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路上的时候,会无端生出这样的错觉。

这个世界并不需要我。

每天走过的街道,被无声的宣告着。

每天交谈的他人,被漠然的忽视着。

即使是每天写下的字迹,也渐渐的被遗忘着……

总有一天我会消失吧,从这个世界上。

但是还害怕着死亡。

但是还恐惧着疼痛。

但是还抱有着期待。

我是如此的怯懦,

就这样腐烂着——

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里。

“阿嚏~”

突然袭身的寒意,让莫宸轩从朦胧的睡梦中醒过来。

【啊啊,又睡着了?】

一旦到了没人的地方,神经就放松下来,连续熬夜的疲倦也自然而然地找上门来。

“但也不至于怎么困吧。”

不过像这样稍微睡了一会儿,头痛总算是有所缓解,精神上也不再感到那么紧绷,大概也算是误打误撞捡了便宜。

一边抱怨着经不起折腾的身体,一边撑起双手伸了个懒腰。

若是单从身材来说,莫宸轩绝对可以在男生之间广泛流传的“校花排行榜”上排进前五。

特别是做出这样的姿态下而展现出的完美身材,恐怕会让不少男性同胞目不转睛地大呼过瘾。

在这个大多数女生还处在发育的年纪里,无论是外表还是内心,她都已经展现出了远超同龄人的成熟。

揉了揉有些酸痛的肩膀,理所当然扫视起周围的环境。

幽静的水泥道路上空无一人,校园中最为常见的香樟树沿着道路一一排布在眼前,两两之间隔开着点距离,阳光便透过这段空隙撒落下来。

被这温暖柔和的光笼罩着,即使是平日里不苟言笑的人都会放松下来,甚至忍不住舒服地眯起眼睛,更别说疲倦至极的她了。

对着远处空旷无人的运动场轻声念叨起来:

“对不起,曦,用你布下的结界来休息了。不过这可不能怪我,归根究底还不是因为你的错,我才会这么辛苦。”

对不在此处的同居人轻声道歉,但似乎从中途开始就变了味,连带着原本有气无力的语气也变得理直气壮起来。

不禁让人怀疑这个人到底有没有对自己的行为感到抱歉。

刚站起身来,肚子就发出了咕噜咕噜的抗议声。

“不是刚刚吃完吗,怎么又饿了!”

又饿又困又头痛,仿佛什么破事都集中在了这一天。

即使这样,照例的巡视还是不可少的。

坦白说,这完全是没有意义的事情,毕竟曦的结界向来复杂,入门不到一年的她能被允许进入都是对方的“宽宏大量”了。

所以即使结界出了什么差错,莫宸轩也只能毫无办法地干瞪眼罢了。

不过她也有她能做到的事。

并非需要倚靠着谁,她的存在必须是独立的。

唯独这一点是她的底线。

正是因为如此,即使在能力经验知识上都与同居人有着无法弥补的差距,在相处和交流上她们却是平等的。

如果曦的方案不能奏效,莫宸轩就会以自己的方式开始行动。

只不过从目前的情况下来看,并没有异常发生,选择成为一名旁观者的她自然也没有什么借口去插手。

转过身面对近在咫尺的那幢高耸大楼,她不由眯起眼睛。

正午的阳光照射在大楼朝南的一扇扇玻璃窗上,原本的透明的介质此时却被五颜六色的鲜艳所占据,如同打翻的颜料毫无规律的混杂在一起,一瞬间让人产生眩晕的感觉。

这恐怕就是所谓的光污染吧。

沿着大楼的墙壁向入口的一侧走去,眼前的景致便渐渐昏暗起来。

如同分水岭一样鲜明的界线,轻易的将阳光斩断。

【大概是越是靠近光明的地方,就越是让人感到昏暗吧。】

心中毫无由来的浮现出这样的感叹,她将脚踏入阴影。

宛如从白昼迈入黑夜,强烈的亮度差造成了视觉的一瞬间空白。

待到清醒过来时,已经眼球已经完全适应眼前的昏暗。

这就是所谓的视觉适应中的“暗适应”,并非是什么奇特的东西。

【果然还是没落地啊。】

盯着半空中模糊的身影,和平时一样毫无感情波动地做出总结。

她所指的便是如今不存于现实的异常,是那这存在于此处而消失于彼处的荒谬。

即使是远远向上望去也可以清晰辨别出来的人形轮廓,既非悬挂,也非飞行,如同漂浮一般的停留在虚空中。

但那不是漂浮,而是坠落,只不过下落的速度实在是太过缓慢,让人误以为悬停了。

大约一个月前突然出现在虚空中的下落身影,便是异常所在。

在谁都没察觉到的情况下,既没有什么预兆,也没有什么目的,更没有什么特质地突然显现,在被她和曦察觉到之前便已经落到了9层的高度。

“既然有起点,就会有终点。只是坠落的话,即使再怎么挣扎着也迟早会落地,完全没必要去管它。”

