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帕·阿鲁特维,人类,探索者工会驻瑟德伊萨喀格伊克王国(后文的大部分场合中都将简称为“瑟德”)西南分部下属现场主管,二十六岁,独身,品行端正性格直爽无不良嗜好无不良前科,擅长锤斗术,与直属管理的四位人类地城调查官关系良好……另外,暗恋半身人同事德伊莎·卡拉汀。

在上述这段话中,只有省略号后的那一小部分对他的出场有着决定性作用。

简单来说,本来要被工会考古部的管理层派到驻龙镇探路的并不是他而是他的暗恋对象,可惜不巧的是德伊莎住在南边的父母因为正巧在传送门失灵的那个下午出行旅游而被关在「反正命名权在本小姐这个发现者手里所以怎么瞎起都无所谓对吧亚位面」里急需救援。

顺带一提,这个亚位面的简称是「反亚位面」,粗看之下虽然品味平庸但不是非常难以接受。

不过法师协会的发现者在所有学术著作中提及时都会好死不死地用全称。

那么,回到正题。

我们都知道霍帕是一位善解人意有话直说的好青年,更重要的是他连要和德伊莎要几个孩子这种事都想好了(德伊莎对此完全不知情),所以在昨天深夜看着听说消息之后眼泪都快急出来的德伊莎让霍帕一瞬间意识到自己必须做些什么才行……并不是说如果他不暗恋德伊莎就不会出手帮忙,但一瞬间写好换班申请上交再火急火燎地连夜带着自己的下属从西南行省首府横穿「法师协会的那个臭女人那么做的话我也试试有样学样话说回来这地方真的是除了杂草什么都不长啊平原」往驻龙镇赶的确是只有这种单恋者才做得出的蠢事,实在是非常令人无奈。

顺带一提,这篇平原的简称是「法师平原」,但实际上和法师没有一点关系。另外划定区域的地理学者在这么命名后也因为羞耻感没有再在自己的相关著作中提及时使用一次全称,但地理系学科的期末考试似乎时而会将这条全称作为附加题目以至于在从业者中人尽皆知。

那么,回到正题。

亲自驾驶着马车奔波了一夜的霍帕终于在第二天早晨决定停下稍事休息,如果不是突然从土里钻出来的自称精灵的诡异女童,那这无论对被他从家中唐突叫醒拉上马车的部下还是他本人都是一件没什么值得提及的小事。

但有些时候就是会发生从地里钻出精灵这种展开(毕竟在神话中精灵确实来自大地),好在她没有说自己是品行恶劣人人喊打的吸血鬼,否则霍帕也不会听她说话——虽然就算是也没有精灵之外的种族能够确切地分辨出,但神殿对吸血鬼的狩猎刚刚过去十年不到,货真价实的吸血鬼应该还不敢在大庭广众下露面。

更何况这些自视甚高的凶杀者也没可能为了避免日光就委屈自己在地下移动。

霍帕是这么和他的下属们说的。

至于他的观点在遇见那个转生者并意识到那个女童不光被杀过一次还自称雇佣杀手时产生了动摇就是后话。

不管怎么说,自称克劳迪娅的精灵女童说自己是一位死灵师的仆从,而她的主人现在正在和一个转生者出于各种原因游荡在法师平原上急需救助。

所以霍帕就答应去帮忙了。

可能有人会在这里质疑,既然一厢情愿地帮助自己的暗恋对象才是优先级最高的事项,我们年轻有为的霍帕主管又为什么要去帮一个怎么想怎么可疑的半路出现的精灵女童呢?这很好解释,正如开头所说,霍帕品行端正性格直爽无不良嗜好无不良前科且善解人意有话直说,换句话讲就是万里挑一的滥好人,他的下属会愿意跟随应该也是出于一样的理由。毕竟是不管用什么邪道都会被默许的探索者工会——这点从霍帕对有死灵师用精灵尸体作仆从这点轻易接受就能认识到——如果自己的上司品行端正为人正派,或许确实值得在某天晚上被他从家里叫醒去帮忙做些私事。

