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回

这样一个能够被轻易说出,却蕴含着无限意味的词语让在场的所有人都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因为太过不可思议?但回想至今为止经历的一切,其中的不合理已经让人无法细数,但对于一些始终无法得解的问题来说或许这就是答案了。

“我确认一下,也就是说我们现在所在的不是平常印象里的那个世界,而是一个像是把电影重复播放的地方?”

暮尽可能的整合了(    )所说的内容,以恰当的形容说出了她思考着的可能性,即使是对一向冷静的她来说这也不是什么能一下子理解的事,不过相比之下这已经算是不错的反应了,灰界一如既往陷入了失去冷静带来的负面作用而抬起手扶住了额头,华昼虽说没失去什么会导致头疼的东西但他觉着自己也该捂住头,而余伏虽然听见了(    )的话,却只是以一副完全无所谓的样子盯着地上。

“说是地方可不太准确,我们所在的世界是确实存在的,不过曾发生过的事也一样,无论是那起改写了世界格局的事件,借此异军突起的异常现象对应局,还是经由我的手成为祭者的你们,以及这远未结束的仪式,整个世界都……总之在他的能力下陷入了死循环,永远在某个起点与终点开始轮回,而现在我们身处的正是这一过程之中。”

(    )环抱双臂,以难得一见的认真娓娓道来,不过一直在偷偷留意其举动的灰界发现,伴随话题的深入她的嘴角在不经意间勾起了一丝只能在他的角度看见的,难以言喻的微笑。

“对你们来说那是未来才会发生的事,不过在我来看就像是已经看腻了的电视剧一样,一切都按部就班的进行着,朝着注定的结局,不过光用言语肯定没法让你们明白这种烧脑子的事,那么,用自己的眼睛去确认吧。”

以站起的(     )为中心,众人眼前的景象开始不断朝身后流逝,来不及与身边的人做出任何交流 ,自我意识就在突然涌现的意识洪流之中被完全冲散,与获得能力时的场景如出一辙,极端的黑暗之中自己宛如只剩下了永不闭合的双瞳用来观察未到来的一切,除此以外的事物都被留在了现实之中的会客室里,没有一个人发出声音,因为他们发现自己在字面意思上,化作像是一团漂浮不定的,火苗般的某物,就连可供挥动的肢体都不存在,何况言谈那样复杂的行为,不过消失不见的(    )没有让众人等待太久,即刻开始展现她所说的“用双眼去确认”之事。

可出现在眼前的并不是什么能让人为止惊异的或赞叹的异界景象,或是化为实体的种种扭曲而晦涩的概念,众人发现自己好像仅仅是回到了消失的会客室之中,摆放在茶几两侧的长沙发,(     )为自己定制的王座,简洁漂亮的内置灯源,以及窗外逐渐亮起灯火的街道,一切都毫无改变……

直到他们看见了眼前的自己,并非镜像,而是货真价实的站在那里的“自己”,仿佛看着那些的自己是充斥在这房间里的空气或者正对着他们的摄像头之类的,灰界看见坐在沙发上的灰界似乎正在静静听着身旁的人们的交谈,华昼发现华昼无所事事的摆弄着外套的衣角,暮看见了暮从机车服的口袋里掏出了什么,而余伏也看见了那个坐在沙发上一脸阴沉的自己。

紧接着,画面开始碎裂,无数闪烁光芒的时间碎片洒落在这真正的黑暗之中,但若仔细观察就会轻易的发现,碎片上闪烁的光芒实为不断重复着的影像,每一片都在描述着所有人印象中已知的过去与现在,并且他们得以目睹,因为一句不同的回答或是行为而导致的,截然不同的过去,以及现在,他们看见了促成与(     )的相遇并成为祭者的契机,看见了那位仅存于遥远而诡秘的世界里,覆着炽燃光环的无定形神明,以及在那之后不断朝着(    )所说的目标奔走的自己。

(     )、灰界、华昼、暮、余伏,甚至不在这里的奈束苑,以及一些站在他们身边却无法看清的人影,不断的从碎片的各个角落闪过,相遇、聚集,随后发生的一些是在场的他们都还记得的事,遇到这些奇特的人以后与异对局间的数次对峙,和奈束苑的战斗,以及仍未结束的,和那个疯狂的虐杀博士以及他制造的人形兵器间的斗争,成百上千个画面同时不断的循环播放,从向神献上祭品的那一刻开始,直到(    )从会客室里的王座上起身。

