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大战伊始
1
“那是……太阳！”
一名卫兵愣愣地站在原地，明亮的光在他的眼眸里反射着，那是和太阳如出一辙的、炽烈的、庞大的、不可一世的光芒。
“太阳”前所未有地降临了大地，若是太阳的信徒们此刻在这里，恐怕会感动得痛哭流涕吧。但是，现在没有一个人能对太阳露出笑容。
因为这是晚上，这是晚上，这不是太阳该出现的时候。这是异象，这是灾难降临的征兆。
“天灾！”卫兵颤抖着吼叫道，“天灾要来了！”
“这不是天灾，别看了！”
突然间，一个声音从远处传了过来，那是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人影。
“那不是什么鬼天灾，那是魔女！魔女来了！快去通知赛弗涅！”
卫兵眯着眼睛仔细看了看，才恍然大悟来人是谁。
“停步！你已经被安铂镇列入通缉名单了！”
艾洛恩不耐烦地吼道：“我管你个鬼的名单，看看我背上的人是谁？”
她停下脚步，半蹲下身子，让卫兵看个清楚。
“这是，镇长？”
“他受伤了，立即带他去看医生！”
镇长头晕目眩，但是仍心心念念着一句话：“快去……告诉赛弗涅……”
“知道了知道了，交给我吧，你别管了！”艾洛恩一扭头问道，“告诉我医生在哪？还有立即通知全镇，不管赛弗涅之前在筹备什么，现在不用就来不及了！”
卫兵仓促地回应道：“赛弗涅长官也在医生那里，就在前面第三个拐角的路口。”
艾洛恩点点头，拔腿就跑，身后传来卫兵敲门叫醒熟睡中村民的叫喊声。她没有帮着警告的意思，现在没时间挨家挨户地留步了，让赛弗涅的手下们来负责就好。
“可恶，镇长你够沉的！”
“……对…不起”
“不是责怪你的意思哦，但是，是不是应该考虑一下减肥了？现在还有点希望，年纪再大一点可就没希望咯。”
艾洛恩用打趣的话转移注意力，实际上现在的体力已经到了耗尽的边缘，发疯一般地从山上追兰妮尔到山下，再背着一百几十斤的中年男人这样奔跑，不累才怪。
可现在不是抱怨的时候，魔女来了，不是兰妮尔这种作秀的家伙，而是真正的魔女来了！
“赛弗涅！赛弗涅在吗？”
艾洛恩一脚踹开门，呼喊着向诊所里面大步走去。
“等等，等等！安全官她还在休息，不要这样大喊大叫！”一个带着单片眼镜的男人慌慌张张地从楼梯上奔了下来。
“你都不开窗子的吗？都什么时候了还休息！”艾洛恩看了看这人的装束，既然住在诊所里那就肯定是医生了，随即一把将镇长推到男人怀里，“镇长的喉咙和气管都受损了，估计是呼进了高温空气导致的灼伤，搞不好肺部也有波及，好好看看！”
“唉唉，等下，这是……”
艾洛恩没有理会他，一翻栏杆，顺着楼梯径直上了二楼。她推开那个关着门的房间，强烈的阳光从开着的窗户外射了进来，刺得艾洛恩眼睛一花，没想到就这么一会火球又增长了。
“赛弗涅……”
“你竟然敢再次出现在我面前，真是意想不到。”
艾洛恩睁开眼，那个人背着光站在窗旁，长发自然地披散下来，她静静地看着外面的异象，既不激动也不恐惧。
艾洛恩焦急地叙述起来：“魔女已经来了，那个摧毁安铂镇的家伙又出现了！快点命令你的卫兵疏散群众，我们俩去拖延时间，还有机会！”
“嗯，我看到了。”
赛弗涅的语气平静得像无风的湖面，她直视着炽热的火球，任由那魔力的阳光落在自己身上。
“赛弗涅，你还在愣着干什么？！快点行动起来啊，会死很多人的！”
“这我也知道。”
艾洛恩急得满头大汗：“那你还在干什么啊！”
“我在这里休息。”
窗外传来嘈杂声，那是居民们发现了问题，正慌张地奔出住所。赛弗涅俯视着他们，眼帘低垂，眼神里不带有任何感情。
“你疯了吗？！你在这里多待一分钟就可能有十个人因此死去！”
急躁的怒火从艾洛恩心底冒了出来，她快步上前，一把抓住赛弗涅的肩膀：“你清醒一点，你真正要对付的那个家伙来了！那个铂西亚家族的仇人就在那里啊，这是你最好的机会了！”
“是吗……”赛弗涅轻声说道，她缓缓抬起眼眸，看着那火球下的微小人影，“但是那又怎么样呢，我是赢不了她的，只要看一眼便知道了。”
