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碎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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賽弗涅站在原地，面容陰沉，她緊緊盯着眼前的東西，眼神複雜。
一直以來她都抱持着悲觀的態度，即使魔女的存在還沒有定論，她也在加緊安排安鉑鎮的保衛措施，在外人看來她顯得有些過分神經質，明明還沒有出現任何實質性的災難，她卻每天一副大難臨頭的樣子，簡直不可理喻。許多人在背後議論賽弗涅的行為正當性，好像她只是在作秀一樣。
真的出現問題時，賽弗涅卻是那個最煩惱的人。自己的猜想應證了，這是賽弗涅最不想看到的情形。
她站在一片空地中間，腳下滿是碎石，衛兵在四周忙碌着，無人敢與她站在一起。任誰都看得出來賽弗涅的心情差極了，反正自己也提不出什麼有效意見，還是讓她自己煩惱吧。
這次的事件——昨天夜裡，有人來到這裡，打碎了一塊石頭。
似乎沒什麼大問題，況且這裡離鎮子有點距離，不是村邊上的人家甚至連聲音都聽不到。打碎了一塊石頭，多大點事，怎麼還催得衛兵集體出動，甚至連安全官本人都來了？
確實沒什麼問題，只不過這塊石頭的尺寸比一般石頭大上一點，高度接近四米，兩人多高；長寬也不遜色，五人合圍也不一定能抱得住。
這樣大小的巨石，在一夜之間，被削下去一半。
賽弗涅抽出長劍，對着石頭表面橫斬兩劍，刀光閃過，石頭表面留下兩道淺痕。寶劍入鞘，賽弗涅臉色更差。
“石頭並沒有問題，那……”
她自認自己有銀級巔峰的實力，在馬上甚至能匹敵金級不落下風，這幾乎是尋常人能達到的武力極限，放在任何組織里都是中堅力量。剛剛那兩劍雖不是全力，但也用了幾分力量，在這種情況下巨石巍然不動，只在表面留下些許痕迹，足以說明它的質地有何等堅硬。
可卻一夜間消失了半邊，而且明顯是被人破壞而成的。
賽弗涅掃視四周，大小石塊落了一地，一眼就能認出來和巨石是同樣材質。憑着這濺射方向和面積，幾乎可以確定是被人從巨石上敲下來的。
但怎麼可能？什麼樣的巨力才能在短時間內把巨石破壞成這個樣子？換算成人的力量，起碼是黑曜石級別的怪物才做得到吧？
“你，過來。”她對身邊的一位衛兵說道。
那衛兵連忙放下手上的事，雖然不情願，但還是小跑着趕到了賽弗涅身邊。
“安全官大人，有何指示？”
賽弗涅仍然抬頭看着巨石，開口問道：“我不在的時候，這石頭有變化過嗎？”
衛兵一時沒有理解賽弗涅的意思，愣了一會才馬上答道：“我想沒有。大人您也知道，這塊石頭從鎮子建立之初就在這了，也算是個古董，沒人敢動也沒人動得了啊。”
“那你覺得，好端端一塊大石頭，怎麼會自己碎掉呢？”
“額，”衛兵撓撓頭，“被雷劈了？”
賽弗涅瞟了他一眼：“要是你被雷劈了，會怎麼樣？”
“會被烤成焦炭。”
“那你看這周圍有焦炭的痕迹嗎？”
衛兵轉頭四處看看，除了對他幸災樂禍的同事們之外什麼也沒看到：“沒。”
“所以你懂了吧？”
“懂什麼？”
“懂你是頭豬！”賽弗涅一腳踹在衛兵屁股上，“干你的事去，找你們問話簡直是浪費時間。”
賽弗涅嘆了口氣，越到關鍵時候她越覺得這幫手下沒用，完全是一幫脖子上頂着個球的自走飯桶。
她撩了撩額前的頭髮，這幾天操勞過度，狀態前所未有的差。要是艾洛恩還在就好了，真是越來越感到可惜，這麼一個大好幫手說消失就消失了，手下這群豬們還一點東西也沒找到，最後那個線索也無疾而終。
“安全官大人，請過來一下。”
巨石背面傳來呼聲，賽弗涅驚喜地抬起頭，快步走了過去。
“感謝神明，拜託告訴我你發現了點什麼。”
“也不算髮現了什麼，但確實有點頭緒了。”
這人是賽弗涅從鎮里請來的工匠師傅，平時會搗鼓點石頭雕塑什麼的，請“專業人士”來現場處理相關工作果然會輕鬆很多，賽弗涅這個主意沒有錯。
