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人感到惬意的晚风不断从窗外吹入灰界家的客厅,而此刻的他没有太多空余来充分享受这舒适的风带来的低温,毕竟……
让人静不下心来的存在就在眼前,已经脱掉围裙的( )端坐在灰界面前的沙发上,悠然自得的喝着不知道从哪里翻出来泡好了的茶,虽说之前在华昼家也不是没有过这样近距离的接触,可是这是从监狱地下逃离后久违的第一次,与( )的两人独处,仔细一想这也是第一次有年龄相近的女孩子来自己家……学校里也有比较熟识的,但再怎么说也还没到能轻易邀请到家里的程度。
可是,被收拾的井井有条的家并没有让灰界感到安心,不如说正好相反,他甚至没胆量走进房间里去确认一些不那么见得了人的“秘密”究竟迎来了怎样的下场,只能不知所措的像第一次来这地方一样不断将视线在天花板与地板间转移,这尴尬的气氛不知道持续了多久,直到他觉得是时候结束了。
“啊咳……本来还以为你被那些突然找上门的异对局的人抓走了,真是吓了我们一跳啊。”
作为打破沉默的一句而言还算是可以吧,灰界也对自己居然有勇气先开口这件事多少感到惊讶,看来……
喝着茶的( )只是简单的瞟了一眼灰界,继续让茶水缓缓流进唇间,随后面无表情的答道。
“找不到话题就别勉强自己。”
完全失败,灰界脆弱的处男之心感到一阵熟悉的刺痛,自己简直像是个白痴,可是( )平常是这样的吗?
像是读懂灰界的心思一般,( )噗嗤的一声笑了出来,放下了茶杯。
“好了好了,装深沉的游戏也到此为止吧,那些蠢货怎么可能抓得住我。”
( )得意的笑容一如往常的浮现在嘴角,在这个管理着全世界的组织对各个管理区的严密监控下来去自如或许确实是一件了不得的事,不过她的心底却闪过了什么令她不快的回忆……
好像玩脱过这么一次?管他的,人生中总会有的可爱小错误而已。
这句话也仅仅是作为( )脑袋里一闪而过的想法,不会有任何人得知。
“到也是,那姑且能让我问一句吗……?”
“嗯,尽管问吧,当然本名与年龄是绝对保密的。”
“不是那个……不,最开始就该问来着,为什么你会出现在我家啊!?”
( )听见灰界的疑问,仅仅是不紧不慢的将手边茶几上的茶杯再次端了起来抿了一口,她那赭金色的瞳孔宛若有着看穿眼前一切的洞察力,在这有着胜似太阳光辉的双眼的注视下,灰界实在是拿不出能够与其对视的勇气。
“总得有个去处啊,华昼他们要去的是普通人的家庭,我跟着去只会造成不必要的麻烦,余伏根本就没有一个像样的住所,至于那孩子啊……反正“维护”也完成了,让她自己去散散心也挺好,综上所述最后还是选中你家啦,反正你这童贞小鬼是独居吧?”
理由已经透彻了,可最后一句化作了无慈悲的利刃再次刺入灰界柔弱的心。
“虽说是事实但怎么听着这么不爽……!”
“收拾半天了还没看睡哪间房会比较好呢,可别指望我会和你一起睡。”
将灰界的不爽弃之不顾,( )站起身来走向了客厅后面连接起居室的隔间里打探,徒留他一人坐在沙发上,可正当灰界也打算起身跟过去的时候,一个不经意间望向远处阳台的回头让他倒吸一口凉气。
晾衣架上挂满了自己堆放在房间或者其他地方的衣服,以被洗净的状态在落日下被风微微吹起,( )能做到这种地步看来她确实是认真的打算住下……已经不是在意这种小事的时候了,本该有两根的晾衣架,其中一根被摆在了阳台的门口,灰界在那天准备上学之前就发现了晾衣架的松动,本想着回来以后再慢慢折腾结果耽误到今天,掉了下来也是情理之中的结果,所以说晾衣架的事也不是重点!!!
