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家之章.二十二
〖片段〗
真是,漫长的道路啊。
我曾经想过要不要专门找个地方住下,专门找个地方好好休息休息。但是我没有那么做的资格……我睡了一觉。很长的一觉。我想,我得把他们都找到。我只记得他们了。
至少,把他们全部都找到,这样的想法总是不会有错的。我想找到他们,我想找到他们所有人。
怀念着大家。
如果可以的话,真想一直听树哥骂我们啊。骂什么都可以的。也想被大姐头拖去鞭策着往死里练操作。还想被铁哥呼来喝去,当初跑任务。
好像闭上眼睛,就可以看到会长那可靠的笑容一般。好像还能听到猫头鹰那懒洋洋的声线。
现在的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才不会,不可能的,一定是开玩笑的。
他们一定还留存在这个世界,只是,只是需要我花点时间把他们找出来。到底是要花多久,嗯,我不知道。
但是不试试看怎么可能知道呢。
实干必定大于空想。就是这样。
似乎会是特别漫长而且巨大的工程啊。不过,就这样享受它也不错。就当是一段旅途吧。尽管,尽管可能只有我一个人。不过我还是想要走下去。
也许这就是我的固执吧。但是我想这么试试。
终究只是游戏,能难到哪里去嘛,哈哈。
太累了的话,干脆就回约瑟翰林去找猫头鹰吧。大不了,大不了不让他对我道歉就行了。或者把这份力量收走也没事的。我并不在意。
但是那样的话,毫无疑问会很丢脸吧。我可不想那样。
那么,猫头鹰,我们来比比看吧。
是谁先抓住过去。
未来根本不重要,我有他们就够了。
这会是一场漫长的旅行。我想试试看走完它。
〖现今〗
不知道过了多久,拉塔托斯克在抬头时看到了花盛的那双眼睛。玫瑰金色的眼睛。
他很想说点什么,深海裔的特性又在这个时候对他进行了限制。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出来。只是任着花盛将自己缓慢地扯上去。而在他上方,花盛面色有些煞白,她的精力受到了一定程度的损耗。已经快要见底了。她必须试着以最大的力气一次性将拉塔托斯克整个拉上来。
这里值得庆幸的是拉塔托斯克虽然是深海裔,但是并非如同深海生命一般笨重厚实。被花盛拉扯着的时候他其实还可以尝试自己一鼓作气冲上去。不过考虑到那样的话也许会影响到线索的收集于是就没有继续下去。
拉塔托斯克听到了来自花盛的轻喘声,很轻很轻。对她来说,这种级别的体力消耗或有些困难了。
她应该是知道是可以利用自己之前直接登上树洞的方法用钩索把拉塔托斯克直接送上来吧。不过她没那么做。也许她也看到了什么。或者有可能她已经看到了什么,然后选择这么做。为了能够收集到后续情报。
难得这家伙这么理性。不过,在扔出绳子的第一时间,她在想的,大概真的是要救拉塔托斯克一命吧。拉塔托斯克无声的笑了笑,当然没有笑出来,做不到。为这孩子的一些成长,为米斯特汀,也为自己。
米斯特汀啊,如果你还活着的话,该多好。
你可以见证花盛更好的成长,见证她在两个世界的故事。在我们的帮助下。不过她现在这样……虽然说起来蛮不负责任的,但是我确实觉得,也不错。只是还需要一些成熟。时间大概会将这个赐予她吧。那么也不需要着急了。
于是现在,真的很想发自内心的说一句。
你真的,很棒啊,花盛。
——另一边,花盛的情况非常糟糕。
精力条见底了。可以选择按下按钮直接让拉塔托斯克上来,但是那样的话他们两个的努力大概都白费了。没有更多的时间给他们再来一次了。回想着之前自己看到的线索,花盛轻咬下唇,加大了力度。
不,这样的话只会让精力消失的更快而已……
花盛想到了刚刚看到的线索数据之中,那个猫头鹰将应该是尼德霍格的人拽上来的情况。如果要完全复现出来,并不容易……精力条会在一瞬间几乎完全消失。
而且很难才能理解她的意思吧。必须有足够的默契。她只能试着去赌这一把。学着拉塔托斯克一样的去试着赌赌。花盛低呵一声,然后突然收起右手,换做左手抓住绳子。
然后,伸出右手。
但是并不是继续保持拉扯状态,而是死命的一拽。一瞬间金色的绳子与它另一端的深海裔少年向上迁跃了一大截,直接被带到了花盛面前。但在这同时,相对的她失去了她所有的精力……!