“請看這幾塊碎片，”工匠將幾塊碎石拼合在一起，出乎意料的是，竟然有一個面拼圖般合併在了一起，“整個斷面能夠合併，而且面積這麼大，這不是自然碎裂的結果。”
賽弗涅點點頭：“我猜自然碎裂也不會在一晚上之內碎這麼多。”
“我猜測真實情況可能比想象中還要誇張，這塊巨石的碎裂也許沒有用到‘一晚上’。”工匠不安地抬起頭，看着賽弗涅。
“什麼意思？”
“我檢查了很多其他的碎塊，情況基本相同。就我觀察的結果，大多數都和這幾塊一樣，至少有一面可以拼合，而且非常工整，簡直就像……”他頓了一下，吸了一口氣才繼續說道，“……像被人為砍下來的一樣。”
賽弗涅緊皺眉頭，心裡升起令人不安的感覺，這正是她最害怕的東西——人為痕迹。
砍碎這種大小這種質地的石頭……如果確認了，幾乎相當於說安鉑鎮附近有個在力量上能匹敵黑曜石高手的傢伙存在，而且還不知道他想要幹什麼。作為安全保衛官，這毫無疑問是巨大的難題。
黑曜石階級，僅從硬實力上來說就數倍於自己，更不談升到如此層次所需要的作戰經驗和過人技巧，對於現在的自己來說，這是一道難以逾越的大山。別說一個人，全鎮的戰力加起來還不夠和對方來個早上晨練。
“還有什麼線索嗎？”賽弗涅問道。
“沒了，目前只有這些。”工匠回應道。
他坐在地上，看着手上的石頭，語氣有些虛浮，一想到能把巨石“砍”成這樣的東西，他就忍不住地心悸。
“辛苦你了，先回去吧，也快到午飯的時間了，回家吃飯吧，剩下的事我來解決。”
“可是這……”工匠看看四周的慘狀，再看看賽弗涅，就算對安全官再有信心，看到這樣的場面還是會擔心啊。
“沒事的，這些是我的工作，我當然不會懈怠自己的責任。你做好你的事，我做好我的事，這樣才能將事情圓滿完成，不是嗎？”
賽弗涅微笑着安慰道，她當然知道工匠在擔心什麼。
“是，除了相信你，我們也沒什麼選擇就是了。”工匠感嘆道。
他抬頭看看天，稍微被陽光晃了下眼睛，連忙伸手遮在眼睛上。透過指間縫隙，工匠的目光重新鎖定在巨石上。
“那是什麼？”他伸手一指。
賽弗涅順着他的手指看向巨石的頂端，因為頭頂的陽光有些刺眼，大家都沒有去關注巨石頂上的情況，但現在一看，似乎真的有什麼痕迹在那上面。
賽弗涅眯了眯眼睛，抓住巨石邊緣騰空躍起，兩步攀上了巨石頂上。
“安全官大人，那上面有什麼嗎？”工匠喊道。
“沒什麼特別的，放心吧。”
賽弗涅伸手放在巨石上，在陽光的炙烤下，石頭表面溫度很高，但賽弗涅卻對手掌上傳來的溫度毫不在意，她神態沉重，緊緊盯着映入眼帘的東西，眼神里各種感情混雜在一起。
這上面當然有特別的東西，但賽弗涅不能說，引起恐慌是她最不想做的事情。話歸如此，即使是她自己也感到有些害怕。
這是一個爪印，而賽弗涅張開的手掌卻還不到其中一條印痕的粗細。
這是魔獸，巨大的魔獸。
2
賽弗涅捏了捏拳頭，拔出劍連斬幾下，將爪痕畫花，稍微遮掩了一下形狀。片刻后，她似乎又看到了什麼，連忙從巨石上跳下。
兩人走進了衛兵圍成的工作圈內，沒人上去攔他們，反而有幾位衛兵在問好。來人的特徵很明顯，一位穿着酒紅色禮服，另一人挺着大肚子，這兩人毫無疑問就是男爵和鎮長。
“這是怎麼回事啊，賽弗涅？”鎮長看看四處的碎石，詢問道。
“不用擔心，父親，一塊碎石而已。”
賽弗涅滿面輕鬆，似乎不打算將自己的發現告訴其他人了。
“可這是塊重要的石頭啊！”
鎮長快步走到巨石邊，他伸手撫摸着溫暖的石頭表面，神色有些惋惜。
“這是聖女摸過的石頭，我本來打算將它移到鎮子里來的！”
“父親，我覺得聖女也不是摸什麼都有特殊意義的，要不然她吃飯的碗都可以當作聖物了。”賽弗涅無奈地說道。
“可是！”
“不管被誰摸過，它終究只是塊石頭而已，不用太過惋惜，父親。”
鎮長嘆了口氣，不再爭辯，但痛惜之情還是溢於言表，可能這就是老輩份的人對老輩份的物的惺惺相惜吧。
“我倒覺得安全官大人說得不錯，”男爵拿起一塊石頭，放在手裡翻看了一會，“石頭終究還是石頭，我們關注的應該是它作為石頭的價值。”
