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局来得快到无暇应对,能够轻易摧毁整座疗养院的旧近卫军没有动作的理由在两人终于推开后门时变得一清二楚。

螺旋塔尖倒栽在泥泞间。

甲胄和克拉拉在帕斯涅身上看起来同样轻盈贴身,纹路也与调停官相同,红白相间,缀以华贵金饰。

半身人仰望悬浮在雨中的长耳剪影,决定开口,“我不知道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我的同僚会在一天之内赶来。如果你期望神殿能够回应,那么......”

“你认为我意欲交流。”

“显而易见。若非如此整座疗养院,不,整片驻龙镇遗址都必然会被你轻易摧毁,何必等到现在?”取回些许镇定的半身人出声对峙,“事到如今也只是封死逃跑路线,既然如此,告诉我:你想要什么?”

断裂曲折的湿漉墙体表面雷光流淌,一时之间,悬在空中的精灵仅仅保持沉默。

“空耗余时。”终于,她一偏头,“看来欲言之辞到此为止。”

“我说过,我不畏惧死、”

正想再接话的半身人只说出几个单字,而克拉拉抬手遮住双眼。

在扑簌倒地声同时于耳边炸开的雷霆与即使如此也烧灼双眼的电光证明了死灵师的正确本能。热浪与静电之间,血肉焦臭甚至并非恐惧的最大源头。

“我对你是否畏死并不在意。”

足以改变雨幕方向的气流在周身卷起,直到彻底再度停息,克拉拉才总算松气般跌坐在泥泞中重新睁眼。

半身人调停官只余骨殖的尸体在甲胄内碎裂发灰,片刻之内就会被雨水冲刷而去。

“……‘不一定’——我们、还真是相当地自信过度啊,大人。”

确认旧近卫军的确离开后,她压制住喘息,拾起刚才就被丢在一边的木质地板残片夹在右腋站起身。

“……还好没做多余的事,不说别的,能不能记得自己不该用右手都不好说。”

捏起木片的手指战栗得几乎没法用力,不过身体没有受伤,姑且还是能够行动。

就这样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地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吗?一天后会如何不论,眼下除了自己没有任何人还在这间疗养院内,虽说如此,以自己现在的状况也绝对逃不出驻龙镇一带。

“对了,帕斯涅——得联系她。院长的房间里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能够取得联络的办法,瑟德的这些精灵也不像是会随身带着什么远音筒的家伙……伤脑筋了。”

另外至少不要淋雨,这么想着,她朝被劈作两段的传送塔最后投以一瞥,回身准备走进后院大门,

“真是不该到这种地方来。”

事到如今比起自嘲该考虑的事可是多到头皮发麻,重新在屋檐下行走令自己意识到先前情境的离奇之处:调停官说过,那精灵是曾在十年前左右被流放解散的前代神殿近卫军。而能自如操纵雷霆的她与帕斯涅相比,大约的确远要优秀。

那么,为什么?

如果她因为与调停官或是神殿方有某种因为十年前的变故无法和解的内情而选择在瑟德国内突发(由自己引发的)灾难这一情况下突入边境进行报复行为,那么无差别的杀戮理应是最符合这一非理性报复情绪的行动。可是,能够轻易移动那座飞天地城内壁的帕斯涅若只是欠缺成长的新一代,远要优秀而经验丰富的前辈为什么没有直接摧毁这座疗养院,而是选择等待两人跑到传送塔前再断绝出路?

调停官错以为答案是因为她实际上希望与神殿一方进行交涉,自己要是可能也希望以这条推论作为答案,但那道闪电与直接离去的本人明显对此不同意。

“又或者这家疗养院本身有什么不会被灵能摧毁的方法——不,这就更不可能了。”

精灵的灵能能够控制不具有灵魂的物件或生命,而让这类灵能失效的方法就克拉拉所知只有两类方向:将目标物充入某种灵魂,或是以某种法术构建出特定的反灵能结界。后者虽然不是自己的专业领域,但灵光或是痕迹的有无至少还是一看便知,而前者在对灵魂干涉这一行为敏感至极的瑟德更是等同于没有可能(神殿自己除外),自己破坏地板时也至少该有所察觉,

“确实搞不懂这个,早知道该多问问帕斯涅和克劳迪娅的……虽然料我也想不到会遇上这种事就是了。”

自言自语到此处的死灵师想起什么,试探着又抬起左手。生涩的响指音回荡在空荡的楼梯回廊内,些微雨声之外全无回应。

“联结倒是有重建的倾向……六十一扎上下足够判定作、不对,这——”

半晌,僵在半空的左手终于认命般垂回身边,“‘就算是第一纪元的伎俩也救不回那种碎尸万段’,的意思吗。”

她咕哝了半句如果楚门在场大约会被要求摘掉翻译器的格雷维亚俗语,吃力地继续攀爬阶梯,

“……真是越来越庆幸刚才什么都没来得及做了。”

·

院长办公室内的倒地精灵焦尸进门前闻到臭味时就属意料之内,莫不如说克拉拉有些吃惊堂堂调停官的随身护卫居然只有这一位。

“全尸倒是件好事……是因为生理上更抗打吗?要是自己至少还有那三头犬的腿倒是能试试问出当时情况。”在脑中否决数个利用整件疗养院木材内的残余生命力进行尝试的计划后,她转而望向散落数张文件的桌面,“啊,说起来‘家庭背景’。”

她粗略拾起几张文书,速读一番后不由倒抽一息。

的确同属一份。

确确实实地列着自己的姓名家境,从第一任养父到如今的玛尤特罗伊那家,入学到毕业的所有院校与学位,所有宗家与分家的亲属名册,甚至是并不值得一提的交友关系,一切似乎都在自己入境时被彻查得一清二楚。

“可、这就……”

越来越奇怪了。

听帕斯涅说是一回事,亲眼看到的详实程度又是另一回事。有这样详细的背景调查,伪造了身份才通过关卡的自己是如何被允许停留在瑟德境内这么久的?那个调停官对此知道多少又是从何时知道的?第一次见面起,还是就在刚才?

令人不安的预感从脊背扩散,她放下纸张环视一周,想要找到一台远音筒至少先试着联络应当是前往了首都的帕斯涅,但最后却在先前进入的门口停下动作。

一缕近乎错觉的红雾与包裹其中的碎骨悬浮在门沿对侧,死灵师连连眨眼,到头来只能确认那确实近在眼前。

“克劳迪娅?”口舌与默念同属徒劳,感觉不到任何回应,“克劳迪娅,是你吗?”

心中眼前只有一片静默,弥散在半空的暗红雾气毫无应答之意。

“哎哎,真是,怎么说的来着,那家伙,”

她抬起右臂,一晃神后又放下举起左手,

“‘欲言之辞到此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