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第一次在这个世界睁开双眼,我看见了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的景色。
一片璀璨……
那是双眼,一个女孩子的双眼。
在我第一次看见了满月时,我终于明白了,只有将那双眼睛形容为月亮才勉强不会玷污那轮璀璨的金色。
她是我的姐姐,也是我为数不多的亲人。
在德意志对世界宣战前,就已经开始了“战神”计划。具体内容就是,制造出远超人类极限能力的强化人。
负责“战神”计划的是那位无名的上将,仿佛除了元首,没人知道他的名字。但是他的名号却广为流传——“操纵者”。
他,也是我的“父亲”,当然是名义上的,不过这个说法也不过分,“操纵者”无妻无子是千真万确的。
就是这个神秘的男人负责整个“战神”计划,而姐姐就是第一批强化人,当然,并不是一型强化人,只是第一种可以存活的,这种强化人在德意志高层被称为“征服者α”,设计标准是正常人身体机能的三倍,也就是说,如果一个没有特殊训练的普通人可以举起一百公斤的物品,征服者α就可以轻轻松松举起三百公斤的物品。
这种强化人的优点是可以进行基因改造将大规模的战士改造成德意志真正的征服者大军,可是缺点同样明显——寿命变为原来的三分之一,和获得成正比的研究成果显然不能让元首满意,于是就有了我的诞生。
我诞生于意外中。
我所属的“征服者β”的设计标准是正常人二十倍,但是经过大量实验发现仅凭基因改造是不可能将人类极限突破到如此的变态的,于是“操纵者”提出了“人造神”的计划——也就是通过不为人知的手段刺激卵细胞而与人造的精子“神种”结合,让受精卵彻底蜕变。
“操纵者”的计划甚至是太过疯狂,谁也不知道仅凭德意志现有的技术能否成功,军部也不敢贸然投资这项计划,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元首亲自发出通知——他同意了。
“操纵者”这个疯子般的男人对于军部的大力技术援助毫不在意,只是自己带领科研小组进行研究。
将人类极限提升二十倍,可能吗?
谁也不知道!
但是,我就这样出生了,甚至连代孕母体都没有的出生了。
“操纵者”选出了在第一批“征服者α”中最出色的一个女孩作为我从小开始的陪伴者,而他自己却无影无踪,因为,“征服者β”也就是我并不完美,不光造价可以顶上一艘驱逐舰,而且成活率低的可怜,由于没有母体,哪怕是“人造神”也极为脆弱,据姐姐所说,“征服者β”一共研制了近万个胚胎,但是只有我一个成活,至于为什么不植入母体,是因为如果植入母体,“人造神”可以在十天之内完全吸取母体所以养分,导致母体和“人造神”一起死去。
选择体外孕育的后果就是成活率底下,哪怕我已经成活,也极为瘦弱。
福玻斯,这是姐姐给我的名字,也许是因为强化人的缘故,我的眼睛也是金色的,不过和姐姐那种璀璨的暗金不同,我的是那种足以称之为辉煌的灿金,如果姐姐的双眼可以称之为满月,我的双眼就是天空中最亮的恒星——太阳。
因此,我就有了福玻斯这个名字。
姐姐教会了我一切,对人,对物,对事,在这个连呼吸都可以闻到硝烟的德意志,她犹如橄榄树一般,为我塑造出一片纯净的天地。
我没见过几次“操纵者”,对于他印象最深刻的一次就是我十六岁那年,十几年对我不闻不问的他回来了,看着已经和他差不多高的我,什么也没说,只是看着姐姐在叹气。
那天晚上,我收获了第二个亲人——父亲。
我没有任何波动,因为对我来说,姐姐就足够了,哪怕一辈子和姐姐活在这个隶属于军部的大宅中,受着名为监护的看守。
姐姐倒是很高兴,我到很久之后才明白为什么,大概,她是在为我高兴吗?