归零。
而拉塔托斯克在被拽上来的一瞬间,毫不犹豫握住了她伸出去的那只右手,然后另一只手抬手按在地板上,带动身体,整个翻了上来!但是花盛却并没有被他给拉扯下去。他死死的握住了花盛的手,没有松开。
完全符合。
“太好了……太好了。”花盛低语着,她感觉到自己两只眼睛的眼皮变得非常沉重,难以抑制的沉重。
于是她闭上眼睛。
刚刚坐下的拉塔托斯克则看到,眼前的树洞地板中间的年轮上,那段数据以视频的方式显现。
失去了全部精力的花盛则已经深陷沉眠状态。拉塔托斯克转过头去,想要对她挤出一点笑容。最后只是露出了一点点笑意。尽管这个时候女孩已经看不到了。
他慢慢站起,将女孩翻转过来,然后盘腿坐下,抬起她的上半身让她整个趴在自己的大腿上。
只是为了让她睡的更舒服而已。拉塔托斯克这么告诉自己。
花盛,真的有在努力啊。
然后他默默低下身去观看那段影像。
他看的一清二楚:那个分身丢了一截绳子下去。尼德霍格抓住了那捆绳子,然后被分身慢慢拉上来。在上来的时候,分身向他伸出手,尼德霍格毫不犹豫的握住了——只不过,不太好意思接受对方善意的尼德霍格则在被拉上去的时候选择自己翻上来。
这家伙啊……
那个时候的话,应该是维德佛尔尼尔的预备程序救了尼德霍格一命吧。也许只是以防有人摔下去的无心之举,却是尼德霍格那个时候见到的希望。
刚刚经历了和维德佛尔尼尔残酷的战斗后的尼德霍格,几乎快要心死了吧。也不太可能,只是这样的话,是不可能改变这家伙的。那个人比维德佛尔尼尔要坚强更多……甚至比拉塔托斯克还要坚强。只是这样的话根本不可能击溃他。
而那个时候,尽管只是一个分身,它却给予了尼德霍格以无限的希望。既然如此,尼德霍格就更不可能陷入绝望了。到底是为什么呢……真是一个奇怪的问题。到底是为什么呢。
他是那种只要有一线希望支撑就会一直坚定下去的人啊……那么是谁阻断了他最后的希望?就在这个时候他还拥有着希望。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除此以外……游戏世界和现实世界的时间比是一比一。尼德霍格,拉塔托斯克,和维德佛尔尼尔众被称为千年前仅仅只是背景设定而已。尼德霍格在游戏世界中穿行的时间最多只有十年。
机械降神发生在十年前事件以后第六年。在第六年,尼德霍格和维德佛尔尼尔发生了争执。也就是说那以后尼德霍格的行走只有四年才对。
也就是,他是在四年内被改变的。这四年,游戏世界被维德佛尔尼尔管理的风调雨顺……也没有发生什么啊。除此以外,这段时间的话,根据维德佛尔尼尔的说法,大家伙都在啊……只要尼德霍格想要找,他随时都可以去见见自己的伙伴们……
而这其中,只要有哪怕一个人还在,尼德霍格就不会误入歧途。
到底是发生了什么?难道说,尼德霍格他自己,主动拒绝了他们?不可能。那家伙最怕寂寞了。
拉塔托斯克正想着,突然他无意识中放在身下花盛头发上的手被拍开了。然后听到了某人双手拍地,猛地坐起的声音。
花盛悠悠地说:“下次再乱摸我头我就把你手砍下来。”
“我不是故意的。”
“你拿到数据了吧。”
“是。”
“精力回复得怎么样?”
“状况良好。不用你管。”
花盛点点头,慢慢抚平身上的皱褶,然后伸手拉扯着拉塔托斯克,让他跟自己一起站起。这么做的同时,在起身之前,拉塔托斯克拔出腰上唐刀的墨黑色剑鞘,将它向下轻拉。随着刀刃一点点出现,清脆的音波声也凭空响起,有愈演愈烈之势,于是花盛赶快趁着那势头变大之前就对唐刀说道:“还有别的数据未回收吗——没有的话我们就去下个地方了!”
