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暴的风雪在皎月的照射下缓缓退去,藏身于洞穴当中的一行人将近要被冻僵,他们甚至拾不到任何生火的材料,只得靠着彼此的身体抱团取暖。
男人们挤在一起沉沉睡去,鼾声震天,吵得兰莉娅愤恨地捂住耳朵。在黑夜到来之际格外亢奋的小猫却守在洞口,摇起尾巴。
今夜是圆月,对于猫族而言是每月中最重要的日子,莱雅望着月亮,回想起先前的诸多事情,一时间感慨万分。
“风雪是什么时候停的呢?”兰莉娅问。
“不久之前。”莱雅答道,“我还以为暴风要一直持续下去。”
“该叫醒他们了。”兰莉娅说着,从地上爬起来,“若不趁现在出发,我们得永远被困在这里。”
兰莉娅冲着杰弗里的后背踢了一脚,打断了他的美梦,他以为芬里尔发觉了他们的所在,要在他们睡着的时候将他们全部送进肚子,吓得弹跳起来,手足无措地望着一脸冷漠的小小少女。
“怎么了?”
“把他们全部叫起来。”兰莉娅以不可置否的命令语气说道,“风雪停了,我们得走了。”
“我的大人,你差点把我吓死了。”
杰弗里抱怨着,转过身推了推沉睡中的霍尔。
“嘿,头儿,醒醒,我们要去猎狼了。”
男人们醒来后做的第一件事是将剩余的食粮清空,他们不肯饿着肚子死去。
“可惜没有美酒。”霍尔说,“否则就真的死而无憾了。”
“我们酒全都喝完了?”杰弗里问。
“今年压根就没人酿酒。”农夫罗布说,“粮食都快不够吃了,哪儿还有余粮酿酒。”
“说的是。”杰弗里说,“来年一定要喝个够。”
“愿诸神庇佑。”艾尔索普举起手,“我们定要在英灵殿畅饮。”
“得了吧,我还是想喝人世的美酒。”
他们将剩下的面饼与鱼干一扫而空,重新戴好头盔,拿上武器走出洞穴。
人们并不清楚芬里尔的习性,只是知道这头白色巨狼所过之处会掀起狂风暴雪,他们不知道为何风雪会在这夜里消退,只能趁着风雪没有作乱的时机匆忙前进。
苍白的月光为他们照路,漫天的繁星为他们指明方向,他们当然知道如何利用星空,他们在茫然无际的海洋上同样要依赖这些闪亮的星星。
漫长的步行不知持续了多久,他们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巨狼芬里尔。
身长超过三十二英尺的白色巨狼孤独地矗立在宽广的雪原中心,即便距离它三百英尺左右的距离也也能看得清清楚楚,它是那样的巨大,让人们觉得自己是无比的渺小。
狼是群居的动物,可是这片雪地里却只有这么一头白狼,它显得那样孤傲,仿佛掌控极寒世界的孤高帝王那般。
芬里尔坐在雪地上,将身体竖直,尾巴平躺在雪里,高仰的脑袋虔诚地凝视着天空中的圆月,那样的动作令兰莉娅马上想到了莱雅,在不久之前,她身旁这只白色的小猫还在做着和芬里尔同样的动作。
“看来你的宿敌和你们有同样的嗜好呢。”兰莉娅打趣地说。
“圆月的确是极美的。”莱雅笑了笑,转而沉下脸,接着便开始拉动弓弦,“要上了哦。”
猫族的少女朝着天空抛射出第一支箭,男人们看到她发出的信号,立刻将队伍散开。他们明白以往的密集战术在这样的地方毫无作用,他们仅仅只有八个人,就算组成人墙,也不足以抵挡白色巨狼的一次攻击。
第一支箭落到了芬里尔的尾巴旁边,插入雪地之中,攻击惊动了芬里尔,随即空气开始快速流动,形成了风,打落了莱雅接下来射出的箭矢。
芬里尔迅速朝着莱雅的方向突进,但随即耳畔传来的噪音干扰了它,它的视野余角发觉男人们在用斧头和长矛拍打盾牌,发出的噪音令它烦躁不已。芬里尔便在中途转变了方向,朝着渔夫兄弟扑了过去。
兄弟两人将盾牌架在肩上,眼看着体形巨大的白狼一步步向他们逼近,他们的双腿在发抖,然而深埋在雪地里的小腿却有效地阻止了他们逃跑,芬里尔的利爪就要将他们撕碎,恐惧令他们闭上了眼睛。
下一秒他们听到惨烈的悲鸣,滚烫的液体溅到他们脸上。
他们睁开眼睛,看到一支箭插在芬里尔的脖子上,兰莉娅不知是在何时跑到了巨狼脚下,举起神枪朝着它柔软的肚子用力刺去,感受到疼痛的芬里尔怒不可遏,猛地一挥爪子便将兄弟二人打飞到远处。
紧接着,在兰莉娅还没将神枪拔出来的间隙,芬里尔高高跳起,扑到兄弟二人面前,他们还未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其中一人就被芬里尔活活吞了下去。幸存的另一人被这种阵势吓呆,他只能无助地坐在雪里,目瞪口呆地望着自己的兄弟被巨狼的利齿绞碎。
