躲在被子中,静静地等待着天明。
立在房间墙角的巨大长条皮箱上的金属扣在月光下闪烁着银白色的光芒,莫名地让人安心。
这个结果他早就料到了,也没有很难过,现在心中充斥的心情只是这么多年来一直被压抑在心底的漆黑罢了。
塞恩又裹了裹将要滑落的杯子,看着窗外穿梭在云翳中的皎月。
伸出左手,想要抓住什么,可惜离得太远,也太模糊,他没办法抓住一丝月光,也没办法抓住月亮。
这,也许就是自己的宿命吧?
可笑的是,自己的名字都是一位修女给自己取的,自己只知道自己的故乡,自己的父母是什么样子的,自己脑海中没有一点印象。
连自己父母理所应当赋予的东西都没有,只能在月光下哀叹着自己的宿命,脑中回想着根本不属于父母赋予的名字,这也许是世界上最可笑的事情了。
勾起嘴角,却不知道该露出什么表情,自嘲还是难过?悲伤还是痛苦?
最后只能叹一口气,把叹息消散在月色下。
塞恩·弗莱尔,你真可笑。
可惜没有人会因为自己笑得出来。
连一个愿意去嘲笑自己的人也不曾有过……
……
我走在铁血的街道上,周围很冷清,一家店铺也没有,甚至连其他人都没有。
忽然,有一个声音叫住了我。
“孩子,过来,到这里。”一个相貌平平的中年男人对自己招了招手,不知道为什么,我仿佛被蛊惑一般,只能一步一步走过去,无法拒绝。
“请问您找我有什么事情?”我不知道我这个只有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有什么可以吸引这个中年人的。
“你,要去维希教廷任职海军指挥官吧?”男人笑了笑,把他的眼镜摘了下来。
“你……你怎么知道?”我一下子开始警觉起来,退后两步。
“别害怕。”男人用手帕擦了擦自己的眼镜,然后又戴上了它,“我不是铁血的人,我也清楚,你也不是铁血的人。”
我依旧警戒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好了,年轻人,我想拜托你一件事。”男人的表情严肃起来,眼睛微眯,看着我。
我咽了一口口水,还是没有说话,等待着他的后续。
“我是鸢尾的红衣主教,不过现在因为某种原因不能出现在公众面前,我需要你去拯救一下鸢尾的孩子们。”男人从衣服口袋中掏出一个金色的印章,在我面前晃了晃,确认我能看见。
不知为何,在他掏出印章的那一刻我就已经相信了他的身份,我没有打断他,继续听着。
“不过我需要你去救的是一群很特殊的孩子,”男人看了看周围,顿了顿,“你听说过舰娘吗?”
“舰娘?”我睁大了眼睛。
我承认我见过,我曾经被带去参加过一次演讲,场面很大,一个年过半百的男人在台上奋力讲着,而男人右边不远处有一个女人格外引人注意,她的那一头淡金色长发很漂亮,而且她身上的气质与众不同,硬要说,那是类似于岸防炮的味道,不,是舰炮吗?也不对……
“对,舰娘,你应该知道,在戴高乐将军撤离鸢尾的时候,很多舰娘被留在了鸢尾的港口,我想要你去拯救她们。”男人神色愈发凝重。
“我?开什么玩笑,我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已。”我摇摇头。
“不过我也实在想不出来可以有谁可以拜托了,这件事情,只能交给你了。”男人叹了口气。
我听说过鸢尾的现状,也许现在应该称之为维希教廷,维希教廷现在是一盘散沙,贝当将军的大力施压让维希教廷军民怨愤,苦不堪言,可是奈何所有的维希教廷舰娘被扣留在港口,无法追随戴高乐将军的脚步维护鸢尾的自由。军队内部两极分化,国家系统陷入半瘫痪状态,完全变成了傀儡政府。
“那……”我思考了一下开口,“我应该怎么做呢?”
男人眼神中闪过一丝欣慰,“我会给你一件威力极强的武器,甚至可以威胁到身着舰装的舰娘的安全,不过它的副作用也极大,甚至会因为触发而让你的右臂粉碎性骨折,不过有了它你就可以保护那些鸢尾的舰娘了,你愿意吗?”