比较稀奇的是这次他们没有第一时间收到回复。倒是音波声突然就停了下来。
拉塔托斯克说:“他大概去忙了。之前提到过的……”
花盛正想说那怎么办,这个时候他们突然听到剑身和刀鞘之间传来了一个女声:“不愧是松鼠sama——猜得完全没错噢~!”
“……你认识?”花盛转头看拉塔托斯克。那是一个非常好听的女声,但是听着却无端让人心生一股无名之火——大概,就是所谓的欠打的意思。
“那不重要,花盛问你的那个问题,解答。”这个看起来就没什么女人缘的家伙居然没有否认。这么想时,花盛似乎完全忘了第一次见到漆琅他们几个的人是拉塔托斯克,不过她大概会强词夺理说那是NPC。
“嘛嘛,虽然我是很想跟松鼠sama好好叙个旧没错啦。不过现在,似乎不太可能的样子。那么我们言归正传,先把事情忙完,到时候我约你们一起出去喝可乐啊。”
对方的声音带着一股强烈的感觉,一股死不正经的感觉。和维德佛尔尼尔那个面不改色心有波澜的眯眯眼不太一样的是,这家伙似乎在很认真的说着有关可乐和叙旧的话题,而不是几百万条人命。
“毕竟到时候非要说的话背锅的又不是咱,是BOSS。”
…这家伙真的没有很把这事放在心上的意思!
花盛满头黑线:“……你就不能好好回答吗!”
“啊啊,这尤其看我不爽但就是得听我指挥才能进行下一步的可爱样子,我开始理解老板给予我的这份工作的快乐了。咳,松鼠sama,你呢先别急着把刀鞘按回去,毕竟我还有很多事想跟你们讲讲——”
“啪。”,拉塔托斯克将刀鞘连着长刀摘下,然后一手按在刀柄,一手按在刀鞘上,将它用力合上。他转头对花盛说:“也许我们得自己处理这些事了也说不定。”
花盛看到了他头上的黑线,数量不比自己少。她清了清喉咙:“我在那看到了一段记忆。”
虽然说起来跟废话一样,不过还是先等拉塔托斯克好好说说他在攀登的时候看到的东西,然后再详细说说吧。
“我看到……看到了他在攀登时的记忆。看到了——”
正要说的时候,突然他的双手传来了异样的感觉。有些稀奇。拉塔托斯克的双手抬起长刀。手中的刀鞘正在令人不安的颤动着,突然手有点滑。花盛叹了口气,伸出手去拍开拉塔托斯克按在刀鞘上的手,然后将刀鞘整个拔下,随手挂在自己腰上。
颤动着的刀突然停了下来,向周围散发着柔和的粉红色光芒,然后就再也没有任何动静了。一阵风吹进树洞之中,他们面面相觑。
“……”
——然后就再也没有动静了。
“……”
面面相觑。
“我看到他到达这里,大概是心血来潮吧,然后我看到他在艰难的爬树。他这个时候还想着我们大家,还想着所有人。但是在攀爬的过程中,他的耐心在一点一点消逝他的脑子里实在是太乱了,于是他想着我们,这件事被我们之间的恩怨所取代。攀爬这种事,是要全心全意去做的,不然几乎无异于自杀。”
拉塔托斯克讲述一件事的时候语气中完全不带什么感情,花盛无法揣测他是不能确定用哪种语气陈述比较好,还是完全觉得不需要,又或者是深海裔的种族特性限制了他的言语——只知道,就事实上来说,他采用了如同在讲述与自己无关的故事一般的语气。
单纯的,仅仅只为[讲述]这个事实而存在的语气。
真的是跟他完全无关的事吗?
作为直接导致恩逝枷锁破灭的人,这家伙一定有想过什么吧。或者说,他一直都觉得自己没做错吗?为什么?因为这只是游戏?这可不能作为……
“作为——犯错的理由!”
在拉塔托斯克停止讲述以后,花盛思考的时候,那个声音突然又响了起来。
花盛长出一口气:“我们已经在尽量努力假装你不存在,以及让自己相信这个事实了,海瞳小姐,如若不介意的话,不知可否闭个嘴?”