被用来替代那根晾衣架的支撑物,彻底夺去了灰界的视线,朝下的黑色弧形镰刃险些刺入地板,上面华丽的金色纹样上还淌着从未干的衣服上滴下的水珠,扭曲的长柄被恰到好处的插进原本插着晾衣架的滑索内……
那不是( )一直在使用的镰刀吗?
无日之昼被滑索吊在完好的那根晾衣架一旁,或许灰界已经多少习惯了面对超出常理的各种情况,但眼前这副场景就算是用超自然来形容也远远不够,散发着恐慌气息的巨镰,就像是普通的晾衣架那样挂满了洗净的衣物,还隐隐闪烁着穿透那些布料的光芒,灰界无法自制的走向了无日之昼,仿佛是被叫了过去而非以自己的意志走去,镰刀不断向他传输着无法理解的低语,一种绝不可能属于人类语种范畴的邪恶语言,随着灰界与无日之昼的距离越来越近,低语已经快要将他的大脑彻底堵塞,不仅仅是低语,镰刀上缠绕的气场,有如( )本人那样让人难以移开视线,渴望着将其碰触,灰界的指尖离无日之昼越来越近,低语也沸腾般的热烈起来,他的眼睛在不知觉间已经变成了代表能力被发动了的黑金色,直到这可怖武器的主人鬼魅般出现在身后。
“不要碰,碰到了可不止死那么简单了。”
( )的声音让灰界眼前除了无日之昼外变得模糊不清的一切瞬间清晰起来,他的手指距离无日之昼扭曲的长柄只有一颗BB弹的间隔,从旁边来看已经与碰到了无异,低语渐渐褪去后,灰界连忙向后退了几步,毕竟他明明只是想接近一些观察,可回过神来却已经朝着镰刀伸出了手。
“你……你这是……什么啊……!?”
被限制在几分钟内的事态仍然激活了替代灰界冷静的填充物,低沉的不安再次席卷而来。
“如你所见,晾上去的时候不小心把另一根给弄下来了,折腾了半天也没挂回去,就用尺寸更合适一些的东西来作为替代咯。”
“哈???这……这不是你之前用来……”
“杀了那个赝品的武器?是哦,确实是那个。”
“……”
( )轻描淡写的确认了她的确是在用一把可怖的武器晾衣服,并使灰界不得不确信徒劳的想要否定的可能性。
“不能碰是怎样?什么叫不止死这么简单……?”
“字面意思上的,能用这个的只有我,我以外的存在哪怕只是指尖碰到它一下灵魂都会被刻上永不痊愈的伤痕,你不会想知道那究竟有多疼的。”
“然后你用这么可怕的东西晾我的衣服是想怎样……?谋杀吗!?”
“没事啦,既然这么干了就是没问题的意思,只是物的话怎样都好,搭在上面的说不定会比正常风干的更快呢。”
“才不要……不过你做到这份上是真的打算在这长住吗?”
“是这样啊,反正也没更好的地方了,其他人也还没联系上,姑且闲一阵子也挺不错的……而且差不多该是晚饭的时间了。”
“晚饭?啊,这么一说确实不早了,那我去拿下……”
“你回来前就已经做好了,这会应该还没凉,不过就算凉了味道也不会差到哪去。”
带着嘴角扬起的一丝高傲笑意,现在看起来更像是主人的( )领着客人灰界走进了饭厅。
出现在眼前的,是两人份的空盘与刀叉,以及让灰界怀疑自己是否进错门了的丰盛菜肴,上面摆着的都是被遗弃在冰箱里不知道多久的食材,本该发黄的菜叶,不新鲜了的肉,经由( )之手重获新生,蔬菜沙拉上配着鲜白的奶油,以往出于方便拿油煎熟就吃的速冻牛排上覆着酱汁,旁边还细致的以西兰花作为点缀,红酒也已被湛在玻璃高脚杯中,在火光照射下透出阵阵红晕,她甚至准备了甜点,排成两排的金黄色蛋挞在近距离下散发着诱人的香甜,里面的蛋心被烤制到完美的焦嫩,还有些叫不上名但看着就很美味的煎制肉类与洁白的面包,被整齐的码放在盘中,这一切都那么让人饥不可耐到想要立刻扑上去将其一扫而空……让人难以彻底无视的只有饭桌上不知道从哪弄来的两个银质烛台,幽幽的闪着火苗。
虽说不是太懂但世界上果然有神啊,而且就在我的面前。
正当灰界心中响起这样的赞叹时,本能的危机感刺破了他的陶醉,从奶油开始就已经非常不对劲了,灰界完全没有买过这些东西的印象,平日基本都靠速冻食品度日的自己怎么可能储备了这么多需要时间去料理的东西……就算在意也没用吧,在( )面前这些疑问似乎永远都是不值一提的。
“所以……你之前每天叫外卖的意义是什么?”