“我愿意。”我的回答很坚定。
“好,”男人取出一张图片交给我,然后勾了一下我的肩膀,让我跟他走。
“皇家高层肯定会采取行动,你只要瞄准这个目标,然后……”
……
推开被子,凝视天花板,塞恩就这么躺在床上,也没有动。
“主教大人……”塞恩轻轻念着,视线转向了墙角巨大的皮箱,然后又从抽屉中取出一张照片,看了看。
金色的长发,娴淑的面容,斜戴的帽子,以及四门巨大的381舰炮。
“胡德吗?”塞恩把照片塞进抽屉,伸出右手举起,攥起了拳。
“我可以办到吗?不,我必须办到!”
“我失去了家,也不能让她们也失去家,我失去了一切也不能让她们失去一切。”
“主教大人,我会办到的。”
……
行走在港区,看着寂静的码头,又看了一眼不时路过的铁血士兵,塞恩皱了皱眉头,走向教堂。
教堂可能是那些维希教廷舰娘最后的净土了吧?因为很少有铁血人员会前往教堂,她们也可以在那个并不算宽阔的空间感受到一丝不被监视的自由。
还没走到教堂,刚刚抵达教堂外的花园,三个舰娘迎面走来,看到塞恩之后原本还算是有些笑容的脸立刻冷漠起来,绕开了塞恩。
连招呼都不打一个吗?
不过他来这里将近一个月了,也习惯了。
记得他刚刚就职的时候,本应该站在演讲台上说几句话,但是下面的舰娘已经开始不耐烦,甚至有一些已经对自己怒目而视了,仅仅不到一百个词语的演讲,却是在铁血士兵持枪镇压下完成的。
现在算是情况缓和了一些?也不算吧,塞恩相信如果她们的武器和舰装没有被收缴的话,肯定会一发舰炮打过来的。
嘛,姑且祝她们巡航顺利吧,四个小时一换班还真的是辛苦她们了。
塞恩摇了摇头,轻轻打开了花园被关上的小门,走了进去。
花园本来是没有人打理的,不过这些舰娘自行进行了枝叶修剪和鲜花培育,所以整个花园还算是不错的,最起码不像这个城市里其他的教堂花园一样残破不堪,无人问津。
走了几十步,穿过树篱,就可以看见教堂的屋顶,上面巨大的十字架虽然已经年代久远乃至于掉漆了,但是还是让塞恩感到心中一片宁静,他轻轻吐了一口气,向十字架微微躬身敬礼。这是他这个从小从未信奉过神明的人能施以的最高崇敬了。
不过自己是在敬畏神明还是在追随主教大人,塞恩也说不清。
“怎么又是你?”一个夹杂着明显厌恶的声音传入塞恩耳朵,不过声音听起来相当稚嫩。
抬起头,是一个一身白衣的小女孩,这个女孩塞恩见过,而且印象还很深刻,因为当时自己演讲的时候,近乎所有的舰娘都对自己或多或少抱有敌视态度,只有这个女孩子靠在另一个女孩子的肩膀上,一直在呼呼大睡。
如果没记错的话,她应该是空想级的恶毒吧?
塞恩看了看恶毒手中的修剪枝叶的剪刀,又看了看恶毒身边那棵明显没有修剪顶部枝叶的树,伸出了手。
“干什么?”恶毒退后了一步,像是自我防卫一般用剪刀护住身体。
“帮你修剪枝叶。”
“不,谁要你帮忙,我自己可以。”恶毒又退后一步,摇了摇头。
塞恩轻轻笑了笑,收回了手,也没有多说什么,径直走向教堂。
他能感觉到恶毒的视线一直落在他的身上,仿佛他会做出什么罪大恶极的事情。
就这么一步一步走着,刹那间,这个花园仿佛变得没有一点声音,只有塞恩的脚步声作响。
轻轻敲了敲教堂的大门,然后推门走了进去。
随着大门的关闭,恶毒的视线随之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更多的视线,并非如同恶毒一般单纯夹杂着厌恶,还有别的东西。
比如憎恨,比如怨愤,比如冷漠……
塞恩没有理会她们的目光,径直走向教堂尽头的神像,默默驻足。
这一个月里,他每一天都会在周围舰娘厌恶与疏离的目光中来到这里,观望着教堂。塞恩并不信奉神,他仅仅来到这里找到一点慰藉和依托,这里的环境可以让他安静下来,更好的体会着窗外飘来的细微硝烟,细微到只有他可以嗅到。
这样的话,他就可以更加坚定自己的信念,不会在达成自己的目的之前发生一丝一缕的动摇。
这是,无人可以理解的,仅存于塞恩内心的信念。
为了这个国家,为了主教大人的信任。
哪怕被本应是自己战友的舰娘冷漠对待,哪怕磨灭于历史的车轮中,自己这种人可以在嚎哭的地狱中找到属于自己的价值,已经足够了,无论付出怎样的代价,也要完成自己应做到的事情!