賽弗涅抱起雙臂，說道：“男爵大人那聰明過人的商業頭腦，又開始運轉了嗎？”
“這石頭質地如何？”
“就我看，很不錯，但是非常堅硬，難以加工。”
“哼，”男爵摸着自己的小鬍子，說道，“那也沒有關係，鎮長大人，可以將這些碎石交予我嗎？畢竟放在這裡也了無用處，還不如用來做些別的。”
“這哪行！這是聖女大……”
“我不同意，這裡是事發現場，怎麼可以讓你隨意取走證物？”賽弗涅走上前，言辭堅定。
“安全官大人，”男爵臉上的小鬍子一動一動，“你有你的權利，而我也有我的權力。我是此地的男爵，嚴格來講安鉑鎮是我的封地，封地內的資源都不能隨意支配，我作為貴族的顏面何在？”
“正如你所說的，我有作為安全官的權利，這裡是案件的事發現場，不說石頭，就算是一粒沙子也在我的管轄範圍之內！”
“哈，”男爵環視四周，“事發現場？我可沒有看到任何行兇者和受害者，這只是一塊碎掉的石頭而已。如果連石頭碎成小塊都要立案調查，那你賽弗涅檢察官可真是操勞極了。”
“這當然需要立案調查。正如我父親所言，這是塊特殊的石頭，暫且不談其本身的價值，它破壞的方式我還未完全搞清楚，同樣的奇事也可能發生在其他地方上，如果下一次碎掉的是男爵大人的屋頂，你也不希望我介入調查嗎？”
賽弗涅當然不會允許男爵取走此地的石頭，一方面，她還不確定為什麼這塊石頭會被破壞，為什麼碎掉的不是別的東西；另一方面，她還指望着艾洛恩回來后能在此地看出點什麼東西來。
艾洛恩走後，即使是對着那塊頭骨，他們也什麼都沒發現，沒了她，做什麼都困難許多。
“不瞞你說，我家真的有些牆壁需要休整，要不，等我家天花板碎掉的時候，您再來立案也不遲？”
男爵笑眯眯地說道，賽弗涅一時語塞，不知道該怎麼拒絕他，畢竟客觀來看，這些石頭真的沒什麼特殊意義。
賽弗涅搖搖頭，領着兩人走到一邊，確保沒人聽得見他們的談話后，再次開口：“這塊石頭不對勁，我沒有理由耽誤男爵大人的財路，但是所有人的安全都由我負責，我不能放任威脅不管。”
“哦？這又是有什麼內情？”男爵問道。
賽弗涅指了指滿地的碎石：“這些石頭為什麼會碎，難道你們二位就沒點疑問嗎？這塊巨石在此地擺了一百多年，當然不可能突然碎掉，根據現在的結果，巨石是被刻意打碎的。”
“打碎，怎麼可能？！”鎮長問道。
“我也很難相信，但這是事實，而且我並不知道為什麼要打碎這塊石頭，這其中一定有什麼原因。”
“說不定真是因為聖女大人的事，那……那豈不是魔女所為！”鎮長低聲叫道。
“不要妄下定論，父親，不能胡亂猜測，”賽弗涅說道，她接着看向男爵，“但我也不建議拿這些石頭去修補牆壁，這塊巨石還有一半沒碎，如果打碎石頭的‘人’還準備再來，恐怕就要對牆下手了。”
男爵的鬍子上下動了動，按理來說這點理由不足以說服一向頑固的“男爵大人”，可一旦牽扯上了“魔女”二字，但凡是安鉑鎮的居民，可都要三思了。
男爵想了一會，說道：“我會多等兩天，如果那時候你還沒有破案，這些石頭就歸我了。”
賽弗涅正欲說話，男爵伸出手示意她閉嘴：“上回你藉著聊天散步的名義，從我這裡敲走了幾車鋼鐵，我總要拿點東西補補血。”
賽弗涅無奈地悶哼一聲，問道：“我想問一下，男爵大人肯定不缺修牆的素材，要這些碎石頭幹什麼？”
“我自有用處，還請安全官大人不要操太多心。最近衛兵行動很多，鎮上有些人心惶惶，安全官大人也要謹慎才是。”
3
在巨石旁邊的樹林里，另一個人隱藏着，她看着被打碎的巨石，心情不比賽弗涅更輕鬆。
“第一封印毀了……”
與賽弗涅和其他在場的人不同，她很清楚這塊石頭‘是什麼’，以及有什麼樣的意義，而這裡發生的變故，毫無疑問預示着接下來要發生事情的走向。
很不好的走向。
“這是她的所作所為，不會錯的，我必須要加緊動作，就快來不及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