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那种事。”克拉拉勉力想要起身，“……约束什么的怎样都好。”
“啊。我以为你既然是那里的人肯定最重视这方面的考量。”帕斯涅没有收回递出的手，“那么不提也罢。我需要你看看这份名单，然后告诉我至少一个名字。”
“你也看到了我不是亲生的……况且这根本不用特地查吧。”腰背部的衣物忽地感觉到一阵托起的外力，“多谢。”
“而那也是我需要你告诉我你具体背景的原因。”
“拿来做什么？”
“替你脱罪。或者至少将为这件事带来一些可能。”
“……什么？”
“我隶属先祖神殿，因此对这种情况下要如何裁断恶性事件再清楚不过。听好，死灵师：先祖灵魂，乃至奇迹法术体系，我国赖以为生的独有技术中最不可避免的缺陷就在于它根源性的排外，而这会让你异常危险。”
“我……我想我很清楚这点。”克拉拉把背靠在床头，总算支起身子，“我不明白的是‘脱罪’。”
“不你还不清楚。此处所指的排外并非对你的故乡或职业表露出的提防情绪，”帕斯涅说着便坐在了不知何时挪到她身后的木椅上（而这让克拉拉分心考虑起她既然能够浮在空中又为什么要特地拿椅子坐），“我指的是它与这片土地本身随时都能够被轻易破坏的联系。调停类奇迹需要以本地的先祖灵魂作为媒介揭露被它们所记录的真相，这在驻龙镇尚且存在时并非没有可能，仅仅是镇中心的政府大厅所寄宿的幽灵或许就能够胜任，但现在——”
“驻龙镇不存在了。”
“不错，目前的测量结果报告称整座山丘消失了约三分之一的体积，居民死亡率九成七，你是幸存者其中之一，而死者甚至难以找到一具完整的尸体。”帕斯涅点头，不像是对口中的残酷事实有所触动，虽然要是有才是没有她的特色，“随之而来的后果便是本应在此时介入此类恶性事件的先祖神殿失去了任何调查的手段。”
但必须有一个罪人。
存续数千年的先烈意志，护国启明无所不能的祖先集体智慧不可能对这种事束手无策，必须有一个罪人，否则神殿的声誉就会在第二天和驻龙镇的地基一样蒸发。
克拉拉彻底清醒过来。
“……看来我就是那个罪人。”
“只能是你。说来讽刺，真正的罪人的所在，在我看来，是我侍奉的先祖灵魂们所不可能触及的。或许我的上司也理解这点。”帕斯涅拆开纸袋并抽出内容物，“探索者工会的声誉为何总是难以在本地树立正是因为他们可能掘出超出先祖灵魂所知的久远遗迹，与你所学的死灵术在某种意义上遭遇接近。”
“从在神殿当差的人嘴里听到还真是有意思。”克拉拉伸手接过（是的她伸了两次），“我会被怎样处置？”
“游街示众，最后公然吊死在首都中心。或许会让你以那样的姿态苟延残喘数周，不过我并不完全清楚量刑的细节依据如何。”帕斯涅将纸袋收回制服内衬，“另外我并非‘在神殿当差’。根据记载，精灵与先祖神殿所确立的协作关系的只是双方同意的平等合约。若是在战时，我与我的同胞将会成为具有最高战术指挥权的那一阶层。”
克拉拉接过的是一沓写满人名的手册，其中有些印象深刻，但绝大多数都只能说是陌生。
“……我还是没明白。”
“你很快就会被定罪，或许是明天。我已接到神殿方开始朝此地派遣人手的通知，可以想见在此地施展的调停术将会成为黑箱作业，届时你不会有反驳手段，即刻便会被押解至第一处游街地点。”说到此处，帕斯涅不知为何又转移开话题，“你对瑟德国内的政治争端有何见解？”
“啊？”
“既然是死灵师的你应该有所了解才对。”
“不不、我当初的必修课程里可没有——”克拉拉突然想起什么来，“火葬令、不、是那个吧？乌尔祖亚兹伽六世改革。”
“……火葬令就够了。”
“瑟德王室在长期弱势下以司法程序合理削弱神殿力量进而重新取得权力的动作，直接由现世权力争夺导致的改革，即使不算灵魂本身的道德考量，影响也是国家级别年产量千亿扎（全称扎弗林纳，死灵术理论常用的大计量单位，本名是个大概六百多年前挂点的强力死灵术学者——我跟你们说我可是很认真地专门在那堆脚打的设定里挑了个好像当得起符号单位的家伙放这的，这人可厉害了ry）起算的不可转化生命力，应该是现代死灵术史最后一卷里忽视灵魂存在行事的经典反面案例。”她回忆起课本来，“如果你是说这件事，那我不该对这事发表意见，我的见解比起政治问题完全是纯技术上的抱怨。”
“无妨，你理解神殿与本国王室直到近年也在互相角力便可。”帕斯涅点头，“我有意让你成为王室的污点证人，而这需要保证你不会在押解的路上被神殿提前杀死——换言之，需要人保护你。”
“被神殿？”
“上绞架前的犯人自白公开且隆重，王室成员自然会出席并有权随时介入询问……接下去会如何不必我多说。”
“而你又要如何让他们相信我的确有资格成为污点证人？”
“我下次会走门。”
“……诶？”
“你需要证明，但届时对你实施不公定罪的那位调停官更需要。”帕斯涅从口袋拿出一支精巧的笔形装置并稍作按压，“而这是从贾拉罕尼街废墟中回收的转生者技术，虽说大概是早就落伍了。”
「而这是从贾拉罕尼街废墟中回收的转生者技术，虽说大概是早就落伍了。」
一阵白噪音后，笔形装置如此复述。
“如你所见。我明天会走门，好去提醒那位一直都在跟神殿打报告的疗养院长接下来该做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