回想起同居人毫不在意又从容不迫的冷漠态度,至今还觉得火大。

“如果轩觉得有问题的话,我到时候去布张个结界。”

那个人这么说着,仿佛毫不关自己什么事一样。

最让人受不了的是,明明只是提出疑问而已,得到这样的回应却像是在恳求着对方帮忙一样,所以莫宸轩自然是想完全拒绝掉了。

“不,不必了,曦,这事交给我处理。你别插手。”

“你准备怎么做?”

“……”

“毫无方案的乱来,没有头绪的逞强,这些都可以成为足以致命的弱点。你应该清楚的,轩。”

平静的、毫无起伏的语调,明明并不是很响,却总是能轻易盖过莫宸轩的声音。

所以最后发脾气一样的把所有事情全丢给了曦,多半也只是因为自己感觉到了理亏又不想直接承认错误罢了。

明明停留在5层高度的身影,却在阴影下凝聚成实质,如同无法擦去的墨迹,毫无美感可言滞留在空中。

即便如此,她也无法看清它的外表,就算现在爬到五楼像窗户外看去,也不过是模糊的一团黑。

事实上,她内心已经有了大体的推测,只不过懒得去证实罢了。

因为这是毫无意义的事。

不过话说回来,自己到底为什么又要偏偏操心这件事呢?

毕竟就像曦所说的,只不过是一个只要放着不管就会迟早消失的异常。

虽然听起来有些可悲,但是从它被赋予坠落的特性后,就早晚会落地。

这是一个漫长却又毫无意义的过程,无论对谁来说都一样,是一种不折不扣的、残酷而又无情的折磨。

莫宸轩自认为自己没有多管闲事的癖好,所以对此,自己也感到有些疑惑。

只是单纯地觉得有些隐隐的不安,这种事情自然不能当作借口。

如果一定要给自己找个借口的话,还不如说这是她第一次独自面对这样的异常。

正是因为如此,所以才感到紧张和不安吧!即使明明没有什么威胁也忍不住得全力以赴,确保万无一失。

顺着路途检查了一番自己精心设计下的各种“作品”,确保没有出什么差错后,正式结束了此次的巡查。

正准备就此离开时,她又若有所觉的抬起头望了一眼半空中的阴影。

看似悬停在虚空中的黑影莫名的显得有些遥远。

【但是到底是什么地方有些奇怪呢?】

下午的时间缓慢地流逝,最终还是消失殆尽了,异常欢快的放学铃声回荡在校园内。

她却浑然不觉,自顾自的继续奋笔疾书。

在满满的一页知识要点归纳的笔记上划上句号,她才抬起头松出一口气来。

拖着疲惫的身躯勉强自己听课,真的是一件非常折磨人神经的事。

外加因为自学赶进度而显得有些漫长的自修课,坚持没趴在桌子上睡着已经是她最大的努力了。

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的原因,总觉得中午睡了那么一会儿之后,整个人就轻松了许多。

