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那两位兽人朋友没被炸出问题。
往传送塔大概有七八层高的顶楼继续跑的时候,潜意识大概是顾及到自己的败坏行径,自己这么想了一路,回过神来居然还没特别累。
不过总之,就是这样,这么一来诸位就彻底回到我之前提到的“两天之后”的那一刻了。
我们跑到镇上唯一的高层建筑(也是我来这里之后看到的第一栋建筑)传送塔那里准备从高处俯瞰维托家宅那片地界给他远远地来上一发或者好几发定点爆破——为标出具体是哪几栋楼被维托占着而需要引蛇出洞的诱饵,则是愿意再开一次车到那里把克拉拉插进砖块之间的三节脊骨回收过来的工会五人组。
总的来说,这方案各种意义上都非常过头,而且难保这群前黑手党的喽啰不会掏出什么肩扛飞弹之类的东西来,说实话自己简直是在把别人往火坑里推……得了去他的。
我把克劳迪娅放在一旁地面,接过克拉拉递给我的一支单筒望远镜。
“接下来就等霍帕大哥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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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你叫就这么一只鸡出来是要干什么。”
但就算叙述顺序理直了,因为克拉拉的迷惑行为而转不过弯的脑回路也还没理直。
“让它跳个什么舞来测试一下自己的精确掌控力。”
“你可别是真的缺觉缺太多缺到脑子不清醒了。”
“没啊?让尸体跳舞可比走路什么的对精确度的要求高多了。”她边说边让那只鸡原地鞠了个躬然后唐突开始高抬腿还连带着原地转起圈,“看,尸体自己没有平衡能力,所以要做到这种事很考验操纵方,每一丝肌肉都要出力正确。我个人是觉得这对接下来的批量引爆会不会成功有很大影响。”
“你要不闭会眼等霍帕大哥他们来了我再叫你。”
“我说了呀,困是困,但做一下这个真的有用……”她说到一半就和我一样注意到眼前情况的变化,“我看到了。马车。”
“没错我也瞧见了,看来你是休息不了。注意所有有动静的房子,把,呃,地下的鸡分配好。我也会盯着的。”
“哎哎。”她吞了口唾沫,“我知道,半面墙都不留。”
从工会马车拐进这条街起,从窗口悄悄伸出枪管伺机待发的楼房有三栋,直接从里面开火打在铁皮(这一说起来我还真的不知道这马车外壳用的是什么金属)上的有五栋,甩出不知道是手榴弹还是什么的玩意炸在车顶把霍帕大哥加装的雨伞炸得连骨架都不剩的有两栋,从门口走出来对着霍帕大哥射(但是马上被基本超标的车宽吓得跳了回去)的有三栋——没看漏的话合算起来这条街起码一半的房子都蹲着全副武装的维托手下——相当下得了手,虽然说在他们眼里肯定是霍帕大哥硬要再闯入一次比较有问题才会这么动手,但这个数量的枪支火药是真的相当下得了手。
“如何?”
我知道这时候打扰克拉拉不好,但还是忍不住向她确认。
“总数十四……分配。”她也真的回答得很吃力,这让我在后悔自己非要这么干的同时涌起一股自己怎么什么忙都帮不上的颓丧感,“正在、分配,不用担心,就是这几天回复的、量有一点、不够。”
“……加油。”
我甚至不知道这一声加油对现在的她来说是不是扰乱——
“结束。”克拉拉放下望远镜,简短地吐出两个字。
这么看还好,不是。
她仍然盯着已经连这里都能听到枪声的街区,像整个世界也暂停了两秒那样一动不动。
“楚门,接下来要发生的事,如果真的有败露的那一天,我们也不会受到比绞刑更凄惨的惩罚。”停滞过后,她缓缓举起右手至肩齐,“换句话说,现在不管做什么事态都不会更糟。”不等我回应,她细瘦的拇指和中指就交叠在一起,“我没说错,对吧?”