大约站了半个小时,塞恩长长呼了一口气,转过身,走向教堂的大门。
他能感觉到,在教堂中还会对他投去恶意眼神的舰娘越来越少了,虽然经常有人会不经意扫过自己时皱眉暗叹晦气,但是空气中的敌意能感觉到在减少,哪怕只有一丝也是在减少。
这就足够了!
回程的路上,塞恩遇见了已经进行完交接的巡逻舰娘,也是三位,其中两人在看到塞恩的一瞬间立刻移开视线,仿佛塞恩的出现会玷污花园的美丽,而最后那个舰娘表情僵硬了一下,呼了口气,叫住了本来已经绕过她们想要离开的塞恩。
“塞恩指挥官,时间不早了,吃过午饭了吗?我这里新烤了一些曲奇,要不要来一些呢?”
她的手上拎着一个篮子,上面蒙着布,应该就是新烤的曲奇了。
这个舰娘塞恩也是记得的,她对塞恩的态度算是最好的的一个,虽然也很冷漠,但是场面话基本还是会对塞恩说的。
敦刻尔克级首舰,敦刻尔克,也是鸢尾为数不多的大型战舰。
“喂……”敦刻尔克身旁的另一个舰娘拉了拉敦刻尔克的衣袖,小声嘀咕了一句,敦刻尔克摇了摇头,看向塞恩。
“不,我就不用了。”塞恩摇了摇头,继续向前走,他不想因为自己而让这些本来人心惶惶的女孩互相猜忌。
敦刻尔克轻轻点点头,随即被其他两个女孩拉走了。
塞恩目送着三个人渐行渐远,默默地转身,走回指挥室。
这个结果已经很不错了。
嗯,很不错了。
就这样吧……
……
我在昏暗中祈祷,期盼着明日的璀璨。
我在黄昏中呐喊,追逐着不久的黎明。
没有什么可以阻挡罪恶的诞生,也没有什么可以阻挡光明的到来。
我们能做的只有身处黑暗,心向光明。
哪怕在黎明前的黑暗中倒下,我们的血也是一片鲜红。
愿光明与你同在!
……
又一次在睡梦中醒来。
塞恩的梦变得不再血腥。
而是变成了一片草原,一片在蔚蓝天空下的草原。
没有硝烟,没有哭泣,没有战争。
风从极远的角落吹来,拂过及膝的青草,抚摸盛开的野花,带着大自然的芬芳驶向远方。
清澈的溪水在碧绿中划过一道璀璨,映射着太阳的光芒,金色鳞片的鱼跃动前行,尾巴间或甩出一道水花,打在青青的草叶上。
这是塞恩的梦。
在梦里,他不再拥有人类的形体,他仿佛和整片空间连结在一起,感受着这片空间的一切美好。
但是,那是梦,梦总会醒的。
每一次的醒来,总是伴随着硝烟的气味。
很淡,其他人都闻不到,但是塞恩闻得到,甚至感觉很呛。
是的,很呛,呛得他想要剧烈咳嗽,流出眼泪。
他把手伸向床边的柜子,拿过水杯,猛的灌了一口水,喉咙中的炙热感才渐渐消退。
把水杯放在柜子上,塞恩用手捂着喉咙,轻轻咳了几声,然后长呼一口气,透过窗户望向远方。
阴郁的天气,让人心里莫名有一些发堵。
像是祈求救赎一般,塞恩将目光移动到巨大的长条皮箱上,不经意间,他看见了皮箱边的日历。
已经,过去了两个月。
是的,从他来到这里那天算起,已经过去了两个月。
这里的日子很枯燥,很无味,每天只是在这里不停的转圈,在舰娘疏远的目光中确认着她们每一个都安然无恙,然后一个人默默回到这个房间。
这样,就这样。
每一天,塞恩都会去擦拭长条箱子,而在他擦拭的时候,都会默默祈求,自己永远不会去使用这里面的东西。
哪怕是这种冷眼相待的生活,哪怕是这种举目无亲的生活,至少,它暂时是和平的,在他能看见的地方,没有人会流血,没有人会受伤。
但是如果他使用它,哪怕本质上是为了更久的和平以及更远的安逸,但,这毕竟是武器,在武器咆哮的那一刻,总有人会付出血的代价。
塞恩承认,自己这种想法很懦弱,甚至很天真,但是他真的不想再看见有人流血牺牲了,无论是谁,哪怕是他的敌人。
