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家之章.二十一
这一切,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不太对的呢。
我也不知道,也许是当我的想法落实到了行动上,却没有得到相应的回馈所造成的吧。我没有做错。我比任何人都清楚。我没有做错。
我不可能做错。
因为不是我想要的游戏。
终究只不过是游戏罢了。
〖领域III生灵枯树.约瑟翰林城邦.人物殿堂外十字大道〗
花盛近乎绝望的闭上眼睛。
一次,两次,三次。
四次,五次,六次。
无数次。
然而无论如何,都没有弹出退出的选项。在她身边,拉塔托斯克也在进行着同样的动作。然而两个人的动作都没有任何回应。更恐怖的是,他们所行的路上,有许许多多的玩家们哀嚎着跑来跑去。有人撞到花盛,花盛看了他一眼,对方满脸都是惊恐。
“你能登出游戏吗!?不能吧!?为什么!?”
许许多多的玩家都在大喊大叫。这是灾厄刚刚到来的时候人们应有的反应。花盛四处看了看,卫军队已经解散了,取而代之的黑甲军还没有部署完毕。街上没有任何NPC。所有的门窗都关的紧紧的。花盛知道为什么玩家们还有因为恐惧而袭击NPC和建筑物。
如果他们收到反击,死了呢。
死了,会怎么样。
这也是她和拉塔托斯克所担心的。拉塔托斯克面无表情的推断,如果试图通过死亡强制登出,说不好会根本无法登出而变成植物人,甚至脑死亡也说不定。这不是耸人听闻。这种事发生过,二十年前它的发生成功摧毁了一款叫做《无》的游戏,也给游戏业界带来了几年毁灭性的影响。
SR装具以稳定和安全著称。发生这种事几乎不可能。除非特殊情况。也就是说,和装具本身无关,而是系统程序的异变所导致的情况。
是什么导致了系统异变的发生?
花盛无意识的站着。她开始想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了。她在想如果她脑死亡的话,外面的父母会怎么办,怎么想。这一家子不能再经受任何苦痛了。
相比自己,花盛更先想到的是她的爸爸妈妈。
父母要是知道了的话,一定会为自己感到悲哀的吧。在那样的情况下,母亲还有耐心继续提币写东西吗。一家人中的长子因为精神问题割腕自杀,而次女因为游戏而脑死亡。
同一款游戏,摧毁了一个家。
一个家庭四分五裂。
不要……不要啊。花盛的脚开始虚浮起来,甚至难以站直,她双手捂住头。还没有让哥哥的名字重新传遍这个游戏世界。还没有度过自己的人生,自己的游戏。还没有好好的享受这一辈子。
还没有好好的,替哥哥享受这辈子。
让哥哥知道,自己过的很开心之类的。
她的体表开始发凉了。她开始害怕了。几乎快要崩溃了。她想要冷静下来。她知道这个时候不能慌乱,但是她没法停下来去想一些问题。一些生与死的问题。仿佛回到了那个懦弱的小时候一样。
她开始忍受不了周围的杂声了。听着周围玩家们的哭闹声,她也被这种气氛所感染了。
花盛不想再想下去了,但是她却控制不住自己继续想下去。她开始想在她死后她的父母,她的家庭。甚至拉塔托斯克的家庭。这家伙应该是有亲人的吧?这样的性格应该会是对亲人非常关心的人也说不定。
但是她不一样。她远没有他那样的坚定。
毕竟再怎么说,在游戏外,她只是一个脆弱的高中少女。让她现在就将面对NPC的生命问题和面对自己的生命问题表现一样的态度,还是太早了。
第一次,出现了这么严重的危机感。
或者说,这是死亡的冲锋号。
就在这个时候,听到了那个凭空响起的声音。那个永远都是冷静而且平平淡淡的声音,那个不会动摇的声音。
