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白光
1
光火的爆炸在山间闪耀，洞穿了魔偶的洪流飞向天空。
一名卫士愣愣地看着那边，手上的器具在失神间滑落下来，他张着嘴巴，眼神木木的。
魔女，他脑中冒出这两字。
“安全官大人！安全官大人！”
“干什么，慌慌张张的。”
赛弗涅回过头，顺着卫兵的手指看去。在那山间，颜色奇异的光流释放着，极其不自然的爆炸连续发生，强风阵阵吹拂着周边的树木，一束光冲天而起。
魔女，她脑中冒出这两字。
“怎么办，大人，我们……”
“可恶，”赛弗涅在心中咒骂两句，“比想象中还要早。”
卫兵们全都面无血色，他们在赛弗涅和那异象间来回看着，接下来自己的命运很可能就要决定下来了。
“所有人，放下手中的事务，执行应对魔女的方案！”赛弗涅面色严峻，赫然进入了备战状态，“你们几个跟我走，其他人继续赶回镇上，集合所有人。陷阱还未修好但是勉强能用，按照之前的排练组成防线，不允许惊慌！”
“是！”
除了赛弗涅身边的几人，其它卫兵落荒而逃般向镇上跑去，剩下的卫兵面面相觑，不知道有何安排。
“长官，那我们干嘛？”一人问道。
赛弗涅眼睛紧紧盯着山间，浑身的气势绷紧到了极点：“我们上山，主动出击。”
2
很久很久以前。
“呐……兰妮尔，她怎么样了？”
火焰在周围燃烧，火光落在少女的脸庞上，来回颤抖着。
“没事了，她已经被我赶走了，我们安全了。”
兰妮尔紧紧握着少女的手，眼泪一条一条在面庞上滑动着，她的衣服上满是焦痕，身上伤痕密布，但与内心相比，躯体毫无痛楚。
“啊啊，你果然很厉害呢……那我就放心了……”
少女轻声咳嗽着，更多的血从嘴角流了下来。
“不要说话了，我们一起回去，我们两个人，无论什么困难都没问题的！”
少女摇摇头，伸出手，抚摸兰妮尔的脸颊，为她擦去泪水。
“你很坚强，你一个人就可以了……”
兰妮尔身体一颤，低下头来，更多的泪水涌出。
“不……不行，我不允许……你这么厉害，你一定没问题的！”
“呵呵……咳，”少女轻笑着，鲜血随着笑声在她嘴里翻涌，“就算是我，也不是无所不能的呀。”
“不！你就是无所不能的！你会那么多魔法，你可以救活松鼠，你也一定可以救活你自己的！”
兰妮尔紧紧闭着眼睛，她咬着牙，泪水汹涌。
“听着，小兰妮尔，”少女轻轻捏了捏兰妮尔的脸颊，力道小到她几乎无法察觉，“魔法不是万能的，它并不神奇，就和每一件技艺一样，它能成为武器，也能成为伙伴，咳咳……你很有天赋，你一定可以变得比我还厉害的，到时候，你就可以保护身边的人了……”
“不，我不要他们，我就要你！里拉，你不能丢下我！我……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火焰在两人周围跳舞着，嘲弄着她们，欣赏着她们。
火焰，烈火，在所有地方燃烧，在这里，在树上，在山上，在山脚下。
兰妮尔的泪顺着脸庞爬上少女的手，那眼泪像是太阳一般灼热，但却无法阻止它身边的皮肤陷入冰冷之中。
“你的东西，得靠你自己来寻找啊，小兰妮尔……”
少女闭上了眼睛，手垂了下来，眼泪顺着手滴在地上，很快化作白烟、飘向虚无。
兰妮尔紧紧盯着眼前少女的脸，她的眼泪止住了，心中的某些东西断掉了。她痛苦地捂着自己的胸口，身体蜷曲着，任由火光照耀在自己身上。