但是他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主教大人预言的时间,越来越近了……
……
依旧是被冷眼相待的一天。
只不过她们很少散发出那种排斥的气息了,那些舰娘仅仅是对塞恩视而不见,把他当做空气一般。
不过,对于塞恩来说,这样就足够了。
有些时候,完成自己的职责是不需要和别人进行交流的。
至少,他不需要。
在教堂的十字架前伫立,然后望着阳光透过战争的硝烟打在教堂的玻璃上,波折出五颜六色的光彩后映射在离塞恩不远处的地面上。
很美,让人心生宁静。
虽然很想像平时一样继续在这里驻足停留,但是,今天不行。
塞恩转过身,轻轻叹了一口气,走出了教堂。
坐在椅子上摆弄怀表的让巴尔听见塞恩的脚步声抬头看了他一眼,皱了皱眉头。
塞恩在推开教堂门的那一刻,回头望了一眼依旧平静神圣的神像,微微低下头,转身离开。
……
依旧是毫无意义的巡逻。
武装配备不全,航道距离岸边过近,就仅仅是走个形式。
但是敦刻尔克却没办法表达自己的任何抱怨。
她知道,没有主权的她们连如此自由的生活都算是那位叫做塞恩·弗莱尔的指挥官大发慈悲了,如果他想报复她们,大可以从各个方面下手,让她们受尽折磨,生不如死。
但是他没有,他看起来什么也没做,实际上已经仁至义尽了。
身旁的勇敢和鲁莽在海面上边航行边窃窃私语,仿佛在聊什么有趣的话题,敦刻尔克微微一笑,望着远方。
她知道,有一批同僚早已远赴他乡,宣扬着自由的意志,跟随着伟大的戴高乐将军一同为鸢尾的主权而奋斗着,但是她没有办法跟随将军的脚步,她只能在这里苟延残喘,尽量维护着鸢尾的荣耀。
那白旗之下,可笑的荣耀。
敦刻尔克攥起了拳头,又缓缓的松开,长呼了一口气。
……
在警报响起的一刹那,原本安静的教堂彻底沸腾起来,仍然有一些疑惑为什么那个男人今天提起了这么长时间离去的让巴尔抬起头,随即推开门,带头向远处的港口跑去。
……
我能看清远方的一切。
是的,作为一个人类,却可以清清楚楚的看清一切。
皇家的三艘大型战舰,一艘航母,十数艘护卫舰。
而领航的旗舰,正是皇家海军的荣耀——胡德号。
那个金色头发,端庄淑雅的舰娘。
和主教大人给我的照片一模一样。
塞恩轻轻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尖,提起精神,然后重新用瞄准镜看向远方。
他就在他所住的房子的屋顶阁楼上,打开窗户,可以将海边的所有景色映入眼帘。
阴郁的天空,灰黑的海水,惊慌四散的人民,残破不堪的建筑,以及,在远方海面对峙的两支舰队。
皇家的,以及鸢尾的。
皇家的舰娘已经架好了舰炮,对准了鸢尾的方向,而鸢尾的舰娘却在四面八方的调集着,她们的舰装缺乏保养,她们的神情悲怆憔悴。
这是一场必输的战斗,以皇家的来意,鸢尾会付出极其惨痛的代价。
塞恩从未相信过皇家,所谓的盟友也是建立在世仇的基础上的。
他们那种明里一套背后一套的作风哪怕塞恩在铁血生活多年也略有耳闻。
与其说皇家这个盟友不值得相信,倒不如说是因为鸢尾过于弱小。
无论何时,只有自己强大起来才会赢得一切。
塞恩缓缓吐了一口气,然后收回目光,望着自己身前巨大的武器。
这个散发着灰黑色的武器就是主教交给他的东西。
长度超过1.5米的武器仅仅是拼装就耗费了塞恩半个小时,弹夹中充盈着的蓝色能量让人难以直视,心生畏惧。
连一直在接触枪械的塞恩也搞不清楚它的射击原理,只不过它的口径才仅仅一毫米,让塞恩感到难以捉摸。
就这样可以吗?