“小时候,我父母带年幼的我去环游过一次世界。”
她的手,被人握住了。她抬头的时候,少年淡然的看着前方。
“我们去了很多很多的地方。
“去风之城看到过和山峰一样巨大的的风车。它们看起来非常壮观。”
“去雪乡和洁犬,噢,就是以前的白狼。我看到它们闪烁着的大眼睛,里面是非常温柔的光芒。父母说,它们只对纯净的人类这样。”
声音的主人,拉塔托斯克这么说的时候,一双眼睛仿佛在闪闪发光一般。
这样的人,本身就是光芒,足以照亮一切黑暗的光芒。
他这么平静的说着,每说完一句话就会加大手上的力道。在最后,紧紧的握住了花盛颤抖着的小手。
“最后,在日出之境,我们看到了巨大的太阳从地平线上缓缓升起。在它金色的光芒之下,很多械族都忍不住开始用自己所能够编纂的最优美的语言赞颂他。我看到有械族和人类紧紧的握着彼此的手。”
他红色的眼中闪烁着光芒,花盛忍不住眨了眨眼睛,听他继续讲下去。
“我问父亲,这就是世界吗。”
“父亲笑了笑。世界有很多,这只不过是其中之一。他说我已经带你见到了这个世界最好看的地方,今后你要自己去看看更多的地方,就连我也无法企及的世界。”
“嗯。”
“于是我很开心。”
他这么说着,嘴角在有些抽搐。花盛知道他这是想试试看微笑但是被种族设定给抑制下去了的表现。少年这么说着,转头看她。
“你还没有看到过日出之境的金色太阳吧。”
“你会喜欢的,一定。那光芒和你的头发一样耀眼。”
“你现在还站着,还活着,还能够倾听声音,能够看看这个世界。”
“也许这个世界会有跟它一样的光芒。能让人看上一眼就充满勇气。无论如何,不要害怕。虽然说起来有些傲慢……至少我在这里。”
“所以别乱想。猫头鹰是一个靠谱的家伙,过不了五分钟,他会第一时间来找我们解释这一切的。”
拉塔托斯克说完,思索片刻之后,默默补上了一句:“应该。”
花盛扑哧一声笑了起来。真好啊,至少在这个时候还有一个说着废话的笨蛋陪着自己。
她点点头,然后冷声:“你的手好冰,松开。”
“……噢。”该死的深海裔种族特性。拉塔托斯克满不在乎的甩了甩手。
花盛跺了跺脚,扭动起双手手腕,简单的活动了一下身体四肢后,于原地轻轻跳了跳:“先说好。如果你死了的话,刚刚这通嘴炮完全就是废话了。”
“我尽力,”拉塔托斯克抱臂,“如果对上NPC的话。我只能保证没有任何玩家能伤到我,还有你。”
“你会怎么办,把他们杀了吗。”
“我可以去买把木刀……”拉塔托斯克这么说着,环顾吵闹的四周,真的打算找家商店。花盛看到他认真的样子忍不住笑出声:“你可以用刀鞘啊。”
“……哦对,是。”
这家伙某些方面确实有够迟钝的,花盛想。
说话间,空气突然焦灼起来。他们周围的玩家全部都消失了。
又发生了什么变化。
听到了什么声音。
手中的长刀在颤抖着,拉塔托斯克犹豫着,把刀慢慢从鞘中拔出。
然后,在这一瞬间,听到了向来风轻云淡的男人难得认真的声音。
“这是尼德霍格导致的灾变。他本身的存在过于特殊,影响到了游戏系统,他可能触碰到了某个BUG,导致了这种情况的发生。那个BUG已经和他紧紧的维系在一起了。”
“我们已经失去了对游戏世界的观测能力了。”
“你得到找到他的完备手段了吗。”花盛走到拉塔托斯克身边,双手背在身后躬身低头去看他手中的唐刀,听着声音自颤动着的刀身传来。
“很糟糕的是没有,我必须加快速度了。我妈那边我已经发了会面的请求了。我要跟你们说的是,我需要有人帮我在游戏里找到他。”
“这么大的游戏世界,怎么找,在哪里找得到。”花盛撇了撇嘴。
“我翻不到他的记录,但是就在刚刚,bug警报程序发出警报。事实上海瞳小姐一直在监视这个世界的一些重要地点。我们有进行过对大型漏洞的防备,系统会第一时间筛选出目标所在的方位,经过整理,我们得出了四个坐标。”
