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的闹铃只响了一声，一只蓄谋已久的手让它成功闭嘴。
空见不明不白从床上坐了起来，厚重的窗帘只能透出外面一点点讯息，天刚蒙蒙亮，一瞬间想不起来自己起这么早要干什么的空见，碰到了手边的衣服。
是晴万高中的校服，前两天寄过来的。虽然搞不清楚为什么一个街区还能寄两天。
但总之，今天就是高中开始的日子了。得早点忙完便利店的工作赶去学校呢。
换好衣服，简单洗漱一下，空见背起书包赶往便利店。
厚重的防盗门，一层铁栅门，然后是没有灯光的漆黑楼道，借着微弱的自然光，空见很快下楼，钻出了居民楼。
城市被遗忘的历史大概就是这里了吧，水泥地面上一道又一道崎岖蜿蜒的裂缝，还有简陋版减速带作用的凹槽，昏黄的路灯断断续续，只有星星点点的灯光。城市还未苏醒。
空见的目的地是新街与旧街交汇处的一家二十四小时便利店，每天清晨客人少的时候去检查货物情况，然后补货。中午也会进行一次，傍晚也是。
实际上这些工作并不由空见一个人完成，奈何其他几位打工的员工并不待见空见，他只能一天三次来做这份工作，来确保不会被炒鱿鱼。
学生党是这样啦，反正不用和陌生人挤笑脸，空见也落得悠闲。
推开玻璃门进去时，只有前台撑着脸颊在玩手机的一位大哥在。“早上好”，即使这样问好了，好像他也没听见，只是滑动屏幕的手指顿了一下，算反应了。
无视货架往里走到底，转个过道就是职员室，说是职员室，本来应该是一间大客厅，却成为包住的房间。能够想象里面几具姿势极为不雅的身体，凌乱的物品，空气中还会残有一点点腥臭。
虽然没来多久，但空见知道贸然进去会引起不满和愤怒，从书包里拿出物品柜钥匙，打开门外一排铁柜中属于自己的那一格，里面也没有什么东西，鞋子，工作服，和一个收纳东西的箱子。
书包暂时存放在箱子里，将钥匙绑上绳子系在手腕上，换上工作服，正准备去卫生间整理一下着装，二楼的楼梯有动静了 。
“店长，早上好。”
“……嗯？小空？”揉着眼睛，一身邋遢睡袍头上还挂着圣诞睡帽的中年男人，看见空见有点惊讶，“今天又是你早班吗？”
“……应该是吧。”
其实不是。
“挺努力的，最近店里的销售额也上去不少，看来小空也很努力呢。”店长揉了揉空见的头发，和他一路走到卫生间。
“店长，我今天开始要上高中了。可能中午就没法过来了。”
“这样啊，没事的。早上买的最多的还是早点，上午客人没几个，他们也应该忙的过来。”虽然不知道满嘴白沫刷牙的店长是怎么和空见对话的，在哗啦啦的水声里空见一咬牙，伸手把水龙头关上。
“高中在哪里？”
“就是晴万。”
“你还真的报了？”
“因为比较近所以就想试一试。”
“原来小空你是尖子生吗？”
晴万私立高中，据传说是一个废弃的大私塾改的。说来也奇怪，城建怎么规划，都几乎不会往这边延伸，后面的林区本当生产队的规划地，也因为生产队不知为何并入，成了晴万高中的私有地。
最开始阴差阳错地就有许多富家子弟在那里就读，应该是觉得这是一所贵族学校。实际上……真的演变成了贵族学校，老师都是直接从各个大学，高级师范学院选拔，师资力量十分雄厚，设施也靠钱砸起来了，高升学率也吸纳了不少成绩优异的学生进入。
学费虽然不是特别贵（真正的有钱人不屑于从别人身上得到一点点微薄利益，网上留言的学长是这么说的），但想进去非富即贵，要不成绩优异。
例外也是有的……
“我是居委会联名推荐的……”
“理由呢？”
“离家最近。”
“噗。”一口白沫吐的水池和边沿全都是，店长把脸凑到空见面前，满脸狐疑，“你没骗我，这都行？”
“大叔，形象，形象……”
“叫哥哥，我还没40呢。”
你是纠结年龄的那种人吗！
“不过居然能进去……也算是修来的福气。”接过空见递来的湿毛巾擦嘴，顺手拿起电动剃须刀摁下开关，“嗡嗡”的声音中，店长似乎这么说。
如果这也算福气的话……
“那我先去补货啦？”
“去吧去吧。”
一番闲聊也花了不少时间。再回到熟悉的货架之间，一切又如同平常一样，在一排排整齐摆放的商品中，确认差缺的部分，记录下来，将被乱摆放的商品放回应该在的地方。
天亮了之后开始有人进店买东西。当第一位进店的女高中生样的女生拿着两份三明治走到前台时，大哥并没有任何反应，仍然在玩手机。
“这可是上班啊——”虽然很想这么对他说，但显然现在并不是时候，空见赶紧放下手中的表和笔，赶到前台，“是要结账吗？需不需要加热？”
被眼前不知道什么情况搞懵的客人至少情绪稳定了下来，“还请加热一下，谢谢！”
“好的，一共是9元，需要扫码的话在这里。”
微波炉开始运转，确认她支付了之后，空见松了一口气。然而这位大哥还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不过也确实，现在已经不是夜班，到了换班的时间，接班的还没有到。
但是不到上班的时间也太绝对了吧，压根不管客人的，这销售额怎么可能上的去？
“谢谢惠顾，请慢走——”
送走了清晨第一位客人，空见沉默了一下，敲了敲大哥面前的桌面。
“干什么？”
“就算接班还没到，也不用这样吧……”
“我已经下班了，不关我事。”
说毕，他站起来，然后走向了职员室。
“……”熟悉的镜头基本每隔几天都会上演。好在在他走进去的时候，接班的另一位打着呵欠出现了，空见松了口气，离开前台继续拿着表和笔对照货物。
但是……
虽然之前并没有走到最远的角落，当空见走过去的时候，他看到了一个盯着货架发呆的女生。
“哎——”
微微发出了有些失礼的声音，引来了她的侧目:“嗯？”
不，这张侧脸有点熟悉，好像在哪见过，但接下来的正脸让空见更吃惊了。
感觉像极了自己，但又不是特意复制，而是浑然天成的一种相似。
就好像认识，但是又不记得……
“请问我们之前是不是见过”这种话谁说得出口啊。
对视持续了一段时间，空见先别开了视线，视线快速扫过货架，然后从她背后经过离开。
“咕噜——”
恰逢这个时候，她的肚子传出了清晰可闻的叫声。
“客人，难以选择也请不要饿肚子……”您是有选择恐惧症吗？
当然后半句是不可能说的，出于职业道德。
“我，”她微微低头，用近乎嗫嚅的音量，说，“没钱。”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