子的人们倾巢出动，带着他们全部的口袋和刀，轰轰烈烈地前往雪原。
那是极为壮观的场面，屠夫在众多男人的协助下剥去巨狼的毛皮，单是剥皮就花了一整天，流出的血液将整片雪地染红。他们把整块的皮毛切分后进行储藏，用其中的一部分鞣革，制造皮具。
人们将肉切分成小块，分装在袋子里，交给女人和孩子们一袋接一袋地运送，堆放在港口旁的仓库里。他们抓紧时间搭建了许多支架和棚户，用于风干这些肉块。肉块被密密麻麻地吊在空中，像是一片茂密的林子。但这还远远不够，在之后他们便将肉直接铺在地上交给太阳暴晒，或是压在石头下面。
每个人都忙得不可开交，但他们十分乐意继续这样忙碌下去，储存的食粮越多越好，尽管这会招致危险。
莱雅和兰莉娅借着这个机会从造船匠那儿借来了一把长长的拉锯，她们跑到芬里尔的头部，各自站在一边轮流拉动铁锯，花了不少力气才锯开坚硬的头骨，拿回深陷其中的神枪。
少女们找到杰弗里，此刻他正在帮忙搬运切割好的肉块，同众多的人走在一起。
“你们有什么事？”他问。
“我们当初的约定已经兑现。”兰莉娅说，“你们尽可慢慢享受美味的狼肉，但我们得走了。”
“啊，我记得，我当然记着，你们要去东方。”
“不，我们现在改主意了，从这儿往东到不了我们的目的地，我们接下来得往南走。”
“为什么？”莱雅歪着头问。
“那里比这里还冷，我可受不了。我们应该往温暖的地方走过去。”
“这好办。”杰弗里说，“他们打算乘船去北海沿岸贩卖这些宝贵的狼皮，你们可以跟着我们的商船走。”
“那真是再好不过了。”莱雅笑了笑。
“我会替你们同首领说明，我想他不会阻拦你们，可惜我给不了你们任何回报，只能帮你们到这。”
“这就足够了。”兰莉娅说，“不过，有一件事我有点在意。”
“是什么？”
“当时和我们一起狩猎芬里尔的那个年轻人去哪儿了？就是受了伤被你捡回来的那个。”
杰弗里的表情突然变得沉重，兰莉娅大约能猜到一点。
“他死了？”
“对。”
“真是奇怪，当时我们在雪地里没有找到他，还以为他已经逃走了。”
“你们在哪儿找到他的？”莱雅问。
“在芬里尔的尸体下面。”杰弗里说，“他恐怕是在芬里尔倒下的时候被压死的。”
“真是遗憾。”
“他是个坚强的人，在遭遇了巨大的不幸之后，仍旧能勇敢地与怪物战斗，愿诸神善待他。”
“他或许是想在一切结束后再为自己的部族复仇吧。”
“如果这就是支撑他战斗的信念，未免太可悲了些。”兰莉娅如此评价。
“在那样绝望的情况下，支撑你的又是什么呢？”杰弗里有些好奇地问。
“想要保护某些东西的决心……吧？”
少女故作玄虚地答道。
霍尔因为勇敢的举动在部族里名声大噪，他将所有的功劳都包揽在自己身上，大肆宣传自己的英勇无畏，只字不提事情的全部经过。尽管如此，他还是担心别人得知事情的真相，当杰弗里提出要用商船运载两位少女离开之时，他毫不犹豫地满口答应。
他迫切地期望少女们赶快离去，这样一来，悉知真相的人就只剩下他以外的两个人。杰弗里是外族人，没人会听信他的话，而渔夫加里又不敢忤逆他，不再会有人能揭穿他的谎言，除非他自己露了马脚。
霍尔为了同少女们撇清关系，没有为她们送行，只有杰弗里独自将她们送到船上，向她们告别。
“诸神的荣光与你们同在，胜利将常伴你们。”
“愿女神保佑你，勇敢的人。”
“你们两个够了啦——”
人们再一次扬起风帆，不再是为了劫掠。船上的少女们望着渐行渐远的港口，默不作声。莱雅看到天空中盘旋着一只鹰，在人们不经意的时候，自高空俯冲而下，叼走了一块肥美的肉。
“他们的财富将会被掠夺。”她说，“就像他们曾经掠夺别人那样。”
“是啊，现在附近的人们应该已经听闻了他们的事迹，不出意外的话，腐蝇正嗡嗡地朝着他们飞来。”兰莉娅附和道。
“他们只得自求多福。”
“安心吧，他们可是每天都会求神保佑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