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1
会动的雕塑、教堂、封印……艾洛恩眨了眨眼睛，这些一个比一个奇怪的名词突然排成了队，一手拉着线走到了自己面前。
教堂是修道院帮助修建的，雕塑是修道院的赞助，圣女来此地的时候触摸了雕塑，使它显了灵；兰妮尔在小镇四周设立了三个封印，造型可能各不相同；她曾经扮作修女，并且出入了教堂，自己也在场……
说得通了，至少三条结论出现在了艾洛恩脑中，但是就目前来说，无论是哪一种都引导向了同一个目标——那个教堂里的雕像，很有可能是封印之一，就算不是，它也有着类似的功效。
“赛弗涅，教堂现在有人值守吗？”
“没有，所有的卫兵几乎都被我派向镇外了，那里只有一个老神父。而且，搞不好还有人在教堂里礼拜。”
艾洛恩皱了皱眉头，如果自己的猜测是正确的，那意味着魔狼的目的就是封印，那教堂里的人就危险了。
它肯定是嗅到了雕像的气味才行动的，而且优先级还高于自己和赛弗涅的联手，简直就像……为此而来的一样。
魔兽的智力都不怎么高，况且封印这种东西它们只会觉得讨厌而已，就它自己来说，根本就不可能专门为此而来，除非有人“指引”它。
“赛弗涅，你说，如果有人能命令魔兽的话，会是什么样的家伙呢？”
“魔女，这是我第一个想到的东西，”赛弗涅又顿了下，“但我猜黑魔法之类的魔法使应该也可以吧。为什么这么问，难道你觉得这只狼背后有人指使？”
“嗯，”艾洛恩并不打算隐瞒，“据我所知，魔兽不会主动拥有这样强的目的性，能催促它行动的东西，除了杀人欲望就只有它人控制了。”
“那它为什么会去教堂，那里只有……”说道这里，赛弗涅也明白了，“我还以为那个雕塑只是以讹传讹的产物，难道它真的有什么压制效果吗？”
“当然它也可能是三个封印中的一个，变成修女的兰妮尔曾经去教堂待过。”
赛弗涅一愣，这对于她来说也是同样的重磅信息。
从前她没有怎么怀疑过修女，之后听说修女已经被替换过之后也没有多想，只是把她当作魔女兰妮尔的一层伪装而已。但是根据艾洛恩这么一说，修女的目的突然变得至关重要起来。
为什么一个伪装的修女要去教堂？如果只是骗取物资的话只需要和镇长见面就行了，这说明教堂里有她感兴趣的东西，那么可能性就有两种——雕塑是圣女设下的封印，为了撤下安铂镇的防御，魔女需要前来寻找方法进行破坏；雕塑是魔女设下的封印，具体功能不明，她前来检查。
想到这里的话，思路差不多已经到了终点，两边都不确定，没法拿出肯定的答案。只不过，这头巨狼的出现打破了僵局。
狼的意向非常明显，它肯定是来破坏封印的，然而经过艾洛恩的提点，“狼背后的人”突然成为了一个新的概念。谁有命令魔兽的能力，在安铂镇，答案只有一个——魔女，也就是兰妮尔。狼破坏封印的行动同样符合艾洛恩所描述的动机，“行动的绊脚石”。手段、动机、事实都已经满足，魔女的意图昭然若揭。
再加上自己先前发现的巨石上的爪印，这头狼明显不是第一次出动，兰妮尔已经控制它有一段时间了。使用魔狼的力量打碎最远的第一封印，做成魔偶，再借用魔偶杀死艾洛恩，洗清魔女自己身上的嫌疑。即使被发现，她也只是一个被魔偶袭击的无辜路人而已，甚至正好会被上山的我发现，大概率接回镇里，之后再用魔狼毁掉第二封印。圣女留下的痕迹只有两个，当这些都被清除的时候，兰妮尔再现出真身，在安铂镇里开展时隔两百年的大屠杀。