“这四个坐标每一个都有可能是对的,但也都有可能是错的。甚至有可能他真正的所处之处不在这四处之中,甚至我们谈话间他到达了别的地方……但是无论如何,他一定在这四个地方留下来了什么痕迹,也许不大,也许还没触发。正如约瑟翰林的饥荒一般。”
“外界已经无法登入游戏了,让他这么搞下去,游戏所有人都会和整个世界一起崩溃……我们这边的程序员只能往死里修复这个世界开始崩溃的一些代码,我们无法堕入游戏,所以,需要有人来帮我们前往这四个坐标,找到他。”
“事实上,我们无法在外面和尼德霍格进行交流,只能在游戏中找到他和他交流。希望非常渺茫,但是必须要有人去做。服务器被封锁了,无法登入。我无法信任其他人,只能交给你们了……试着找到他,劝他放弃。至少拖一段时间,我会在这段时间全力以赴。”
“我本来不想再拜托你任何事的,松鼠。但是,这大概是我唯一需要求助你的……”
“我们还是朋友。你和我也是,我和他也是。”不等维德佛尔尼尔说完,拉塔托斯克便平静的说道,“不用你说,我也得找到他。”
“……你应该知道,会死的吧。拥有毁灭之力的他,和你打起来,最后只会拼个你死我活。”拉塔托斯克能够听见维德佛尔尼尔的声音开始逐渐颤抖起来。他知道这会是多么危险的事情。
“如果你失败了,可是会死的。”
拉塔托斯克也知道。
“只不过是游戏罢了。
“他是我的朋友,他走错了路,我就要把他揍醒,跟揍醒你一样。不用废话了,告诉我是哪四个地点。”
拉塔托斯克冷静的说。他的声音,无端的能够让人安心下来。
维德佛尔尼尔长出一口气。开始慢慢报坐标名。
“领域III生灵枯树.中心区域.森林之冠。”
“领域I岁月机械.雪原地带.雪山之座。”
“领域II漂泊黄金.不夜城.列王寝宫。”
“领域IV远古土地.焦土区.灾厄神殿。”
“天赋技能传送,已经发送到你们两个的邮箱里了。直接去吧。这四个地方并不小,但也大不到哪里去,尽管放心吧。”
“在这些地防我都有一些程序已应对现在的状况,你们只需要照着我说的去做就行了。”
每念出一个地名,他就会多一份沉稳,在念完最后一个坐标名以后,刀身停止了颤动。拉塔托斯克凝视着手中的长刀刀面,看那上面逐渐倒映出自己冷淡的面容。
“那么,作为我的眼睛,武运昌隆。你也是,我也是。”
然后维德佛尔尼尔沉默了。估计是去忙自己的事了。拉塔托斯克知道他的工作量的艰难。对他来说更重要的是眼下,现在——
这个时候花盛突然插了句话。
“我记得,我好像还没有同意吧?关于你的打算这件事。”
拉塔托斯克一时没反应过来。女孩面对着自己,双手背在裙后,对他眨了眨眼。拉塔托斯克犹豫着要不要说句这种时候别闹之类的话,但是那样的话估计会被揍。
于是花语十级的拉塔托斯克决定闭上嘴,老老实实等着面前的女孩向自己下达仲裁。
这种事他知道重要性和紧迫性,然而碍于之前那场战斗的后遗,花盛不同意的话他哪都别想去。除此以外,事关花盛的性命,她真的……
想到之前花盛的反应,拉塔托斯克突然有点迷茫。
但是花盛只是转过身去,凭空挥动包裹在棕色袖中的手臂,白皙稚嫩的小手轻松的将红色的系统界面调出。六个红色的方块出现在他们面前。花盛熟练的点进小邮筒的正方形图标。
“唷,蛮豪华的吗,直接发二十人级别的集体传送,都可以说是大出血了吧?”
露出了非常好看并乐在其中的笑容,花盛回头看他,“我说,我想你知道我们没有太多时间用以浪费吧?”
“……明白。”这种时候还是分得清主次的女孩,让拉塔托斯克放心了许多。他身边,花盛突然忍不住吐槽了一句:“那个死猫头鹰是多喜欢打响指啊!?”