那个男人在那天晚上和姐姐说了很多话,我就静静地听着,直到歪倒在沙发上沉沉的睡去。
下一次见到他,就是那个让我撕心裂肺的日子。
姐姐,永远的离开我了。
那世间最美的明月,再也看不到了。
我为数不多的亲人,被无情的缩减了。
我明白了,姐姐知道自己快要离开了,但是放心不下我,所以在那个男人认我为义子时才那么高兴吗?她明白这个男人虽然冷酷,但是人品还是好的,只要是他答应认我为子,绝对不会对我放任不管的。
算起来,姐姐比我大五岁,她是在我23那年离开了,她才28吧。
姐姐……
我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看着姐姐璀璨的双眼失去神采。
而那个男人也赶了回来,他只是站在我身后,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
焚化炉中仅余一撮灰烬,由于是强化人的缘故,身体中可以残余的无机物少的可怜。
那个男人仅仅是拍了拍我的肩,哪怕是强化人的我也被他厚重的手压的肩膀一沉。
“代替她活下去,”那个男人把装有姐姐余烬的水晶瓶系绳挂在了我的脖子上,“不要辜负她给你的名字,福玻斯!”
……
一片冰凉刺骨,哪怕身为强化人,我也打了个哆嗦。
不远处的近海,一个身影凄美的下沉着……
她是希佩尔级重型巡洋舰二号舰——欧根亲王号。
也是,第二个让我想起满月的人。
由白鹰开始的研发的“心智魔方”很快被各国破解,将心智魔方安置入军舰就能制造出超强的兵器。
舰娘这个称呼虽然很美,但是你想想一个女孩子拥有战舰的火力而且拥有人类灵活的身手,那么还会感觉美吗?
至少战争本身不会更美,只会更残酷!
及膝,及臀,及腰,及胸,及颈,最后没过头顶。
我只有一个念头,抓住她,把她救上来!
因为我不想,让世间的又一轮满月染上黑暗。
铁血指挥官这个官职对于德意志应该是很重要的,毕竟德意志的铁血舰队可是精英中的精英。可是那个男人却让我来到了这里。
他的话带着让我绝对无法反驳的能力。
“铁血指挥官这个职位,你去当,她死了,你就当散散心吧。”留下这句话之后,他就走了。
至今还能想到我第一次踏出那个大宅时的不敢相信,这个世界真的像姐姐所说的那样,无比广阔,而且,还有比脚下的陆地还广阔的海洋。
而在名为“Z23”的驱逐舰舰娘的带领下,我来到了铁血舰队,那个足以让我铭记一生的地方。
“指挥官,这就是铁血指挥部。”Z23指了指毫无装饰的建筑。“当然了,这也是我们的住宅。”她拍了拍金属大门。
我点点头,那时我的心真的是很乱。
可是,我真的庆幸没错过这一次机会。
皮鞋落在指挥部的地板上,咯哒咯哒的声音让人感觉莫名严肃,我看着如同酒馆一样的大厅以及那些姿态各异的舰娘。
“这是我们Z系驱逐的大姐,Z1。”Z23介绍,而那个大姐也就是Z1站起来对我伸出了手,我握了上去。
不出所料的力量试探。
异于常人三倍力量的舰娘怎么可能是我的对手?
