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叶就在这公司里接暗杀委托,老板是个中年秃顶男人,有时候会欠工资,拿着员工的血汗钱去做一些不三不四的事。当然,知情人都只是在这里挂个名号,很多的人都在外面各做各的事,其中就包括夏叶和夏至,少数人还忠心耿耿地留在公司任人使唤。

当今这个局势,马路边上见到尸体都不奇怪了,无论是被饿死的人,乞讨的人,还是被杀的人。火都要烧到自己的眉毛了,那还有闲情雅致去给别人脸上泼水,大家顶多就围成一圈议论一下,讨论这人的死状如何如何惨,等见到有人来处理就一哄而散,这是他们为数不多的市井爱好。

夏叶有时觉得怎么现在还会有人委托暗中杀人的,而后想想,不敢拿枪的人还是居多,不然他们早就听号召上战场逞英雄去了。他们利用的是要靠这吃饭的自己,而自己利用的则是这群人不敢惹火上身的心理。

他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一下一下地按着遥控器,找称心的节目,综艺也好、电影也罢,只要能打发时间什么都是好的。可惜大部分电视台只剩下无限重播的老剧,夏叶对这种低成本泡沫剧不感冒。

夏至在浴室里洗澡,他们刚刚去接了个单子,目标对他们还是少年少女就做这种事感到不可思议,临死前还大声地质问他们:“你们就不怕死吗?”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怕的话就不会以此来维持生计了,难道在这人眼里,哪怕拾垃圾就算是苟且偷生?二人用看笑话的眼神望着他,轻飘飘地说着“不啊”,看着那人身上随着枪响而绽放出的血花。

“我呢,因为见多了死亡所以面对这种事已经不放在心上了。”两个人的脑海里都在回荡着那人临死前的最后质问,他是第一个这么问的,也将是最后一个,夏至在浴室闷声道,“已经觉得无所谓了,人终有一死,不是今日就是明日。”

夏叶瞅瞅浴室门是否关严,同时从一旁的纸袋里面摸出一听可乐,小幅度地拉开拉环,仰头灌了一口,气泡在舌苔上跳跃,他叹了口气,“啊,是啊。”

“说来也奇怪呀,我从出生到现在好像不停在杀生,除了小时候的记忆忘却了以外,从能回想起来的那段开始一直到现在,从来没放下过武器。”夏至的声音和水声掺杂在一起,“但其实我是学医的。我以前的‘公司’管我们这种负责救人的职业叫做医护骑士,一股中二病的味道。”

夏叶又瞅了一眼浴室的门,咔嚓咔嚓嚼起纸筒里的烧烤味薯片,“人走路都会踩死蚂蚁,不奇怪。”

“你说得对呢,就算吃饭也是剥夺了五谷和蔬菜肉类的生存权。”夏至同意了他的比方,并列举了别的例子。

夏叶胆子大起来了,他甚至不再确定门是否是开着的,直接又从纸袋里翻出奶油面包,扯开包装袋就往嘴里送,“是啊,人类一直都是这样的。弱肉强食,生物链的循环嘛。”

“那现在人类不一定是位居顶端啊,人工智能可盯着这位置呢。”夏至反复拧了两次开关,把热水和冷水混在一起,调了个舒服的温度冲洗身体,“无论谁进一步退一步都会发生逆转呢。”

夏叶没吱声,最后把手伸向那个红彤彤的苹果,准备递到嘴边时,被夏至劈手夺下,她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桌子上的狼藉,本应坐等被吃的零食如今只剩下了包装袋,夏叶心里大呼不妙,这丫头走路怎么像猫一样。

他趁着夏至愣神时,悄悄向门口爬去,结果被夏至一把揪住领子丢回沙发上,把他的去路堵住后高声质问:“把零食全吃了!!你是魔鬼吗!?”

