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要打扰楚门先生和克拉拉姐姐打情骂俏我其实是过意不去了。”
我和克拉拉两个僵了没一会,从石阶旁的草坪就传出克劳迪娅的声音和她比出“暂停”的两只小手。
不把前一次我们最后双双被击晕绑走这点算进去,这可以说是她第二次打破我们之间不常见但致命的尴尬并救场。
“楚门和我是在严肃地讨论问题。”
“我,呃,对,我同意。”
“是是,反正也不是什么大问题。比起这个,有一件更重要的情况需要汇报,”她继续闷在土里说道,“我刚才把周围转了一圈。从结果来看,需要告知两位一个问题。”
“情况……什么情况?”克拉拉眨眨眼稍微低头(可能是在切换形态),“克劳迪娅你没有感知上的波动不是吗?我这里什么都没感觉到。”
“因为那怎么说也不会危及两位的安危,我不需要履行指令。”双手手渐渐重新沉回地下,“不过还是请稍微做好心理准备。另外,这次的教训是‘心虚和内疚不能当饭吃’。”
“等一下。”克拉拉作势要打出响指强行下令,“说清楚,克劳迪娅,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呜……刚才稍微听一下就能注意到了啊,克拉拉姐姐!”还剩下小半截十指露在地表,克劳迪娅僵直着露出不甘,“你们两个要是不这么集中在说无聊话题上的话,刚才就听到了吧?马车的声音。”
“集中?怎么会、我可没有那么……”克拉拉皱眉,然后朝我扭头就问,“楚门你刚才听到了什么吗?”
“不、没、什么都没听见。”
“看吧我们两个都没听见。这只能说明你的听力比我们好而已。”
“拜托你自己也正视一下现实克拉拉姐姐。”这孩子还真是难得会语气这么正经。
“呃呃呃唔……”
已经是死小孩了所以大概没别的好念。
“另外呢,他们现在正在镇门口,好像是正在等你们两位。要是想躲的话,可以试试看从别的门口绕进镇里,但那样可能会直接错过发车就是了。”
“哪来的‘他们’?别说笑,我们又没有特别跟人说过自己要来这里登山露营。说到底你刚才说马车……”
“不对,楚门,我有。”克拉拉摇头,“……我还真的有。”
“啊?”
“昨天晚上出镇的时候,不是正好碰到霍帕先生他们两个离开度假吗?”
“……啊。”
说起来没穿那一身真的完全没认出他们两个。
“我跟他们两个说话的时候确实提过我们两个出镇干什么。”克拉拉的眉头还是皱得死死的,“当然了我没说今天要坐车去寻锤镇,找飞龙这种事不该跟任何外人提。”
“所以你就说咱们接下来还会在这里待着了?”
“不然呢?我听说他们大概要放一个月假就顺口说了一句我们也还会在这里待一个月。”她理所当然地点头,“反正到时候他们也不会回这里,杰克他们三个也不知道这件事,隔天早上就坐车走也不会有人知道。”
“我就问一下:你想没想过他可能走前会让自己的同事接班顺带着找我们了解情况这种可能?”
“……”
“……”
在比刚才更长的一整段静默(与晨间树林的舒缓背景音效)之后,克拉拉睁大眼睛双手罩住额头。
“我还真,完全没有啊。”
嗯,没有啊。
结论。
虽然比起漏算什么指标这种事要不严重上不少,但我的确需要清醒些多注意点别让她在这种地方把自己搭进去。
·
=======
·
哎呀呀呀大事不好——倒也不是这么回事,完全不是。
和克劳迪娅说得一样,现状是完全没有危险可言的情况,基本上和朋友随口一说自己放假要出国玩结果不巧在网吧里互相打了照面是一个等级。不,不对,比这个还轻松点,因为还根本什么都没被戳破。
起码我自己是这么想的,至于克拉拉就是另一副模样。
“糟糕,糟糕透顶……”还了帐篷往回镇路上走的时候,克拉拉就这样不停地在那里碎碎念,“真是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糟糕透顶,真的就只是糟糕……糟糕透顶了。”
“轻松点如何?这次什么大问题都没出,最多跟他们应付两天再偷偷换一班车溜掉就好。”
“你不明白吧,楚门。”她停下顿住,然后可能是又想起来自己在大马路上原地生气不太合适,就又重新迈开步子,“如果他们是冲着和我们了解情况来的,那肯定会拜托我们顶替霍帕先生他们的位置处理很多东西,或者起码是我,那样的话楚门你能走也没有意义。”
“哦,是、是吗。”
“是的没错就是这样,肯定就是这样。而且之后肯定还会别的麻烦事,万一真的挖出什么东西那就肯定要被再拜托去和他们一起继续挖掘,搞不好还要下地去探陷阱什么的——我先说好,我自己一点都不想干那种事。”
“听起来你之前就做过的样子?”
