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濑度过了有生以来最美好的一个下午。
竹治邀请她上车，给她买了一身衣服，带她去了上流社会才会去的雅致餐厅。
原濑对此都没有拒绝。有的时候，坦然接受别人的好意也是一种友善。
她与竹治从餐厅出来还去了电影院看电影，从电影出来之后去了点心店吃冰淇淋。
她感觉跟竹治在一起，两个人像幼稚的高中生，从文化、经济、历史这种高深的话题聊到昨天路过街道看见了怎样的狗，上司最近又有了什么新的古怪嗜好。
原濑不知道怎么就到了黄昏，然后日暮低垂，夕阳将街道和街道上的人都拉出了斜长的影子。
金色的余晖把这座复苏中的城市染上一层更重的古铜色，战争遗落下的机械和齿轮遍布街道，竹治说这让他想起1800年的英国。
“是蒸汽朋克。”竹治说出了这个非常古典主义的名词。
原濑歪着头想了想：“如果从那个时代的人开始看，应该是赛博朋克。”
原濑说完，竹治还没有来得及接话，就看见一个小小的影子从远处走过来。
是小爱因斯坦。他从人群街道中跌跌撞撞的穿过来，不知道为什么，戴安娜没有跟他在一块儿。
“你认识他？”发觉了原濑的惊异，竹治跟原濑一同走上去。
走近了，原濑才发现小爱因斯坦满脸都是眼泪，他见到原濑，一下子扑到了原濑的怀里去，嚎啕大哭起来。
“怎么了？你妈妈呢？”原濑连忙拍着小爱因斯坦的背安抚他，竹治也关切的蹲了下来。
“妈妈……妈妈出事了……”小爱因斯坦从沙哑的嗓子里挤出了一句话：“她……她被卡车撞了……”
竹治驱车赶到了朱雀区第四医院。他们一行人到的时候，戴安娜还没有从手术室出来。
竹治主动承担了一大部分医疗费，这让原濑对他深表感激。但即使这样，医生还是表示回天乏术。
“伤的太重了，她能捡回一条命已经不容易。”胡子花白的医生对竹治和原濑摇了摇头，小爱因斯坦已经哭累了，趴在一个护士的怀里休息。
知道这个消息的原濑脑子嗡的一声响，她不由得抓住医生的手，声音发抖的询问：“那她会怎么样？”
如果她会残疾，那么我就养她一辈子。原濑在那一刻这么想。
“植物人。”医生挣脱了原濑的手，平静的说：“她会是植物人，最好的结果是明天醒，最坏的结果是永远也醒不过来。你们还是多想想孩子以后怎么办吧。”
医生说完，不等原濑回话就转身离开了。
事实上他也不需要听原濑说什么，因为现在的原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还那么年轻……她才二十三岁……”原濑的双腿发软，竹治将她扶到一边坐下，原濑不可置信的看着竹治，她终于明白，人在过度悲伤的时候是哭不出来的：“怎么会这样……”
“我问过交通所了。”竹治说：“好像是她跟顾客吵架，被顾客不小心推到了马路上，那是个很危险的转角，大货车直接压了过来。”
“是谁干的？”原濑的声音尖锐的提了起来。
竹治摇摇头，伸手抚摸着原濑的背，像原濑安慰别人一样，安慰着她：“还不知道，但警方已经在调查了，你放心，很快就会出结果，我们会逮捕他的。”
这起不到什么作用，原濑知道，她除了承认现实之外没有任何事情可以做。
她觉得肩膀一阵脱力，她现在是灰色户籍的原濑，不是那个呼风唤雨的长濑源，她连接下抚养小爱因斯坦的职责都做不到。
原濑下意识的抬头望向在一边睡觉的小爱因斯坦，她不知道怎么办，不知道怎么告诉这个孩子几乎失去了他的母亲，更不知道他以后该怎么办。他是个智商卓绝的天才，而从今往后，他或许只能跟所有贫民窟的小孩一样在街上捡垃圾为生，然后在十四五岁长大一点儿的时候找一份苦力活干。
但愿他长得不漂亮。原濑已经开始胡思乱想了。
“孩子的父亲是谁？”竹治感觉到了原濑在担心什么，替原濑出着主意：“就算他们离婚了，他也不能放下自己的孩子不管。”
原濑摇摇头：“不知道，戴安娜年少的时候被一群军方的科学家……”她说到这里喉咙卡住了，没办法再继续解释下去：“那群禽兽是不会承认自己有孩子的。”
“如果能准确知道一个人的名字，那么我就可以申请DNA测试。”竹治说：“到时候说不定还能逼那个人渣把戴安娜娶进门，至少这样她的医疗费就有着落了。”
“做得到吗？”原濑抬起头，她发现自己的眼泪现在才开始留下来。
竹治一笑：“哪个有头有脸的人物会承认自己参与了一场兽行呢？”
竹治话音刚落，远处就传来一阵急匆匆的高跟鞋声。她是迎着原濑的面而来的，因此竹治并没有看见她。
医院的灯光明亮，原濑一下子就看清了那个人的脸，这让她心脏突然停跳了一拍，下意识的抓紧了竹治的胳膊。
“怎么了？”竹治疑惑的抬头，看见了来人，轻轻笑了一声：“这是我的女佣阿秋，阿秋，这就是原濑小姐。”
阿秋看着原濑，原濑也看着面前的阿秋。
她与镜世界的她不一样了，同样的制服和浓妆，但明显这个世界的她性格更加胆小内收一些。不过她看竹治的目光还是一样，充满着迷恋与占有欲。
不过这个世界的竹治太高高在上了，不太会注意到低于自己的人，可能至今为止都没注意到阿秋对他的情感已经到了如此地步。
“少爷，老爷太太催你回家，他们问你今天都出门干什么了。”阿秋说。这是她说的谎，竹治的父母只是问了一声他去哪儿了，并没有着急催他回家的意思。
竹治对此也感到了微微的疑惑，但并没有太深入怀疑。他点点头：“那我和阿秋先回家，你有事的话给我打电话。”
“我……”原濑有些局促，她贫困的每天都算着钱吃饭，并没有任何多余的用品。
竹治掏出自己的手机，拆下卡直接塞在她手里：“里头还有一张我备用的电话卡，你拿着用，记得有事给我打电话。”
“好。”原濑轻声说：“那我带小爱因斯坦回家。”
她目送竹治离开，也看到了竹治转身后，阿秋那个尖锐的眼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