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是那样,”感觉到周身火光晃动起来,“我看也没什么太难应付的。”

霍帕半开玩笑地扬着飞锤。

“这是专门对付‘不怎么强’的‘地精’的吧,枪之类的火器怎么说应该都不是什么抡着锤子的人能躲开的。”

“不用躲开。锤斗术的基本宗旨之一就是在能够格挡一切的同时让自己没法被任何人格挡,发展来用作地城探索只是正好而已。”

什么锤什么?什么斗术?

“原、原来如此。”我有预感,自己就算问了这是什么也没法得到比自己猜测得更准确简明的答案,“那真是太可靠了。”

但别开玩笑了,这里哪来的什么转生走私者,说这话的克拉拉真该检查一下自己的脑袋。她到底之不知道自己在做什……

“我说啊,之前派下山洞跟踪你们的人一直都没音信,结果你们三个就那么自说自话地原路又出来了。”某个现在应该已经下车了的转生走私团伙的下层女干部兼前非法贩毒者以下略在那列列车上见面没多久之后就说过这句话。

对,对,不只是克劳迪娅一个,也本来就不可能只有克劳迪娅一个监视那时的我们。直到我们上了列车准备逃之夭夭为止,那些本来应该出现的跟踪或是追杀者都没有出现过。

啊……

自觉输入了新增选项的大脑开始为此重新运转。

假设其一:克拉拉其实没想到这句话,单纯是压力大到失心疯所以想要把这群工会的人在山洞里扑杀。

那我现在跑也没用了,况且这样和其余假设对比起来完全解释不了克劳迪娅之前的暂时消失,下一个。

假设其二:克拉拉想到了这句话,先前利用克劳迪娅进入被自己一个月来摸透的洞穴探囊取物般救出了那些前追兵并倒戈与他们产生了某种联系。

那也不对,除非克拉拉是个真正的圣人,否则她绝对找不出要拯救这些前追兵的理由。而我可以断言她不是圣人,而且这样还说好要和只会带来麻烦的工会成员一起下去没有意义,下一个。

假设其三:同假设其二,但相反地,克拉拉是在把这帮工会的家伙们往那些现在还被困在这里的人们头上引。

克劳迪娅如果没有起到暴力方面的作用,那么就是——用她的能力,还是用自己本就和这团体内的人员熟络作为条件来把他们诱骗进爆破现场这我暂且不必考虑,反正无论是哪一种稍作周旋就应该都可能行得通。

精疲力竭担惊受怕群龙无首的转生者犯罪组织会和闯入的工会调查官小队有怎样的互动,不,搞不好连互动或者沟通都做不到。即使能做到,只要克拉拉稍稍活用克劳迪娅,或者克劳迪娅自己脑袋灵光些隐去身形给那些人造成适当的恐慌,结果也会差不太多。

会毫无情面地起冲突。

看克拉拉进来前满意的样子和刚才意有所指的那句话来看,对方应该也持有枪械。

……原来如此?

万一真是这样的话,那我什么都没得说,这主意确实是和谋杀这种问题没有太大的关系,如果成功让争斗的重心转移到工会方身上的话,我们就能安全不少。

不不,不如说这根本就达成了我原来的意图。除了思路实在是非常让品格高尚者不齿这点之外应该没有任何的缺点,根本就是完美的替代……不,说到底那也没有什么具体的步骤可言,不配有替代方案。

姐姐你还真是有点可怕啊。

虽然这也不是什么事到如今才有的感想。

……只花了一晚就一边应付过五人份的目光一边想好具体行动思路一边下定了做这桩坏事的决心吗。

与此同时,相对地,我那时在逃避现实一样倒头猛睡——啊,不,不用担心不用皱眉头也不用不耐烦,我没有在内疚自责,完全,一丁点都没有这种想法,所以这里虽然看起来会有长段的丧气自白,但说到底列车上那晚之后自己就没什么特别想主动自白的欲望了,毕竟嫌丢人,能避免的话还是避免掉比较好。

那么事实究竟是不是这样?当然自己不能这就过去问……还是说能?就这么大刺刺地过去问她准备得如何是不是已经把对面全都钓到该钓的地方只欠东风了——好吧把问题列出来就发现这根本不需要问,如果答案不是“是”那克拉拉现在也不可能这么想当然地给人带路。

不过说真的,如果是自己展露的不太合乎道德的卑劣行径和言论让克拉拉在这两三天里对这种事熟练起来,那我还真是有点后悔遇到她了。

但不,不是,这点我可以确信。就算没有我,她想来也不会顺利地成长成什么正派的死灵师(前提是那种人在这个世界里确实存在)。

毕竟,不管怎么说,想要把我卖到疗养院去脱罪这种事一开始也不是我教的。这姑娘从一开始就从骨子里乐意把人当枪使看人蒙在鼓里,大概就算不遇到我也会被什么人启发到这点并开始为此感到愉悦——听起来好像更糟。

好极了,不是我的责任,至少不是全责。虽然终归还是被隔绝在外这点让人有点寂寞,但这也自有好处,那种“这样就好”的好处。

而回到自己身上,这次和谋杀克劳迪娅的场合几乎一致,而多少预先明白了情况的自己应该算是有了进步,不至于再想第一次一样等到事情近在眼前才恍然大悟。

不错,好事。

都是好事。

“啊……看来快要到了。”不觉间克拉拉停下脚步,用自己手中的清冷光线打量起周遭。

“如何?没有异状吧?”