揉了揉又皱起来的眉头,她开始整理东西。

说起来自从上了高中以来,就刻意的在和人保持着距离,以致于现在在这个班级里估计只剩下威严了吧。

【不过这样也好。】

既然选择了留在这个镇子上,那么这点寂寞都忍受不了岂不是要被人笑掉大牙。

站起身扫视了一番,教室里几乎没剩下什么人了,剩下来的大多是埋头苦学的勤勉住校生。

【回去吧。】

虽然想着要不要顺路再去巡查一番,但是很快打消了这样的念头。

毕竟去了也只能傻傻的溜达两圈,还得为打开结界花上不少精力。

而且傍晚的校园其实比起中午更为热闹。

再过一段时间,不少吃完晚饭又没事干的家伙就差不多该跑出来到处乱晃了。

毕竟放学时间才不到五点,距离六点半晚自习的时间尚早,不像午休一样只有短短不到四十分钟的休息时间。

这种情况下,她一个走读生逗留在学校里多少有些扎眼。

要是被熟人缠上还得找借口脱身,那就实在是有些得不偿失了。

零零散散只有几个人逗留的走廊上,她的脚步声干净利落的响起来。

向着平时常走的西侧楼梯走去,位于学校中央的广场就映入眼帘。

正值放学之际,也能看到不少人的身影,或快或慢的从广场穿过,朝着不同的方向走去。

穿着灰白色校服的初中生,穿着深黑色校服的高中生,还有穿着与这两者都不相同的老师。

如同化学课本中的无规则运动分子,杂乱而又无序的在人眼底乱窜。

正想着收回目光,却被一个身影吸引了注意。

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的黑色,如同生根了一般静静地逗留在人群中。

那是本来可以轻松忽略过去的人,但是如今却如此的扎眼,让她忍不住慢下脚步。

虽说远远的望过去,只是一个具有大致轮廓的背影,但是直觉告诉她没有认错人。

【那个姓顾的在干什么?!】

单单从背影上来判断,对方其实什么都没有做,只不过是傻傻地站在那里抬头仰视那幢12层的大楼而已。

但是她的内心却不由自主的紧张起来,如同做了什么亏心事一样感到惶恐不安。

【该不会被察觉到了吧!】

即使对同居人的结界抱有极大的信心,但也不能保证会在什么地方有所疏忽。

连自己都没有察觉到心境变化,这便是她身为新手的不成熟。

“若是普通的人卷进来怎么处理?”

“排除掉。”

想起刚刚入门时的对话,对方话语中的冰寒在那一瞬间,便让她明白了自己进入的领域是多么残酷无情。

那个温和慈爱的人也是会毫不犹豫做出这种事情的人吗?

不过真正动摇她的是更为遥远的记忆。

连自己都没察觉到地露出危险的神色,却在下一瞬间消散了。

因为看到了那个姓顾的家伙像平时一样傻傻地挠了挠脑袋,向西侧门的方向迈步离开了。

【只是巧合吧!果然这两天神经太紧张了。】

自我安慰一般做出总结,收回了目光。

“不过他走路的样子真是难看啊。”

突然莫名其妙的笑出声来,纯粹是看到了那滑稽的姿势。

——如同笨拙的鸭子一样,两腿之间分得开开的走路姿势。

回到家的时候,手上的手表显示时间接近六点。

“步行的话果然有点慢啊。”

这么抱怨着,只是觉得把时间花费在毫无价值的走路实在有些浪费。

昏暗的屋子保持着慵懒而又舒适的气氛,在她打开灯的一瞬间烟消云散。

因为在街上解决了晚饭,所以现在完全不用考虑晚上吃什么的问题。

但她还是先钻进了厨房。

从最底层的橱柜里翻出有些积灰的咖啡罐子时,她幸福的眯起了眼睛。

“果然咖啡才是最棒的。”

将烧开的水倒入铺就粉末的杯子中,她闻着弥散开来的浓郁香气如此评价道。

因为同居人是个万恶的、古板的、无趣的、不懂流行的人,到这个年代还固守着“茶为国饮,其他都是邪道”的思想。

所以在入住没多久后,她们之间就因为这方面的不合而争吵过。

最后的结果自然是以莫宸轩的惨败为收尾。

相比于对各种茶以及茶文化都信手拈来的曦,莫宸轩对于咖啡的了解只不过停留在好喝和不好喝上,从起点上就输了一半。

更别说她买的只是超市里颇为廉价的罐装咖啡,而对方的茶却是几百一斤的高档货色。

输了也就输了,大不了偷偷的喝。莫宸轩当时是这么想的。

然而她没料到的是对咖啡异常反感的曦,即使隔着几个房间都能闻到在她房间中偷偷泡起咖啡的味道。

回想起在捏着鼻子的曦的监督下,不得不将泡好的咖啡倒入卫生间的马桶中去,再冲洗五六次的屈辱经历,至今还愤愤难平。

对不喜欢的、厌恶的东西赶尽杀绝,就是那家伙的恶劣品质。

但是无害的、碍眼的东西却能毫不在意,这一点真是让人头痛。

嘛,至少现在不用去操心这些事。

曦不在家的时候,某人大摇大摆的在厨房里泡起咖啡来,这已经是谁都无法阻止的事了。

浓厚醇香的气味久违的弥漫而起,光是闻着就让人精神一振。

“好了,一鼓作气的把剩下的进度补上,今晚就早点睡吧!”

意气风发的做出这样的宣言,她带着泡好的咖啡走向自己的房间。

这时的她绝对没有料到这一杯小小的咖啡会对之后的事产生怎么样的效应。

不过如果再给她一次重新来过的机会的话,她发誓一定不会再泡这杯咖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