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竹治家的女仆阿秋从睡梦中惊醒了。
她近来一直睡不好,闭上眼睛没多久,就会出现自己被困在牢狱里的景象。她的家族在世界大战中因为一些莫须有的罪名而入狱,这种事情在近年来常见到不足以被称为冤狱。在她出生的时候,父亲就被处死了,等她在牢狱里长到十岁,母亲也离开了人世。
在她十三岁的时候,二十岁的竹治第一次参与工作实习,成为了边境监狱的一名军官。
“你可以从这里挑一个你的随身佣人。”脸上带着刀疤的司令官对竹治说:“你的私生活总得有人打点。”
竹治想了想,随手往身边一指:“就她吧。”
这个她就是阿秋。
这一幕阿秋记了一辈子。
因为从小的营养不良,阿秋身材矮小,姿色平常。但她做事仔细,行为谦卑,照顾人无微不至,是一个无可挑剔的女佣。因此在竹治一年实习期满之后,竹治欣然将她带离了监狱,送到自己家中当贴身的佣人。
贴身女佣有一半的职责发生在卧室里,甚至发生在床上。不是竹治强迫她这么做的,一切都源于自愿。
她十八岁的秋天,竹治特地给她过了一个成人礼生日,送了她一条不算名贵,但也非常美丽的黑色长裙。在竹治回房间休息的时候,阿秋穿着这条裙子,也只穿着这条裙子出现在竹治的面前。
阿秋还端来了竹治最喜欢喝的红酒,点亮了床头的晚灯。
阿秋深知自己不算美丽,因此努力学习了化妆,在夜晚幽深的等灯光下,她看起来像一只娇小的猫。
竹治没有拒绝,他对于自己身份的特权,向来欣然享受,这次也是如此。虽然阿秋将此当成了一种认可。毕竟竹治是名门贵公子,他是不会随便跟一个女人上床的,不是吗?她成为了竹治唯一的床伴,这种占有让她感到满足。
阿秋坚信竹治对她不是没有感情的,她是个非常优秀的女佣,竹治曾这么夸奖到。但她在两年的陪伴中渐渐觉得,觉得,自己不仅仅可以做一个优秀的女佣,其实还可以做一个优秀的女友。
她未必漂亮,但她绝对是对竹治最好、最温柔、最懂他的那个人。否则竹治不会一直将她留在身边,也不会一直只有她一个美妙的情人。
但这一切在几天前的家庭聚会上发生了巨变。金夫人到家里来之后的第二天,礼拜三晚上,竹治就出了门。
他身为王爵秘书的姨母送给了他一身新西装。他的母亲也心照不宣的送给了他一对钻石袖扣和一瓶淡雅的男士香水。
他的样子,像极了十八岁生日会上,要前往竹治房间里的阿秋。
阿秋觉得这可能是自己多心了,上流社会的关系固然混乱,但金夫人的儿子也已经有竹治这么大了。但那个夜晚,竹治开了家里最贵的那一辆车出了门,第二天早上八点才回家,回来的时候头发被弄乱了,眉头紧紧的缩着。
竹治的衣服一向是阿秋负责整理的,她在上头发现了一根苍白了一半的长发。
什么年纪的女人能有这样一根长发呢?
回来的竹治把自己闷在房间里,他的父亲和母亲、乃至于姨母都纷纷来找他谈话。竹治说自己很好,只需要休养两天,希望不要有任何人来打扰他。
竹治休养的这两天,就是阿秋失眠的两天。
她身为竹治最知心的女佣,未来的女友,应该做一些什么事情来让他心情变好,以至于能让他意识到,阿秋在他的生命里有多么重要。
她换上了自己的那条黑色长裙,把一向盘着的头发放了下来。因为常年梳在头上,她的头发微卷,发出黑曜石一样漂亮的光。她照例拿了红酒和两块小蛋糕,敲响了竹治的卧室门。她刚才听见了竹治房间里的音乐声,知道他还没有睡。
“我很好——你们不要来打扰我。”里头竹治的声音有些烦躁,但他还是尽量保持了声音柔和。
这就是我的竹治。阿秋心想。一个真正的绅士。
“是我。”阿秋又敲了敲门:“是阿秋。”
里头的声音消失了,很快咔哒一声,门被打开。头发凌乱,裸着半身的竹治站在门里,点点头示意阿秋进来。
被鼓舞的阿秋挺直了脊背,她将红酒放在了床头柜上,自己坐上了竹治的床。
“你来做什么?”竹治没有反对她的行为,坐在了她的身边。
“我来看看你,你还好吗?”阿秋看着他,眨了眨眼睛。
“我有什么不好的。”竹治摇了摇头,随手拿起小蛋糕塞进嘴里:“我只是觉得他们很烦。这事儿现在已经彻底失败了,没有回旋的余地。我不想再去试了。、”
“他们不能强迫你做那种事。”阿秋有些心疼,双手攥了起来:“就算是金夫人也不行。这是不道德的。”
“这个世界没有什么道德不道德。只有有利,或者有害。”竹治把另一块小蛋糕也吃掉了:“你陪我,我陪她,社会循环就是这么回事。”
“可你是不一样的,你……你独一无二。”阿秋的眼睛都快红了,她想不出更多的措辞,只能着急的说:“你怎么能去陪那样一个人,你可是个警察。我知道你心底不情愿,我、我是绝对支持你的。。”
“那是个王爵,你知道什么是王爵吗?”竹治笑了,他给自己倒了杯酒:“灰色户籍是普通公民的奴隶,普通公民是王爵的奴隶。不是我从金夫人的卧室逃跑了,而是她在外服役的儿子刚好回家,把我赶出来了。”
“是你故意的,对吗?因为你不想去。”阿秋抬头看着他。
“怎么可能。”竹治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我这次被赶的还算体面,下次再去可能就是被人打出房门。我觉得这事实在太尴尬了,但我姨母和我爸妈都想再创造机会让我试一试。我不想试,金夫人的儿子还跟我在一起服役过,这事儿真成了我要怎么面对他?‘嗨,我是你妈的情人’这样吗?”
竹治满不在乎的开口,将红酒喝干净:“这次选不上护卫队员就算了,反正我年纪也不大,还有别的机会。”
“你不要强颜欢笑,我理解你的。”阿秋站起来,想要走过去抱着他。
竹治将她推开了。
“现在几点了?”竹治问。
“快六点了。”阿秋的手臂还微微张着,她的怀抱落了个空,“天快亮了。”
“你帮我穿衣服吧,我要去找一个人。”竹治看着阿秋,从抽屉里掏出了车钥匙。
“谁?”阿秋询问。
竹治想了想:“她好像叫……原濑,是个地图测绘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