塞恩的心在动摇着。
但是他没有选择。
一群忠于鸢尾的骑士将要惨遭毒手,自己只能依靠这个救命稻草。
“愿追随自由的意志与我同在!”
塞恩闭上左眼,用右眼通过瞄准镜望向远方。
他只能寄希望于这把武器。
希望到时候敦刻尔克会同意自己的对讲请求吧……
……
在胡德确定情报中大多数维希教廷的舰娘已经抵达后,她轻轻提起裙角鞠了一躬。
“请说明你们的来意。”
敦刻尔克把手放在了腰间的剑上,看着来者不善的皇家舰队。
“如果你们……”
“嘟嘟嘟~”
敦刻尔克的话只说到一半,就被对讲机传来的陌生对讲请求打断了。
忽然响起的对讲请求让胡德有一些惊讶的看着敦刻尔克的对讲机,敦刻尔克看了一眼让巴尔和普罗旺斯,让巴尔没有表示,而普罗旺斯轻轻点了点头。
敦刻尔克咬了一下嘴唇,然后确认了对讲请求。
一瞬间传来的声音非常大,敦刻尔克差一点把对讲机扔出去。
“皇家舰队,请你们立刻离开。”
海面上的所有舰娘都听的清清楚楚。
一瞬间,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住了。
是谁?
这个人是谁?
“重复一遍,请你们离开。”
这个人又讲了一遍。
敦刻尔克揉了揉自己的耳朵,然后把对讲机拿在了手上,拿远了一些。
整片大海突然沉寂下来。
胡德疑惑的看了看敦刻尔克手上的对讲机,然后望着远方的鸢尾本土。
鸢尾的舰娘和皇家的舰娘一样,她们也很疑惑,也不知道究竟是谁在说话。
“来自皇家的舰娘,我重复最后一遍,请离开,否则我就要采取措施了。”
对讲机中传来了神秘人的最后通牒,胡德双眼微眯,和身旁的皇家方舟对视了一眼。
“阁下,我们是为了……”
“砰!”
在胡德开口的瞬间,一声轻微的声响传入胡德的耳朵,随即从发丝传来的奇特感觉让胡德停下了话语。
她头部斜戴的舰装就在刚才被打落了,落进了大海。
不光她没有反应过来,在场的所有舰娘都没有反应过来。
与胡德对立而站的敦刻尔克和让巴尔看得最清楚:一道蓝色的光线稍纵即逝,就在来不及眨眼的瞬间从她们身边穿过,打在了胡德的舰装上,并打掉舰装后持续飞行,消失在远方。
可怕!
一种莫名的恐慌笼罩了整片大海。
居然有一种不知名的神秘武器可以威胁到舰娘的生命,而且,那种武器如此的精准,甚至可以称得上来无影去无踪。
皇家方舟的眸子一缩,踏出半个身位,挡在胡德面前,手中的武器已经架好,对准远方的鸢尾本土。
她刚才看到了,那束稍纵即逝的光芒是从远方的鸢尾本土射来的。
皇家的护卫舰也将皇家方舟和胡德护住,警戒地盯着面前的鸢尾舰娘。
“下一发射击的地方是胡德号战列巡洋舰的心智魔方。”
神秘人的话让陷入恐慌的皇家舰娘一阵骚动,这时,皇家方舟的肩膀忽然被拍了一下,她回头,却发现是已经整理好了自己发型的胡德正略带微笑的看着她,示意她让开。
皇家方舟和胡德对视了不到一秒,然后点点头,让开了。
“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先行告退了,希望鸢尾可以度过这一次劫难,重获新生。”胡德不失风度的轻轻鞠了一躬,然后扫视了一圈皇家舰娘,“皇家舰队所属,返航。”
看着被神秘人逼退已经渐渐远去的皇家舰队,让巴尔暗自松了一口气,随后将目光转向敦刻尔克手上的对讲机。
不过很可惜,对讲机的对讲频道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神秘人切断了,敦刻尔克不停的调试依旧于事无补,无论如何也无法再次连接上神秘人的对讲频道。
让巴尔摇了摇头,看着一个个如同劫后余生的驱逐舰们,干涩的挤出一抹笑容,下令返航。
……
很酸,很疼。
塞恩整个人就像是要散架了一样,甚至站都站不稳了。
这把武器很强,强的过分。
而且看着弹夹的剩余能量,还可以支持十几次射击。
威力也是超乎想象的爆炸,可以一击破坏胡德号的舰装。
但是付出的代价也是巨大的。
射击一瞬间产生的作用力差一点让塞恩整个人飞出去,哪怕已经过去了好几分钟,他的右臂依旧没什么知觉。
塞恩猜想,如果胡德没有退出战场,自己扣下第二次扳机后,自己的胳膊应该会被震断吧?