“……真是伤人心的话啊。”这么说的时候,这家伙的语气完全没有伤心的意思。事实上从她连接他们开始,她就一直保持着一种奇怪的谜之状态,说不清楚,但总之就是很让人不舒服的状态。
感觉这种状态在持续增加且让人越来越不爽的样子。
“有话直说。”难以忍受这家伙的拉塔托斯克。
今天拉塔托斯克感情浮动真大。花盛想着,顺便补充了一句:“没事就闭嘴。”
“有有有,真的有,”女声逐渐正经起来,“我们设计了两个安全措施。互相映衬着以完美解决异常,树根处的安全程序主要是在记录那个人当时的心理。而树洞中的安全程序呢,则是完全照本宣科的记录事实。也就是说,你们俩个人所得到的数据已经足够了。准备准备收拾收拾去下一个地方吧~”
“然后就是,恭喜首战告捷,让我看看,下一个地方是——”
“慢着,”花盛突然说,“你就不想知道我所看到的事实吗。”
“啊嘞,关于这个呢,是存在着两个情况,一个是你们估计爱听的好好跟你们讲讲,另一个就是完全不留情面的大实话喽。”
“说实话。”不等花盛响应,拉塔托斯克立刻说到。花盛突然开始好奇这家伙什么时候会忍无可忍,最后选择爆发。这样的家伙真正生气,会是因为什么原因呢。
这样想的时候完全没有在意只剩下没几天自己就要脑死亡的事实。
“你们两个呢——完全是在执行毫无意义的任务。因此,随心所欲一点也无所谓吧?不介意的话你们剩下的这段时间内想在这个世界做什么都行。现在的世界已经失去了秩序,我们无法直接干预游戏世界的情况。所以说你们也是哦?完全不用在意嘛,想怎么玩都可以的。
“毕竟,这只是,游,戏,呀?”
花盛身边,拉塔托斯克沉下脸来:“你最好解释一下你刚刚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我只是在跟你们陈述事实而已,半个老男人带着小姑娘浪费时间也该有个度吧?你们不会真的以为你们能说服他?这种怎么听怎么扯淡的任务——
——怕不是你的同伴,想要拉你一起送命呀。”
这一次,拉塔托斯克没有继续回话了,反倒是花盛说话了:“你是说——”
“我可是在关心你们哦?我说啊,灾厄要是躲不掉的话,那家伙就算拥有身居高位的家属,这么大的阵势恐怕他也难逃牢狱之灾唷?即使是这样的情况下他依然选择把一件根本不可能完成的事丢给自己的老仇敌……我说,你不会真的以为你们两个和好了吧?松鼠sama?”
“才不,我们……”拉塔托斯克正想回答,对方却再次打断了他的发言:“你们能拯救世界?靠着一张嘴?我说,如果要是可以被说服的话,那个人搞不好在这么多年间已经被其他人说服了也说不定。确实,你很强,但你真的觉得你能够战胜时间吗?”
——十年。是拉塔托斯克根本无法抗争的敌人。十年,恩逝枷锁解散,分道扬镳。
这是拉塔托斯克永远无法逃脱的一个套。十年。
“这可是十年。确确实实的十年。十年能改变的事多的是,低头看看你手腕上的鳞片吧,他们就是老板对你最好的惩罚。他让和你一样背弃了自己的约定,选择回归的玩家都会被迫成为没法和别人好好交流,感情受到限制,几乎没有优势的深海裔。”
“他对你的恨——还不够明显吗?”
“说服一个已经打算毁灭世界的疯子——还有比这更蠢的想法吗?”