我试探着加大了握住Z1手的力量,然后静静地看着Z1开始变化的表情。
Z1没有掩饰,不到五个数的时间就直接龇牙咧嘴的呼痛,我立刻放开了手。
“没事吧?”我问。
Z1甩了甩手,摇头,然后拉过了Z23嘀咕了几句,Z23看了一眼我之后,看向了角落。我有一点好奇,追随目光看去,那是一个瘦弱的身影。
告别了Z1和一群Z系驱逐,Z23带着我继续前进,Z23仿佛要对我说什么,可是她想了想,还是没有说出口。
紧接着,我见到了俾斯麦和提尔比茨。
冰冷的犹如阿尔卑斯山脉的积雪一样。
走了很久,也见到了很多舰娘,无一例外的皆是精明干练的女孩子。
沉默寡言的斯佩伯爵,骄横跋扈的德意志,狂傲不逊的齐柏林,沉稳严肃的沙恩姐妹……
“前面就是铁血舰队所属的希佩尔级重型巡洋舰了。”Z23长舒了一口气,看她那副解脱的样子,看来只要是见过希佩尔级的几位舰娘,就完成了巡视吧。
“希佩尔,这就是新来的指挥官。”Z23领着我走了过去,并且对着坐在沙发上的二人之一的金发女孩说着。
“哈?你就是指挥官吗?巡视港区还要Z23带路,你是笨蛋吗?”希佩尔掐腰。
可是我却丝毫没有反应,因为我看到了另外一个坐在沙发上的舰娘。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欧根。
可是那副相貌,却那么似曾相识。
银白色的头发,随时挂在脸上的寂寞,精致一词才能形容的容颜,以及,那犹如无霭夜空中的满月一般璀璨的眸子。
“姐……姐……”我死死的咬住嘴唇,这不是姐姐,姐姐已经死了,已经死了,她已经离开了,永远的离开了。
我已经看见了欧根左额前那缕垂落的鲜红。
姐姐,是绝对不会把自己的头发染上鲜红的。
姐姐告诉过自己,她这辈子最厌恶的颜色,就是鲜红。
因为,那是血的颜色。
“喂,你要盯着欧根到什么时候?”耳边传来希佩尔不满的呼喊,我回过神来,淡淡的看了一眼希佩尔,随后低下了头,对欧根伸出手。
“初次见面,如果刚才我有所失礼,还请多多包涵。”我沉声说。
“无所谓哦。”手被轻轻握住,随即松开。“反正,除了任务之外,你也和我没有任何交集,不是吗?”
淡漠的声音夹杂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情感,我瞬间就如同被数十根长矛穿透身体一般。
“抱歉……”我只能在牙缝里挤出两个字,然后飞快的跑出去。
我不想,多待在这里一刻,这个拥有噩梦的炼狱。
“指挥官!等等我!”Z23的喊声传来。
姐姐,姐姐,我好想你,真的很想你。
我攥着水晶瓶,想要用力,却怕我的力量会捏碎它。
这毕竟是她最后的痕迹。
撕裂,破碎,也许这就是我的命运吧,我想要逃出去,可是那个和我一起约好了的人,已经不在了,不在了啊!
“啊啊啊啊啊!”剧烈的疼痛从喉咙传向大脑,我的泪却混着悲痛落下,砸在地上,溅起灰尘一片。
腥涩与火辣已经让我的嘶吼已经到了极限,但是这还不够,不够,怎么能够!
怪我,为什么,为什么我的力量如此微薄!为什么如此微薄?
“为什么!!!”已经不是我的声音了吗,无所谓,模糊中前方是一片灰黄,用左手轻轻的把水晶瓶按在胸前的同时,右臂死死的砸出,砸向那片灰黄。
疼吗?
当然。
不过,如果这一点疼可以分散由于内心的撕裂而触发的信号,我宁愿把自己砸到粉身碎骨。
血一滴一滴的落在地上,和泪混在一起,和灰尘混在一起,也和我的悲伤混在一起。
“指挥官!指……”随后跟来的Z23傻傻的看着我。
“哦,等一下。”大约三个数之后,Z23终于反应过来,跑向旁边的一个小房子。
“一定要小心啊,伤口感染可不是闹着玩的。”Z23看着我拳头上的伤口,不住抱怨着。“没什么。”
“指挥官……你真的是人吗?那么大一块花岗岩啊,那可是为了雕刻石像准备的,一拳就打碎了。”Z23为我包扎好伤口后,望着一地的碎片,倒抽了一口凉气。
“我……也不确定我是不是人。”我抬起右手,握了握。
Z23只是看了看我,什么也没说。
“呐,指挥官,明天就是正式上任了,请多指教。”与Z23在一个岔路分别,我来到了我的指挥室,宽敞,整洁,带着一股干练的劲头。
夜晚降临,当我睁开眼睛,已经是第二天五点了。
等待着“秘书舰”到来的同时,我也整理着文件。
据Z23所说,上一任指挥官是因为实在受不了铁血舰队中脾气各异的舰娘,离职之后,就一直没有人担任此职,因为通过上一任指挥官,海军高官们都不想因为自己管辖的舰队丢了性命。
毕竟一言不合掏出380舰炮的女孩子,谁都不会想要靠近吧?
