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問答
（為了更好的閱讀體驗，我將第十八章的第三節移至了第十九章作為第一節的一部分，請勿見怪）
1
“我沒想到我們會這麼快再次見面。”黑色裙子的人影說道。
“這是不是意味着我已經死了？”
艾洛恩撓了撓頭，她發現周圍都是看不透的霧，根本不知道自己此刻在哪裡。
人影搖了搖頭，她這一次竟然能自如地活動身體。
“你太亂來了，若不是我，你真的已經死了。”
“是你在幫我？”
“你知道？”
“我只是覺得自己的命有點太硬了，好幾次我都覺得自己快死了。”艾洛恩苦笑道。
“那也許不是我的功勞。”
“？”
“我的功勞應該放在一邊，比起這些，我想謝謝你，”人影微微頷首，“我未曾想到你會如此捨命救她。”
“等等，”艾洛恩想了想，“你是在說蘭妮爾·赫克謝爾就是你口中的那個‘她’。”
人影再次點頭。
艾洛恩有些疑惑，如果將蘭妮爾和“她”聯繫到一起，事情反而就更複雜了，有一種明天的任務提到了今天的感覺。
“你們倆什麼關係？”艾洛恩問道。
“……我們的關係，”人影遲疑道，“很複雜。”
“啊，是這樣。”專業神經催促着她繼續提問，但是艾洛恩實在是有點閑麻煩，索性點到為止。
“聽起來可能有點強人所難，但我希望你可以一直保持這種積極性，她真的很需要幫助，她一個人太久了。”
“我，額，我會儘力的。”艾洛恩苦笑着點點頭，她這麼拚命大部分是因為自己打上了頭，不如說半途中她就把蘭妮爾給忘了，這話實在是說不出口。
“有這句話就足夠了，那麼，時間也差不多了，我該走了。”
“你去哪？”
艾洛恩一愣，但人影已經轉身離開，頭也不回。
“你不要走啊！”
艾洛恩伸出手，但突然的刺目光線讓她腦袋一暈，周圍的世界不知何時清晰起來，重心下移，她這才發現自己平躺在床上。
艾洛恩抬起頭，濕毛巾從她額頭上滾落下來。
“毛巾？”
她環顧四周，一切都清晰明了，朦朧感消失得無影無蹤，很顯然，自己又回到了正常的世界裡。
自己第二次看到那個人影了，她究竟是誰？為什麼每次和她說話時周圍的世界都那麼古怪？這其中一定有玄機，那就一定要弄明白。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了腳步聲，艾洛恩下意識地尋找躲藏的地方，發現自己還埋在厚厚的被窩裡，只好又縮了回去，假裝在睡覺的樣子。
一人推開房門走了進來，那頭褐色的長發多次出現在艾洛恩的記憶里，嬌小的身體、金色的眼睛……沒有錯的，她就是蘭妮爾·赫克謝爾，一切的核心，所有問題的焦點，那個人影口中的“她”。
只不過，她在這裡幹什麼？
蘭妮爾手中端着一個托盤，她輕手輕腳地走進門，又轉身將門關上，可以看出她正儘力不發出聲音，估計是怕吵醒了床上的傷員。一旁的當事人則微眯着眼睛，她想了想，似乎自己也沒有必須隱藏起來的理由，幹嘛這樣躲躲藏藏的。
“額，那個，你好啊。”艾洛恩出言說道。
“啊！”
蘭妮爾被這突然的出聲嚇了一跳，驚叫一聲，身子一晃就要向前倒下。艾洛恩立刻伸手，一把接住托盤，另一隻手扶住蘭妮爾，動作一氣呵成，幾乎完美。
幾乎完美。
“好險，你要小心一點啊。”艾洛恩說道，她看了看托盤上的東西，那是個沒有蓋蓋的小瓶，要是她沒有接住，肯定已經被灑了一身了。艾洛恩不禁在心裡為自己的身手感到慶幸，同時忽略了另一件事。
“你你你你你……！”
蘭妮爾臉上逐漸浮現出紅暈，不一會便漲紅了臉，她緊緊地盯着扶住自己的那隻手，以及被手摸着的部位。
“你的手！”
“我的手咋了？”
說著，艾洛恩還動了動手指，這才發現問題所在。
“啊。”她獃滯地發出機械一般的感嘆，見多識廣如她也不知道該作何反應，“……對不起？”
“快拿開啦！”