好像在不知不觉间发着呆考虑无关紧要的问题就已经走了这么远(克劳迪娅似乎也就那么在背后睡着了),“接下来就只需要左转了,请跟紧些,只走最左侧的岔口。”

“这么说的话,右边又有什么?死路吗?”两个杰克之外的另一个男成员(好像是叫萨博来着)好奇地发问。

“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克拉拉沉默了一下,最后这么回答,“……我只是在按自己当时循着那些转生者脚步跟随的路线引导你们而已。”

“是吗?好吧,想了想你也确实没有完全吃透这地方。”同时两个杰克之一耸肩表示理解。

说来,虽然克拉拉两次都是那么讲,但和左边相对的“右边”又是什么情况自己也的确是完全没听她提过。

在旅店里时她就说过,自己花了一个月去探索这里的路径。既然她现在还好好地站在这里而不是遗失在地道的某处,那其余岔道都是什么情况应该多少都了解。

会和自己跟工会的私人恩怨那样成为什么重要展开的伏笔吗?虽然不成为也和不想再维持什么故事的我没关系就是了。

好好,接下来就是屏息随时等待结果揭晓的时候了。

“没有问题的话就继续走吧?啊,对了,周围要是有什么动静也请保持镇定,可能是他们还在使用炸药也不一定。”后半段说得像是真的一样明明就是你炸的,“诸位有亲眼目睹过所谓的‘炸药’的威力吗?”

“我还在实习期的时候帮助编写过那本《转生者相关违禁品》。”一直沉默着的菲琳纳突兀地开口,“那种程度的爆炸,如果真的创伤深刻到想要预先提醒他人,应该在洞口外就会想到,克拉拉女士。”

“……是我考虑不周。”

“是吗。”菲琳纳在那之后低下头,不打算再多说什么,“希望如此。”

“……菲在怀疑克拉拉女士吗。”不过霍帕显然没有把话左耳进右耳出,“我觉得这话不能当作听过就算。”

“你是要我给她认错吗。”

“呃,那倒不是,只是,如果要怀疑的话也最好有更切实的证据……”

“是是,说得好像你会从一开始就允许我去搜集逼问什么证据似的。”菲琳纳扭头闷哼一声,不再搭理自己的青梅竹马。

“唉……”霍帕见此也只好叹了口气,转身朝克拉拉道歉,“克拉拉女士还请不要放在心上。”

然后菲琳纳像是赌气一样踢了霍帕大哥一脚小跑着朝前脱队了一段啊啊可恶为什么这完全被蒙在鼓里的愚蠢争执也听起来酸酸甜甜的这还让我怎么解说现状。

我好酸啊,明明是被克拉拉当枪使的两个怎样都好的人,但是我就是好酸啊。

为什么我就没有青梅竹马呢。

为什么——

啪。

前方传来伴随着数声回响的空气割裂声。

然后是在暗处无比显眼的火光。

某人(应该不是菲琳纳)明显受到惊吓的吼叫声。

某人(应该是菲琳纳)短暂的小声悲鸣。

随后是气阀或者差不多东西和机关一道启动的齿轮扣合与喷气声。

盖过了上一波火光的巨大喷火柱从拐角处冒头传出。

地面抖动,某人(应该不是菲琳纳)受到进一步惊吓的惨叫声。

石壁震荡。

回音将以上所有步骤向远处传递。

重新归于平静。

霍帕和另外三人在回音之前就冲向了拐角处,独留不太反应得过来的我(包括背上的克劳迪娅)和料到了的克拉拉在原地。

“你看,楚门,我说我赌中了。”她见我没有移动,便凑近压低声音朝我搭话,“这里被困住的追兵都还在。”

“啊,确实是个好主意。”

“接下来就希望他们不是太没用,能让这帮子工会调查官负些伤积累矛盾。”

“然后被炸过的事发地也自然而然算在他们头上。”

“之后维托的问题要是也能被试图正当防卫的他们接下就是最好。”她似乎对我这次及时反应过来颇为满意,“你的想法就还是能够照常实行。”

“那可能有些难度。你要怎么确保他们不转交给镇里的守卫?”

“如果负伤还不够的话,那就是只有死了。”

“……啥?”

“叫醒克劳迪娅,该让她隐形过去观察时机了。”她深吸一口气,“如果同伴的死不能让他们愤怒到私自出手的话,我也不知道什么能了。”

“等等,你是要……”

“一旦接下来的局面真的变成那种样子,我就只能让克劳迪娅伺机动手。”火光远去之后,只剩下惨白色的照明术从她的法杖继续充当光源,“如果能够杀而且能够解决问题,那杀死就好。”

“……”

“你要怪罪我吗。”

“……”

“或者阻止我?”

真的是,看不清她到底是在用什么表情和我说着这句话。

每到这种时候就会看不清。

也即是我没有勇气去换一个角度继续审视,这点我倒是明白,理解理解。

“醒醒,克拉拉姐姐要你做事了。”

于是我摇了摇背上的克劳迪娅。

“……很高兴你这么明白事理。”她稍微楞了一下,随后不知是第几次向我说出了这句话,“跟上吧,去看看霍帕他们情况如何……剩下的那些转生者应该都被克劳迪娅带到了事发地的大空洞里。”

她这么说着,从我的背上接下克劳迪娅,就先行朝前快步跑了起来。

……

真是。

就算没有遇到我也一定会成长成了不得的恶人吧。

做了死灵师还真是相当匹配。

看来你是逃不出什么刻板印象了啊,克拉拉女士。

这么想着,我也重新迈开了脚步朝拐角跑去。

——

菲琳纳确实负伤了。

在腿部,好在看起来并不严重。

实际上凄惨的是开枪的那方。

被完全推进的锤头整个人砸在了石壁上,根本没有生命迹象可言,扭七歪八的四肢看起来让人不适。

说来,这好象也是我第一次看到正常人类被杀死的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