不禁发出了这样的感慨,在( )的影响下,华昼家的一日三餐都不得不变成了意大利面,本以为她对做饭之类的事可能已经到了深恶痛绝的地步才会如此依赖外卖。
“没什么,就算知道自己有着天下无双的厨艺也会想品尝不劳而获的滋味,反正也就这一次,作为借宿费一次付清,后面就算你跪下来求我也不会有了,比起这个快尝下味道。”
本想反驳些什么,可是灰界实在是按耐不住喷薄的食欲,出人意料的先拿了个蛋挞,一口咬下去后沁人心肺的甜蜜感让灰界直接忘记了所有的疑惑,露出幸福而满足的笑容,看到灰界的反应( )脸上的神情更是得意。
“这……这真是你做出来的!?买来的都不一定能这么好吃吧。”
这绝对不是夸大的赞美之词,至少对灰界来说他现在手上拿着的蛋挞是他第一次品尝到名为蛋挞之物以来,最为香甜的一个。
“那是当然,利欲熏心的现代商品怎么可能和我这纯粹的手工制品比较?只靠面粉、鸡蛋、糖、牛奶这种让人怀念的古老配方,再用番红花上色,最后通过本大人炉火纯青的手艺,制成让你感动的甜美回忆♪”
哼着现编的谜之歌曲,( )拉开了灰界正对面的座椅后坐了上去,自然的抽出一张餐巾纸置于左手的手腕上,右手则握住了餐刀。
“站着做什么?快坐下一起吃吧,这几天真是辛苦你了。”
说着的同时( )先用餐刀单手插起了食物,灰界按着她的意思拉开座位坐下,但心里多少有些复杂的情绪,与其说是辛苦……不,他再清楚不过,没有包括( )在内的那些人们帮助,他或许不可能有机会再坐在家里享受如此丰盛的晚餐,如果自己也能够帮到他们什么……在那之前,现在或许是解决一个遗留问题的好机会。
“不,应该是我对你说谢谢才对,先是你救了我,给了我力量,虽说我还不知道那力量是什么,但你能告诉我……之前在华昼家的时候你对我说的究竟是什么意思,因为我才帮助他们,还有我忘记的……”
( )仅仅是继续单手用餐刀插着食物,将其咽下后用左手的餐巾纸擦了擦嘴角,即使上面根本没沾染任何油污。
“因为你是特别的,这样说会让你满意吗?”
“啊……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想知道……”
“比起这事,感到高兴吧,明天你可以回到自己阔别已久的日常去了,虽说我不保证能持续多久。”
话题再次被( )无情的叉开,灰界无法分清,她究竟是在隐瞒着什么,还是有不能说的苦衷,追问对她来说一直都是个毫无意义的行动,可她说的……
“日常……?”
“遇到我之前的日子,也就是上学与放学的死循环,多么充满青春感而让人安心的两点一线式生活啊。”
说到青春两字的时候( )的脸上满是一副沉醉其中的少女神情。
“何况学习也是很重要的事啊,如果以为成为超能力者就能从应试教育中脱身那你可真是太天真了。”
“得了吧,假都没请消失这么久不被开除才怪了,而且异对局的人难道不会去抓我吗?”