啪,的一声。
说实话没有完全听见。
以维托所在街道的十四栋居民楼作起点,震天动地的闷响接二连三冲向耳膜。
楼房在这阵巨响中自底部向空中扬起开始遮蔽阳光的烟尘。在粗暴地向下沉没解体的同时,又被第二波补上的其余肉鸡炸弹连四壁和内部结构也炸得粉碎四散。
这么形容好像气势很足,但这绝对不是自己有生以来亲眼看到的最壮观的爆炸现场,应该说要是排位那根本就是倒数的。我猜就连在现场的霍帕大哥他们也不会觉得特别震撼,倒是可能会在周围突然塌了的时候吃一惊然后不小心被灰尘呛到。
也就是说,结果是极大成功。
除了声波外大部分冲击都被崩解的地基和墙壁吃下,没有什么落空的爆炸给周围带来损害,就表现而言把这死鸡炸弹形容为效能颇高也不为过。可喜可贺,克拉拉要是不小心逆转生到现实世界也能靠精准爆破烂尾楼来拿工资。
“嗯……还以为会像那天一样炸得乱七八糟的。”灰尘升到高处开始慢慢散去,克拉拉也放下手抱在胸口偏偏头打量起自己的爆破现场,“结果除了烟之外也没什么。”
“拆个楼要是能拆出什么特效来那才说明没炸对地方。况且真的要那样我还不如叫你直接把整条街都炸完。”
“那样鸡和我的生命力储备都会不够,现在的数目已经相当大了。”
“……我其实是想说这地方好歹有正常民宅来着。”
“在那之前就根本不可行啦。”她摇头,“比起这个,霍帕先生他们还好吗。”
我重新把望远镜对准。
停在一边的黑色马车显然没有什么弹痕和碎玻璃之外的大碍(那几匹马好像受了些伤),半道急停下车观察情况的绿头盔正好五顶。
“看着是没有。他们五个好好的,车也没大问题,马流血了但都还站得住脚。”我移开视线检查起十四座废墟的情况,“……不过这地方的被波及到的活人好像也就只剩下他们五个了。”
半拉大腿两截胳膊一块下巴之类的东西炸得满地都是,就算这些残肢的主人还在那堆瓦砾里被压着喘气大概也撑不过几分钟。
……我还真是习惯尸体了。
“我知道——了!”她大概是伸了个懒腰又拍了拍脸蛋提神,“那帮转生者都死了对现在的我们是好事。至于霍帕先生,他们要反应过来再去找骨头应该会花些时间,守卫这下肯定会跟之前一样全都去查看情况,我们可以慢慢走回去等着。”
“先……先不提这个,你还有鸡吗。”
“蛤?”
“快点。”我完全没想起来她其实手上也有望远镜这茬就急着想把手上的推给她,“快点,维托那栋,快点,不然这事要糟。”
她看我这副样子也没想起来,慌慌张张接了过去然后把自己的举到眼前,“我可是都用光了才勉强搞出这种效果的,你不要告诉我维托还活——”
对是的没错他还真就没死。
我看到的时候正在自家的废墟上拍夏威夷衫上落的灰。
字面意义上的老不死,真实boss系老头,深藏不露,佩服佩服。
“……好吧,楚门你拿一下东西,”克拉拉继续举着镜筒,用我递过去的那支戳了一下我的脸,“我空不出手。”
我接过并总算意识到刚才根本不用递这回事,“你还真有吗。”
“我以为自己没有。”她现在听起来比之前还放松,“但你看,总归是有用的吧?”
甚至有种洋洋得意的感觉在里面。
啪,的一声。
这次的爆炸声比起之前单薄,音调倒是高了不少。
我把拿回手里的望远镜贴回右眼。
“啊,不用看原地,他比较完整的上半身在后院那棵最高的树上。”
刚刚还夸他深藏不露转眼就被鸡炸死也是真的蛮老套的。
“……你之前又不是为这个才单独拎出来一只跳舞的。”我看到鲜红的衣角破片在空中飘荡就懒得继续找剩下的部分了,“不过怎么说,结果好一切就好。确定死透了吗?”
“姑且算是看着他拦腰炸断的,硬要说的话有点恶心。”她说着说着小声下去,“……这好像是算直接杀人了哎。”
“事到如今,嗤嗤,”我没忍住自己的突然涌上来的诡异闷笑,“事到如今就别提这个了吧?到刚才为止,你害死的人里没准维托才是最该死的那个。我还该夸一句干得漂亮才行。”
“……是是,我反正是一开始就做了比杀人还过分的事。”她应该不是听了我的话心里受伤才沉默了这一拍(我觉得听到我笑得那么怪才愣住了),“这下应该就真的结束了吧?我们该回去了。”
“啊啊,剩下的人就算活着估计也八成不会说通用语,走吧。”我回头开始在地上摸起克劳迪娅,“做到这一步,剩下的就只能但愿事后调查的人会把这爆炸归到维托自己头上。”
“‘到底是一个对地城没兴趣的死灵师可能会在洞穴里用炸药,还是一个对地城感兴趣到把两个知情者送出手心就为了一探究竟的非法转生者可能会用炸药’?”