真是令人胆寒的阴险计策，只有一个地方出了差错，就是艾洛恩本人的生命力比想象中强得多。以至于最后魔女不得不顺势摧毁魔偶，从而暴露了自己的身份，被我看见了真容。现在她又派魔狼过来了，只要第二封印一撤安铂镇就会空门大开，虽然无法从内部击破，但她仍可以从正面强攻，没有封印，安铂镇一击即溃。
“我们必须保护好第二封印！”
赛弗涅确认了自己的目标，猛地加快速度，幅度之大，连艾洛恩看了都感到惊讶。
2
“众神的领袖奥肯那顿哟，保佑我和孩子们的平安吧；智慧之神威索迪亚姆，请为我们展示一条生存的明路……”
一名老妇人祈祷着，她紧紧闭着眼睛，双手紧握，拼命地在心中构建每一位她能想象的神明的形象。在她身旁，两个孩子紧紧依偎着她，一个时不时地看向门口，另一个则害怕地想钻进妇人的身下去。
“我听见脚步声了，它朝我们跑过来了！”一个男人慌张地抓着神父的袖子，脸上爬满了汗珠。
“哎呀，哎呀，这可真是……”
神父也着急地不能自制，犹豫了一会，他猛地一咬牙，从墙角拿来两把草叉，将其中一把交到男人手上。
“决不能让那东西进犯神圣的教堂，就是把我这条老命搭上也不会退让的！你要是还有一点男人的骨气，就和我一起来，我们把那东西的眼睛戳瞎！”
那男人握着手上的草叉，又是焦急又是惊慌，他听脚步声就知道那东西的体积有多巨大，这根本是九死一生，但是……他看了看旁边的孩子，从鼻子里呼出一口气，然后猛地一咬自己的嘴唇，将一口血吐在地上。
“圣女在上！若是众神仍看着我们，我怎敢行懦夫之事！我留一口血在这里，我的命就在这里！”
“好！”
神父领着男人向大门走去，紧紧握着手中的草叉，像是抓着救命的稻草：“它过来了，它过来了！它一冲进来我就把大门关上夹住它的脑袋，你去打它的眼睛，懂吗？”
“好！好！”
男人应了两声，他是在鼓动自己的勇气。
神父贴在大门上，透过门上的锁孔向外看去，那灰色的野兽身影正迈动着恐怖的步子奔跑而来。神父沉重地喘着气，脸上流出了汗，但是那双眼睛死死地盯着。
魔狼的脚步声越来越大，冲击传到了他们脚下，房梁上的灰尘伴随着节奏震颤着落下。男人紧张地晃动着身子，不断地四处张望，视线扫过教堂内的十扇窗户，向每一位在这里供奉的神明献上祷言。
神父的表情则越来越沉重，到最后只剩下惊恐，他小声地念叨着：“不对，这不对，这不可能……”
“怎么了神父？”
“它、它……它太大了！”
脚步声终于传到了教堂门前，神父猛地向后退了一步，但还是晚了，巨大如梦魇般的狼头撞开大门，神父的身体在冲击中倒飞了出去。
男人愣了一刻，眼前的景象简直不似现实，狰狞的狼头完全塞满了高大的门框，像是地狱中伸出的怪兽之脸。
“啊啊啊啊啊！”
妇人和孩子的尖叫唤回了男人的意识，他想也没想，将手上的草叉全力地刺去。也许是鲁莽也许是无脑，但他确实行动了。
只不过效果则另说。
草叉在狼的利齿面前就像是牙签，发黄沾血的利齿合上再张开，草叉化作几片铁片，被吐了出来。男人不知所措，恐惧终于追上了他的脚步，他僵硬的身体没法迈出一步。
巨狼再次向前挺进，门框传来破碎声，细细的裂纹在墙壁上快速爬行着，只需要再过几秒钟，它就会冲进来，将里面的所有人碾成肉末。
神呢，神在哪里，男人呢喃着。
“怪物，你休想！”
就在这时，玻璃的破碎声从男人身后传来，琉璃窗上五彩斑斓的女神像化作空中的碎片，阳光在教堂主厅内四射，金发的身影拖着银色的长光跃了进来。
“别愣着，带女人和孩子出去！”
赛弗涅一把推开男人，拖着长剑冲向了魔狼，她旋转身子，金色绸缎般的长发和银剑甩动锐利的风，鲜血从狼的鼻尖溅射出来，落了一地，男人吐出的那一口血消失于血泊中。
如同带着滚雷的风，痛苦的尖嚎从狼喉咙中传了出来，它后缩身子退出了教堂，高高地扬起流血的脑袋。同时，另一个身影从影子里窜了出来。