塞恩苦笑着,用左手揉着右臂,透过窗户望着远方的大海。
没有瞄准镜的帮助,他看不清远方海面上的一切,甚至看不见她们平安归来的身影。但是在那片蔚蓝上没有点起绯红的战火,没有冲天的硝烟腾空而起就是对他最好的答复了,仅此而已,他就心满意足了。
缓慢地将武器收好,塞恩踉踉跄跄地背起箱子,一步一步走下阁楼。
他想睡一觉,他也应该睡一觉。
至于之后会怎么样不是他现在应该想的,至少要等到他睡醒才去思考今后的去向。
那么,晚安……
也许应该说是午安吧!
……
再一次醒来,已经是灯火阑珊的夜晚了。
夜晚的鸢尾并不像很多人所想的一样灯火通明,无比繁华。相反,外面很黑,黑到天上的星光可以透过云层打在残破的大楼上,一轮残月就在阴翳的云层中间不断穿行,时隐时现。
塞恩从床上坐了起来,缓缓地活动着自己的身体。
还是很疼。
右臂依旧酸痛的要命,而且肩部已经肿了起来,虽然面积不大,甚至看不出什么异常,但是血液流通时的不畅感却是真真切切地反映到塞恩的大脑。
塞恩试着握了握右手,然后右臂慢慢地在空中画了一个圈。
还算可以,不影响行动。
塞恩披上外衣,走到窗户边,打开窗户,对着夜空呼了一口气。
从这里可以望见极远处的一座教堂。
那座教堂他去过,不过很可惜,它的运气并没有那座港区的教堂那么好,有一群女孩不辞辛劳的维护着,长时间饱受战火的它已经是残破不堪了。
摧毁它的并不是铁血的炮火,而是无能的首脑。
但是,哪怕它再残破,也依旧会有人定期去教堂做礼拜,甚至会请神父在那里为新人主持婚礼。
夜空中也不再满是硝烟味,而是逐渐会嗅到一丝丝香甜的气息。
可能是有人在为了一个值得纪念的日子而烤了蛋糕,可能是一家面包店又在试做新品,甚至可能只是一个妈妈为了满足贪嘴孩子的一个愿望。
这一切的一切,都让人感觉到温暖与和谐。
只不过,这个舞台,是在战火纷飞的鸢尾。
“主教大人,我……”
塞恩望着教堂顶端的十字架,抿了抿嘴。
“做到了!”
……
自由鸢尾在皇家三岛宣布成立!
回到皇家三岛后,这个重磅消息差一点让胡德这位淑女情绪失控。
她还不知道那个射落她舰装的神秘人是谁,本以为这一次铩羽而归是自己的失职,使得皇家舰队蒙受了莫大的屈辱,结果造化弄人,如果弩炮行动真的按计划执行下去……
花园中,胡德端着红茶的手一直在不规律的抖着,感觉随时要把茶杯摔下来,看得旁边的爱丁堡一阵胆战心惊。
不过还好,也许是那位戴高乐将军胸怀宽广,亦或是因为皇家对这件事闭口不谈,弩炮行动也就不了了之了,甚至除了与胡德一同远赴鸢尾执行任务的舰娘外,其他人都当做无事发生。
本来第二天有一个盟友会谈,胡德直接告病,与黎塞留会面的任务自然而然的落在了光辉头上……
不过光辉会怎么想,已经不是现在的胡德会考虑的了。
……
第二天,太阳依旧升起。
塞恩看着来来往往氛围略微变化的鸢尾舰娘,脸上虽然没有什么表情,但是心中却松了一口气。
没有一个舰娘受伤,这算是最好的结果了。
不过他也没有收到突发事件的报告。
哪怕警报声音已经响彻了整个城市上空,她们依旧选择自己去处理。
塞恩也没指望她们会信任自己,这件事情冷处理是最好的办法,除非自己凑上去询问昨天发生了什么。
当然塞恩是不会自讨没趣的。
推开教堂的大门,首先感受到的不是阳光透过彩色玻璃映在自己的脸上,而是松饼的香气。
松饼?
