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厕所门上的代yun广告都消失了。
再也不会有元人能生出孩子来了。
那是西芙在这世上,第一次如蒙大赦,感受到生的喜悦。
像厕所这样的密闭空间,给了她无比安全的感觉。此后,这种安全感她铭记终身,一旦有什么无法掌控的坏事发生,她下意识地就会钻进厕所里。
当然,偶尔会钻进男厕这种事,也是常有的。
她常常怀念这种感觉,食髓知味,以至于后来搬进了新住宅,她还要固执地把厕所建造成记忆里的样子。不过再怎么相像,她都再难重温那种眼睁睁地看着各种涂抹的小广告消失不见的感觉了。那种如释重负的心安,欣喜若狂的kuai感,此后再也没出现过。
以至于她想了想,最初在元人医院,跟着“父母亲”收捡尸体的日子,居然是此生最轻松快乐的时光。
西芙感觉窒息。
她闻到一股臭味,直冲鼻腔,像记忆里那盆浅浅的水。她仿佛又回到了那个破败的房间,孤零零地一个人站在洗手台前,瓷砖砌成的水池破败斑驳,染着恶心浊脏的黄色污渍,剥落的白色砖块,黑灰色的水泥内核裸露,像半边脸的妖怪。地板也湿漉漉的,布满了脏臭的黑脚印,不知被多少人急匆匆地踩过。她手里拿着一支新买的牙膏,包装的很好看,蓝白相间,还有一朵莲花点缀其上。可是她愣愣的,举着那支好看的牙膏,直直地看着那盆脏水。水龙头里仅有的几滴清水嗒嗒地滴着,外间不断传来轰隆隆的人声,气势浩大,就像是地震进行时一样。她的心跳的很快,面前的这盆水在眼前无限放大,充满了整个思想。
她无法思考了。
“阿福……”
“阿福——”
“阿福————”
远远地听见有人在叫自己,西芙不愿醒来。只要做梦,她就不愿醒来。可那个声音不依不饶,拉长了声音呼唤着,道道魔音贯耳。她还在梦里,站在熟悉的洗手台前做着艰难抉择,却不得不被这阵恼人的叫声拉扯回现实里。
“我ri你……”
西芙开口痛骂,却不期然灌了满嘴臭水。
她勉力睁开眼睛,想看清楚这究竟是哪里,却发现自己正蜷缩在一片稀薄清水里——像极了小时候梦到的大海。
随即,她看到了一双眼睛,一双有史以来见过的最大的眼睛,如同深不见底的深渊,撑满了整个世界。
西芙呼出一口气,在水中形成了几个泡泡。看着自己袖珍的身躯,五指未分的双手,她不得不接受一个现实——自己重新变成了人造子gong内的婴儿。
搞毛啊。西芙心中一万只草泥马呼啸而过。没听说哪个0系返厂销毁是这么个销毁法啊,这羊水和焚尸炉差的也有点太远了吧!她就算现在还没升天,也不该在羊水里舒舒服服地游着啊!难道是她像市面上热销的小说一样,死了一次,又重生了?
不应该啊——
就算是重生,西芙欲哭无泪,能不能给她一个稍微好点的出身?她一个人在羊水里舒舒服服也就罢了,怎么连人造子gong也要跟别人分享啊!望着漂浮在自己身下的另一个小肉坨,西芙几乎都想一脚踹下去,如果她能的话。
白氏企业如今已经穷到这个份儿上了?节约成本也不是这么个节约法啊!通常,除了为数不多的爱心爆棚客户指定要双胞胎之外,一个人造子gong里通常只塞一个至人啊!这是何等的运气,重生都要跟另一个不知名的hun蛋分享生存资源啊!
西芙又吐了一串泡泡,睁着自己还未完全成型的“眼睛”东张西望起来。
刚才那双足以演蛇精的大眼睛着实把她吓了一跳,等回过神来,她明白,这肯定是人造子gong孵化园里的工作人员。在新生儿诞生前后的各个阶段,白氏企业都有专门的工作人员进行陪护,以保证新生至人体质良好。所以,最近的10系自杀丑闻才如此骇人听闻——在重重工作人员日夜维护的情况下,这些按道理来说毫无思想的婴儿是如何瞒天过海,在羊水里结束自己的性命的?不过西芙并不好奇,反正她一直是个求生欲极强的0系,断不可能有还没出生就自杀的叛逆想法。
这么一想,她要是重新出生的话,就是最新的10系了耶!虽然要和另一个死鬼分享资源,不过她是最新系了耶!每一代至人都比上一代有所优化,尤其是外貌,这就是9系为什么到了哪里都是颜值标杆的原因。10系一旦问世,外貌肯定比9系更为惊艳!装了这么多年的3系小透明,做个10系大美女也不错呢呵呵呵呵,西芙心里得意地想着,不由得又吐了一串泡泡。
那双蛇精大眼睛突然又出现在西芙面前,吓得她心脏骤停,连忙闭上了眼睛。蛇精眼穿透灵魂的注视停留在她身上,久久不去。西芙通体僵硬,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如果她有的话。
半晌,随着几声仪器的滴滴声,蛇精的威压终于离开了。西芙长舒了一口气,又吐出一串泡泡。
“别吹了。”
“要你管……啊???”
西芙猛然向下翻了个身,什什什什么情况???这里还有第二个人能说话?
她“说话”也不能发出声音,只能吐吐泡泡,在心里用意念想想啊!
为什么别人能听到她“说话”的声音?
为什么她也能听到别人“说话”的声音???
沃德吗,西芙心中“说”道,这也太吓人了吧!灵异事件!
“有什么吓人的。”
那“声音”又出现了,西芙仔细一听,居然是个男声!少年音!