拉塔托斯克突然有些无力,他想要试着组织语言,但是花盛看得出,他已经慌了,他试着想要说点什么,但是他什么都说不出来——他根本没有办法反对对方。因为拉塔托斯克是带着这份可能性去行动的。而不是完全确信。
事实上,从另一个方面上来说,他比任何人都没底。
事实摆在面前。
就连花盛自己也没有好好的想过。如果维德佛尔尼尔是单纯的对他们进行报复,让他们和自己的另一个仇人尼德霍格,和现实中的他一起走向终局的bad end的话——
拉塔托斯克是一个自信且理想的家伙。她只是在把现实丢到他瘦弱的双肩上,一个接一个。因为他太过于理想,所以他会去这么做。会去试着阻止尼德霍格,而不去想这中间的现实问题。
如果维德佛尔尼尔确实想到了利用这一点,那么这一切都只不过是为了让所有人都走向毁灭而已。
拉塔托斯克很强,他有他的刀,他有他的无敌,他有他的坚定和决不后退,这些都是他所拥有的,无与伦比的强大。但是这份强大,是被圈在这十年之内的。是建立在这十年以上的。
十年前的那个时候,如果足够强大,那么那件事也不会发生。他也不会离开。一切都在正轨。
没有这十年,就没有现在的拉塔托斯克。
他的这份强大就是这十年赐予他的……他拿什么与这十年一战?他理所当然的想象还是他无聊的想法?已经间接害死了米斯特汀了,这次还要害死他妹妹吗?十年,他最好的大哥和大姐兵戈相向,十年,他眼中的那个懒洋洋的维德佛尔尼尔,付出的完全在他之上,十年,曾经永远不用担心会被敌方公会挖走的善良的尼德霍格,成为了悬在他们发上的巨剑。
十年,米斯特汀这个名字永远的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金色的少女,脆弱而倔强。和他哥哥不怎么像,自己前脚答应要让她活下去,后脚却主动拉着她走向死亡。
拉塔托斯克从来没有担心过,如果他们失败了会怎么办。他只是靠着自己的理想在赌而已。这一次,他把不该拿来作为筹码的人也用上了。仅仅只是因为自己想赌这么一次。
拉塔托斯克彷徨着,那双眼中的红光黯淡下来,逐渐失去了光泽。他踉踉跄跄后退了几步,然后双手握着刀,一屁股坐在地上。
他不能去赌,他不能去赌。
让花盛好好的待在这里就好了。一直这么待着,也许哪天维德佛尔尼尔解决了一切的时候,他们闭上眼睛的时候就可以退出游戏了。那是他们真正能够指望的事情。
他握住刀柄的双手逐渐颤抖起来。他的状态非常差。不住的流着冷汗。就是这种感觉,这种不敢回过头去的感觉,他能够感觉到有几双眼睛在盯着他。
如果米斯特汀还在的话,大概会毫不留情地嘲笑自己的弱小吧。是的,没错……没了这十年,拉塔托斯克不会有任何成长。诸神黄昏对拉塔托斯克的成长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用其他所有人为代价。
“我没有做错……但是我没有做错。”拉塔托斯克念叨着,对此,女声嗤之以鼻:“那又怎么样?你觉得他们谁会在乎你是不是故意的呢?
“你真的以为,这只不过是个游戏吗?”
带着讽刺和鄙夷的声音,在拉塔托斯克对耳边不断回响着。拉塔托斯克瞪大眼睛,他低下身去,双手按住自己的脖子。他的脑子现在非常乱,几乎快要炸掉的级别。
你真的以为,这只不过是个游戏吗?
他从来没有想过,他的自信和坚强或许毫无意义,他所相信的是十年前那个青涩懒洋洋的维德佛尔尼尔,而不是现在这个微笑着承受一切的家伙。他跟现在的他根本不熟不是吗……这可是十年啊!
真是,漫长的道路啊。
但是,这个时候,一直冷眼看着他的表现的少女突然说话。
“喂,我说,你不会真的被她说动了吧?”
拉塔托斯克捂着头,瞪着眼睛转头看他。花盛第一次这么讨厌这只红色的眼睛,讨厌那之中的乏力和茫然。而女声也成功被她勾起了兴趣:“哪有哪有,我只是简单的跟他说了说一些利弊关系,以及事实呀?”
花盛冷笑:“噢?你完全是想在煽动他放弃自己的想法,什么都不干等着维德佛尔尼尔回来吧?”
女声闻言,声音中带了些笑意:“我是不反对你这么说喽,毕竟现在,唯一能够真正意义上救你们的,大概也只有他了吧?我觉得关于这个,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才是。怎么,被他的理想主义洗脑了?”
花盛冷脸:“那么你接下来是想对我的什么说三道四?我的兄长还是我的意志?”
“大概都有吧?不过在这之前,好歹回答一下你的意见呗。反正你们干脆也停下来开始听我说话了,时间对你们来说其实一开始就没什么紧迫性意义,很让人愉快的是现在它终于又失去了它们。”
“我想你可能误会了什么。”花盛冷哼一声,挥了挥手,低头俯视着拉塔托斯克手中的唐刀。如同一只威风凛凛的小狮子看着蚂蚁一般,“我之所以这么说,原因只是因为我们能在一天之内打倒那家伙而已。”
“〖打倒〗?”