塞恩寻着味道的来源,望向了教堂右侧第三排。
那里聚着不少的鸢尾舰娘,不过大多数都是驱逐舰。
而被她们围在中间的,是一个银白头发的舰娘——
敦刻尔克。
她的左手正提着一个小篮子,里面是刚刚出炉还冒着热气的松饼。
在看到塞恩之前,她正在一块一块的把松饼递给周围的驱逐舰,并且时不时用手帕给她们擦着嘴。
这个刹那,塞恩想要退出去。
可惜,敦刻尔克在大门开启的那一刻已经听到了动静,并把头转了过来,一双朱红色的眸子让塞恩动弹不得。
“塞恩指挥官。”
本来想硬着头皮转过身走出去的塞恩被敦刻尔克叫住,只能放弃了离开的打算。
敦刻尔克从长椅上站了起来,她今天也许是没有巡逻任务,仅仅穿了一身便装,不过哪怕是便装,也没办法掩盖住她那种仿佛是与生俱来的气质,就像是圣骑士一样高贵风雅。
在敦刻尔克站起来的瞬间,整个教堂中各种视线交错了数十次,最后都落在了塞恩的身上。
“哒……哒……哒……”
敦刻尔克穿过驱逐舰让开的一条道路,走到了塞恩身前。
“我新烤了松饼,塞恩指挥官也尝尝看吧。”
说着,敦刻尔克右手从篮子里拿起了一块松饼,递给了塞恩。
塞恩看着敦刻尔克的脸,又将目光移到了她手上的松饼上。
塞恩迟疑了一下,缓缓伸出右手,在敦刻尔克右手下展开,示意她把松饼放在他手掌上就行。
敦刻尔克自然会意,将松饼放下。
塞恩的右手抖了一下,然后被他强行稳住,他吸了一口气,然后轻轻点了一下头,说了一句“谢谢”后转身从未关的教堂大门走了出去,只留下满脸复杂的敦刻尔克站在原地。
斯特拉斯堡看到敦刻尔克有一点不对劲,从座位上站起来,走到她身边,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怎么了?”
“嗯?”敦刻尔克转过头,看着斯特拉斯堡的脸,摇了摇头,“没事。”
说完,敦刻尔克又走向了驱逐舰围坐的地方,继续发着松饼。
只不过,敦刻尔克的目光,一直停在她的右手指尖。
……
将松饼一口吞下,塞恩边咀嚼边快步走着。
他忽然有一种欲哭无泪的感觉,他却没办法对着什么大喊,只能快步走着,回到他的房间。
就像是雷电劈开阴郁的乌云,一个声音瞬间为塞恩打破了迷茫。
“孩子,过来。”
一道呼唤声瞬间让塞恩浑身一个激灵,他下意识咽下嘴里的松饼,寻找着声音的来源。
“在这里。”
那个声音又说了一句话,这一次塞恩听清了声音来源,他急忙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跑去。
主教大人!是主教大人!
塞恩的心情犹如在洪水中寻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不过很可惜,声音来源处并没有那个相貌平平却一团和气的中年人,有的只是一面残破的镜子,镜子后是一个对讲机。
塞恩还没有反应过来,对讲机中继续传来了声音:
“孩子,你做的很好。”
主教大人的声音很微弱,就像是不让其他人注意一样,仅仅能让塞恩一个人听见。
“好了,现在,把对讲机拿上,”主教大人刚说完,塞恩就已经把对讲机拿了起来,“然后从镜子后面把那个小纸包拿走。”
塞恩小心地挪开了镜子,果然,有一个油纸包躺在一片尘埃里,塞恩也不嫌脏,直接伸出手拿了起来,塞进口袋,然后把镜子放了回去。
“好了,现在回到你的住处吧,接下来交给你去做的事,还有很多需要嘱咐的。”
……
“敦刻尔克姐姐再见!”