——这可是你自己的说法吧,她像是某个成语那样短短地笑了一下和我说道。
“……这可就问倒我了。”我本来也想挤出什么会心一笑之类的回她,但趴在地上乱摸的时候做什么可能都不会特别有默契,“那什么,呃,先不说这个,我刚才把克劳迪娅放哪儿了来着?”
“你放的我怎么知道。”
“就,那什么,这一连串下来搞得我忘了,你也帮个忙吧。”
“……”
她最后无言地趴下来,和我一起在传送塔顶摸起半截隐形幼女的冰冷尸体。
是,这理应有机会成为杀必死环节,但我真的很害怕摸不着克劳迪娅,反而没怎么在意。
哦,不过她今天穿的应该是镂空蕾丝的,这个我还是看到了,从地砖的反光和她身后,但具体请各位自行想象。
以及,稍微考虑一下理论上有可能是菲副官借她的,还蛮刺激的。
就我个人来说系绳款还是比较棒的那一方。
至于找到没找到克劳迪娅,自然是找到了,就是花了差不多五分钟,搞得本来应该伴随着飞奔下楼华丽收场的爆炸结局变成了起立时双双头晕目眩迈不动步子靠在墙边喘气缓不过劲的奇怪场面。
当然,本来也就没太爆炸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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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如何,从故事结构上来说到这里就算是结局了,告一段落。
我大可以摆一个童话故事一样的花体“Fin.”然后再说一句什么“我们的冒险才刚刚开始”来在此处引起一阵凄凉的哄笑音效。
不过可惜(或者不可惜),我的冒险确实是刚刚开始,而且还开始得非常让人头疼。一大堆问题都根本没有解决不说,这镇子周边出了这么多事引来的都是什么牛鬼蛇神这点诸位应该也有些认识。现在还在废墟里拔骨头的协会五人不说,还没见过面的神殿还是什么的派下来的家伙们估计都会是不得了的麻烦,再加上只听过大名的法师协会和根本没听过但肯定存在的其他组织、部门、或者随便什么——我很清楚自己作为这样一个外乡人算是运气好遇到了三好青年霍帕大哥才勉强能把事情连蒙带骗地应付到现在。
之后会如何根本就想象不出。
埋下的谎言什么时候会爆发,结下的仇什么时候会找上门来。
重新抱着克劳迪娅走回去的时候,自己光是考虑到这些事就会从未知的某个频段收到一股未卜先知的绝望信号。
这样的自己根本没有变化。
不管是不是转生了,我还是完全应付不来眼前的事,还是什么都赢不过,还是会除了两眼一闭之外什么都不想做,更重要的是,连一丁点异于常人的能力都没有入手。
只是论我本人的话,根本就是一丁点进步都没有。
“——这下楚门总算是真的出了个好主意。”
趁着守卫们全都离岗的时机,我和克拉拉回到原地坐在路边等待五人归来。
“啊?”
“我反正是想不到干脆炸掉证据。”
“要是你学过一些我的世界的知识的话应该会自然想到,没准还会觉得是个馊主意。”
“但我没有,而你也没有学过这个世界的知识——结果还是你想到的。”克拉拉叼着一块路上从依旧照常营业的点心店买来的香料饼干(她说算是土产),“而且,我觉得比起担心一辈子还是整个炸掉轻松点。”
“这种想法挺危险的。”
“是哦?那楚门你大可以在这之后逃走。”她递给我手里装着剩下的饼干的纸袋,“这就算是饯别礼。”
“这样的话我还更想要你嘴里那块。”
她忽地笑起来。
搞不好过度熬夜和集中精力确实让她有点精神涣散。
“那我给你如何?”
这么说着,她突然凑近,就那样咬着把露在外面的那半截塞进了我因为吃惊张开的嘴里。
轻轻地,用牙齿折断。
“那这就再见?”她带着一股轻微的汗水味挪回原地又笑起来,没站起来也没走远半步,“还是说你真的想要我嘴里的?”
“……不、不用、了、嘿。”
而我一时间紧张到甚至想要陪笑。
果然是这样。
自己根本没有变化,连回答也透着一股原形毕露的感觉。
不过那大概也没关系。
坐在爆炸现场差不多两公里开外的路边,抱着死去的朋友的残缺尸体,和美少女(要点)嘴对嘴分吃一块饼干。
这样的话。
这样的话,就算没有变化也没关系,我想着。
但这饼干不怎么合口味——并不,没有必要非得用这种无聊的美中不足来作结束语。
这饼干也超好吃的。
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