很快,画面不再局限于播放着的画面,一条闪耀光芒的线将所有碎片串联起来,并不断延伸,线每向前一寸,一个截然不同的画面就会从碎片中展现出来,可无论是谁都无法想起,那是在何时曾做过的事或说过的话。

你们还未到达这循环的一半呢,这些对你们来说还是“未来”,不过看了也没什么意义,没有特别的力量的话,时间的准则不会允许你们提前知晓未来的事情,离开这里后你们就会忘记,不过至少你们应该看看,将要挡在你们面前的是怎样的存在。

(    )的声音笼罩了空间,从四面八方传来,紧接着,光之线不再向前行进,与碎片中的人影相比更加模糊的身影浮现在线的尽头,伸出了它那只覆盖着尖锐铠甲的手臂,掌中燃起的黑金色火焰将线、时间的碎片、以及整片空间都焚烧殆尽,与此同时,众人的意识也开始消散,渐渐离开了这行将终结的世界……

而灰界却直接感受到了,那一团漆黑是人影中传来的像是要把他给刺穿般的锐利视线。

“也就是说.......仪式早都已经有结果了吗?”

还没能从那个黑暗世界感受到的焦躁中完全走出的灰界提出问题的声音有些颤颤巍巍,因为他很久以来的疑问似乎在此刻得到了解答,多次在他脑海中浮现的暧昧回忆,以及对身边的这些还未了解的人所怀有的错觉般的情感,如果说这些都是建立在自己“很久以前”就与他们相识这一点之上……可这或许也意味着在场所有人,至少是大多数人的最终目的,她持续承诺着的成为神的仪式早都迎来了结束,可究竟是谁....

“是的,结果确实是存在的。”

在场的所有人都下意识的屏息凝神,等待(   )说出一个已知或未知的名字。

“那就是没有结果,谁都没能成为新的万物之神,于是在我所知范围内的世界全部迎来了终结……只不过,让诸界陷入一片死寂可不是那个“破坏者”的目的。”

“破……破坏者?”

“你们最后看见的那个家伙,名副其实的名字,不是吗?每一次都是他在最后将你们的努力轻易的像那样付之一炬。”

(    )似乎是对众人不知所措的样子感到心满意足,于是随意的倾倒在身后专属于她的“王座”里,将一只腿平移到了另一只上翘了起来,像是某个刚刚征服了世界的无名国王般。

“他只是打算抢在你们这些“被选中者”之前去成为万物之神,轮回不断持续着的理由正是他的失败……对他来说做法很简单,把我,仪式的监督者干掉并将你们所有人抹杀他就能够夺取足够的力量自行完成仪式,不过结果显而易见,每一次的轮回他都没能达成这一条件,于是这个恼羞成怒的家伙只能再通过自身的力量去开启新的轮回,直到他做到这一点为止,就无耻这一点上来说我确实得甘拜下风了,连我都不能查明他究竟是通过怎样的方式把这个世界拖入了轮回,甚至无法去反抗这股力量,能做的也仅仅是像这样记住发生过的事,然后一次又一次的告诉你们真相。”

在根本不值得感慨的事上感慨着的(    )说完之后轻轻合上了眼,没人能看出她究竟是在沉思还是单纯的瞌睡了。

“在那之前……(    ),如果真的像你给我们展示的一样,现在在这里的我们究竟经历过了多少次轮回?”

从(    )的唇后传出的是让人觉得大脑遭到高压电直击般剧痛的回答。

她说出的是在场的每一个人没能在那里看见的,在轮回中重复过的事与最后迎来的结局,没有人想继续怀疑了,因为那些事毫无疑问,是身在此地的自己绝对会在此刻抑或是未来做出的抉择,除了内心毫不动摇的余伏,剩下的三人都难以避免地陷入了混乱,(    )一直以来都像是隐瞒着什么一样,可现在她揭露的谜底却直接颠覆了自己经历的一切,如果说刚才亲眼所见的,至今为止的遭遇将来还会无数次的重复,而这将被封锁在循环世界中的未来也可以理解为……

没有未来

(    )闭着的眼睛再度睁开时,赭金色的瞳孔中闪烁着的是不同与以往那份狡黠的坚定……至少是灰界想认定为坚定的情感。

“目的很明确,你们要做的事没有任何改变,完成仪式让新的万物之神降临,这样一来无论是那个不自量力的“破坏者”还是他所创造的轮回都会随之瓦解。”

“越来越麻烦了,不过既然你在这里也就是说我那么多次都没能宰了你?”