蘭妮爾一把拍開艾洛恩的手掌，但她忘記了那是自己的支撐桿，再次向前倒去，一頭栽倒在艾洛恩的床上，整張小臉埋在了被子里，像個撲上床的小孩子。
艾洛恩也稍微有點不好意思，她撓了撓臉，將托盤放在了一邊，看着趴在自己身上的蘭妮爾，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嚴格來說，這是她們兩人第一次見面，稍微和艾洛恩預想中的對峙場面不太一樣。
“對不起呢，各種意義上。”艾洛恩苦笑着隨口說道。確實，不僅是從行為上還是其他方面，道個歉總是沒錯的。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蘭妮爾轉過頭來，滿臉紅潮，露出厭惡的表情。
“臭色狼！”她伸手一錘艾洛恩的肚子，飛一般逃出了房間。
跑掉了……
艾洛恩手停在半空中，完全陷入了不知所措的狀態。
臭色狼什麼的，我也是女生啊。
她搖搖腦袋，看向身旁的托盤，上面的小瓶已經灑出了幾滴液體，但基本上還是滿的。艾洛恩敏感地察覺到液體的味道有些特殊，於是伸手拿了起來。
玻璃小瓶是透明的，液體呈現出一種不怎麼均勻的猩紅色，味道有些刺鼻，一看就不怎麼好喝，但艾洛恩對手上的這玩意升不起一絲討厭的情緒。她認得這東西，而且她前段時間還在身上帶過一瓶，只不過送人了。
這是治療葯，而且是比一般商品濃度更高的高檔貨，不用說，這是千金難買的寶貝，別說討厭了，就算晚上抱着睡也不會有人提意見的。
治療藥用各種不易獲得的草藥甚至魔物血液融合烹煮而成，除了鍊金術士和藥草師之外，很少有人會做。無論是成本還是人工費都不是個小數目，所以流通價格也高得嚇人，百分之二十濃度的一百毫升治療葯，按市價一瓶就可以賣得上百銀幣。
一兩百銀幣啊，買座房子都夠了……啊對了，自己把治療葯送人的事還沒告訴老師，回去要完蛋。
艾洛恩把鼻子湊到瓶口嗅了嗅，難受地皺了皺眉頭，但嘴上卻發出了讚歎。
“這一瓶怕是有百分之三十五的濃度，哇塞，我手裡正握着巨大的財富啊。”
說實話，遊盪者的薪水在同行內橫向比較真的小得可憐，即使是執行者這種待遇較好的，也只能算糊口而已。老師敢把一瓶治療藥水託付給艾洛恩，本身就是超大手筆了，艾洛恩一路下來都沒捨得喝，而手上這瓶的價格怕不是比那瓶要翻倍。
“能釀出這種東西，究竟是何方神聖？”
艾洛恩左看看右看看，卻透過玻璃瓶看到了倚在門口的蘭妮爾。
“只不過是一瓶藥水而已，有什麼特別的嗎？”她冷冷說道。
“你回來啦，剛剛的事真是抱歉。”
“不要再提那件事了！”蘭妮爾臉上又是一陣紅，剛剛好不容易擺出的高冷樣子立刻崩塌。
“欸？為什麼？”
“總之就是不要再提了！”
艾洛恩摸了摸鼻子，心想，小孩子也是要有自尊心的嘛，可以理解。蘭妮爾看起來一副幼小的樣子，但既然她已經成為了一個魔法師，說不定是個天才呢，那天才的自尊心強烈一點也無可厚非。
艾洛恩看了看自己的胸前，嘆了口氣，自己也沒什麼資格可憐別人。
“這瓶葯，是你做的？”艾洛恩輕輕地晃了晃瓶子，生怕抖出一滴水來，這裡頭的每一滴，說不定都比自己一個月的平均薪水還多。
“哼，當然是我做的，就為一瓶葯我難道還要出門去花錢買嗎？”蘭妮爾雙臂環抱一揚腦袋，不屑地說道。
“可這是大寶貝啊，你真的可以？”
“什麼可以不可以，你已經喝下去一瓶了，你該問問自己的胃才對。”
艾洛恩聞言一愣，低頭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很奇怪，她腦中的第一個想法不是自己“喝下去了一瓶葯”，而是“吃掉了一大袋子錢”。
“還愣着幹什麼，趕緊把你手上的喝掉啊，灑了可就浪費了。”
“啊？”艾洛恩看了看自己手上的東西，慢慢開始意識到自己可能已經喝掉了一瓶濃度高達百分之三十五的液態黃金，並為此感到“肉痛”起來，即使不是自己的錢。