开门的声音传来,我抬头望去,却愣住了。
为什么是她?
“指挥官,我是希佩尔级三号舰欧根亲王,从今天开始我就是你的秘书舰了。我的不破之盾,就交给你了。”明明没有任何表情的脸却因为不经意间吮吸手指而变得莫名可爱。
我在想什么。
我只能点点头,应该是她对我感兴趣了?毕竟看到她第一面时我只能感觉到四个字——“漠不关心”。没错,是对所有的事情漠不关心,仿佛整个人被掏空到只有一层皮囊,外表之下满是空虚。
就这样,就这样。
如果,如果今天不是因为……
绝对不会让它发生!
今天,这个意外弥漫着战火的一天。
今天是姐姐离去的两周年。
一周年那一天,是我一个人孤零零的坐在后山上,就静静地等着月亮升起,然后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
现在想想,Z23她们可能找了我一天。
二周年,却并非那么晴朗啊。
层层的云翳遮蔽了天空,看不清那蔚蓝的一切。
而她,如同闪光灯一样照亮了一切,却太过闪亮。
我见到欧根时,她一身白色礼服,最让我在意的是她那缕头发,不知为什么已经染成了银白,白到刺目,刺到我的心里,原本小心翼翼拼接的伤口被无情的挑开,感受着刀尖的冰凉。
冰凉泣血对应着她的无措,她应该是被别人包装成这样子吧?毕竟她不是那种女孩。
……
“指挥官,我喜欢你哦!呵呵,骗你的。”
……
她那没有表情的脸上却惊人的绽放着各种情绪色彩,她对我愈加接近,我愈加想要逃跑。
我怕,我真的怕。
怕她走近后因为极其相似的面孔抹去了姐姐的曾经。
怕她在我不知道的某一天也会突然离去。
我甚至不知道两轮满月是否会被我归于同一。
月亮只有一轮,我的心也只有一个,我怕,我怕我分不清,从而不知不觉间抹去了某轮圆月的光华。
当我跌跌撞撞跑出去,蓦然回首,她仿佛呆呆的站在那里,眼角闪过的一丝,应该是我看错了吧。
一个小时前,当我鼓足勇气回到指挥室,却发现空无一人,原本应该等待我的欧根也不见踪影,抄起桌上的文件,我却在下一瞬间冲了出去。
“紧急电报:破译塞壬密电:今晚七时袭击铁血舰队,获取实验素材。”
……
欧根……欧根……
我看着她已经沉没的身影,奋力游了过去。
拨开映射着鲜红的水面,我潜了下去。
为什么,为什么要一个人来?
为什么不去找其他人?
为什么?
我在黑暗的水面下找到了她。
纯白的礼服已经有一点破烂,多处还有丝丝绯红的血迹。
欧根!我无声的喊着,试着用力抓着她的手。
她仿佛察觉了什么,睁开了眼睛,满是惊讶。
“指挥官?为什么你来了?”可能是舰娘的缘故,她可以在水下发出声音。
我没有回答她,只是用力拉着她的手,想要把她拽出水面。
“指挥官,放弃吧,不可能的……”欧根瞬间觉察到了我的意图,“希佩尔级二号舰的舰装重6.5吨,除了我没有生物可以拉起来的,何况,这还是水下……”
6.5吨……
我仔细想了想,随即点点头。
松开手,我向上游去,回首望去,欧根笑的那么凄美。
加快速度,我浮到了水面。
流弹划过天空,染红了海水,也把塞壬的舰船染上火焰的色泽。
原来如此,她们已经来了吗?