兰莉娅用尽力量,终于把枪头拔出,并将它的皮肉扯开一块,大量的炙热血液喷溅到兰莉娅的身上,将她彻头彻尾地染红。
在兰莉娅发动下一次刺击之前,芬里尔敏捷地跳开,躲开了她的攻击,接着巨大的白狼仰天长啸,刺耳的叫声把所有人都震倒在地,甚至连莱雅的箭矢都被震声打偏。
可怕的声响让所有人都产生了退却的念头,但他们还来不及逃窜就得迎接芬里尔的下一次攻击,恐怖的巨狼盯上了它眼前的猎物,并向其发起冲刺。背对芬里尔,丢下了盾牌的农夫罗布被狼爪巨大的重量压倒,碾过,当场成为了一滩血肉模糊的东西。
杰弗里和霍尔抓住这个机会,用他们的斧头砍向芬里尔的后腿,他们的斧头嵌在皮肉当中,迫使他们被快速奔跑的巨狼拖行,划出两道长长的痕迹,同滴落在雪地里的血液轨迹平行,他们连忙松手,这才没有被一直拖着走。
化作血雾,突然现身于空中的兰莉娅高举着她的神枪,借助下落的冲击将枪头深深地刺了进去,她分明感觉是刺到了脊椎,坚硬的骨头在阻碍她进一步往深处造成伤害,她还没来得及做什么就被芬里尔从背上甩下,重重地摔到地上。
“没事吧?”
莱雅见状迅速从积雪中辟出路,来到兰莉娅身边。所幸积雪为兰莉娅提供了缓冲,她没有受到太大的伤害,但莱雅依然能看出来她的气色不太好。
“没事,只是魔力稍微有点不太够用,真羡慕那头狼啊,怎么折腾都不用担心。”
“你已经好几天都没吸血了,吸我的血吧。”
“不。”兰莉娅挣扎着从莱雅的怀里站起来,“我不需要。”
芬里尔不知是什么时候已经来到了她们面前,高大的身影将月光完全遮蔽,莱雅伸手想要从她的行囊中拿取炼金药水,却摸到一个冰冷坚固的东西。
白色的小猫突然想起来她的宠物史莱姆一直躲在里面,史莱姆体内有大量的水分,在这样寒冷的地带只会发生一件事。
毫无疑问,结冰的史莱姆封住了她的行囊。
“骗人的吧——”
令人绝望的庞大白狼向她们逼近,兰莉娅摆出了要殊死一战的架势。杰弗里和霍尔从艾尔索普那里拿来投枪,用尽全力向芬里尔掷去,投枪扎在芬里尔的外皮上,随着白狼的奔跑一齐上下摆动,被刺伤的芬里尔越跑越快,径直朝着少女们扑去。
“就是现在!”
莱雅和兰莉娅合力将神枪架起,在芬里尔巨大的狼爪即将着地的瞬间,枪头扎进了它的脚爪,并随着身体的下落进一步推进。少女们不但没有被狼爪压扁,反而将神枪将近一半的长度送入了芬里尔的前爪,芬里尔疼痛难忍,在一时间失去平衡摔倒在地,巨大的身躯轰然倒地,引起地面强烈的震动,再次将所有人震倒。
这是绝好的机会。
在兰莉娅试着用力拔出神枪的时候,男人们一哄而上,举着长矛冲了上去,他们瞄准的是白狼柔软的腹部,只有攻击那里才能造成有效的伤害。他们划开了芬里尔的腹部,露出血红的脏器。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忍受着巨大痛苦的芬里尔突然跳起,紧接着狂乱的冷气流卷起遍地的积雪向他们袭来,令所有人都不能睁开眼睛,他们失去了平衡,身体被飓风刮起至空中,随后重重地摔在地上。
风雪几乎要将他们的躯体掩埋,让他们长眠于此。
兰莉娅凭着仅存的意识拄着神枪站了起来,她看到怒不可遏的白狼在呼唤风暴,她看到男人们的身体被雪埋了半截,她看到莱雅倒在她身边,高高地举着左手。
“用我的血……一定要活着回去……”
兰莉娅突然觉得某种情感占据了她的脑海,于是她握住莱雅的手掌。
“我们会活下去的,一定会,我要带你去看帝国的首都,陪你去遥远的东方,去看这个世界每一个角落,所以说……”
莱雅没有回答她,她只感觉到握住的手在变得冰冷。
“不要死——”
风雪停下的那刻,芬里尔看到一个渺小的少女拖着长长的神枪在行进。
在洁白的雪地里,鲜红的她是那样醒目,殷红的魔力包裹着她的身躯,好似一件别致的宫廷礼服。她的右手举起长枪,架在肩上,左臂摆开,坚定的目光瞪着白色的巨狼。
“如果你真的是传说中的神枪,那就给我贯穿吧——”
少女的嘶吼声伴随神枪飞出,在空中划出一条银色的光束。
而后,夜空被黎明的光辉撕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