所有的东西都在燃烧，黑烟遮蔽天际，无法分清白天黑夜，高温炙烤万物，生灵涂炭、血流成河。尸体堆砌起来，男人、女人、老人、孩子，他们的面目化作焦黑，融化在一起。
在火焰的正中心，兰妮尔无泪地哭泣着，她已经不知道自己在为什么哭泣了，因为什么都没有了，一切都烟消云散。一无所有的人，还有什么可惋惜的呢？
4
现在。
艾洛恩的脖子失去力量，歪斜下来，兰妮尔伸出手，扶住了她。
她将艾洛恩的躯体放平，跪坐在一边，一只手扶起艾洛恩的身子，另一只手拿出药水，撬开瓶盖，缓缓地喂艾洛恩喝着药。
药水从她嘴角漏了出来，和血汇合在一起，顺着她的脖颈，打湿了衣襟。
兰妮尔抚摸着她的背，希望她能咽得轻松一点。
但尸体是不会动喉咙的，喂进嘴里的药也只会流出来而已。
兰妮尔叹了一口气，再次把艾洛恩放平，一言不发。
她从怀里将所有药水掏出来，一支一支地塞在艾洛恩的口袋里，还留出一支，放在艾洛恩的手心里，将她的手指一根根合拢，防止药水滑落下来。
“这些，全部都给你，你还要的话，我会给你做的。”
“你想回镇上也没关系，我不会再阻止你了，你可以随便来去，做什么都可以，我会在山上等着的。”
“谢谢你救了我，狼那次，章鱼那次，还有这次。对不起，我对野生动物很是没辙，一看到就会吓得腿软，如果不是你的话，我肯定早就遭殃了吧，谢谢你，作为报答，你有什么要求我都会答应的。”
“所以，求求你了，活过来，好吗？”
悲伤再一次涌了出来，兰妮尔摇动脑袋，她死死地咬着自己的嘴唇，面容痛苦地搅在一起。
我在干什么啊！
她捂住自己的脸，眼泪的触感在指缝中流淌，胸中的情感澎湃着，猛烈地冲刷已经千疮百孔的心房。
艾洛恩死了！她死了！看看她，她已经死了！
都怪你啊，兰妮尔！这都是你的错！
你又搞砸了，你这个废物，你看看你做了什么，你害死了她！她什么都不知道，她不知道魔偶的威力，但是你知道！你明知道人类是无法独身对抗魔偶的，你却放任她去送死！
她为了保护你，死了，而你，什么都没有做到！
兰妮尔在心中咒骂着自己，但就算释放再多的愤怒在自己身上，也无法盖住那海潮般的悲伤。
“你骗我，里拉，你骗我……你说了只要我变强了，变得比你还强，就可以保护身边的人的！”
兰妮尔伏在艾洛恩身上，就像上一次一样，但现在她只感到后悔而已。她为什么没有珍惜自己的机会呢，她甚至不知道艾洛恩身上是什么味道的，现在艾洛恩身上，只有血腥味和焦糊味而已。
你搞砸了，兰妮尔，她心里想着，你又搞砸了，这一次，你又一无所有了。
5
轻微的刺痛突然从兰妮尔双臂上传来，她睁开眼睛，刺痛感越来越强烈，她抬起双手，刺痛感又消失了。
“怎么回事？”
她伸手触碰艾洛恩的身子，刺痛感又出现在指尖上。
“为什么？！”
难道现在上天连让我触摸她都不许了吗？
她一把握住艾洛恩的肩膀，但雷击一般的痛觉瞬间传递到她手上，兰妮尔惊叫一声，下意识地把手抽了回来。
不是自己在提升痛觉，而是艾洛恩对自己产生的痛感在随时间增加。
怎么回事？兰妮尔下意识地觉得事情有些不对。
艾洛恩的皮肤出现些许异样，兰妮尔仔细看去，她的皮肤隐隐地在发光。
“怎么可能？”
但事实如此，艾洛恩的身上正发出白光，而且每时每刻这光亮都在变得明亮。白光从那皮肤中渗出，光亮透出皮肤使得它有些泛红，简直像是个刚刚降生的婴儿。
兰妮尔有些慌了，她不知道正在发生什么。她阅览了无数书籍，对各种魔法了如指掌，但是眼前的景象，她一次也没有听说过。
白光逐渐提升，明显地照亮了周围的事物。