那我就放心了。
努力的大口呼吸,确认吸足空气之后,我闭上眼,扎入水中。
6.5吨吗?
我又看见了她,脸上挂着大海般的沉静,仿佛已经知道了自己将会与大海融为一体。
接近,接近了。
我背对着她,双手从肩部向后抓住了她的胳膊。
用力!
“指挥官!为什么你又回来了?”
用力!
“放开我吧,会拖累你的。”
该死,我可是人造神!给我起来!
“指挥官!”她的声音已经带着哭腔。
给我起来!
我的血液仿佛在瞬间沸腾了周围的海水,重量渐渐堆积在我的腿部。
绝对,绝对,绝对不会让月亮,不会让她在这个绯红的夜晚染上污秽!
我已经错过了,这一次,不能再错过了,我不懂医术,我救不了姐姐,但是作为强化人,作为唯一的“征服者β”,作为人造神,作为被称之为福玻斯——那神话中照耀万物的太阳神,我有,我有这个星球上生物所能达到的最强力量。
姐姐,请保佑我。
给我起来!!!!!!
舰装离开海底荡起一片灰烬,周遭视线一度变得模糊。
疼……
无论是架着欧根的手臂还是承载重量的双腿。
脚部也因为重量陷入泥沙中。
还好,这里是浅海,足够了,足够了,有这份力量的话。
至少,我能让她活下来。
……
汗水侵染了大海,把所经之处变得滚烫,我的喉咙传来火辣辣的感觉,不过还好,快了,快了。
我看到了,水面,鲜红的水面。
虽然,氧气已经不够了。
大脑逐渐因为缺氧而昏昏沉沉,但是,但是!
“呼呼……”我用嘴巴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尽管空气掠过喉咙会带给我刀割一样的痛感。
“欧根……”我的嗓音已经完全变了。“你看,我们出来了。”
“指挥官……”后背离开海水,我清楚的感觉到,一滴一滴的热泪滴在我的背上。
“我不值得你这么拼命……我只是,我只是……”
我知道她要说什么,她今天的那份打扮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她长得和姐姐很像。
“闭嘴。”我吼出来。
“指挥官……”欧根说不出话来。
“你跟我说过吧?你的不破之盾,交给我了。”“可是,我只是一艘重型巡洋舰,你作为指挥官的才能却……”欧根作为秘书舰,很清楚军部发来的一次次嘉奖。
“因为你的人,这个理由足够吗?因为你和姐姐一样在我的心里分庭抗礼了,我的心里有着两轮满月,足够吗?”
终于,海水到了我的腰间。
“……明明可以等到战斗结束再……”
“万一你在此之前已经窒息怎么办?万一你被塞壬捞去做实验素材怎么办?”
我的步伐越来越缓,我明白,我已经到极限了。
这具躯体没有半路溃散已经很不错了。
“轰!”一发主炮炮弹落在不远的海滩,飞溅的碎石打在了我的身上,变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我双膝一软,狠狠地跪在满是碎石的海滩。
碎了吗?
已经结束了吗?
“指挥官!”欧根惊呼,离开了海水,她已经可以活动自如了。
我推开了她的搀扶。
“欧根,走。”我沉声说。
“不……指挥官。”欧根哭泣的样子我真的是第一次见。
“走,我已经走不了了,你快点走,哪怕为了给我找医护人员 。”欧根的状况很糟,无法战斗的她一旦被塞壬发现就彻底完了。
“我,我知道了,等我……”欧根声音颤抖,慌忙的转过身体,奔向港区。
而我却在这一瞬间,看见了一发主炮炮弹飞来。
扑向她!
