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街上有些闹腾。
即使我在樊沐家里都能感受到那种氛围,这栋老宅算是比较偏远的地方,能够闹到这里都能够听到的程度,想必也是什么大事吧?
某天他回来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喜忧参半。
他拉着杨琳琳想说点什么,但却支支吾吾,搁了半小时也说不出话。
杨琳琳装作生气地站起身,樊沐急忙地拉住她衣袖,却依旧什么都说不出,杨琳琳倒也没说什么,挣开他的手就进了厨房。
他在客厅坐立难安,双手搓个不停,如果不是满面愁苦,我都以为他是只吃饭前频繁搓手的苍蝇了。他最终像是决定了什么一样,从桌子上抄起了包烟,示意我跟他出去一下。
出了门,他顺手就把门关上,和我偷偷溜到了楼道的尽头,点了支烟,霎时楼道便被烟雾占据,浓浓的劣质烟草味让我感到有些不适,不由掩住了口鼻。
“我下个月有个行程,可能赶不上结婚日期。”
他快要抽完一支烟才憋出了这么一句话。
我的胸腔被怒火聚满,并非是因为等他这么久就说了一句话,而是为这个信息单纯地感到生气,一时按捺不住,上前抓住了他的衣领,用我从未表现过的可怕眼神望着他。
“喂喂,不至于反应这么大吧?”
“妈……嫂子她明明那么期待,你居然要鸽子?”我气到快要脱口而出的称呼被我生噎下去,倒是说出了这个时代还没有的词汇。
“鸽子是什么意思?”他皱眉问道。
“就……就是爽约的意思!我们一旦不按时写稿就会被说是鸽子。”我一时间也快要忘记放鸽子的原义词是什么了,被现代文化毒害的人回到这个时代就是诸多不顺。
“你们文豪讲的话就是特别有味道。”
“没和你开玩笑!”他差点就想要带跑了话题,我自然不会让他得逞。
我想要母亲能够度过幸福的时光。那个女人最后独自抚养了孩子数十载,如果连结婚仪式都没有,实在是人神共愤,我当然无法接受这样的结局。
他盯着我看了好久,最后叉腰叹了口气。
“如果你所追求的东西近在咫尺,你会放弃这个机会吗?”
我蹙眉地望向他,眼里有着难以理解的情绪在里面。
他当然能够明白我的意思,开始解释,“下周有一个艺术展览,我想参加,拼最后一次。”
樊沐说,这次活动是端区的艺术协会举办的。和合城那边的那个展览一样,都是阐述旧时代艺术迈向新时代艺术的发展历程,历史意义举足轻重。
我是听不懂这些东西,樊沐倒是说的很起劲。
“难道在你心中,嫂子还不如这活动吗?”这问题问出来我都觉得自己很傻,这两者同时构成了樊沐这个人,在他心中两者的地位自然都是不能够衡量的。
“正因为两个都重要我才会苦于选择,若是有人能够注意到我的作品,我就不用像现在这样,在她想要某本书的时候都要犹豫不决。”
樊沐是想要为家庭而努力的,但这个前提是为了自己。
我无比深刻地明白这个道理。我想起许多人都做过这样的选择题,而往往现实的残酷迫使他们只能做单一选择。
我最终说不出任何话来阻止他,因为知道是无用功。我只能劝他早点告诉杨琳琳,他含着烟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回去之后也不知道杨琳琳是不是察觉了什么,什么都没有说,什么也没有问,三人沉默着吃完了这一顿饭。
如果换做是我会怎么样?我反问自己,将人生中最为重要的两件事物摆在面前,自己能否做出正确的选择?
我得不出答案,趁樊沐不在的时候,把这个问题抛给了杨琳琳。
杨琳琳的意思很简单,只要不做出后悔的选择就好了,只要未来能够光明磊落地面对这个答案,那就是正确的选择。
“包括你与樊沐结婚生子这一件事?”我还是问了出口,我很想知道母亲对此有没有后悔的意思。
我自认有些冒犯,但她并不介意,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反而向我发问:“倒是杨帆你,有没有豁出去做过什么事情?”
“以前没钱,岁数不够只能去做做杂工,工时长不说,还没什么钱,看到有杂志征稿,就豁出去了。”我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那段时间算不上美好,到了如今只剩下缅怀的想法了。
“那时候是真苦啊。”她说的是我?还是她感同身受?我不得而知,倒是她的表情充满了释怀,像是雨过天晴后的彩虹一样,泛着倔强而美丽的光。
她说,她与樊沐经历过特殊时期、受过教育、共过患难、尝过甜乐,在家人与世俗面前想过很多,她很多时候都有试过询问自己,如果自己不后悔,这是不是就是爱情?
最后她说服了自己,用一个很简单的理由:“若一个人能伪装成君子而不露馅,那他真的是君子。若经历美好与柴米油盐之后而不烦躁,那便是爱情。”
这大概就是量变产生质变吧?我用现代的知识理解了一番。
也正是因为不后悔,因此在未来母亲也一直相信樊沐会回来吧?我至今还不知道樊沐为什么会抛妻弃子,但未来的母亲并不后悔今日的抉择。
樊沐最后还是在扭扭捏捏的状态下和杨琳琳坦白婚期延期的决定,杨琳琳倒也没有说什么,径直地走向黄历面前,把原本要结婚的日期上面的星星符号划掉,然后往后翻了几页,说了一句:“那还得等到六月才有好日子了,不能再拖了,不然肚子要大了。”
杨琳琳的善解人意惹来了樊沐的欢呼,一句句好话脱口就来,让我这个旁观者看着有些发酸。
但我清楚他们的结局。樊沐一定是出了什么事情,所以母亲才会在往后的日子里独自一个人抚养孩子,可历史尚未演到那段时候,我自然不知道所有的事情。
“你们想好孩子名字了没?”我假装好奇地问了一句,毕竟我也很想要知道自己的名字来由,母亲倒是从没说过这个。
“还没有,预产期还远着呢。”樊沐笑道。“一定是个很乖的女孩,像妈妈。”
“到时候一定很冷吧。”杨琳琳倒也没接这话梗,倒是脸上的神情很是担心,也不知道她在担心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