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切尔在离开玉藻所在的和室后便一直紧低着头,玉藻的分身在将二人领到房间后就马上消失,羽流也有了询问的机会。
“费切尔阁下,为什么你会如此讨厌哲阁下是也?”
“那当然是因为他只不过是个骗子而已!”
“果然又是这种回答,那在下就换种方式提问,为什么费切尔阁下,会认为哲阁下的言行均为伪装是也?”
“以前,在我身边有一个和他一样的男人,待人亲切,也很有责任心。但是——我被骗了,那个男人所承诺的一切都只不过是谎言,所以,勇者神崎那家伙也一定如此。我绝对,不会再被那种人欺骗!”
费切尔显得极为愤怒 ,羽流思考着该如何回复,用手指轻弹着刀鞘。
“费切尔阁下,那么你认为八咫阁下为人如何?不必顾虑,尽管说出来,毕竟在下也很讨厌他是也。”
此时正在御巫居察看文书的八咫究猛打了个冷战,同时暗自疑惑分明已经春天为何还是这么冷。
费切尔双手抱臂,因为回想到那位青年的言行而感到不快。
“我也和近卫大人看法一致,那个男人——八咫究绝非良臣,那为何——”
“姬巫女大人还让他担任辅佐官吗?人品暂且不论,八咫阁下的处事能力还是很优秀是也。想必费切尔阁下也有察觉吧,他的言行十分做作,那其实是八咫阁下刻意为之是也。”
“刻意?为什么?”
“想必是因为他并不想和他人过度亲近,也不想被他人信赖是也,为了能正常地交流而采用笑容满面的态候,为了不和别人扯上关系、让对方警惕自己而保持做作的言行,实在相当恶劣是也。”
“等一下,近卫大人,这我就有点不明白了,照你所说,八咫究他,是在故意让人讨厌自己吗?”
“似乎如此却又有些不同,毕竟八咫阁下虽然喜欢纠缠别人,但是很讨厌被别人缠上是也。而他故意使用容易被对方怀疑甚至反感的言行的理由之一,便是他极为享受不信任自己的人却完全被自己看穿想法,在不情愿之下也只能照自己的建议来行动的过程是也。”
“这……确实挺恶劣的。”
“而且费切尔阁下认为八咫阁下并非良臣是也。要想用一个词来形容作为臣下的他可不容易,非良臣,非忠臣,亦非奸臣,不会背叛,但也绝无忠诚,这便是八咫阁下是也。”
此时位于御巫居的八咫裹紧了身上的和服,笑眯眯地自言自语:“拜托说我坏话不要说得这么频繁好不好啊,羽流。”
而费切尔则再次说出了自己的疑问:
“那么近卫大人,您谈论八咫究的事,和勇者神崎有关系吗?”
“当然是也!费切尔阁下认为在下了解八咫阁下吗?”
“既然您说了这么多,那一定是有所了解啊。”
“非也,在下以及姬巫女大人,根本看不透他是也。八咫阁下仅仅会因为感到有趣,就做出让人难以想象的举动是也,而哲阁下正好相反,即便是在下这种不擅识人的武者,也能够感受到他无时无刻不在为他人着想的心。”
“但是!万一那只是伪装呢?近卫大人就一定能保证自己的感觉没有出错吗?”
“哎呀哎呀,这下就会变成无休止的争论是也。”
羽流苦笑了一下,不过这样也在她的预料之中,
“在下无法保证自己对哲阁下的信赖是正确的,费切尔阁下无法肯定自己对哲阁下的怀疑是真实的,在下两人都没办法妥协是也。在下,以及姬巫女大人都很中意哲阁下,因此不希望费切尔阁下用恶劣的态度对待他是也。
“刚才谈到八咫阁下,是想说明这个世上有着各种各样的人在,哲阁下不一定就和过去欺骗费切尔阁下的家伙是同一类人。更重要的是,看穿他人,可非易事。但应对他人的方式,却不一定十分复杂是也,正如八咫阁下,无须勉强自己看穿他的目的,只要如他所愿,与其保持距离即可。”
“但八咫究算是特例吧?照您所说,近卫大人是希望我对勇者神崎的态度变好吗?”
“正是如此,费切尔阁下,毕竟——”
羽流的眼中映照出费切尔的身影,她所说的这些话,不仅是为了神崎,也是在替眼前的少女护卫考虑。
“假如并非费切尔阁下所想,哲阁下确实个正直之人的话。那么当你真正看清哲阁下的时候,费切尔阁下,你能够原谅一直误会着对方,抗拒着对方好意的自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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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崎在玉藻所建造的庭院内信步漫走,发现了坐在走廊上眺望着水池的费切尔,便急忙跑上前去。
“费切尔小姐,为什么坐在这里?近卫小姐呢?”
“近卫大人在房间里休息,我出来吹吹风,玉藻前和你说什么了?”
“是玉藻小姐比较私人的话题,所以不方便说出来,不过总觉得费切尔小姐是不是对我的态度要好上一点了。”
“怎么?难不成你觉得被辱骂着更开心?”