夏至的洗发水是薰衣草味的,她不知用了多少,很呛人。夏叶的视线从她袒露在外的皮肤上挪开,歪着头想了想,用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点点头。

“你…你!气死我了!”夏至鼓着脸猛跺地板,估计一会儿房东老太太就要上来发牢骚了吧,虽说年纪大了,她的听力和精神都很敏锐,夏至从沙发垫底下摸出一把匕首穿过夏叶的头发,离沙发还有几毫米的位置停下来,凶神恶煞地警告着,“敢动我的苹果就杀了你哦!”

她的威胁只是让夏叶感觉演戏好难,上一次没有配合她就被说是不给面子的笨蛋了。

“嗯?我好怕…?”他很为难地挤挤眼睛。

“你的语气都不对啊别装啦!”夏至强忍住砸他脑袋的冲动,用手里的匕首三下两下削下苹果皮。苹果皮是连贯的,没有断掉。她得意洋洋地咬了一口剥去外衣的黄色果肉,扬起脖子,“唔,真好吃。出乎意料吧,这可是天赋技能!”

“好厉害。”夏叶面无表情地棒读,顺便蹲在她脚边把那一条果皮从地板上捞起来丢进垃圾桶,嗯,倒是收拾起来容易多了。自从他把苹果皮削成一块一块的之后,夏至就再也没有让他碰过苹果,这让他很费解,吃苹果一定要削皮吗?

转过头,夏至已经坐在他刚刚坐的位置上了,夏叶只好挪到旁边坐。电视上还在循环播放着新闻,无非就是什么明星绯闻和旧闻老事,等这个播腻了,应该会把几年前的电视剧也拿出来播放,就像其他电视台一样。

“前几天还混淆是非,说人类又打胜仗啦,那怎么不见收回被占领的土地呢。”夏至嗷呜咬在苹果上,果汁使她说话的时候有很大被呛到的危险。她挽住夏叶的胳膊,“看电视多没意思啊,走走走,陪我去看星星。”

她走到门口,又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折返回去从抽屉里拿出剪刀,指了指仍然湿淋淋的头发,“帮我把头发剪短吧,好沉,行动不便。”

“楼下就有理发店。”夏叶不解风情地说。

“会花钱的,万事以省为主。”她讲起道理来头头是道,非要逼她把实话说出来,这块木头,不,石头,“我也不想被别人碰头发。”

夏叶只好勉为其难地应了,说句实在话,他真的不会剪头发,尤其是女孩子的头发,得打起十二分精神来。

这是一栋租价便宜的老式公寓,楼梯间没有感应灯,只有一盏昏黄的灯,电压不稳,光也跟着不稳,像是在拍恐怖片。穿护士服的丧尸,浑身冒绿光的大鼻子矮人,还有用舌头甩着涎水的野狗,指不定在哪个转角就能遇到爱。

他们两个人手拉着手,防止摔跤,夏叶走在前面,嘱咐她注意脚下的杂物,一路上夏至都没怎么吭声,她在全神贯注地应付那些不得已七拐八拐的纸箱什么的。可当推开天台门的时候,夏至立刻松开他的手,旋转着旋转着跳到天台中央,裙袂荡开,像一朵绽放的七色堇。

星空在旋转,灯光在旋转。

她把天台看成她的舞台,她说过她喜欢芭蕾舞,说她想做一只自由的天鹅。

直到她跳累了,才让夏叶帮她把头发剪短,夏叶很紧张,导致没有顾及前面,两鬓和刘海格外的长,他努力地想如何道歉才能避免惹她生气,这位大小姐的审美要求可高了,一不留神就会戳中她的雷点。但夏至没说什么反而抱着可以折叠的小镜子,冲着夏叶嘿嘿一笑。

“很好看!谢谢你!”说这话时,微风拂过,再一次吹动着她的裙摆。夏至跑到天台边上,撒开手任由碎发徐徐飘落,消失在下班期的车水马龙里,也只有这个时候车辆和行人才会多起来,无论是进城的还是出城的。

“今天晚上天气真好啊。星星真漂亮啊。”

夏至十指相扣放在胸前,心里泛起喜悦的浪花,不需要在这么美丽的夜晚做与之不符的事,这一点就足够她高兴好一阵子的了。她并非是不好满足的女孩,只是想要在喜欢的人面前显露本性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