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喜欢星星吗?”

她双手抱膝坐在沙滩上,手里握着花纹海螺壳放到耳边,想要从中听到美人鱼的歌声。冲锋舟随着波浪的起伏而摇摇晃晃,你将双手枕在后脑,听着海水拍击着岸边的声音,漫无目的地望着漆黑的夜空,还有那些一闪一闪的星星,像是钻石被敲碎后碎片撒在黑羊毛毯子上。

“我啊,很喜欢星星喔。有人说星星只是月亮的从属,我不这么觉得,它们都是独立的个体。也有人说少数服从多数,我认为这并没有什么高低贵贱之分,它们都尽职尽责地在为夜晚带来光明。”

她自顾自地说着,用纤细的手指捏起滚圆的鹅卵石。它是很独特的,你从来没见过这样的石头,她将它举起来对准月亮,你甚至会觉得它有些晶莹剔透。

她歪着头把玩着这枚小小的鹅卵石,直到腻了,甩手将它丢出去,鹅卵石旋转着飞出,将海面当成跳床,一、二、三……你在心里默数着,直到一个浪头打过来,一口将它吞下。

你们两个是从任务中脱离出来的,老板让你们在公司待命,可你们两个不是听话的乖孩子,尤其是你,几乎视老板为空气。她说想要来海边,于是你答应了,为了不被察觉,你到海边租了民用的冲锋舟。

你还记得那个守在码头的青年人看到你们时的惊讶表情,毕竟你们穿的是战用服,枪套和刀鞘还挂在腰间,但他很快就将你们当成要拍写真照的小情侣,热切地接下了你手里的钱,还嘱咐记得穿救生衣。

她嘴上答应了,但和你一样,都没有乖乖听他的劝告。你们的水性那么好,好到可以和专业游泳运动员媲美,你甚至觉得青年有点啰嗦,驾驶着冲锋舟劈开水面仿佛要直冲大海的尽头。

“下一次,据说要在海上执行任务,风真舒服啊。”她仰起头,双手撑在沙滩上,将上半身舒展开,咸涩的海风吹起她长长的两边头发。她的头发很短,而两鬓却长到垂至胸前,一缕刘海也几乎垂到下巴。月光为她穿紧身服的身姿笼上一层朦胧的银辉。

你还记得第一次见面时,她披着长到腰际的头发,吵着要剪掉,谁碰都不准,将手里的剪刀往同龄的你手里一推。你只能硬着头皮剪下那些柔软的秀发,最终却变成了如今的模样。你觉得你搞砸了,正琢磨着如何道歉,她却抱着镜子扑哧一笑,说着“真好看,谢谢你”。

他们让她做你的搭档,不是为了别的,是因为她谁也不跟,除了你。

“我们回头去选礼服吧,据说是担任什么宴会的安保工作,我呢,一直喜欢跳舞,尤其是芭蕾。”她跳起来,嘴里哼着《天鹅湖》的调子,欢快地摆着节拍,在星空下起舞,就好像身处于维也纳金色大厅,她身兼演奏者和舞蹈家,只为了你一个听众兼观众而表演。

“嗯?你说你也这么觉得?”听了你的话,她笑逐颜开,“就是说嘛,老板他们也会同意的,毕竟穿着黑西服太显眼了。我想吃苹果啦,你可以把刀借我用一下吗?”

你起身,取出一柄折叠军刀在衣服上蹭了蹭,将刀柄交给她。蹲在海水边从腰包里取出苹果的她仔细地清洗过了苹果皮,从你手里接过军刀。她削苹果皮总是不会断掉,她说这是天赋技能。

她将刀在海水里冲净,然后归还给你。从中间的切缝处把苹果一分为二,递给你一半。你咬了一口,冰冰凉凉的,很甜。你突然发现苹果中间有一颗星星。

“你注意到啦。”她对你的意外发现感到很高兴,“苹果只要横着切核的位置就会有一颗星星,人们都觉得竖着切是最省力的方式,但是我觉得,省力什么的无所谓,只要足够赏心悦目就有食欲啦。”

她说着,咔擦一口咬了下去。

“我说,我们逃走吧,就你和我,我们两个,走得远远的,离开这些公司,离开这火药味的战场。我们去特卡波小镇承包整个星空,去荷兰的乡下找一片庄园,你来种苹果树,我来做牧羊女。”

她顿了顿,似乎觉得自己的提议太过于理想化,又改口道:

“不说这个,你看你看,那个是北极星,那个呢是织女星…”她贴着你躺下来,高举的手在让你眼花缭乱的星辰中划来划去。

“‘我真想化作星空,用无数双眼睛望着你。’”

她轻声地说着,扭头看到听了这句话感到费解的你,脸上的失意转瞬即逝,她笑了笑。

“突然想到了这句话,柏拉图式的浪漫主义还真是有趣。”

你忘了之后你是怎么回答她的,你说完那句话后,你们就接到了老板的电话,要求你们立刻赶到指定地点进行支援掩护,你们回应了,驾驶着冲锋舟一路向北。

时隔多年后你曾在睡前望着窗外的星星,回想起了那天你说的话。那是一句出自塞内加的名言,内容是——

“通向星星的道路是艰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