“别想跑。”
艾洛恩高高跃起，一把抓住狼的耳朵将匕首刺了进去，然后用尽全身力气横向一拉，巨大的裂口劈开了狼的半只耳朵，她一击得手，迅速脱离。
巨狼痛苦地甩动脑袋，用前爪去扒自己的耳侧，但是失去的东西就拿不回来，它再怎么哀嚎，那一半耳朵也只能躺在地面上了。
“干得好，艾洛恩！”
赛弗涅从教堂内冲了出来，她奔跑的样子像是飞行的利剑，没有剧烈的晃动也不似羽毛般轻盈，只有剑刃般的锋芒从她全身上下散发出来，这就是骑兵常年训练出来的气势。
“对这种污秽之物不该有半分留手！”
赛弗涅的气势突然间增长起来，她的斗志前所未有。也许艾洛恩还没有感觉到，但是对于赛弗涅来说，这是一场绝不能输的战斗。现在在魔兽面前退一步，在魔女面前就会连头都抬不起来，若想获得战争的胜利，就必须在每一场战役中击溃敌人。
“赛弗涅，你难道想和它硬碰硬吗？！”
艾洛恩瞪大了眼睛，看赛弗涅的气势，她是想从正面硬攻魔狼。这简直不可理喻，魔狼的力量等级远远超过赛弗涅，同样是银级艾洛恩很清楚赛弗涅的上限，这样的硬碰硬只是单纯的送死而已。
“不，不是硬碰硬，而是我单方面的击破。”
赛弗涅转瞬间就冲到了魔狼身前，她将长剑紧握手中，化作一道白色的直线，直直指向魔狼的咽喉。狼当然不会坐以待毙，它抬起巨爪，向着她猛地拍下，利爪简直如同巨大的刀刃架。
“这就是我的全力了，”她喃喃道，“绝技……”
艾洛恩将耳朵竖了起来，她好像听到了“绝技”这两个字。
“银耀光月！”
赛弗涅的剑与利爪撞击在了一起，阳光反射出刺目的光芒，但是在那金属的震响之中，艾洛恩仍能分辨出战况如何。
赛弗涅在击中的瞬间摆动手腕，光芒闪耀，不可思议的巨大力量从剑刃中释放出来，狼的巨爪竟然被弹开了！但是她还未结束动作，利剑随着身体的扭动蕴存力量，银光在视线中劈出白日下的明月，其光芒甚至在一时间胜过了阳光。剑刃不偏不倚地直接击中了巨狼的脑袋，冲击伴随着强风立刻席卷开来，呜咽声还未发出便被堵回胸中。
艾洛恩一时愣住了，她当然知道“绝技”，这是所有战士约定俗成的招式。蕴含着最强的力量，展现最巅峰的意志，浓缩了一个人全部战斗生涯的技艺和信念，毫无疑问的最强招式。势均力敌的两人，只有绝技才能对抗绝技，也只有这样才能展现自己对对方，对这场战斗的尊敬。
只有饱经沙场的战士才拥有自己的绝技，因为只有这种人才有对自己的极限的了解。如果一个人不能看透自己的全部，他当然无法展现自己的所有。
明知如此，艾洛恩仍对赛弗涅的这一招感到惊艳。如此简练而又如此强势，真正如同骑兵本身一般，不躲不闪、不骗不藏，不动则已，一动则破万军之阵。
巨狼的脑袋高高扬起，弱犬一般的哀嚎回荡在空中，它的身体向后仰倒，随后扭动着摔在了地上，大地随之一震。
艾洛恩吞了吞口水，她很清楚自己肯定是接不下这一剑的。虽然看出来了赛弗涅这一击的威力不全在她自己，但是有了差距就要承认，给艾洛恩一把一模一样的剑，她照样会被打飞。
一个疑问也随之产生，在之前的比试中，赛弗涅似乎没有展现出这么强的力量，难道她一直在留手吗？本就是银级巅峰，她如果再强一点的话，那不就是……
不对，艾洛恩摇了摇头，见识了这一招之后，就算直接说她是金级也没什么不妥，根本就没什么可怀疑的。
“呼。”
赛弗涅将剑收入鞘中，她一摆头，额头上甩出几滴汗珠。银光早已被封进了剑鞘，但是她的手和剑还在轻微地颤抖，使出这样超绝的一招，会感到劳累是理所当然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