听到这个词,对方突然笑了起来,轻轻笑了很久以后,仿佛是在捧腹笑言般,她说:“那么救世主大人打算怎么打倒他?对神剑?被剥夺神位却留下了毁灭之神力的尼德霍格,真的是你能击败的吗?你身边的子神还好说,你这么说,真的就像一只说自己超凶的小猫呢。”
花盛伸手,五指按在胸口上:“我不是小猫,我的剑也不是短小的猫爪。米斯特汀不是,米斯特汀也不是。”
“呐,那,如果你输了呢?如果你输了的话,你的家人——”
“不存在这种可能性。”花盛傲然挺立,眉宇间都洋溢着,令人难以理解的自信与骄傲。
女声逐渐平稳下来:“你就不觉得这很愚蠢,很无知吗。就和蚂蚁一样。这么说吧,现在的那家伙想要杀了你,也跟捏死蚂蚁一般噢。”
“所以呢?”花盛反问道,“所以我就要后退,后退然后找个旅馆借宿几天,静静的等待死亡来临?我可不会把自己的生命交给别人管理,无论是拯救,还是毁灭。都应该由我自己来做决定。”
“——那还真是,”女声中终于不再出现任何笑意。
拉塔托斯克的眼中,那个银发的青年仿佛还站在那里,此刻正握着长剑,还是那样的自信,还是那样的骄傲。这一刻他们的身影重合起来。
“交由我自己做决定。”他这么说的时候,长剑倒映着无尽的光辉。
拉塔托斯克看到花盛突然抽剑将唐刀从他手中击开,然后她一脚踩在地面上的刀身上:“既然你觉得这家伙几句嘴炮就能说动神,那你觉得本小姐会因为你的几句嘴炮就被说动吗?”
“你将自己认定为神吗?”
“米斯特汀,不应存在之神,本应存在之神。我告诉你,我才不管那家伙是不是在利用我,我只能告诉你,谁都不会如愿以偿。打嘴炮是这家伙的事,我要做的就是直接打倒他。”
“——那还真是,
“那么,再问你一个问题吧,你觉得你哥哥的死合理吗?如果没有你哥哥的话,你还会像现在这样坚强吗?或者如果你哥哥没死的话,你现在也不过只是——”
“废话连篇。”花盛随手将耳侧的一束金发向后一捋,然后露出了一贯的,无懈可击的,骄傲的表情,“即使没有他,我还会是这样一个坏性子的人,这样一个骄傲的人,这样一个不再彷徨的人,这样一个〖米斯特汀〗。我承认,死亡却是可以把我吓到,但是那只是一时而已。”
“就算那个时候没有这家伙,我也可以自己一个人振作起来去找尼德霍格。”
花盛认真的说着。说话的时候,拉塔托斯克一直看着她,眼神复杂。他仿佛还能看到那个青年还站在那里。花盛察觉到了他的视线。他视野中的米斯特汀也转过身来,伸手揪起他的小领带用力向上拽。
“我说你啊,真弱啊。”花盛嗤笑道。
“我说你啊,真弱啊。”米斯特汀嗤笑道。
初次战斗时时候,盘根交错的树林吞没了眼前的一切,在树海的中心,那个人一直平稳的站着。战斗结束以后,那家伙一脚把他踢翻在地,然后蹲下身来,那张冷漠的脸上逐渐浮现出一些愉快的表情。
“要想跟上我的话,还得走一段不短的大道吧。你这家伙似乎是有耐心走下去的那种,那赶快给我爬起来,我们走。”
他说。
“你被我赶超了,暂时,要想跟上我的话,大概得陪我走一程。给你两个选择,好的,和可以。或者你没有选择权。给我爬起来,笨蛋。”
“上午还在用一大堆不怎么有效的鸡汤灌我,现在自己吃了碗毒鸡汤就咽不下去了?我说啊,你要是实在做不到就直接说出来吧?我可不会笑你。
——这份契约在,你就一直得跟着我。我才不管你有没有这份觉悟和这样的能力,因为你这家伙,终究只不过是我的手下败将而已?”
她说。
拉塔托斯克一时很想说什么,他半张着嘴,合上。他简单的笑了笑,他微微点头。他在吹进树屋的微风之中淡淡地笑了起来。
他当然知道花盛是什么意思。
大概是强行笑出来的。
不过,不知道跟着那阵风一起飞过的水珠,到底是什么东西。金色的眼睛和红色的眼睛对视着。女孩微微歪头,表示疑问。男孩点了点头,表示肯定。
“——好了,总算是把鸡汤都逼出来了,听的我都渴了。喂,你们两个,假如刀没被花盛小姐踩烂的话,看看你们背后那面木墙,松鼠sama,想必不需要我交你接下来该怎么做了吧。”
“……?”
