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滴答、滴答。
各種電子儀器的聲音在我耳邊迴響着。醒過來之後發現，媽媽她正趴在我的床邊，看上去應該是睡著了。
“陸雪呢！？”我連忙想要起身去找她，可是身體卻怎麼也使不上力氣，簡直就像是生鏽的機械一樣，想要動一下都很困難。我試着動了動手指，可我用盡全力也只能勉強把手指抬起來而已。
“！”
媽媽她突然醒了過來，大概是因為我吵醒她了吧。可是她到底在說什麼呢？明明是在說話，但是我卻什麼也聽不見。
很痛、很痛啊媽媽！
她看起來很慌張，看着她跌跌撞撞衝出房間的樣子，我有些無奈地喘氣。
是夢……嗎？而且還是一個噩夢。
不大會，身着白袍的醫生們跟在媽媽的身後慌慌張張走進來，看起來是在為我做檢查，可是我沒有昏厥，為什麼要拿手電筒照我的眼睛？什麼？你們到底在說什麼？
我什麼也聽不見。不過看到他們那欣喜的樣子，我覺得，我大概是在床上躺了很久，所以會醒過來他們覺得很不可思議……
對的……我被車撞了，然後住進了醫院。
只要知道這件事情，我就對自己的處境有所了解了。
我很討厭醫院裡的酒精味道，我覺得只要是個正常人都不會喜歡這裡。所以當我恢復自由之後我立刻讓媽媽帶我去呼吸新鮮空氣。
因為大腦神經受損，我的腳暫時還無法下地行走，耳朵也因為神經壓迫而暫時聽不見聲音，當然……我現在也說不了話，只能依靠手寫板來傳達我的想法，不過醫生告訴我很快就會恢復的，讓我保持心情愉悅就好。
大概……這都是唬人的。
——媽媽，我想去見陸雪，你能幫我聯繫一下嗎？
媽媽愣了一下，看起來好像有點不太願意。她在我的手寫板上寫下：等你恢復之後，再帶你去。
不過仔細想想也是，即便是現在見到她我也無法開口說話，也沒有辦法聽見她說什麼，單純依靠手寫板會很麻煩，所以我聽媽媽的話。
接受了一年的治療，除了聽力還沒有恢復到正常水平，我的腳可以走路了，也能夠說話了。所以我讓媽媽她帶我去見陸雪。
可是她卻露出很為難的樣子。
“說好的，等我恢復之後就帶我去，要不然你告訴我地址，我自己去。”
“始終是要……”媽媽念叨着，最終同意了我的請求。
我都住院這麼長時間了，她卻不來見我，到底是什麼意思？
我已經下定決心一會見面之後狠狠罵她一頓。
不過仔細想想我們也不是小孩子了，她今年應該二十歲了，大概每天都在忙着上班工作或者學習吧，沒時間來看我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我笑着。
……
媽媽她帶着我乘車來到市內的天平山。
“陸雪她在這裡？”
媽媽點頭，然後默默走在前面，我跟在她身後。然後——
“陸雪……”望着眼前那張黑白相片，我走上前去，手指輕輕觸碰着她……因為她小時候說過，她怕疼，所以我不敢用力。
“這麼長時間，你都不來看看我，在這裡做什麼？”
“你看，你老是在這裡睡着……會着涼的……來，我給你披上衣服。”
“現在應該不冷了才對，睡得跟豬一樣，也不起來跟我說話……吶……能起來跟我說說話嗎？你說過的吧，要讓我永遠記得你……你這樣子，我很快就會忘記的啊，吶……起來啊啊啊啊！”
小時候約定過的吧，我們要結婚……
為什麼你不實現你的諾言啊！
為什麼要在這裡面躺着，你快點起來跟我說話啊！只是聽着我說話，會很無聊的啊！
“別再繼續說了……”
“啊啊啊啊！”我撲到陸雪的身邊，想要透過這冰冷的墓碑再一次感受她的心跳，可是……除了冰冷，什麼也感覺不到。
她已經去世了，我再也無法感受到她的體溫、她的溫柔……
“對了……只要再來一次的話……我就能夠見到她。”
“別做傻事！”
“可是我想見她！”
只要再去被撞一次，我就能見到她了，我想見她，想聽見她的聲音，這難道有錯嗎！？
“……”
我被媽媽狠狠抽了一巴掌，但是卻感覺不到一點疼痛。