这么说的时候,女孩好看的眉头皱在一起,露出一副无可奈何的苦笑表情,不得不说,有些可爱。以前的传送系统是两个人站在一个法阵中,现在估计是一个人打响指……那么另一个人呢?拉塔托斯克正想着,这次是花盛主动握住了他的手。
周围的场景开始变动,在视野中的整个世界开始扭曲之前,花盛漫不经心地捏了捏他的大拇指。
“别把我想的太弱了。”
她说。
“我会保护好你的,从阿龙手上。”
拉塔托斯克没有把这话说出来,没这个必要。他要保护好所有人。他要让最好的朋友清醒过来。他已经这么做过一次了,不介意再来一次,两次,无数次。既然有这一线希望,那么他就会毫不犹豫的握住。
并且,不会松开。
——十年。
十年,最能够让人产生依赖感的青年,将愤怒宣泄在无用的地方,却在谁也看不见的角落里哭泣。
十年,曾经玩世不恭的少年,如今开始学着承担责任,却走向了错误的道路。
十年,一直热情认真的少年,学会在冷静下来以后再行动,却依然初心不变。
十年,那个性格开放的大姐头,终于表现了身为女孩子的脆弱一面,却是因为最信赖的人而感到无助。
十年,冷淡的人,割开自己的手腕,永远的沉睡于浴缸之中。
十年,已经没有人倾听智者的屠龙之术了。他流着泪,按下删除。
十年,尼德霍格开始厌恶这个世界。曾经有多爱它,现在就有多恨它。
[领域III生灵枯树.中心区域.森林之冠。]
夏季的生灵枯树,是热情的褐色,它的枝节伸向整片天空,有的已经探入云头。一阵轻风吹过的时候,仿佛能够听到小精灵在自己的耳边低语。在它四周,褐色的大草坪建立在泥土之上。而生灵枯树那能够容纳至少百人的树洞中,有许许多多的小松鼠爬进爬出。每一只归来的松鼠都抱着各种各样的坚果,有的会在奔跑的路上停下来偷偷咬几口,然后被同伴一爪子拍到小脑袋上,然后双手捂头发出委屈的声音。
“到了。”
这是,他们最初的目标。这是他最初的想法,最初的目的地。现在却已这种方式到达此处,真是讽刺。一定也不开心。
“生灵枯树附近的话倒是没有什么可以发现的地方,一眼望过去也确实看不到什么人。非要说的话,那家伙只可能藏在树洞里。另一个可能的话,是树上,复杂的树枝其中之一。如果我有隐身能力的话我也会优先选择在树上……”
花盛手握长剑,小心翼翼的接近天地间那颗唯一的巨树。拉塔托斯克低头思考着,“也许…我们的重点是把这里好好发掘一遍,试试看能不能发现一些线索之类的。”
直接找到尼德霍格几乎不可能,他在暗处,当世界异变以后,他一定会选择离开这四个地方。但是一个人是无法隐瞒自己的足迹的。他一定留下了什么东西。毁灭的特性让他所到之处必定伴随着毁灭。
只是,到底是什么,会让那么高洁正直的尼德霍格变成想要毁掉所有人的家伙?那么温柔的人……是因为和维德佛尔尼尔之间的矛盾吗?
不对……他的心智远比猫头鹰要成熟很多才是。
他思考的时间,花盛已经轻踏莲步小跑到了树根处。无数的树根盘根错节,深深的扎入地底。它们起码有两百根左右。“这么巨大的枯树……把每一根树根都调查一遍的话,根本来不及吧。”
拉塔托斯克默默跟了上去,同时微微拔刀:“猫头鹰,生灵枯树有什么地方会留下很明显的痕迹。”
正趴在一颗树根上的花盛额上满是黑线的回头看他:“且不说他现在估计不在,如果他知道的话,也没必要请教我们吧。”
“所以我说你这家伙在某些地方是真的傻——”
“巨树树洞,那里会记下所有来人的脚印,印刻在年轮上。如果你们踏在他的脚印上的话,系统保护措施现在应该会把脚印异常的脚印轮廓变成红色显现出来。也许你能从中找到它。异常者在树洞里经历的事就会被整个投影出来。”
“我们之前没有用这种方法找他,原因是这个机制太原始了,老早以前布下的机制。除此以外那个时候也没想到他来过这里。不过现在,你们两个可以试试看。”
振动空气的声音,在拉塔托斯克拔刀的一瞬间出现。花盛顿时无语。对这群奇怪的家伙果然还是应该稳重一点好好想想再下结论比较好。拉塔托斯克提着刀,黑色的靴子踩在一根树根上。树洞位于离地大概二十米的位置,他们得抓好树根一步一步爬上去。