虽然还是对对方突如其来的话语赶到疑惑,但是身为十年前的〖蛮子〗之一的拉塔托斯克听完便下意识的回身,一脚踢爆了他们身后的木壁。
四散的光芒从里面全部都涌现出来,通过胸口,一个接一个的钻进了拉塔托斯克和花盛的体内。
〖真作〗
我开始产生幻觉了。
我的时间发生了紊乱。
但是,为什么,为什么那个时候,没有人握住我的手……没有人握住我的手啊!为什么那个时候没有人去拉我上来,为什么那个时候我只能孤独的躺在树下,失去全部的力量。
猫头鹰啊,我,恐怕已经回不去。
我可能在变成……别的东西。
但是,心中的这份想法,我能确定它一定是没错的,它说,找到所有人,把所有人凑在一起。在猫头鹰如今的管理下,让大家团聚。
……要让它重现!
“这最后一个开关,则根本不是什么安全系统。是一个病毒系统。直接非法读取异常人员真正的心理活动。这根本不是正常系统,根本无法被bug啊病毒啊之类的东西骇入,被渗透,被其他人在意。和他真像,对吗?当两层安全程序都没侵入的时候,它就会开始运作。它的运作说明另外两个安全程序发生了故障,同时它们所说的话呢,基本上已经完全不可信了。这种危险的东西原本只是一个保险,完全没指望过正式拿出来用。不知道该说幸运呢,还是不幸呢,这个病毒系统,居然派上用场了。不出意外,另外两个安全程序反应的东西,都只是那个家伙想要呈现给你们看的,而不是他的真实经历和想法。
“我们给这个病毒设定的密码公式是让人在发泄负能量后再自己丢出去正能量。虽说松鼠sama全程都没说什么正能量,但是反正你表达了这个意思就对——大概是本人那微弱的可怜的一点小小的恶趣味犯了,干了点奇怪的事,还请不要在意噢。”
“你是在说,我们手上获知的消息,很有可能是……假的?他的幻象?”花盛懒得思考对方之前那堆欠打的话是否是真心说的,时间不多。她能感觉到来自她的暗示。“那么,花盛小姐,不介意的话,说说,你之前所看到的吧。”
花盛闭上眼睛:“那是一片黑暗。一个白影在上面用绳索死死的拉扯住下面的一个人,想要拉他上来。姿势和我刚刚的姿势一模一样。然后就是,那家伙上来以后,一个人坐着哭了。”
拉塔托斯克突然左手握拳,轻轻锤在另一只手的手掌心之中:“等一下,我说为什么我一直觉得你拉我的那个姿势有点似曾相识。”
“哦?”花盛偏头。
“开始变得有趣起来了呢。”女声说。
“那是一个夜晚……我们集体爬一座游戏中的山崖。阿龙在那个时候一般来说,摔了下去。然而在这个时候,一只绳子把他扯稳。他就这样一直向上,最后握住了铁哥(就是慕乔尔尼尔)的手,上来以后发现我们都在。”
“提前爬上去的?”
“对没错,为了给他庆生。”
“下坠的时候,大概他满脑子都在想吧,在希望自己能够收到什么的帮助 就和那个时候的他一样,他想要一根绳子,一根救赎他的绳子。”
“也许他只是在寻求这么简单的东西而已。而它却没有在那个时候出现。他最需要我们的时候。这个时候分崩离析,这个时候他和他打了一架,身心疲惫。这个时候他试着爬了爬古树,然后摔了下去。他换了别的方法爬上去,无意识,和本身作为毁灭之神的奇妙特性,在后来,他成为现在的这个特异点以后,他留下的那些东西随即污染了两个安全系统。不出意外,其他地方也是这样。”
“不过可以肯定的是,按照花盛的说法,在成功爬上去以后,他感到了无限的悲伤。这段悲伤持续时间非常长。基本上可以视为哭了。我相信这是真的哭了。在爬上去以后——我们那个时候,他和大家一起笑着,笑得很开心。”
“……说到底,他和我一样。”拉塔托斯克抬头,“和维德佛尔尼尔一样。我们三个家伙,都被过去纠缠得死死的,不想放开,难以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