“你在说什么啊！就因为可能失败就放弃抵抗，这还是你吗？！”
艾洛恩气愤地晃动赛弗涅的肩膀，后者的身体不自然地摇晃着，她连稳定自己的身子都做不到。在两人双目交接的一瞬间，艾洛恩愣了，手上动作也随即停止。
“赛弗涅，你的战意……消失了。”
连自己看了都会胆怯的，如同燃烧着火焰的水晶一般的眸子，变成了冰冷而愚钝的石头。
艾洛恩轻轻松开手，赛弗涅立即双腿一软向旁边倒去，她挣扎着抓住一旁的桌沿，却连桌子也一同打翻在地，装有茶水的被子碎在地上，水滴溅在赛弗涅的脸上。
“你……”
艾洛恩无法相信眼前的景象，她无法把地上这个喘着气的虚弱女性和“赛弗涅·铂西亚”联想在一起。
“不准用这种眼神看我，你这个叛徒……”赛弗涅勉强支撑着自己，“不准……露出这种难过的表情！一点也不适合你，艾洛恩，一点也不适合你。”
艾洛恩偏过头去，她张开嘴想说什么，但是什么也没说出来，半天只能憋出一句。
“对不起，赛弗涅，对不起。”
她顿了一下，然后向门外走去。
“你是赢不了那个魔女的，艾洛恩。”
艾洛恩在门口停了步，还是小声说道：“赛弗涅，这段时间辛苦你了。即使你一直呆在这个房间里作壁上观，我也不会有什么不满的。但是魔女来了，我必须去对付她才行，你接下来的行动，还是由你自己来决定吧。”
说完艾洛恩就走了，她急匆匆的脚步迅速离开了诊所，房间里又回归了寂静。赛弗涅定在原地，她看着自己的影子，感受着窗外传来的阳光，一言不发。
2
“完了，完了！”
“救命啊，谁来救救我们！”
“儿子，你在哪儿？！妈妈在这里啊！”
嘈杂、混乱，人群像是呼喊的洪水，一波一波地向着同一个方向拥挤着跑去。艾洛恩推开他们，勉强开出一条路来，逆流而上。
幸好卫兵们还在履行最基本的职责，不至于丢下普通百姓逃命，这些不中用的家伙这点血性还是有的。现在的问题就是，兰妮尔究竟能做到什么程度，她到底能不能击退德拉萨。
轰！
刚想到这里，一道惊雷突然落在一旁的房顶上，砖瓦四散，周围的人群立刻尖叫着加快了脚步，像是被石子激起的涟漪。
这明显只是兰妮尔在某处施法造成的意外影响，但是足以说明距离在缩短。
“不好，兰妮尔的战场正在被逼到镇内来。”
艾洛恩回头看去，镇外的大火球正逐渐靠近安铂镇，它的主人肯定也进行移动了。
“兰妮尔！兰妮尔！”
艾洛恩左右呼喊着，但是没有看见兰妮尔的身影，大战中的样子应该火力全开，以魔法的绚丽程度应该很容易找到才对。
人多的地方真是做什么都困难，她尽量朝人少的小径走去，只要绕过了这个关口，应该就能到空旷区域了。
“呀啊啊啊啊！”
几声惊叫忽然从前方的转角处传来，旁边的人们下意识地转头望去，然后不约而同地也发出尖叫，同时加快了拥挤的脚步。
直觉告诉艾洛恩，就在那里了。
就在几秒后，一阵狂风从转角外吹过，一排人被掀翻在地，最靠近的家伙甚至被抛上了空中，转了几圈才落下来。飓风之后是火光，在亮起后的瞬间，转角处的那座房子突然爆响，两面墙壁飞散着砸向人群，半边房顶高高飞起然后落了下来，砸碎在地上。
“呃嗯！”
闪着电流的人影从那火光中飞了出来，身上缠着黑烟，显得有些狼狈。她一转身子，强风聚集在身下，托着她缓缓落在地面上才免得摔伤。
“兰妮尔！”
艾洛恩踏着墙壁蹿出人群，赶向兰妮尔的方向。
“艾洛恩，别过来，这是我的战斗！”
话音未落，一道十数米长的巨大火流也从燃烧着的转角里射出，兰妮尔连忙用风推动自己向后闪去，火流溅射在地上，连石砖也变成液态的浆液。
“你必须把战场牵引到外面去，这里太危险了！”艾洛恩喊道。
“我做不到！”兰妮尔向着敌人的方向射出几颗冰锥，可惜这些寒冰在炽热的环境下威力大减，“我无法发挥全力，安铂镇的最后一个封印还在运行！”
艾洛恩一愣，对哦，封印还剩下一个。
“毁掉那个封印的话，德拉萨难道不会也变强吗？”
“当……”兰妮尔一瞥艾洛恩，突然发现她身边的房子正冒出红光，连忙一伸手立起冰墙，在爆炸前的一瞬间护住了艾洛恩。
“当然会变强，但至少还有一搏的希望，我现在完全处于劣势！”