“真的要喝啊？”
“你怎麼那麼磨蹭！”
“可是這個太貴了，我怕還不起。”
“不用你還，這是我欠你的，不是你欠我的！”
“對哦，”艾洛恩突然想了起來，蘭妮爾和她的真正關係可不止傷員和醫者，“我救過你兩次，可你竟然封存我的記憶，太不像話了吧？”
說著她就把小瓶子往身後藏。
“不要轉移話題啊你！”
“你才是，好好回答我的問題啊，這太不公平了，很傷人的你知道嗎？”
“你快喝葯啊！”
“你先回答問題，我再喝。”
“你先喝葯！”
……
2
幾分鐘之後。
艾洛恩低垂着腦袋，靠在床沿上，一副大戰敗退的樣子，她手上，小瓶內已經空空如也。而另一邊，蘭妮爾儼然一副勝者姿態。
“我輸了，我還有何顏面面對父老鄉親，看來我艾洛恩到此為止了，再見了老師，再見了世界。”
說著，艾洛恩栽倒在了枕頭上，眼角流下了貧窮的淚水。
“不對，”過了一會她突然說道，“我還有問題沒解決呢！”
蘭妮爾走過來，靠在一邊的桌子上，得意洋洋之氣溢於言表：“說吧，看在你救過我的份上，我允許你問三個問題。”
艾洛恩撇了撇嘴，明明是被救的傢伙，為什麼比我還牛皮哄哄。
“第一個問題我已經問了，你說吧，到底為什麼要妨礙我的記憶，這段時間我可是被害得好苦。”
“當然是為了不暴露我啊，你看到了我，我怎麼可能就那麼放你離開？”
“你為什麼不想暴露自己，你有什麼需要隱瞞的？”艾洛恩追問道。
“三個問題被你一口氣問完了，你確定要這麼問嗎？”
“這算三個？”
“你不會數數嗎？這不是三個難道是四個五個？”
艾洛恩在心裡糾結了一陣，看來這三個問題還要好好斟酌一下啊。
“剛剛那兩個不算，你可以不回答。”
“行啊，但接下來可就沒有撤銷這個待遇了，你可要選好自己要問什麼。”
艾洛恩點點頭，稍微整理了一下思緒。
說實話，即使不追問自己也能獲取有效信息，但就有所要求，接下來的兩個問題必須選擇關鍵性且概括性強的，越是直達核心的越好。
不論情況看上去如何，蘭妮爾和自己的關係仍很複雜。自己姑且有幫助她的任務在身，但自己對蘭妮爾“這個人”仍然一無所知，她從哪裡來、她是什麼身份、她有什麼目的，這些都必須知道。如果我艾洛恩要成為她的盟友，就必須將她從頭到底摸個透。
這樣一來，下一個要出口的問題就顯得至關重要，問得好的話，毫無疑問會成為打開蘭妮爾·赫克謝爾這個信息庫的鑰匙。
她身上的謎團太多，而從現在開始，我就要把它們一個一個解開。
“我說蘭妮爾，”她抬起頭，看着對方，眼神有了明顯的改變，“聽好了，我希望你能正面回答我的問題。”
蘭妮爾聞言也嚴肅起來，既然她許諾了三個問題，就肯定不會在這三個問題的答案上敷衍了事，這關乎個人榮譽和底線。
“問。”
“好，我問了。”
艾洛恩深吸一口氣，正色問道：“那葯你能送我兩瓶不？”
……
“……”
“……”
“本來可以，現在我突然不想了。”
“可是我真的很缺錢，為……”
“如果你現在要問‘為什麼’的話，請想好你已經浪費了一個問題，下一個也要浪費嗎？”
艾洛恩鼓起嘴巴氣惱地悶哼一聲，轉過頭去。
“第二個問題我已經回答了，我的答案是不能，現在你可以問第三個問題了。”
“嘁，小氣，”緊接着艾洛恩話鋒一轉，以平平無奇的語氣問道，“第三個問題，如果我問你你是不是魔女，你會回答嗎？”
“……”
在艾洛恩此話出口的一瞬間，蘭妮爾身上的某些東西改變了，她沉默了一會，應道：“不會。”
艾洛恩意外地一挑眉頭，嘴角浮現出不易察覺的笑容。
她當然不會愚蠢到真的把這三個問題當作自己的有效機會，艾洛恩有的是手段獲取信息，這三個問題頂多算是打個幌子而已。但話歸如此，有機會在這裡擺着，何樂而不為呢？
所以她才玩了一個小遊戲，而這個小遊戲的結果則耐人尋味。
非常有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