“没有,费切尔小姐稍微接受了我一点,这就让我很高兴了。”
神崎露出简直可以用“可爱”来形容的笑容,带着一点羞涩感觉的表情又显得有些纯洁,让人完全对这个少年曾经被当成女孩子来打扮的事情不抱怀疑。
“还真是……容易博得女性信任和好感的长相。”
费切尔斜看着神崎,想起羽流对自己说过的话,下定决心开口,
“勇者神崎,纵使玉藻前和近卫大人都在替你辩解,我还是无法信任你。也许你确实为保护芙洛特里亚大人而努力过,但那实际上也是为了保住自己和芙洛特里亚大人联系起来的生命。勇者神崎究竟是怎样的人,我会用自己的双眼来确认。现在尽量克制住自己的不满,改变一下对你的态度,完全是看在近卫大人,以及奥尔加大人和爱丽丝她们的面子上,而且我身为年长的一方,却对年纪较小的你如此苛责也是我的不好。”
“啊,说起来费切尔小姐,也算是我的长辈呢。”
神崎挠了挠头。虽然现在再说有些迟了,但自从他获得鬼役后,每次用左手做出这个习惯性动作时狰狞的鬼纹与可爱的长相之间既有一股不协调感却又保持着微妙的平衡,实在是让人难以言喻的感觉。
“还有就是……”
费切尔头一次在神崎面前脸红起来,但里面没有半分害羞的成分,而是充满着内疚与自责。她以温柔的动作抚摸着神崎的脖子,仅在此刻,不把他当成自己最讨厌的那一种人,只是在凝视一名未成熟的少年。
“今早的事情,对不起。很痛吧?无论是真正的关心还是伪造的温柔,现在都不要顾虑我,那一定,很痛苦吧?”
“确实……是挺痛的啦。脖子里的颈骨被一点点地捏碎,无法呼吸导致意识越来越模糊,甚至搞不好头还会和身体彻底断开,但是我不要紧的,我一点也没有对费切尔小姐生气,是触怒了费切尔小姐的我不好。”
“你要是再早一点对我说这话,我还会是和今早一样的反应哦。哈哈!你刚才缩了一下脖子哦。”
“那、那是当然啦!拜托不要吓唬我啊,费切尔小姐。”
费切尔收回了手,也收起了一瞬的笑容。
“勇者神崎,以防万一我要提醒一句,我还是很讨厌你,改变的只有态度而非看法。今天早上,我做了很过分的事,尤其是我还处在必须保护你的立场上,实在是太难看了。所以,真的……很对不起,虽然不是靠道歉就能弥补的事,但我只愿做到这种程度。担任你的护卫最多也不过十天了,我会努力克制自己的。”
“果然,看到费切尔小姐对待蒂亚她们的时候我就在想,您其实,是个很温柔的人吧。”
“夸我也不会有好处哦。”
“我只是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而已。对了,费切尔小姐,还有一件事,说出来可能会让您生气,就是……我可能会妨碍到您的工作。”
费切尔的工作是保护神崎,他本人会进行妨碍就意味着做出伤害自己的行为,然而显得十分不安的神崎却更加在意费切尔。
“在和玉藻小姐交谈后,我认为和玉藻小姐身为同一存在的妲己小姐并不是邪恶的妖怪,但也确实有不得不战斗的可能性。费切尔小姐的责任心很强,一定会好好保护我吧。但是,我无法接受单方面被女孩子保护这种事。爸爸、妈妈,还有姐姐都教导我,身为男性就要保护好眼前的女性。我可能,会做出一些乱来的事,给费切尔小姐的工作带来麻烦。”
“也就是说,可能会为了保护玉藻前她们而受伤吧?在我看来,你的这种宣言,也不过是在伪造出自己是个善良之人的假象。其实我很奇怪,就是……那个,你看,像我这种一点都不可爱,甚至还戴着眼罩的女性,并没有欺骗的价值吧。就是说,即便博得我的好感也没什么好处啊。”
“虽、虽然我也不是刻意表现自己才说这些话的啦……不过在我看来,费切尔小姐无疑是一位非常优秀的女性,待人很温柔,对讨厌的人也不会假以辞色,性格端正,无可挑剔。身、身材很好,也很漂亮,戴着眼罩的样子也是既可爱又帅气,昨天银发飞舞的样子甚至让我看呆了。而且我想要保护的对象也包括费切尔小姐!”
“呜啊啊啊啊啊!住嘴住嘴!不要再说啦!不管是不是谎言,能够毫不脸红地说出这种话让我都开始佩服你了。”
费切尔一只手捂住因为羞耻而变红的脸,另一只手慌忙摆动制止他继续说下去,
“不过,如果这确实是谎言的话,你就比我想像中的还要危险了。”
“危险?为什么?”
神崎歪起头表示不解,鬼役无奈地替不打算回答的费切尔说道:
“因为那就意味着搭档你是个守备范围超广的女性公敌哦。真是的,不光是第二人格,实际上连第一人格都是对女性攻略特化啊。”
“才、才没有啦!鬼役大叔。”
此时的神崎才开始脸红着辩解,然后他身后房间的拉门被猛然打开,做出此行为的少女武士打了招呼。
“哟,哲阁下,要是打扰到你们两个的话不好意思,不过从上午开始就没吃过饭,,身子已经有些撑不住是也。”
“这、这么说来,确实是……”
费切尔也尴尬地捂住肚子,神崎见状站起身来。
“那我去找玉藻小姐看有没有什么吃的,毕竟我们三个人中最能和玉藻小姐说上话的就是我了。费切尔小姐,其实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临走之前,神崎问出了,从昨天开始就很在意的事,
“费切尔小姐说过‘我怎么可能再被你们欺骗’,莫非以前有和我很类似的人骗过您吗?”
“那不是你能知道的事,我也有最后一件事要问你,保护那只猫又而受伤的时候,很痛……的吧?”
“痛、痛是很痛啦,但我是不死之身,完全没事,请不用担心——哈哈,虽然您应该不是在担心我,那我去找玉藻小姐了,今晚要进行搜查,不补充好体力可不行。”
看着离去的神崎,费切尔已经有预感是自己错了。
假装出温柔的样子,根本不需要做到那种程度。
但是,好害怕,真的好害怕。
曾经被最信赖最重要的男性背叛过的自己,已经不敢再去相信“温柔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