更何况这严格来说算不得是什么私事。

如果霍帕打算去和德伊莎一起救她的父母,那他的属下绝对不会想要答应,或者起码有一个不会想要答应。考古部的学究们确实需要尽快调查西南部边境的异状,德伊莎也确实不好脱开身,那作为没有要务在身的要好同事代为接下任务尽快完成才是正当又两全其美的方案。霍帕·阿鲁特维就是这么正派,以至于连为暗恋者卖命也要尽可能考虑到自己在工会中负担的社会责任。从这个方面来说他或许意外地沉重,但谁都明白有一个这样的工作伙伴乃至上司都绝对是一件好事,这么考虑的霍帕本人也毫无问题,只是会让从小就了解他情况的亲朋好友们省不下心……尤其是在异国他乡的可疑跨国组织就职的情况下更是这样。

和各位注意到的一样,瑟德不是人类的国家,居民组成基本是半身人和兽人,再加上一部分跟随神殿护卫军定居的各类精灵家属,虽然不像是工会创建者或者其他转生者的世界那样在各个国家间还可能会有语言的不同,但文化和种族外貌这样的东西就足够让独自生活的压力变大,不必说工会本身也并不是什么被该国百姓尊重的组织。

这倒不难理解,法师协会几千年的影响被一个转生者带着一群名不见经传的冒险者挖出的地下遗迹撼动对寻常百姓来说实在是难以想象的事,就连非一般百姓的工会成员也多少都明白自己依存的组织在根基上和虚幻空洞的泡沫没有两样这条事实。

但就像在某个早晨突然从土里钻出来的精灵女童那样,有时候事就是会这样成了。

别的世界的人来到了这里,不新鲜。这个人嚷嚷着“怎么可能没有地下城”然后一个劲往荒山野岭钻,不新鲜——但不新鲜的事情多了之后总会有那么一两次新鲜的——然后像刚才说的那样,事就那么成了。没有任何人发现过的前世代地下遗迹网络被接二连三地开拓,不被人认可的鱼龙混杂之辈也接二连三地加入。个中过程究竟如何,或者为什么偏偏这一个转生者能发现这些好像一直藏在所有人眼皮底下的遗迹,这些问题的答案直到今天也只在工会的顶层人员中互相知情保密,但无论如何,直到被吃干抹净为止都能令探索其中的人们有所收获的地方客观存在,那么也就只有先到先得这一件事需要在意。

也因此,当时造成的混乱也可想而知。

工会在部分人眼中的恶名也因此而来。

顺带一提另一部分人只是单纯工会觉得配发的马车在镇子里开来开去非常扰民而且有碍市容,投票统计结果是两种意见各占约百分之五十上下。

当然,考虑到采样者偏差,年代问题以及投票活动的发起方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干的法师协会期刊这三点,这种投票很可能无法作数。

那么,回到正题。

那位转生者用了怎样的手段才让一切安定下来,又或者根本不是他而是某些国家乃至更高层面的力量采取了行动,这点直到今天也没有工会顶层人员外的个体清楚。

但如霍帕身着的那身绿色甲胄,或是所有当今的现场调查官先遣队都会派发的巨型猎装马车那样,工会成立后不到十年就在内外压力下形成了古怪但卓有成效的内部编制,和各个国家也在短到让审视过去者无法理解的时间内纷纷建立了合作关系。和几乎融入世界中的法师协会不同,探索者工会过于快速而突兀的发展过程,再加上早期缺乏规章造成的混乱让其本身在好坏两面都有着说是令人印象深刻也绝不为过的履历。

但这和霍帕有什么关系呢?

还是那句话,霍帕是万里挑一的滥好人,从学生时代起就会坚持做各种各样的义工,节假日适逢祭典活动还会不顾想要和他一起玩耍的青梅竹马邀约而是应下担当杂役跑腿的请求,实在是非常令人头大。

……那么,回到正题。

之前说到了霍帕是万里挑一的滥好人这部分。

是的,霍帕是个万里挑一的滥好人,所以,听说工会正在改革自新而缺少驻外人手时,他就答应了。

他当时说自己没有特别想要做的事,那么赴任前去帮助建设顺带着开拓眼界也不是不好。

这是典型的将自己的想法放在他人之后的滥好人思维,很自然,所以无法被任何人阻止。

而这么一来,当霍帕因为“想要开拓眼界”这样的理由决定去他国独自任职的时点起,他了解到这些事情的身边人会从“无论如何也要挽留”变成“索性抛下自己的研究和学业和他一起离开”也绝不是没有理由。

或者,起码认识了他二十几年的青梅竹马是这么想的。

当然,如果明白霍帕和自己在这次动机颇为让人心酸的旅途的最后会迎来什么可笑的展开,那她从开始就绝对不会想要和霍帕一起来这个该死的不走运的要人命的国家,或者起码不会在那个精灵仆从钻出地面的时候多看哪怕一眼,又或者索性建议霍帕休息一晚再动身。更何况如果知道他会对着那个矮个子粉头发的半身人一见钟情那她哪怕是拉也要把他拉回家。

哦,但她亲爱的霍帕会被这种尝试阻止吗?