“轰!”耳朵已经完全听不到声音,后背是如同烧起来般的剧痛。入目,只有欧根微张着嘴却用手死死的捂住,不让自己哭出声来,而两行清泪却无法掩饰。
想要用尽全身力气翻过身,却做不到,后背仿佛不是自己的,根本无法用力。
“抱歉,欧根。”我尽量大声的说着话,因为我根本听不见声音,我也不知道她能不能听见。
“爬出来,离开。”
换来的确是她拼命摇头,嘴里呼喊着什么,可是我却听不清,看着嘴型,应该是“我不走”。
就这么僵持下去吗?
“我不走,我不走!”我终于可以听见声音了,原来鼓膜没有破损吗?“如果指挥官倒下了,我怎么可能还有理由活着。”
“欧根……”我用力伸出一只手摸了摸她的脸,却把她的脸染上了血污,也把那一缕早已被海水冲刷而褪去银白变红的发丝变得更加鲜红。“强化人就是为了守护而生的。但是,哪怕守护者倒下了,守护之盾也绝不能倒下。这是姐姐教给我的,我的盾啊,活下去,代替我,活下去。”
欧根就那么楞在那里,没有动弹。
我一咬牙,收回手,指了指已经残破不堪却依然留存的肩章:“我命令你,欧根亲王,返航,回港,以铁血指挥官的名义命令你,回港!”
欧根开始颤抖,可是她却不得不做——按我说的那样——回港。
看着她狼狈的爬起来,跌跌撞撞的跑远,我笑了出来,渐渐的翻过身,哪怕伤口接触了海滩也毫不在意。却愈加高兴起来。
我看见了,满月。
姐姐离开的那一天就是满月。
去年我一个人躺在山坡看着满月。
今年却躺在海滩。
满天的云翳只有一个缺口,可是月亮就从那里透出皎洁的辉光,照亮了这片海洋。
“姐姐,我好想你,我找到了另一个女孩子,和你很像,却和你不一样哦!
“她有一缕头发是鲜红的,我却不讨厌,那不是血的鲜红,而是善良的心的颜色哦。
“我终于做到了呢,把你和她区分开,你的那轮月亮那么宁静祥和,而她的那轮却如此炽烈温柔。
“真的想看看啊!你跟我说过的烟火。
“那种除了太阳与月亮之外也能在天空中绽放的美丽。
“小时候大宅不允许烟火释放呢,到了港区也不允许呢。
“真想在满月的夜晚,你在月亮上,我和她坐在山顶,我们三人一起看呢!”
我的眼睛已经逐渐想要闭合了,好困啊,是不是要死了?
轻轻的握着水晶瓶,心中轻念:“姐姐,我来了……”
……
……
……
睁开眼睛,如此刺眼的光芒。
这是哪里?月亮上面吗?
我看到了趴在床边的Z23和Z20。
轻轻的动了动手臂,反应却极为强烈,瞬间把被子掀飞了。
“指挥官!”Z23和Z20瞬间清醒了,一脸惊喜的看着我。“指挥官,你终于醒了……”
我不可思议的看着自己的手臂,怎么可能,没有受损吗?明明超出了极限举起了6.5吨的舰装。
正在想着,Z20已经跑出去把医生叫了过来。
我看到那个医生之后,却怔住了。
“是你……”我知道,这是跟在“操纵者”身后的秘书,除了姐姐之外,在大宅中的23年就他见我的次数最多。
“呵呵,福玻斯,好久不见了。也是太过鲁莽了。”鬓角有一点花白的他微笑,用手势示意Z20和Z23先出去。“你的肌肉受到了不可恢复的创伤,是因为极限透支引起的,我已经帮你割除了一部分,然后装上了纲型金属纤维代替了肌肉,虽然会让你的手臂更加沉重,但是力量极限从人类二十倍增加到了三十倍,你还要适应。”他推了推眼睛。