“给我们发件钩索之类的武器。”无论是剑士还是武士,都不可能做到这么长距离的位移。对于这种事花盛还是很心细的。
但是他们听到的回应却是“我建议你们自己想个法子上去。树根会记住一切。这是我的另一个安全程序。也许你们的某个攀爬方式正是阿龙登上此处的攀爬方式。如果你们误打误撞使用了正确的方式的话,那么阿龙攀登时的情况也会被复现出来。”
“如果你们歪打正着的话,那么得到的收益绝对不会少。但是这是一场豪赌。以时间作为赌注。”
“你怎么想,松鼠。”
“简单。”拉塔托斯克面无表情,“你发把钩索给花盛,我爬上去。深海裔的运动能力还不错。这方面不知道要不要谢谢你。”
“那是当然,好歹是我为了整你这样的人专门搞出来的种族。”某人戏谑的声音中满是不正经。给他这么一闹,气氛也开始缓和起来。少顷,花盛的手中出现了一件金色的绳索,它的末端是同样颜色的钩爪。
“上好的钩索,力道足以能够把流金甲撕开,绝对不会摔,放心吧。不过,松鼠,我得警告你,你如果路上一不小心摔死,搞不好就是真的脑死亡了。”
拉塔托斯克舔了舔干燥的嘴唇:“都已经开赌了,还有什么好说的。赌徒是没有退路的。我也没有。”
“武运昌隆。”
收刀入鞘。
花盛在距离他三米远的树根处开始不断向后退:“小心点,别死了。”
“嗯。”
花盛估算着绳索的长度,随后将钩爪在手中掂了掂,抬头,后退三步,瞄准树洞里的平面处,金色的钩爪如长龙一般直射上去。强有力的三只爪牙牢牢地攀附在了上面。
然后绳索开始变得坚硬,逐渐变成一条直线。随着花盛按下手中绳索上的一个黄色的按钮,绳索突然开始向着钩爪处收缩,她的身体也因为双手死死的抓住绳索而跟着飞了上去。
花盛感觉自己仿佛在抓着一只卷尺的末端一般。只是一瞬间的功夫,她在拉塔托斯克对视野中留下一道金色的弧线,然后滚进了树洞中。
之所以选择前滚翻是为了缓解压力。不过话说回来,花盛其实有些头晕。
这颗巨树的树洞有着半月一般的开口,如同被虫蛀掉了一半一般。但是在到达树洞内部,花盛才意识到这棵巨树的伟大之处……它的里面有一个完美的平面,仿佛一个房间的木板。但是这个平面本身只是一个巨大的年轮。这是一个非常完美的平面。
——这棵树在树洞以上的一大半部分,是完全悬空的。这就是它枯竭掉的原因吗?花盛没有想下去,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间。她思索着,开始按照年轮的曲线呈圆形行走,一步又一步。
不过话说回来,只是一个安全系统的话为什么达成条件这么麻烦……估计是因为维德佛尔尼尔这家伙可以创造许多人踩在上面每一个角落,届时红印必定会显现?
这么说来,那个攀爬方式,大概他可以创造无数个自己用已知的所有攀爬方式爬上去吧。该说不愧是他吗。这种事也只有创造之神能够做到了。
这么一想这家伙的工作量还真大。
然而她完全不打算心疼那家伙。少女一边走着,一边抬头环视周围。树洞内部如同一座大房间一样,不过没什么别的摆设。非要说起来大概有一座内殿那么大。非要说起来的话大概走完它需要很长的时间吧。花盛捏了捏自己的脸,试图让自己提起更多的精神来。
一步也不能错,错了的话就会漏掉一个脚印。到时候回忆起来一定会很麻烦。她低头,凝视着自己被白色的长筒袜包裹的小脚——啊,以防万一,她踢掉了自己的小鞋子。现在少女柔软的脚心和地板之间只隔着薄薄的一层白色的长筒袜而已。
花盛开始祈祷,祈祷这座房间的地面上没有木词啊倒刺之类的东西。
还有就是,外面的那个家伙,还是快一点为好。
拉塔托斯克几乎是在树根上奔跑。
深海裔的身体机动性确实非常不错,在花盛上去以后,他爬了几步以后调整完重心就干脆开始跨步奔跑了。如幽灵一般高速行进,攀爬顿时变得简单起来。
往上用力踏了一步,随后带动身体整个跃了上去,落下。不过落地的时候重心没调整好,在地上打了个滚。
拉塔托斯克看向外面的天空,没有任何反应。他叹了口气,决定下去,换个方法再来一次。下山容易上山难,对现在的他来说,却是下山比上山难。因为只要一个脚步不稳,他就会整个摔下去。