“怎么会这样？”
兰妮尔伸出手，但仅是靠近她就开始感到不适，自己的身体在躁动着，魔力变得不稳定，身上也有些难受。白光增长的速度渐渐提升，微风在艾洛恩身边卷动，血腥味渐渐飘散，取而代之的是一股不容忽视的清香气味。
风压增强，一阵风灌入兰妮尔鼻腔中，她立即感到强烈的窒息感，连忙向后退去：“咳咳，到底发生了什么？”
白光进一步增强，艾洛恩的身体里发出奇怪的声音。兰妮尔狠狠地一皱眉头，她抬起手臂，指向艾洛恩的身体。
“不管是谁在此作乱，我不允许你玷污艾洛恩的尸体！”
淡紫色的魔力射出，试图干扰白光的运行。
在两种光芒接触的瞬间，白光骤然增强，强力的波动怒吼般释放，兰妮尔的魔力如同风中残叶迅速飞离消散，她本人也被震飞数米，摔在地上。
【不要干扰我们，小姑娘】
浩瀚低沉的声音突然在兰妮尔脑内响起，她狠狠地打了个寒颤，这声音如同神旨，其中蕴含的力量浩如星海，不容半点不从。
白光突然释放开来，隐隐有光流缠绕在其侧，强风释放，兰妮尔举起手抵挡，但纵然如此身体仍不自觉地向后退去，那风中似乎有些许东西，不允许兰妮尔靠近。
下一刻，白光爆散，没有一丁点声音，也没有一丁点威力，但却亮到能使人双眼失明。兰妮尔连忙闭上眼睛，片刻后光芒消失，她再睁开眼睛，世界和白光出现前毫无区别。
但紧接着不适感便出现了，痛感和眩晕感喷泉般从各处传来，兰妮尔猛地吐出一口浊气，跪在地上，呼吸困难，同时身体各处传来触电般的疼痛。
她是操控雷电魔法的大师，绝不可能因为电流受到如此损害，她很清楚，这些东西绝对不是电。
突然地，视线尽头出现几个人影，同时有声音冒了出来。
“长官，我们快到了！”
“所有人，利剑出鞘，保持专注，不容懈怠！”
“是！”
兰妮尔慌张地看着那边，那是人类，不会错的，是人类过来了。
“可恶！我不能让艾洛恩落在他们手里！”
兰妮尔强撑着站起来，她向艾洛恩走去，但每靠近一步身上的痛楚都进一步增强，艾洛恩身上的斥退效果还没有消失。
“不不不，我不能，不能放任他们……”
眩晕感继续增强，她几乎难以维持自己的视线。
人类的身影又接近了，已经可以看清当头的女人。
兰妮尔咬牙切齿，她不能暴露在人类面前，她伸出手试图使用幻术，但是身体内的魔力不听使唤，术式无法发动。
“你，站住，不要动！”
赛弗涅已经看见了兰妮尔，她立刻出声喝止。
兰妮尔流下冷汗，她绝不能被人类抓住。
“对不起，艾洛恩，那人是你的朋友，她应该不会对你不利的……呃啊……我必须，必须走了……”
她猛地对地面甩出电流，电火花爆开，沙尘扬起，兰妮尔瞬间消失在其中。
“不许走！”
赛弗涅呼喊着，她全速赶来，但是抵达时已经晚了，兰妮尔早已逃之夭夭。
“可恶，让她跑了！”她恨恨地说道，“其他人，保持戒备，搜寻此处的痕迹，不要放过一点线索！”
几名卫兵立刻散开，呈圆形开始搜索。
赛弗涅捡起地上的一块碎石，这材质无比眼熟，简直和那块巨石一模一样，只是这上面似乎刻了些字，而且，半面有烧焦的痕迹？
“长官！”
“这么快就有线索了吗，不像你们的风格啊。”
“不是的，”那名卫兵从草丛里走出来，指了指身后，“这里有个人。”
“什么？”
赛弗涅丢下石头，快步赶了过去，她抽出剑拨开草丛，一个人影赫然出现于其中。
在那里，艾洛恩安静地躺着，衣服破破烂烂，胸膛轻微地起伏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