“还有,你的膝盖粉碎程度无法恢复,我只能利用人造材料重塑,但是需要半个月时间来让你的身体适应人造材料,所幸你已经昏睡了两个星期,今天已经是最后一天了,明天你就可以自主行走了。”他指了指我的膝盖。“至于你后背的伤势已经修复了,还有,”他凑近了,贴到我的耳边,“你父亲听说你出事了,立刻拉着我赶来了,现在还在这里,等一下你可能会见到他。”
“父亲……”我不敢相信操纵者居然会为了我在这里一呆就是半个月。
秘书点点头,然后扔下一句好好养伤就推门出去了。
随后,Z23走了进来,在我的要求下告诉了我这半个月发生了什么。
……
塞壬被击退,Z1舰装受损严重,不过已经修复大半了,而其他的舰娘除了欧根亲王的舰装仍在修复,剩下的都修复完毕了。
“指挥官,我是真的没见过那样子的欧根亲王,”Z23说,“当时觉察到炮火,所有舰娘就全部出战了,在提尔比茨和俾斯麦的炮火增援下我们Z系驱逐就在海湾搜索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的你和欧根亲王,才搜索不到一半的海岸线,就发现欧根亲王满脸泪水跌跌撞撞的跑着。”
“大姐(Z1)立刻向她询问发生了什么,但是当时欧根亲王对于大姐的询问毫无反应,只是抓住大姐的胳膊,使劲拉着大姐,嘴里说着:‘救救指挥官,求你,跟我来。’说实话,平时那么淡漠的她居然因为指挥官丑态毕露我真的很吃惊……”
……
我只是让Z23帮我把身体移动到轮椅上,然后就自己一个人划着轮椅出了病房。
回想着Z23的话,心里确是五味杂陈。
“欧根亲王啊,她这半个月一直守在医院,可是上将大人却说什么也不让她守在病房,她就一直待在大厅。这半个月除了换下那身衣服和简单梳洗一下,就没有离开,一日三餐也是简简单单吃一点。”
欧根……
我抿了抿嘴唇,然后划向大厅。
入眼,是一道瘦削的身影散在背后的银发有一点枯槁。
“欧根……”我试着叫了一声。
“指挥官?”身影动了动,回过头,却发现那张精致的面容满是倦意。
我划了过去,而她也站起身,跑向我。
“欧根我……”我刚想说话,却发现欧根已经扑在了我的怀里,轮椅被她一扑,一直后退,带着我们两个,撞到了墙上。
怀里的她在颤抖,温热的泪水撒在我的肩膀上。
“太好了,你没事,太好了……”欧根泣不成声。
“嗯……”我轻轻的答应一声。“可是……”
“怎么了?”欧根抬起头,因为长时间不好好吃饭而有一点棱角的脸上挂着担忧。
“难道是站不起来了吗?没事,以后我一直推着你就好了。”欧根站起身,看了看我的腿。
我摇摇头,抬起一只手,握了握拳头。“欧根,你觉得和一个满身金属气息的人待在一起,真的好吗?”
在我从床上睁开眼睛的那一刻我就感觉到了我的冰冷,那是金属的冰冷,身体不再炽热,已经掺杂了其他的东西。
说到底,我现在就是以生物造就的机器人罢了,只不过碳基生物的框架还在。
“如果我……”我还没有说完,忽然感觉到嘴上多了一种温润的触感。
欧根用她的手指堵住了我的嘴。
一刹那,我感觉眼前的欧根好像是在笑。“指挥官,我的手,有金属的味道吗?”