她在内心深处知道不会,这世界上应该没有人能比她更了解霍帕——所以,在审视这些问题时,她总会不由自主地想着:如果做了这些事的人不是自己又该多好。

虽然最后她还是会去做。

去做各种各样的事情。

跟随霍帕来到瑟德之后,各种各样的事情。就像在眼前亲自欺骗自己一样,就像是自己的身体属于某个遥远的他人那样,只是因为霍帕做了,就跟着去做了的各种各样的事情。

“那个,菲?”

实在是如梦似幻的三年。

“——菲!菲琳纳·埃西亚!又在发呆吗?”

“啊,她睁眼了。”

“说得好像你看得见她头盔下面一样。”

……

眼前的三个家伙好像是一点都感觉不到她——呸,我,我想要逃避现实但越想越让人不舒服的回忆。

但这明显是好事,要是只有自己一个人想这种东西而没人来打断的话,我大概要比现在忧郁无数倍,那样当不成地城调查官,也不能让霍帕变得轻松。

“车里多了三个可疑的陌生人,这种情况不稍微发个呆反而不太可能。”当然,我根本没有在考虑这些,但作为副手还是需要正经一点的借口,“……发生了什么事吗?”

“哎呀……倒也不是,就是想问一下,菲你既然是女人的话,应该会比较懂吧?”正在接话的人是葛勒,这次被一起拉来的同事之一……严格来说我算是他的半个上司,“你觉得我们三个有戏吗——我们是在说那个死灵师。”

“嗯,大概都不行吧。”

“……为什么?”然后是两个杰克,能听出他们说话声的颤抖,但很抱歉的是我刚刚还在思考差不多的问题,对你这样立场上的外来者毫无怜悯之心,“原、原因是什么?我们连头盔都没摘给她看过吧?这连以貌取人的貌都还没一画吧?”

“那孩子身边不就有个男的吗?如果他没戏的话那你们这些突然出现的肯定也没戏吧?”

“……你这么一说我们反而开始有点心疼你了。”

哎呀。

“敢对号入座我就——什么声音?”

通往楼下的折叠梯突然冷不丁一下失去了支撑掉到了楼下。

然后是一声砸到楼下的地板也应该发不出的闷响。

“啊啊,明明都说了不要把机关拉得太用力的。”葛勒摇头朝折叠梯走去,“那个精灵小姑娘没听也没告诉剩下两个人吗?”

“……听声音好像是有人被砸到了。”我也从椅子上站起,“都过去看看。”

“……说到底这梯子根本就是你放下来的——”

一看果然是这样,那个狼狈的转生者现在正站在脚下朝着某个方向抱怨着。

然后抬头看着我们陷入了沉默。

再然后头上开始流血。

“这位先生一句话不说地把梯子拉下来吓我们一跳这件事先不提,自我介绍倒是很周正,嗯。”果然出血了啊材料里掺金晶的梯子果然坚固得浪费啊,地,想着,我从口袋里摸出一条手帕,向正在努力试图做着自我介绍的他递了过去,“……但你是不是被梯子打到了?”

从那个自称克劳迪娅的精灵女童的叙述里我大体能了解到他在转生之后的遭遇,不得不说光是半自愿地和异性一起做出各种各样的蠢事这一点,作为在异国他乡追着霍帕情非得以地过活着的我就有些感同身受。

那么总之,我也应该要自我介绍一番才行。

菲琳纳·埃西亚,人类,探索者工会驻瑟德西南分部下属地城调查官,二十四岁,独身,前法师协会预备研究员,与另外四位人类地城调查官关系良好……

“唔哦,菲?他好像晕倒了。”

另外,暗恋上司兼童年好友霍帕·阿鲁特维。

“我说,菲?”

“怎么了我正在思考自我介绍要删减哪些部分——啊。”

哎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