凯旋挥了挥手,与恶毒在一个路口和敦刻尔克告别。
今天是她最讨厌的夜间巡逻,不过还好,已经结束了。
恶毒踮着脚确定敦刻尔克消失在转弯处后,整个人就像是一块黄油遇到了烧红的铁板,软趴趴地趴在凯旋身上。
“凯旋,好累啊……”恶毒的脸压在凯旋的肩膀上,肉乎乎的小脸已经变了形。
“不过没办法啊,”凯旋叹了一口气,“诶,恶毒,再坚持一下,马上就到房间了,别在这里睡啊!”凯旋看到恶毒已经合上了眼睛,赶紧拍了拍恶毒的脸。
“可是我就是好困啊!”恶毒把整个人的重量压在了凯旋身上,还在用脸不断的蹭。
“喂,恶毒,恶毒!”凯旋一副受不了的样子,推又推不开,只能半背着她走向房间。
不过就在她们还有一个拐弯就能看见房门的时候,凯旋却停下了脚步。
“嗯?怎么了?”恶毒感觉到凯旋停下了脚步,揉了揉眼睛,看向前方。
下个瞬间,她差一点又羞又愤的把腰间的骑士剑拔出来。
一个高大的身影就站在前方,低着头,靠着墙。
这个人她和凯旋都认识。
就是她们名义上的指挥官——塞恩·弗莱尔。
“回来了?”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恶毒还是慢了一步,没有抢在塞恩之前问出来。
“我有些事,要委托空想级的你们。”塞恩站直,看着她们。
他在夜空下的眸子居然有一点光芒散发出来,让恶毒下意识移开了视线。
“我们为什么要听你的?”凯旋把恶毒护在身后,咽了一口口水,仔细扫视着塞恩。
“因为这个,可以吗?”塞恩说着,把右手伸进了怀里。
凯旋已经仔仔细细看了一遍,虽然确定了塞恩身上没有什么武器,但是她仍在死死的盯着塞恩的右手,生怕他取出什么可以危害到她们这两个没有身穿舰装的舰娘。
但是,塞恩取出的东西却让她感觉到不可思议,甚至大吃一惊,为什么这个东西会在这个人手上?
“圣骑士徽章?”
恶毒先一步大喊出声,凯旋想捂住她的嘴都没来得及。
银白色的基底,上面是华贵的纹路,汇聚到最中心,是一个奇特却无比神圣的符号。
那就是圣骑士徽章,曾经在鸢尾代表着无上的荣耀,只有红衣主教才会持有,并有权利赐给英勇善战的圣骑士。
甚至,黎塞留手里也没有圣骑士徽章,现在的鸢尾甚至想不出来有谁会持有圣骑士徽章。
但是,这个男人手里拿着的,无疑是圣骑士徽章,货真价实的圣骑士徽章!
璀璨,荣耀,让人想要低下头去膜拜,抬起头去憧憬。
无法拒绝!
无论这个男人提出什么要求都无法拒绝!
凯旋的手已经攥起了拳头,牙齿也紧紧地咬着。
为什么一个铁血派来的指挥官会有如此荣耀的圣骑士徽章,难道……
“为什么?为什么你手里会有圣骑士徽章?”恶毒已经在凯旋思考的时候喊了出来,甚至已经抽出了腰间的骑士剑指着她对面持着徽章的男人。
“恶毒!”凯旋一急,已经反应了过来。
鸢尾骑士是没有资格将剑尖指向主教任命的圣骑士的。
“骑士,放下你的剑。”塞恩将徽章收回怀中,然后看着恶毒。
恶毒的双手在发抖,但是她别无选择,她知道那个徽章是真的,甚至轮不到她来怀疑真假,她胸膛中的心智魔方正在发颤发热,告诉恶毒号,这是真的圣骑士徽章。
凯旋呼了一口气,看着面前的男人,轻声说:
“你希望我们去做什么?”
塞恩的表情一直没有变化,只不过,他的目光一直是那么柔和,仿佛没有受到任何的影响。
看着面前有一些无措的两个女孩,塞恩微微一笑,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递给了凯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