结局就不必多说了。
拉塔托斯克转身双手抓住树桩地平面,将半个身子慢慢伸了出去。他感觉到自己踩到了两个可以攀附的位置,于是试着贴着树桩以将自己固定住,然后不断地向下,向下,再向下。这并不是什么很难的事情。
虽说它本身也确实非常危险就是了。
不过对拉塔托斯克来说,都不是事。离地五十米攀爬,确实有些危险。不过完全没有感到害怕。不知道是该说傻人有傻福好,还是深海裔的种族特性真是奇怪。
无所畏惧,也不知道算不算是好事。
在不做任何防备的情况下就这么贸然上下,就算是游戏世界这么做也实在有些冒险。不过正如拉塔托斯克所说一般。他是赌徒,赌徒在押上赌注以后就没有退路了。
也不介意多赌几次。
有一次他向下的时候,差点一脚踏空导致自己整个摔下去。结果强行稳住了自己,不知道算不算是幸运。他想着,不断地试着向下,向下,再向下。在距离地面两米的地方,他轻轻跃下。
稳定落地。没有问题。
起身,回头。
那么,下一种方法,直接爬上去。
刚刚是以踏在墙上行走的方式上去的。他能够做到的事情,尼德霍格也一样哪做到。那么尼德霍格会是老老实实爬上去的吗。那大概需要很久吧。五十米。拉塔托斯克深吸一口气,双手抓住了一对交错的树根,然后带动身体开始整个向上。
大概需要很长很长的时间。但是他不在乎。对眼下的拉塔托斯克来说,前进,也唯有前进便是。他理应向上,一步一步向上,到达树洞。
在漫长的攀爬旅程中,他突然想起了一个笑,或者说一个神话故事,叫做西西弗斯的巨石……打岔到此为止,还得加油,还得向上。还不够。拉塔托斯克知道,还不够。
拉塔托斯克的体内涌现出一股力量,他突然增加了向上的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快,越来越快。攀登一时间仿佛被降低了难度一般。而拉塔托斯克在做的事,仅仅只是单单攀爬而已。
他只是觉得,自己没有多少时间浪费了。正如现在树洞里,花盛已经到达了关键的时刻一样。
花盛小心翼翼的走着,围绕着古旧的年轮。不知道是多少圈了。她只能紧张兮兮的继续走着,并且为了不让自己失去耐心或者感到困乏,她得时不时的提醒自己。这并不是什么很容易的事情。不过将所有的脚印处全部走完,必定是会有结果的。她在期待着那份所谓的结果。拉塔托斯克也是。
他们还在前进。
——那个时候,我私自下了一个决定。这太令人激动了。我忍不住开始试着独自攀爬它,因为这实在是太壮观了。让人看着就特别想试试看。
——这是一个疯狂的想法。但是失去了一切的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一试。我想试试看,登上我,最好的朋友静心创造的奇迹。
——试试看吧。
这一刻,拉塔托斯克瞪大了眼睛。脸上满是错愕,这一刻,他的脑中呈现出的那个第一人称视角和心理导致了他的分心。拉塔托斯克艰难的呼吸着,想要说点什么。但是很显然,世界没有给予他机会。他的双手逐渐失去力量。他只能眼睁睁的看自己的十根手指逐渐脱离树根。
不。不可以这样。这样的话会死的。
身体,已经不听使唤了。
——在这里,我失去了所有的力量。因为我脑子里太乱了。我满脑子都是我们之间的纷争,也不是我们的美好时光。
——说到底,一切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奇怪的?到底是,是什么时候?
是谁在说话?不知道,是一个迷之第一人称视角。他是谁?不知道,又或者自己已经知道了。他在干什么?不知道,也许正是在攀爬也说不定。那么,到底是怎么回事。这声音到底是誰?那个声音听起来非常年轻,但是却透露着说不出的沧桑。这样说话的人,拉塔托斯克只见过一个。
那家伙的游戏名叫做,尼德霍格。
这么一想,一切就可以理解了。那么,如果人兽战争就是在这一块的话,那么他在结束和维德佛尔尼尔的纷争以后,到达自己现在所处的这个位置也很正常。
那么,还有一个问题。
他到底是怎么攀登的?