这是哪里出现的美少年能跟自己“心意相通”哦……
“你胡思乱想些什么。”
西芙猛然向下俯冲,她听出来了,这个声音……就在她的下方!
艰难地把自己翻了个个儿,西芙直视着下方的肉坨坨,用同样肉嘟嘟的婴儿身体,“眼神”犀利、全神戒备地盯着对方。
怎么还忘了还有这尊大神!
听他的“声音”,这个和自己一母同胞的肉蛋子,还是个男的?西芙没好气地想,这是哪家的不靠谱博爱主义者,双胞胎也就算了,还要龙凤胎!难道她将来要跟一个毛都没长全的小屁孩一起度过灰暗的童年期吗!
“呵。”
似是完全明白她心中所想,少年音冷笑一声。西芙往下一看,这坨肉蛋居然咧开了不大不小一双小眼,略带嘲讽的看着她,让她不由得想起那个和自己同名的倒霉蛋,长针眼的“西弗”小哥,当时在展览会,也是这样一脸嘲讽地望着自己。
西芙朝着下方示威性质地挥了挥手,连着吐出几串泡泡,一张肥脸上写满了得意。却见那“少年音”脸上的嘲讽意味更浓,想起他之前勒令自己不要再吹泡泡,西芙就一肚子火,她正待进一步动作,眼前突然出现一只大手,不由分说攫住了她,将她一点点拖离子gong。
感受到周身的温度在不断流失,羊水在自己面前不断下滑,西芙开始无力地挣扎。不要啊——她内心狂喊,也顾不得少年能听到自己的心声,哇哇乱叫起来。
她“叫嚷”的声音,那双手自然听不到。将她扯出子gong,包裹在一张小毛毯里,西芙就听到一阵仪器的滴滴提示声。心中懊悔不迭,又挣脱不得,连连叫苦。
难道大好的10系生活,就这样还没开始就结束了吗?
不不不不不不不要啊——
“怎么回事儿?这么快就……”
这是被工作人员带离人工子gong之前,西芙所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西芙再度醒来的时候,身体已经长大了一圈。
她试着活动四肢,却发现身体无力,只能微微转动脖颈,睁开眼睛。她看到自己如今的身形已经有五六岁的孩童一般大,赤luo着身体,伸着肉嘟嘟的圆肚皮和小拳头。没想到这一觉睡去就已经过去了这么久,西芙感到有些诡异,她惯例开始东张西望,却又又在面前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少年音”的身形,也跟她长得一般大了。这样显得她中途被扒出子gong,很没有意思。西芙十分丧气的想到,当时真的以为自己要完了,心里诅咒了少年音和那个工作人员祖宗十八代。没想到,一觉醒来,虽然讨厌的人还是如影随形,小命儿却还在。
西芙翻了个白眼,奋力地把头转向一边,并不想看到少年音的脸。
谁知,她安分了,少年音却不安分了。他咕噜咕噜转动着蓝眼睛,好似真的是一个懵懂无知的孩童,对周遭事物充满了好奇。他打量着西芙,眼神里丝毫没有嘲讽或者蔑视意味,纯洁的大眼睛盯得西芙有点难受。她摆正了脸庞,在心里“清了清”喉咙,不情不愿地“说”道:
“别装了,工作人员没过来这儿。”
果不其然,少年音停止了探询的动作,一双蓝眼睛转回到西芙身上,嘴角含笑,语气却仍旧不善:
“看来你也不傻。”
“你才傻!”西芙翻了个白眼,悻悻“说”: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兄dei,”西芙恶意地看着少年音裸露在外的小jj,“看来我们都不是被重新做成了10系那么简单啊。”
“10系?”少年音回以一个白眼,慢慢合拢了双腿以隔绝西芙恶意地目光,用一种恨铁不成钢的语气“说”道:
“你哪里看出来我们是10系了?”
“怎么?”西芙有点懵,“现在不是10系的孵化园吗?”
“哈,”他又发出了嘲弄的笑声,“我从未见过如此愚不可及之人”
“你——”西芙怒不可遏,正待给他点颜色看看,却见他的眼神突变——
“别动,”少年音又恢复成一开始的懵懂无知模样,西芙也跟着木讷了起来。一片巨大的阴影降临在他们上方,还是熟悉的配方,还是熟悉的味道——工作人员又来了。
西芙认命地闭上了眼睛,准备进入下一次沉睡。
再次醒来,西芙不意外地看到,自己的新身体又成长了。
没有了初次的满腹疑问,西芙平静地接受了“睡一觉就长好几岁”的设定。现在她的身体正是十三四岁的少女,如饱满樱桃一般鲜艳欲滴,满脸的胶原蛋白不摸都感受得到。除了平胸,西芙感觉这个设定简直是爽翻了!重回韶华时,再走人生路!
虽然看不到自己的脸,但她有些失望的感受到,自己的脸还是之前的那张脸,并没有因为这次莫名其妙的回炉重造而提升颜值。怎么回事?说好的重生之后颜值飙升呢!结果就只是莫名其妙从头生长这种设定嘛?而且她仍旧浑身赤luo,四肢无力,肌肉松弛,虽然模样年轻,但和死了八辈子的僵尸也没什么区别。
西弗现在仍旧置身于孵化园中的培养皿中,四周都是些谜一样的白雾,神似元人时代的雾霾,可见度极低。置身于一片“仙境”之中,她却逐渐看到了除了希金斯那个王八蛋之外最不想看到的人:
少年那张拉斐尔定制版的脸已经初具雏形,让他显得比初见之时更加稚嫩青涩。眼睛湛蓝,五官立体,一头微鬈的金发,嘴角带着嘲讽式的笑容,让西芙几乎喊出了他的名字——
针眼小哥,西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