“你也知道啊，小丫头。”
兰妮尔猛地回头，德拉萨的身影高速接近，她身后冒出滚滚浓烟的火焰产生了不可思议的推力，移动速度比兰妮尔用风要快得多。
“可恶！”
兰妮尔和德拉萨在同一时间施法，巨大的风障和火焰混合在一起，变成了冲击力极强的烈风。艾洛恩抬起双臂保护自己，身体却被裹挟着飞离了地面，摔在了几米之外的地方。
“艾洛恩！”
“不要分心啊。”
德拉萨一抬手，火焰在兰妮尔身边凭空爆炸，她随即从空中跌落下来，摔在艾洛恩一旁。
“两个黄毛丫头，只有这点实力就想挡在我身前，真是不自量力。要是我的女儿现在还活着，她一只手就能把你们一举击溃。”
德拉萨落在地上，火焰像是有生命一般降了温度，乖巧地回到了她的袍子底下。她身上冒着黑烟，但那不是灼烧的痕迹，而是火焰依附于她身上，与她密切地共生着。
黑发、黑眸、黑衣，与里拉的外形极其相似，如果设想里拉完全成熟后的样子，大概就和德拉萨一模一样。但是两人在气质上有着巨大的不同，若说里拉是温柔恬静的黑夜，德拉萨就是危险暴躁的深渊。
“你怎么好意思提她……”艾洛恩勉力支撑着自己爬起来，“她不就是你亲手杀死的吗？”
“住嘴！”
艾洛恩两人身下的地板突然被爆炸掀翻，失去重心的二人再次狼狈地摔在一边。
“里拉是我的骄傲！我以整个氏族的名字为她命名，她的天赋和才能独一无二，她本该成为魔女中的翘楚！”德拉萨身上的火焰随着气愤再次燃烧起来，它们爬在地上，立刻就融化了一切碰到的东西，“可这一切都被这个肮脏的人类毁了，这个叫作‘兰妮尔’的人类……荼毒了她的心灵，扭曲了她的观念，竟然还利用她和我作对！”
德拉萨猛地一跺脚，兰妮尔连忙立起一座冰墙挡在中间，燃烧着烈焰的狂风席卷而至，冰墙只坚持了两三秒就化为液体。
“呃啊！”
兰妮尔作为魔女有着天然的魔法抗性，但是艾洛恩则不然，烈火和高温能直接创伤她的身体。
“艾洛恩！”
兰妮尔一伸手，闪着莹莹绿光的屏障挡在她身前，立刻缓解了大部分的伤害。
“这是……‘翡绿的柔乡’？！你竟然敢！”
德拉萨愣了一下，随即暴怒，红色的纹章慑人地释放出光芒，火焰在她眼中燃烧着。高温的空气拖着德拉萨浮在空中，周围的景象扭曲起来，她在加热周围的一切。
“这是我女儿自豪的自创魔法，你怎么敢在我面前使用它！！人类，我决定了，我本想烤干这个城镇，但是现在我没那个耐心了，在我杀了你之后，我就要用人造太阳一举把整个山谷夷平！”
兰妮尔露出苦恼的神色，她几乎用出了全力，但是德拉萨还在展现自己深不见底的威能。
“你想都不要想！”
两名魔女同时转过头去，普通人类竟然插话了。艾洛恩倔强地站了起来，她抽出有些烫手的剑，在德拉萨面前摆好架势。
“你现在一副牛逼哄哄的样子，两百年前还不是被打得屁滚尿流？现在里拉不在了，但是我在这里！只要我还活着，你就碰都别想碰兰妮尔一下！”
“艾洛恩……”
兰妮尔露出感激的神色，可德拉萨却没有被这感人的宣誓所触动，她高高俯视着艾洛恩，像是在看一只作秀的臭虫。
“允许你出现在这里已经是我最大的仁慈了，你可以做你想做的事，反正最后都会死，我不在乎。可你却将自己与我女儿相提并论，我怎么可能容忍这样放肆的行为不受惩罚。”
德拉萨说完，就陷入了沉默，艾洛恩还在疑惑她究竟想干什么，兰妮尔却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丝异样的魔力，她顺着直觉看向远处一个方向。
“糟了，艾洛恩，看那里！”
“什么糟了，我倒是要瞧瞧……我……”艾洛恩顺着兰妮尔的目光看去，面露苦涩，“我可以道歉吗？”
“晚了。”德拉萨露出笑容，在烈火中都令人胆寒的笑容。
一声穿透云霄的狼嚎从远处的地平线上传了过来，在那火光中，一个干瘦的身影挣脱束缚，重新站了起来。那干瘪的尸体在燃烧，所剩无几的肌肉和皮毛在脱落，最终只剩下骨架还支撑着，烈火随即爬了上去，它们成了新的肉、新的皮，而这具身体的主人也重获新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