我的嘴被手指堵住,只能摇摇头。
欧根轻轻的歪头,明明面无表情,语气却是那么温柔:“可是啊,在此之前,我可是一块几万吨的金属块哦。所以啊,无论指挥官变成什么样子,只要你还是福玻斯,我都不会嫌弃你的哦。”
第二天一早,我就被叫醒,入目的是秘书,还有那个男人——“操纵者”,也是我的父亲。
“福玻斯,披上衣服,跟我出来。”男人用沉稳的声音说着,没有一丝感情色彩。
我披上了衣服,运用着“崭新”的膝盖,跟他走了出去。
“这一年多,你的成绩很优秀。”他的开口却让我措手不及。
“可是,你还是有一些鲁莽,这一次我很不满意。”男人第二次开口我却无法反驳。
“你的价值几何,你应该清楚,你姐姐也教过你,而且,你说过,你要为她活着。”男人转过身,指了指我胸口一直挂着的水晶瓶。
“可是……”我顿了顿,“欧根亲王有让我救起来的价值,不是吗?至少一艘重型巡洋舰的造价,比一艘驱逐舰贵多了。”我试图找到救欧根的正当理由。
“不用说了,我知道欧根亲王号的重要性,无论是价值亦或是其他价值。”男人看了看我胸口的水晶瓶,“不过,看来你已经明白了,那就去做吧。”
男人迈开脚步,走向医院,“我下午就回柏林,你自己保重吧。”
我站在那里,没有看他。
从较远处传来他的声音:“虽然对于帝国,重型巡洋舰的价值确实高于一艘驱逐舰,可是,对于父亲,却不是。”
我抬起头,不顾刺眼望着太阳,握着水晶瓶。
我不敢低头亦或是闭眼,因为我怕,我怕泪水流下来。
原本八点钟的港区巡视改成了九点,从医院出来,回到了指挥室,换好军部发放的崭新军服,走向指挥部大厅。
和阔别半个月的各位舰娘稍作交谈询问后,我来到了最里面,也就是希佩尔级重型巡洋舰所处的位置。
希佩尔正在喝着一杯啤酒,不过九点多就喝啤酒,真的没问题吗?不过想了想会被冷嘲热讽的后果,我只是向她点点头问好,然后看向了欧根。
欧根经过昨晚的休息,精神明显好了很多。
“指挥官,这么热的天,要不要一起洗个澡?”欧根第一句话让我的笑容一僵,昨天温柔的她应该不是做梦吧?
通过旁边的镜子,我看到了所有的舰娘视线不知什么时候集中了过来。
“呃……装备保养都没问题吗?”我故意无视了她那句话。
“没问题哦。”欧根依旧含着食指。
我点点头,不知为什么,我感觉如果我继续在这里什么东西就会不保。
“指挥官,等等。”欧根叫住了我,我只能回过头。
“指挥官,谢谢你救了我哦,还有,我喜欢你。”欧根的话犹如晴天霹雳砸在我的头顶。
“你又是在开玩笑,对吧?”我抽了抽嘴角。
她却摇摇头,“这一次是真心的哦。”欧根站起身,向我走来,她每向前一步,我就后退一步,不知为什么,我忽然退不动了,回首一看,却是科隆推了推眼镜,把一个柜子挡在了我的身后……
啊,科隆,我以为你比Z23还正经,没想到啊没想到!
欧根这时已经把我逼到了柜子边,已经退无可退了。
“指挥官,昨天,你可是尝了我的味道哦,嘛,作为交换,现在该让我尝尝你的味道了。”欧根伸出昨天堵住我嘴的手指。
我正想开口辩解,唇上,一种温润的感觉传来。
这一次,堵住我的唇的是欧根的唇。
我睁大了眼睛,看着她,而她那双璀璨的眸子也在看着我。
当她意犹未尽的松开我时,已经过了一分钟了。
周围的舰娘已经开始举杯庆祝起来。
“喂,不要上午就喝酒啊!”我的劝告丝毫没用,连最为端庄冷静的俾斯麦也向我举起了啤酒杯,顺便拍了拍作为老伙伴的欧根的肩膀。
“指挥官,我正在努力的练习着,你能看一下我的成果吗?”欧根的声音传来。
我不自主的侧过身,看向欧根。
下一瞬间,我呆住了。
那是怎样的奇迹啊!
伴随着那轮满月的璀璨,我看见了那抹微笑。
足以在我心中烙印一生的,永不褪色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