啊……我明白的，無論我做什麼都不可能讓她死而復生，即便是去再被車撞一次，我也不可能在聽到她的聲音，因為她已經跟我道別了。
我再也不可能聽見她的聲音了，不管是在夢裡，還是現實，都是如此。
所以我……等我注意到的時候，卻發現自己哭不出來了。
……
每年的清明節我都會去見她，今年的我已經二十五歲了。
“是林華吧？”
“啊……是。”是陸雪的家人。
“我經常聽陸雪提起你……”
“嗯……”
我點頭，我不敢跟他們多說一句話，來到陸雪的墓碑前獻上花朵。就在我準備聆聽她的聲音時，陸雪的爸爸來到我面前，他把信件遞給我。
“這是陸雪病危前寫的，本來打算在你出院之後交給你……”
我默默不語地接過信，目送陸雪父母的背影離開，望了一眼陸雪，看着她那甜美的笑容，我拆開了信。
「
林華，當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就證明你已經醒過來了。而我也已經開始了另一個世界的旅行。
或許是天堂，或許是地獄。但我覺得應該是去天堂度假了吧，畢竟在預感自己快要不行的時候，我看到了天使，我還順便跟它做了一個交易。
啊！你肯定會笑話我吧！你現在的表情我很清楚，因為我一直在看着你嘛。
好了……說到交易……其實我向天使大人許下了一個願望，那就是在前往天堂之前，我想要讓你醒過來。
天使大人告訴我，它無法讓你蘇醒，但是我可以，所以我跟它的交易是……把我送到你的意識中去，喚醒你的記憶讓你蘇醒，而期限是煙火節結束。
也不知道我能不能順利進到你的意識里呢？
反正你這傢伙肯定不想見到我吧！不過我可告訴你，我可不會輕易放棄的！直到把你喚醒為止，我會一直來煩你，直到你討厭看到我的臉。
大概……這只是我的妄想吧。
天使什麼的根本不可能存在，而我也不可能在你的意識中。
還記得小時候的約定嗎？我們約定過長大之後結婚。
我不知道你是怎麼想的，但是我是很認真的。即便到了現在……也不曾改變過。
說點奇怪的事情吧。
這幾天睡覺的時候總是能夢到你，夢到你總是記不得我是誰，而我每天總是換着花樣來跟你做朋友，可是你這傢伙很高冷耶！有時候真想一腳把你踹醒過來！
每當醒過來的時候我都會發現，自己哭的很厲害。
我不是愛哭鬼。我只是在想，啊……你這傢伙真氣人啊。
不過最後的最後，我夢到你對我告白了。
可是……一個即將逝去的人是無法對別人許下承諾的，哪怕是夢裡，我也沒有辦法……向你許下我的承諾。所以……我們還是好朋友吧。
這樣一來你就不會牽挂我，可以開開心心的去尋找下一個真心喜歡你的女孩子。
如果能找到比我做的紅燒肉還要好吃的女孩子就好了！這樣一來你就能夠得到幸福。
真是的……
好想再給你下廚，做一頓你最喜歡的紅燒肉啊……
不過這樣的願望是不可能實現了。
因為我知道，自己的時間不多了。
好想……最後見你一面啊。
好想……親口對你說喜歡啊。
如果天使大人說的是真的，我會在你的夢裡。
我有對你說喜歡嗎？
我有對你許下不可能的承諾嗎？
我……是否會讓你永遠記得呢？
我……還有很多話想對你說……
我——最喜歡的人就是你，林華，這一點是永遠不會改變的。所以——若有來世，我還想跟你一起……做你的青梅竹馬，然後愛上你。
永別了，我最愛的人。
——請忘記我吧。
」
“……不好……信……”
握住信件的手顫抖不已，早已決堤的淚水順着臉頰滑落，一不小心把信件打濕了。我拚命地抹乾自己的眼淚，可怎麼也沒有辦法止住。
說了這樣的話……你是故意在讓我哭是吧，想看我哭的時候是什麼樣子……是吧？陸雪。
我凝視着她。
“像你這樣的笨蛋……怎麼可能讓人忘記。”
“以前都是你在說，不會忘記我，那這次——”
我對她露出笑容。
——哪怕是來世我也不會忘記你，如果你忘記我的話，我會讓你想起來的。
——無論需要花多久的時間，我都會一直等着你，直到你想起我……不，永遠記得我的那一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