“没错——啊,不要误会,我不是什么冒险者,毕竟学生是不用做冒险者的,毕业之后到现在我也还没落魄到要去替工会盖章再卖身卖命。”她没说两个字就连连摇头,又一次向我展现起自己对冒险者工会深切殷勤不可估量难以名状的鄙夷,“但我是死灵师所以就是做过,而且,我可以向你保证,楚门,那种事绝对不是什么有意思的事。”
“嗯好我知道了。”
“一想到他们过会就要问我能不能拜托来帮忙加入什么无聊的开掘工作我就真的想索性绕到北门回去,累断腿或者错过列车也无所谓——但是霍帕先生是个不会这样看我的不一样的主管,我们到现在骗了他这么多,危机结束之后还让他拜托的事完全落空实在不是一件好事。所以真的到那个地步的话就只好快些配合完结束任务。”
“理解理解。”
好好,我懂的我懂的,又开始了。就是不知道自己现在有没有从一期一会的陌生的树洞变成随身携带的亲爱的树洞,这点就算来了刚才那一出我也不好说——不如说被之前那么说了一下之后我就越来越不敢想自己在她眼里到底是什么了。
不过比起这种让人不适的自我审视,自己这次因为其实有在听,脑子里还有一个完全摸不着头绪和理由的其他问题。
“现在只能希望霍帕先生的同事也和他一样不会对我有什么想法,但这在瑟德这个国家想来是不现实,我们还没见过面的那位主管很可能会绑也要把我绑到他们的马车上。”
“不不,绑、绑这可就有点夸张了吧,别说得好像你真的被工会的人这么做过似的。”
“不是什么‘好像’,楚门,可不是什么‘好像’,我可没在这里撒谎。你这么说我是会生气的。”她轻轻踢了我(或者“拿靴子边蹭了我”,总之是少见地没真的用力,我很感谢她)腿侧那么一下,“不然我先前为什么那么不愿意上霍帕先生的车。”
“原来如此原来如……你先等等。”
“就是说我以前就是被公会的人这么强制监禁过的意思。”
“……”
“啊,当然最后无事发生。他们只是工作压力大又希望我帮忙到精神状态不正常,非要说还是蛮可怜的。”
“不不,先等等,死灵术就这么吃香吗?我是说呃,你看,克拉拉,在地下城这种地方,一般死灵师不应该是吃香到扭曲的那方而是躲在深处最后被揪出来打的那方吧?”
“好,既然如此那就回答我:为什么你说的那种故事里的死灵师要躲在地城深处?”
“呃,我、我想想看,首先是,嗯,这样有机会收集那些被陷阱和怪物坑杀致死的冒险者的尸体……哦,哦等等,这样的吗。”也就是说,“所以要是冒险者方直接先找个死灵师让他费劲操纵点东西把陷阱和怪物探完的话——”
“对。楚门你不知道就是了,但前几年不少死灵师学成之后可是直接奔着做工会现场主管去的——啊,当然这个国家除外。而且呢,主管工作往好听去说也是一点都不轻松,还要被逼着一天到晚穿那种装备扛根本不能用来存生命力的飞锤,所以这种风潮基本上是已经开始减退了……明白人都想得到还是去做批量工人的统管和编排比较简单安稳。”
绿色全身甲跟喷射飞锤招你惹你了我觉得很帅啊不行吗。
“这么一说,菲副官好像确实在地洞里提过你能做的事不止带路。”
“哎哎,现在你应该明白了吧?不过说实话,认识了之后才发现霍帕先生他们都是相当正直的人,大概到最后也没真的考虑过要威逼利诱我加入。”她说到这里深深叹了口气,“这样的人现在在工会里不多就是了,所以突然搞成这样我很担心。但是,良心上也不好真的让霍帕先生在这种地方失望,他不该的。”
“……那、那确实。”
顺带一提,我本来想抖个机灵来一句“那我还挺吃惊的你原来还有良心”,但最后还是作罢,并在心中默默祝愿了一番霍帕大哥和菲副官能在接下来的一个月里好好放松或者百年好合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