这是,拉塔托斯克在坠落之前唯一的想法。他的双手十指失去了全部的力量,眼皮厚重,几乎无法打开一般。突然觉得支撑物好滑啊。他这样下着,然后。这一刻他距离死亡,只有很小的差别。
他必死无疑。
他知道,他任何人都清楚这件事。
但是,来不及了。晚了,说什么都晚了。
他在坠落。
——我在坠落。
——失去了全部光芒的人,应得的代价,就是这个吗。
——真是愚蠢啊。
——对我这么做,也是理所当然。
——一直到现在,你还在对我感到厌烦,对吧,猫头鹰。你的这个世界也在对我感到厌烦。
——罢了,只不过是一条命而已,待会儿复活以后,不再攀这个鬼东西就好了。
——还有希望吗。
还有希望吗,拉塔托斯克质问自己。被所有人抛弃的尼德霍格的感受,原来是这样吗。还有希望吗。他不知道。他不知道尼德霍格还有多少希望了。他只知道自己正在下坠,不断地下坠。他试图在空中拔刀刺入树根,然而唐刀根本无法刺入这样坚硬的东西。
那家伙到底是经历了什么攀爬方法?摔下去,然后再爬一次吗。真是辛苦啊……
这么看来,几乎是无法达成了。一旦摔下去,必死无疑。无论是自己,还是花盛。
还有希望吗?
还有希望吗……
——然后,我看到了光。
——比什么都耀眼的光芒。
——黄金的绳索,自上而下落下来的时候,我毫不犹豫的抓住了它。我不知道这是谁给予的。我只知道这是溺水者的最后一根稻草。
然后,拉塔托斯克看到了光。
他的双手几乎无法动弹,于是他只能在绳索落下的时候拼命张嘴咬住绳索。现在双手终于可以自由活动了。拉塔托斯克的下坠结束了,至少,停止了一小会儿。
他知道这根金色的绳索的主人。她的右手正握着它的另一端,左手按住地板,整个人都趴在地上,她在努力的,试图将拉塔托斯克拉上来。
她脱了鞋,不采取这样的拉法只会跟着滑下去,一同衰落。仿佛直觉一般,那一刻花盛抓起绳索丢了下去,然后在拉塔托斯克响应的一瞬间扑倒在地板上,拼了命的开始拉扯绳子,想要将另一头的家伙拽上来。
她要救他。
拉塔托斯克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干脆放弃了说辞,他的双手紧紧握着绳子,他不能乱动,不然的话搞不好还会把花盛也一起带下来。
对花盛来说,拉塔托斯克到底是什么存在呢。
这个问题,也许让花盛回答的话大概会是哥哥的狐朋狗友,认识几天的队友,手下败将,等等等等。
但是真正的答案,她是知道的。她比谁都清楚。不光如此,她要救他,花盛曾经没有意识到反锁浴室的哥哥的不对,那次她没有救到哥哥。她不想再眼睁睁看着别人步入死亡了。
如果拉塔托斯克死了。这是一个令人惶恐不安的假设。迄今为止,她到底是有多么习惯于依靠拉塔托斯克呢?
在她战斗的时候,拉塔托斯克会将她背后的敌人清扫干净。在她行军的时候,拉塔托斯克正在另一边接受着无尽的试炼。在她战败的时候,那家伙踩着黄沙,沐浴着光与暗,到达战场。
在她彷徨的时候,有他安慰她。也许没有起到很大的作用,但是对于习惯了一个人独处的花盛来说,拉塔托斯克逐渐成为了很重要的存在。
她是一个喜欢读书的孩子,如果非要说的话,拉塔托斯克大概就是让人看了一遍忍不住再看第二遍,并且为自己拥有它感到高兴的佳作吧。
这一次,轮到花盛来救他了。
花盛已经无暇顾及什么树洞内的任务了,她在不断地将绳索另一头的家伙向上拉,她要救拉塔托斯克。
对花盛来说,拉塔托斯克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呢?
也许是,至少眼下,是她要救的人。是一个什么危险都敢撞上去的笨蛋。她的心脏在胸口不断地跳动着,她有些紧张,但是没在害怕。
她下定了决心,她做好了觉悟。
——我看到了那家伙毫不费力的拉我上来。然后我看到那家伙懒洋洋的对我说,早安阿龙。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样。我知道,这只不过是一个分身。
——但是我很想对他说句谢谢。鉴于他欠我一句对不起,所以我选择不说。真好啊,维德佛尔尼尔,世界的缔造者,猫头鹰。
——让人忍不住,忍不住的想哭出来。大概,是因为我也有点累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