“尽管放心的去吧,一切安好,华昼的能力不是还在你身上吗?要你回去自然也是有需要你做的事。”
理所当然般什么都没发生的一夜过后,灰界拿了个新的挎包便踏出了家门,不得不说眼前的光景确实让他感到了怀念,迎着晨风与还不那么刺眼的朝阳,走在与自己一样,以学校为目标的少年少女之中,久违的烦恼着一会要补完的作业以及今天又是哪个不招人喜欢的老师来上课,比起那些难以用常理去解释的事态,真是些让他感到欢喜的烦恼,怀着些许不安,灰界通过了校门口不知何时已经立起的简易安检站,过程中没有出现任何问题,可还没等他松一口气,暗淡的忧愁就将他不久前的些许欢喜全部覆盖。
真的没有一个人认得自己。
灰界早都认出了人群中的几个老面孔,与他同班的同学,可就算特意从他们眼前晃过,甚至伸出手去拍了一下他们的肩,换来的也只是无视与充满困惑的眼神,就连平日里经常关照自己的老师都只是打着电话从旁边走了过去。
不过灰界也没太多暗自神伤的时间,( )要自己去做的事只有一件。
“敌人正潜伏在学校里,找出来以后像之前那样呼唤我就好,分辨出他的方法也很简单……他能认出你。”
究竟会是怎样的敌人,灰界在脑中尽可能的构想着他可怕的外表,会是之前袭击过来的那些女孩子中的一个?还是说别的什么……这样想着的同时坐到了窗边已有些许落灰的座位上,周围的同学和往日一样讨论着下一节课的事或是恳求某人能够借自己作业一用,谁都没在意坐回作为上的灰界,很快老师也与响起的铃声一同走进了教室。
“好把书都拿出来,今天要讲的是……灰界还没回来吗?”
讲台上的老师扶了扶眼镜,看向坐在位置上的灰界。
“这都几天了,该不会是得了什么大病……同学你换位置倒是可以,不过希望你能在上课前说一声。”
“哦……噢,好的老师……”
坐在灰界座位上的灰界这么回答道,继续带着越发沉重的消沉听起了课,毕竟就连关系不错的那个女孩都没认出自己,消沉也是在所难免的……
她最开始就不在这里。
铃声再度响起,毫无生机的教室再次焕发活力,以往的灰界也会乐于加入这片喧闹,可现在却像是被封闭在镜世界一般与世隔绝,没有人来搭话,也没法向他人搭话,唯一值得庆幸的事就是收作业时课代表直接忽略了他的座位。
熟悉的走廊里也没有任何叫出自己名字的人,班级之外灰界倒也有几个称得上熟人的存在,就算没什么可说的彼此见面也会打个招呼,可他们也像其他人那样,从灰界身边走了过去,就算知道身上缠绕的能力是为了自保,这份孤独感也已经让灰界觉得有些喘不上气,他跑了起来,径直跑出了教学楼,反正这状态就算在外面晃悠也不会有人说什么。
或许最开始就该这么做的,走在空无一人的操场上,灰界发现他低沉的心情多少得到了宽慰,现在是早上第一节课后,还不会有人来这里打扰自己,反正现在身边有人或没人的区别对他来说已经不是太大了,登上水泥制的观众席,灰界挑了最高的位置坐上去,享受着凉爽的风、蔚蓝的天空与眼前忙碌的校园,就算铃声响起他也没有任何回去的打算,这样就挺好,敌人之类的事后再慢慢找也不迟……
“灰界?什么时候回来的?而且为什么在这破地方。”
总算听到自己的名字被呼唤,可现在绝不是该为此高兴的时候,坐着的灰界瞬间站起身来睁大眼睛向四周望去,很快他就在观众席下的位置发现了声音的来源。
不……她怎么在这……怎么可能是她……?为什么会是她???
为数不多跟灰界保持着良好甚至可以说密切关系的少女,正站在观众席下抬头仰视,风吹动着她长短不一的头发,被改造的面目全非的校服也随之微微摆动,戴着美瞳的眼睛里没有显示出一丝敌意,只是带着一如既往让人捉摸不透的神情看着灰界。
她的名字是明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