坐在沙发上的余伏在不经意间坐直了起来,从(    )说起“曾发生过的事”时他的手就已经进入了战备状态,随时都能将掏枪与射击这些动作一气呵成,对象当然是面前的(    ),不过他也没忘记现世大概没有能杀死她的方法这一点就是了。

“当然,不过我先说好可不是我临时反悔了,而是各种各样的事态导致你没能……或者说放弃了想要杀死我的这一想法。”

(    )抬起手装模作样的遮掩住她的窃笑,而这当然只能起到反效果。

“这不是问题,我记不记得以前发生的事之类的怎样都好,以后我仍然会重复这不像样的挣扎也无所谓,能确定的事只有一件,无论多少次我都会用尽一切办法把你从这世上抹去。”

余伏的话语中除了憎恶外没有其他任何情感的成分,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毕竟只有他清楚,自己因为面前的这个说是神为了诱惑人类重新制造的潘多拉也不为过的女人陷入了永无日出的暗夜。

“也就是说我们继续按着你说的去做就行……但在那之前,(    ),我觉得是时候兑现你的承诺了。”

华昼再次进入了难得的正经模式,他说的不是别的,正是他和暮会协助(    )的唯一理由,也就是两人一直在追寻的,不知身在何处的姐姐的下落,很明显这一次就算是(    )也知道如果再加以推脱的话他们肯定不会再继续朝着她希望的方向前行。

“啊啊,没错,也是时候告诉你们了,不过就像你们之前得知的部分一样,她现在成为了和你们同样……或者说有些区别的存在,这对你们来说不会是什么可以轻易接受的事。”

“没关系……告诉我们吧,我们很久之前就已经亲眼看着她……只是不愿相信。”

暮断断续续的说出了她的恳求,她和华昼在那一天就看见了,姐姐眼中闪出的黑金色光芒,只是他们怎样都不愿意将温柔善良的姐姐与目睹的某个可怖存在关联在一起。

(    )点了点头,向前伸出了手用眼神告诉华昼与暮对自己做出同样的动作,华昼虽然不怎么明白但还是毫不迟疑的将手叠了上去,而暮即使没那么情愿,但还是伸出了手叠在华昼的手上。

视野中有着精致装饰的会客厅瞬间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黑暗,华昼与暮两人发现自己正漂浮其中,只不过无法看见对方的身形,也无法发出声音去确认,只是能够感受到彼此存在与对方身边的某处。

“将这里理解成和那差不多的地方就行,比起用说的,还是像这样让你们直接看见来的比较快。”

黑暗中响起了(    )特有的妩媚声线,在那之后眼前的一片漆黑迅速改变了形象,犹如被启动的电视屏幕般从四周开始不断染上色彩,最后形成了一副有意义的画面。

仿佛是融入了周遭墙壁的视角,阴森的小巷子里,一个戴着兜帽,身着黑色斗篷的身影扶着墙壁艰难的前行着,光线勉强足够看见斗篷像是被烧过一样杂乱的边角与破烂的面料,摸索着墙壁缓缓前行的那只手洁白且具有骨感,指尖与手背的一部分却被什么像是骨骼一样的黑色物质所覆盖,行走着的人无论四肢还是身躯都给人以一种异样的纤细感,因为面前的人逐渐走入更加模糊的阴影,华昼与暮无法看清她脸部的正面,只有那双绽放黑金色光辉的瞳孔在阴暗中清晰可见,可那色调完全不像是两人启用能力时所散发的光芒,如果说自己平常使用能力时眼睛发出的光可以用闪烁来形容,那么这个穿着黑斗篷的人眼中的光只能说是燃烧,凭借偶尔从楼间漏下的微弱日光与她眼中的光芒,两人勉强看见了兜帽下延伸出的,被如同枯萎了的棕色以及骸骨般的惨白交错的发丝,以及被前发所隐藏的,如同新月的胎记。

“……!……!!!”

