夹杂在其他碑文中的空白在帕尔看来其实没什么特别之处。

但就像是女人说的那样,眼前这块石板确实是空无一物。

“你说这有用。”帕尔回头问女人,“有什么用?”

“哦,这个简单,戴上它,戴上你就知道了。”

“我可戴不上一块石板。”

“说什么呢,没人让你戴上石板——哦,我说得不够具体。”女人咋舌,“你看看它背面。”

“哪面是背面?”

“没字的那面。呸,这玩意一共就只有两面,问什么废话。”

帕尔绕着石板转了一圈,看见一颗半开口的不规则银色圆球被挂在石板另一侧的细长凸起上。

帕尔将它拿起时,内侧传出令人不适的湿润声响,“这声音没关系吗。”

“没关系,这是用来启动它的液化魔力——我说你是没看见那些卡在碑底的管道还是怎么着?好了,赶紧把它戴你头上去。”

“……我觉得我戴上它会看不见。”帕尔打量着已经拿在手里的圆球,没有发现能让自己伸进去的头往外看到东西的孔洞或是栅格,“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先把这么多问题放到一边如何?反正你得戴上去……你这是什么表情?安心啦又不会出什么事,我看着你呢。”女人的口气听起来没有商量的余地,“不管怎么说,既然你现在只想杀了那头野兽,那就快戴上去。”

帕尔就对准头顶戴了上去。

“带上这玩意之后,你肯定能毫不费力地看清野兽的动作和形貌,哦,当然,还能顺带着保护一下你的脑壳不被它给……”

这是帕尔在重新醒来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五感在女人的“咬”字说出口前被从头顶倒灌的浪潮淹没。

被遮断的每一束光线都绽开为远不止九种的艳丽螺旋,被阻挡的听觉转换作不可见的波浪与尖锐化的角度将鼓膜穿透,泥土与植物的香气成为泥土与植物本身从口鼻侵入大脑而被打湿的面颊也生出千万指爪所及之处尽是无可感受惹人发笑的空洞。

啊啊,是了,是了!这具身体也只剩下这顶铁盔勉强留有轮廓但就连它也逐渐溃缩成点拉长成细线从无限回旋下降的荒谬螺旋跌落曝尸于月光之下再由海水冲刷浮肿——死亡成为死亡,滑稽变得滑稽,畏高症发作般的衰退翩然起舞,静坐的逻辑冷却为游行的癫狂——下坠!下坠!直到你成为时间本身为止,在盘旋向下的阶梯塌缩作海岸线上那亿万沙砾中的一分子为止——下坠!

然后女人把帕尔的头盔摘了下来。

“你看到什么了?”女人看着帕尔呆若木鸡的样子不由得发问。

“我不知道。”帕尔愣了快半个小时多才喃喃地张口开始回答,“我一点都不知道。”

“啊……那看来这玩意对你也还是早了点。”拿树枝剔牙的女人看起来已经在帕尔发呆的时间里用过了午饭,正摆着手指挥薄雾们把帕尔僵硬的身体安置到另一片从水珠逐渐凝结起来的薄膜上,“不过那什么,小姑娘你就还是拿着它吧?如何?反正不良反应是多戴几次就能习惯的事,这世界上还没有戴着它的人认不出抓不住的东西。”

“……你戴过吗?”帕尔起身接住女人抛来的铁盔,“这东西,这……头盔,你戴过吗?”

“是啊我当然戴过,不然我怎么想得起来和你真诚推荐还让你去取它?”女人应道,“东西你随便塞包里就成,碰不坏。”

“这块石板到底是?”帕尔又看了一眼那块空无一物的光滑石碑。

“它是这里唯一一块像样的纪念碑。”女人看着帕尔将头盔收入囊中后不假思索地回答,“你们的神灵在建造它这样的石碑时实验性地混进了时间本身作材料,结果虽然连半个字都刻不上去,但也没有东西能够逃出它的记录。”

“那,知道这件事的你又到底是谁?”帕尔又问。

“某个住在山里的好心想要帮你杀了野兽的老太婆。”

“我不相信这种说法。”

“哦,我知道,我知道的。”女人撇嘴,“你们就没人相信过。”

帕尔把铁盔塞进自己的包里,一走起路就和刀具碰撞得叮当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