暮想要大声呼唤自己的姐姐朝这边看来,可惜她忘记了此刻她与华昼所见的景象仅仅是(    )记忆的倒映,而他们两人只是作为观众去观察这不知在何时发生,也不知在何时结束的事。

下一秒,画面再次改变。

背后与左胸前印着异对局标志,全身黑色护具的士兵们在深夜的街道上,整齐划一的向远方倾泻着弹雨,橙黄色的火光将夜空的云朵都照亮了些许,他们的四周还有正调整炮塔位置的坦克,就连空中都盘旋着同样喷涂着火舌的直升机,两人甚至在其中看见了绝不会轻易忘记的几个身形,整个右臂化作大剑,以及与她同样左臂被换成了一把大型枪械的两名少女,她们两人一同在士兵之前冲入了火光最为明亮的位置,那里有烧着的建筑物,被摧毁的各种载具残骸,身首异处、支离破碎的士兵以及……正立在其中央的魔物。

两只插入柏油马路的前爪上,附有向外增生的黑色骨骼的强壮双臂支撑着它有两层楼那么高的庞大黑色身躯,蜷缩起来的后爪正踏在压碎了的车辆上,背后断裂般不自然的两处尖锐凸起似乎说明那里曾连接着什么更大的肢体,末端生有锋利骨刺的长尾不断将任何敢于从它身后接近的人穿刺在一起,修长的脖颈都被锋利的黑色骨骼严密的保护着,而脖颈最前沿的地方长着的是只能让人联想到西方魔幻故事里经常出现的魔龙的头部,一对尖锐且弯曲的犄角向前生长着,咧开的巨口中满是让人望而生畏的尖牙以及长至嘴边的獠牙,它深邃的瞳孔中,阴燃着与巷子中的人影同样的黑金色,明明只是一只怪物,可华昼与暮却不得不彻底相信了( ),数年前看见的那一幕并非错觉或是谎言,因为那一日在姐姐消失之后,就是这只突兀出现的怪物将围住他们的异对局士兵冲散,两人才得到了从中脱身的机会,而现在每当他们的视线对上这怪物的时候与它暴虐的身姿重叠在一起的,是温柔的笑着的她的身影。

影像结束后,两人回到了名为会客室的现实,华昼睁开了紧闭的双眼,(    )早已将手抽了回去,但他发现自己的手上仍然残留着不属于他的重量。

暮紧紧抓住华昼的手不停的颤抖着,而此刻的她正竭尽全力将头低到了一个谁都没法看见自己表情的位置,但华昼依然能够看见,顺着她冰冷的脸颊滑落的某物滴在了沙发上。

“暮,你……”

华昼什么都没来得及说,暮就松开了他的手站了起来,转过身去用袖子擦了一下眼角。

“别跟过来。”

留下这句话后暮头也不回的拉开了会客室的门走了出去,很快里面的人听见了窗外传来的引擎发动声,直到几秒后,一切归于平静,华昼也多少受到了些打击,因为他一直以来祈祷永远不要成真的揣测,化作了现实袭来,但他很快意识到其中值得在意的一点。

“(    ),为什么那些人形兵器也会在?”

“她过去也是异对局交由那个没品的老男人负责的目标之一,和你看见的一样,你亲爱的姐姐正被他用来测试那些人偶的能耐。”

“也就是说他很清楚那家伙的下落吗?”

(    )再次露出了她神秘的笑容,以示肯定。

“既然这么在意的话,去找他问问不就得了?”

异对局所属的地下设施内

历经千辛万苦,士兵们终于成功的将这过大的柱形容器安装到位,这需要大量力气与高集中力的工作让他们身上穿着的制服都已经被汗水浸透,不过比起安装容器这件事更让他们痛苦的还是在一旁监督的8号那像是安错一个螺丝都要把他们全部斩杀的可怖眼神,不过在14号的指导下总算是连这样轻微的错误都没犯,确认仪器参数全部正常后,14号示意8号可以结束她的工作了。

“辛苦了各位,这样就算全部完成了,接下来请有序的退出实验室。”

所有人都离开实验室后,14号出于保险起见再次检查了仪器的四周,她知道里面沉眠着的就是父亲提到过的,将会取代自己以及其她人的新型号,这是博士的造物中第一个,完全没有让她接触过存在,这样严谨的保密性让她多少感到了职业上的兴趣,而现在博士正在上层处理一些让他无比狂躁的手续,这也正是指派她来监督工作的理由,于是14号稍稍靠近了容器,试图观察熟悉的绿色液体中隐藏着的身形。

当她将脸稍稍贴近时,一双血一般红的眼睛直直对上了她琥珀色的瞳孔。